她沉默了好半晌,冰塊臉上也出現了絲絲裂紋。
一個蘿卜一個坑,禾香的坑由安北侯親自填上了,那她的坑……阿青看著禾香。
“不教。”
虞硯回到暗牢,囚犯還是如那天離開時一樣,被折磨得沒有個人樣。
血腥氣熏天,十分難聞。
虞硯繞過灘灘血跡,走到囚犯麵前。
他神色冷肅,抬手死死掐住了囚犯的脖子。
“嗬……嗬……”
“說,誰派的人。”
原來安北侯當真有了軟肋,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死囚犯口中的血沫飛濺出來,落在男人的手背上。
虞硯麵不改色,用力收緊手指,“你以為本侯真的不敢弄死你嗎。”
“呃……啊……”
死囚的麵色發青,頭上青筋暴起,求生是人的本能,他艱難地抬手,想扒開虞硯如鐵鉗一般的手掌,可是他的四肢都被鎖鏈穿過,釘在牆上,動彈不得。
“不知王庭的三殿下知道先生為二殿下做事做到這般地步,他會不會高興?”
虞硯沒理會死囚震驚的目光,興趣寥寥地鬆了手,心裡愈發煩躁。
他耐心極少,不說便罷了。
虞硯後退了幾步,接過下屬遞過來的手帕,皺著眉擦拭著每一根手指。
越擦拭,越厭煩,動作逐漸粗暴,眉眼間的戾氣越來越濃。
他知道眼前的人是雙麵的奸細,分清此人到底是誰的部下,這對於他守衛涼州來說,不是很必要的事,總歸都是敵人派來的。
但是究竟是誰把主意打到明嬈身上,卻是他一定要弄清楚的。
弄不清的話……
罷了。
弄不清,就都殺掉,全殺光,問題便解決了不是嗎。
日落前,虞硯從地牢裡走出。大門在他身後緩緩合上,隔絕了裡麵的慘叫聲。
他洗淨了手,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往回趕,留下副將與孟久知繼續處理之後的事。
軍帳內,劉副將摸了摸自己熬了三宿的臉,歎了口氣,“這成婚了真是不同,就算再忙,晚上也是要回家啊。”
他是不是也該成個家了?可是他這常年在邊疆守著,上哪兒去認識姑娘呢……
“成家真好啊。”劉副將真心實意地感慨。
孟久知正在整理搜集上來的情報,沒理他。
劉副將又看了眼對麵神色恍惚的青年,“明副尉?”
被抓來幫忙的明卓錫回神,“啊?”
“聽說侯爺的新婚夫人是你的妹妹?”
“啊……嗯。”
“長得好看不?”
明卓錫思考了片刻,“好看吧。”
他看習慣了,沒覺得有什麼特彆,但應該是挺好看的。
劉副將盯著明卓錫的五官,左瞧瞧右瞧瞧,納悶道:“彆說,我從前倒是沒覺得,你長得是還行,比我強。”
雖然跟安北侯沒法比,但確實比一般人還是強些。
明卓錫翻了個白眼,“等將軍您把那滿臉的絡腮胡收拾了再同我講這句話。”
劉副將嘿嘿笑著,湊過去,哥倆好似的搭上明卓錫的肩膀,“那你還有沒有彆的妹妹,也這麼好看嗎?”
明卓錫身子僵了僵,眸光閃爍,抿了下唇。
他的確是還有個妹妹,若是不提,他都快忘了。
明卓錫每次想起明妘,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幼時那樁事。
他想起那年端午,是明嬈的四歲生辰,那天她跟著大哥出去玩,那是明嬈第一次出門。
那天他在家裡,聽到了明妘是如何跟母親哭訴,說想讓大哥陪她紮風箏。
>大哥手巧,紮的風箏好看又結實。
明妘哭鬨不休,陳氏無法,隻能派人把明遲朗叫回來。
陳氏吩咐說就把明遲朗帶回來就行了,她心情不好,不想看到明嬈,就讓丫鬟帶著明嬈在外頭轉轉,等到天黑再回來。
家仆去叫人,明妘追了上去,給了那婆子點碎銀子,又多囑咐了一句:偷偷把明嬈丟掉。
明妘看著人離府,美滋滋地回屋。她不知道明卓錫就躲在大門後頭,聽到了這一切。
小少年滿臉不可置信,怎麼都難以接受,自己的親妹妹竟是這麼蛇蠍心腸的人,更可怕的,是明妘此時也隻有六歲。
後來他又見了許多次明妘暗中欺負明嬈的事,每一次都不是小打小鬨,都是想要明嬈的命。
她給明嬈放過蛇、蠍子,想要毒死她。
她給明嬈的屋子點過火,企圖燒死她。
她還推明嬈入河,搶了她的婚事,將她送去替嫁。
明卓錫很難想象,一個人能出於嫉妒,就對同父異母的姊妹飽含惡意。
明妘對他也總是視若無睹,因為他不願意幫著她一起欺負明嬈,他並不是她的盟友,所以她不喜歡他。
真巧,明卓錫也不喜歡明妘,他們不像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倒像是生活在一個屋簷下,不小心投胎到一處的陌生人。
明卓錫總在想,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不配為人的妹妹,更想不通,為什麼母親總是那麼袒護明妘,而父親又總是龜縮在後麵,看著那對母女胡鬨。
越是護著,明妘就越肆無忌憚。
他有時就在慶幸明嬈被送回了涼州,若是留在京城,不知道還有沒有命活下來。也慶幸自己,因為年少時早離家,沒有在那樣一個環境裡長大。
“哎你想什麼呢?我問你話呢,還有妹妹嗎?其實長相不用太好看,不醜就行,能不能介紹給我?”
明卓錫緩緩吐了口鬱氣,拍開劉副將的手。
陳氏的容貌不算出眾,按理說,她的孩子不會很出色,但是明卓錫很會長,他淨挑了父母的優點隨,不像明妘,隨了一身缺點。
“沒有,”他說,“我沒有妹妹了。”
明卓錫想,他的妹妹此生都會隻有明嬈一個人。
他突然很想去看看明嬈。
明天,去看看她吧。
……
第二日一早,明卓錫給自己好生捯飭了一番,他穿了一身靛藍色的錦袍,換上了衛姨給他做的新鞋。
鞋子上點綴著寶石,腰間墜著玉佩,發簪是名貴的紅玉,意氣風發,活脫脫一個會享福的貴公子。
他頂著這身行頭,穿梭於早集市間。買了許多明嬈愛吃的糕點,又被人當冤大頭,人傻錢多地買了許多女兒家喜歡的小玩意兒。
到達侯府門前時,已經過了巳時。
明卓錫翻身下馬,看到門口正停著一輛馬車。
朱漆的車頂,雕花窗,巨大的雲紋簾幔尾端垂著金絲穗子,彰顯著主人家的奢華與貴氣。
車前站著位身穿白袍的翩翩公子,明卓錫繞過去一看正臉,巧了,熟人。
涼州刺史岑大人的獨子,涼州城第一公子,明嬈的表哥,也勉強算是他的表弟,岑玄清。
白衣青年懷裡攏著一暖手爐,神情無奈,正仰頭與台階之上的人對望。
明卓錫順著目光望去,才發現府門大敞,安北侯抱著劍,守在門正中央,冷冷地盯著岑玄清瞧。
明卓錫被這眼神看得心裡直抖。
轉頭問岑玄清,“你來作甚?”
岑玄清回:“看阿嬈,你呢?”
明卓錫默了默,道:“我也是。”
說完,二人齊刷刷又仰頭看去。
府門前的男人一臉戾氣與不耐,拎著劍,慢慢朝他們走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