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百分之百(2 / 2)

貼上時,還慶幸地歎了聲,“快帶我出去吧,這裡好熱,都出汗了。”

虞硯沒有動,壓向她的力道更大了些。

女孩的後背嚴絲合縫地貼著床榻,她被親得眼前發昏,手腳發軟,不知何時,她勾在虞硯頸後的手被拉了下來。

恍惚之間,手腕上一涼,然後就聽哢嚓一聲,有什麼東西扣在了手腕上。

明嬈茫然睜眼,隔著眸中水霧,看向已經直起身的男人。

“嗯?”

又是哢嚓一聲響。

明嬈頓時清醒了不少。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猛地抬頭。是那條鏈子!

順著看向另一端——

她被鎖在了床頭!

明嬈震驚地望著麵前的人,“虞硯?!”

男人彎腰,手掌眷戀地撫過她明豔的小臉。

他嗓音輕柔:“紅色的按鈕按下時,地麵會出現一個暗道入口,最外麵的地方會放著這條鏈子的鑰匙,你伸手可以拿到它。”

明嬈瞪大了眼睛,猛地起身要坐起來。

鐵鏈嘩啦響著。

男人的掌心按在她的肩上,用了些力氣,按著她動彈不得。

他眼中滿是溫柔,看著她時,愛意深濃。

嗓音低沉道:“拿到鑰匙打開鎖鏈,帶上包裹,順著暗道快跑,你會看到裴朔,跟他走。”

明嬈的眼中瞬間又漫上眼淚,她用力掙紮,可是按在她肩上的手力氣太大了。

他很小心地不弄疼她,又叫她無法動彈。

明嬈怒極,偏過頭一口咬在他的手上。

男人眉頭未皺一下,他眼裡漾起細碎的笑意。

“嬈嬈,我會去找你的,一定會的,彆怕。隻是暫時分彆,我保證。”

明嬈紅著眼睛抬頭,“虞硯,你要去做什麼?你彆去好不好?我們現在走,躲起來總是可以的,憑你的本事,沒人能找到我們。”

虞硯笑了,他抬起那隻被咬的手,輕輕捧著她的臉頰,彎低了身,黑眸一瞬不瞬地溫柔注視著。

他說:“可我想讓你安全又快樂地活著。”

不希望她逃亡,擔驚受怕。

不希望她總是活在威脅裡。

“嬈嬈,外麵那是個大麻煩,隨時都是危機,我不能放任那樣一個隱患一直存在,我必須徹底解決,斬草除根。我向你承諾過,不會叫你受到任何傷害的,還記得嗎?”

那人已經動了殺意,並且實施。

虞硯不會大方到放過這樣的威脅。

他不嫌麻煩,隻怕明嬈會受哪怕一點委屈。

即便是再微小的可能也不行。哪怕以一己之軀作為代價,也要護她周全,安穩一生。

明嬈記得。

那次她對他說了那個夢,其實不是夢,是前世真實發生過的事。她對他說:我需要你。

他便承諾說,此生都不會叫她受到任何傷害。

明嬈沒想到一個人重諾至此,甚至寧願破釜沉舟。

“抱歉,這次就算你不願意,我也要將你鎖在這裡。”

這是虞硯第一次在她拒絕的情況下,依舊固執地把人鎖了起來。

明嬈哭著去掰手上的鎖銬,懇求道:“虞硯,彆去……”

虞硯鬆開了人,“鏈子的長度足夠你去拿食物和水,我走後,你要儘早離開。記住,按鈕按下,這裡就會塌,洞口會封死,不叫人尋著暗道找到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後退。明嬈哭著追上去,可走了幾步,鏈子便伸直,再也無法向前一步。

虞硯站在她一步遠之外的地方,忍了忍,還是沒克製住往回走了一步。

他將她擁進懷裡,緊緊抱著。

微低下頭,閉上眼睛,唇在她發上深深一吻。

再開始時,嗓音低啞,也帶了點哽咽:“乖乖的,等我。”

“虞硯,虞硯,彆走,能不走嗎?”明嬈害怕會再也見不到他,死死抓著他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嗚嗚嗚虞硯……虞硯……”

她聲音哭啞了,用了全身的力氣抓著他的手腕,死死抓著。

可是男人還是將她的手拉開。

他最後撫了一下她的臉頰,擦去源源不斷滾落的熱淚。

“嬈嬈,我知道隻要同你和離,還你自由,她就會放過你,可我做不到。我寧願去拚一個結果,和她、和過去做個了斷。”

“你一輩子都隻能跟我在一起,我好壞啊,是不是?”

明嬈哭著搖頭,說不出話來。

他對著她溫柔笑了一下,鄭重許下諾言:

“我一定會回來找你。”

明嬈眼睜睜地看著男人轉身離開,看著他又將牢籠落了鎖。

暗門合上,她愛的男人迎著光遠去,而她隻能躲在這一方牢籠裡,等著他凱旋。

**

太後的寢殿內,陸笙楓坐在她的寢榻旁,握著她的手,臉色難看。

“母後,你這是在逼他。”

太後虛弱地偏過頭,把手從陸笙楓的掌心中抽出。

陸笙楓不依不饒,抓住她的手。他頭一次用“叛逆”的語氣跟她講話。

“他是你的親兒子,我知道你心疼,可是你這樣,我就不難過了嗎?!”

“你就叫他們好好在一起,彆再管了,放手讓他去過自己的生活不好嗎?他早已不是那個能老老實實被你關在屋中的小男孩了!”

陳琬柔沒有力氣跟他吵架,虞硯那天的態度刺激到了她。

虞硯有句話沒說錯,她陳家人骨子裡流的就是偏執強勢的血液,虞硯是她的兒子,和她一樣的性子。

他隨了她,是塊硬骨頭,這塊骨頭終究還是硌到了她自己。

這是流淌在血液裡的傳承,怨不得任何人。

陸笙楓瞧不得她這個樣子,他也平白地生出一股執拗勁兒,從來都溫順聽話的帝王,此刻也不管不顧似的。

他伸手鉗製住女人的下頜,俯身低頭,靠了過去。

他沒舍得用力氣,仗著她虛弱無力,在她的錯愕之間,輕而易舉地就將唇貼了上去。

這裡從來都是不得觸碰的禁區,他終於一腳踏了進來。

這一步踏的是錯,大錯特錯,他比誰都清楚,但他大概是昏了頭,竟然沒有後悔的感覺。

陳琬柔被定住身,她不可置信地瞪著青年,很快反應過來,抬手便是一巴掌。

這一掌毫不留情,青年的臉很快紅了起來。

“大逆不道!”她怒聲訓斥,“給哀家跪下!”

陸笙楓抬手抹了下嘴角,沉默了片刻,低聲笑了出來。

“是,兒臣大逆不道。”他沒有下跪,也不再掩飾自己眼裡的情愫,“兒臣早就萬劫不複了。”

可即便他已經一腳踩在泥裡,踩在沼澤裡,也想把她托起,叫她能站在高處,俯視這世間的一切。

他縱容她,順從她,叫她愈發自我、霸道、無視一切。

所以她才有今日的痛苦。

她沉醉在權利裡,享受著說一不二的絕對話語權,卻對自己的親子束手無策,一敗塗地。掙紮、困苦,這都是他一手嬌縱出來的結果。

這一次,她病得很重。

兵來如山倒,陸笙楓頭一次意識到,她終歸已經不再年輕,再也承受不住任何打擊。

這樣棘手的局麵該由他來打破。

在聽說太後派去的人沒有一個人回來時,他知道,虞硯遲早要來算賬。

早就該彼此放過了。

既然虞硯不能妥協,那就隻能讓他來替她做這個決定,主動放手,讓彼此都解脫。

陸笙楓的手指輕輕抬起,在半空中,勾勒著女人的模樣。方才的衝動用光了他全部的勇氣,他再不敢再逾距一步,不敢落下手,隻敢虛虛地,隔著空氣碰觸她。

“我知道,你寧願親手死在他手上,卻依舊不願向他低頭,說一句你錯了。”

陳琬柔無力地閉上眼睛,不去回應。

“如果有朝一日他要殺了你,你最後一句遺言,也一定是叫我彆為難他,對嗎。”

陳琬柔沉默良久,終於還是承認:“是我欠他的。”

年輕時不覺得,等到擁有了一切,才發現其實她也並不是那麼理直氣壯,毫無錯處。

起碼對於虞硯,她全都是虧欠。不管再怎麼不想承認,她也心中有愧。

“你有多後悔,隻有我清楚。”

陸笙楓從旁邊取過一卷聖旨,是他早就寫好,一直都沒有勇氣拿出來。

他這些年沒有獨自做過什麼決定,他下過的每一道旨意,都是她的意思。

這一道,是他自己的意思。

“母後,這是阿硯想要的自由,朕會滿足他。”

陳琬柔驀地睜眼,咬牙道:“你敢。”

帝王卻溫柔地笑了笑,“這次,我敢。”

殿外突然一陣喧鬨,陸笙楓猛地抬頭看去。殿門被人踹開,他愣了下。

他看著沉默走來的男人,嘴邊漾起一絲苦笑,看著手中的聖旨,喃喃:“可……好像來不及了。”

虞硯是來了斷的。

安北侯要做的“了斷”,自然也是十分符合他的作風。

安北侯向來不講道理,他沒什麼耐心,無情、絕情,誰的情麵都不給。

他隻能接受他想看到的結果,會不擇手段,隻為達到那個目的。

他鮮少同誰計較,非要爭一個結果。

但他有一個軟肋,觸及到了那根軟肋,便要將對方置之死地,不死不休。

陸笙楓了解虞硯,看著他走進來,心沉到穀底。

才站起身,甚至沒有來得及阻攔,便被虞硯一掌推開。

皇帝是弱不禁風的,畢竟大霖朝一向推崇的是讀書,而不是練武。

他連陸元崇送給他的那把劍都沒有拿起來過,更不要想在已經喪失理智的安北侯手下討到便宜。

再抬頭看時,虞硯已經單膝抵在了太後的榻邊,他一手掐著太後的脖子,另一隻手裡拿著一根發簪。

銀簪的一頭抵著的,是虞硯自己的心口。

陸笙楓微怔。

簪子……

對了,外臣入宮,尤其還是虞硯這樣的人,進宮是不允許帶刀劍的,他把銀簪戴在發上,這才能帶進來。

太後從驚詫中回神,她想說話,可是掐著她脖子的那隻手已經在用力。

陳琬柔清晰地瞧見,虞硯的眼底有滔天的殺意在猛烈地翻滾,幾乎是以翻江倒海的架勢朝人傾來。

女人的脖頸修長脆弱,承受不住一個常年領兵打仗的武將的力量,更何況,這個男人時值青年,帶著決絕與殺意而來。

陳琬柔無法呼吸,她的氣息被蠻力阻隔,都堆積在胸腔中,憋悶與窒息感令她恐懼,她從未感受過瀕死的威脅。

強烈的求生本能叫她伸出雙手,死死攥住虞硯的手腕,用力地去掰,喉嚨發出的聲音嘶啞不堪。

“阿硯!”陸笙楓走到近前,懇求道,“你不是想要自由嗎?在這呢,我給你好不好?你放開她?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虞硯沒有理會。

他的頭腦很清醒,他知道,今天他和陳琬柔之間必須要死一個人。

但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他。

因為明嬈還在等他回家。

男人居高臨下,眼中儘是冰冷。

他嘲諷地勾起了唇角,握著發簪的手朝自己紮去。

被磨得十分尖銳的簪頭輕而易舉地刺破了薄薄的衣裳,紮進了他心口的位置。

血跡瞬間在男人心口蔓延。

漫出一大片血花,染紅了他胸前的衣裳。

有血滴下,落到了陳琬柔的臉上。

她的瞳孔驟縮,原本抓著虞硯手腕的那兩隻手都鬆開,轉而去奪他的簪子。

窒息感叫她意識模糊,但她依舊用儘全力,不叫那簪子再深一寸。

虞硯微勾了唇角,啞著聲音低聲道:“我不想再與你有瓜葛,把這身血、這條命都還給你,好不好?”

像地獄中的惡鬼在耳邊低語,殺氣鋪天蓋地將人籠罩。

紮在心上的簪子又進了幾分,有血跡順著兩人糾纏的手流了下去。

流到了陳琬柔的寢衣上,也流到了虞硯的袖子上。

他帶著決絕,非要與她了斷前塵。

母子間是如何走到這個地步的呢?

陳琬柔眼裡噙著淚,怎麼都想不通。

她自然是不懂的,若是懂,也不會有今日的虞硯。

“你我之間總得死一個,是不是?”他說。

陳琬柔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也帶著決絕。

她固執地拽著握有簪子的那隻手,往自己的方向帶了帶。

虞硯歪了下頭。

“你要死嗎?”

他輕聲問。

“不行!!”陸笙楓怒吼著,紅著眼睛衝了過來,“母後!”

扼在陳琬柔頸間的那隻手倏地收了回去,她劇烈地咳著,一邊咳嗽,一邊斷斷續續地開口:“楓兒,退下。”

這是他們母子的事。

陸笙楓的腳步釘在原地。

他一向聽話,此刻站在一旁,心已經死了。

陳琬柔順了氣,目光也帶了狠意。

她攢足了力氣,從男人手裡抽走簪子,然後決絕地——

往自己的心上紮了下去!

痛,好痛……

他方才也是這樣痛嗎?

陳琬柔感覺自己的血在往外流,腦子裡略過許多念頭。

最多的,還是後悔。

他麵不改色地往自己的心上紮,不見絲毫痛苦。

是習慣了這種感覺嗎?

這些年在西北,吃了多少苦,有想念過家嗎?

這些不合時宜的想法來的太晚了。

一切都晚了。

陳琬柔緊緊盯著她唯一的孩子,企圖在他臉上看到恐慌或是不舍的表情。可惜,她沒有看到。

虞硯始終在麵不改色,卻在此刻,突然笑了下。

那笑散漫而絕情,像初冬的寒風,帶著漫不經心的涼意,吹走了她身體裡最後的溫暖。

虞硯握著女人的手,在她緩緩睜大眼睛、詫異的注視下,慢慢拔出了簪子。

“錯了。”他慢聲道。

話音落,利落地下手,往她心臟深處,用力地、深深地紮了下去。

又準又狠,乾脆利落。

簪子被緩緩推入,一直將整根簪子都沒入心臟,都沒有鬆手。

看著親生母親慢慢沒了氣息,男人終於滿意地收回了手。

他愉悅地輕笑了聲。

“這裡才是致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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