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代戰不曾想到,在這之後的某一天,在屬於她自己的國土內,她竟然會再度聽到王寶釧這個名字。事實上成為西涼女王後的代戰已經很久很久不曾見過薛平貴,這個曾經在她生命中占據了重要地位的男子,在她的子民與百姓麵前,似乎已然變得那般渺小且不值一提。
這世間女子的心大多很小很小,一旦被一方占據了,便要叫另一方失望。原本代戰心中,占據主要地位的當時薛平貴。可是在後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然將那些個所謂的情情愛愛剔除腦海,所思所想,不過是如何叫她的子民安居樂業,過上更好的生活。
這樣的代戰顯然是忙碌的,以致於當某一日薛平貴的死訊傳來時她方才反應過來,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關注過那曾經叫她魂不守舍為之時時牽掛的男子。
但那又怎樣呢?身為西涼女王的她,每日有忙不完的國之大事,處理不儘的國計民生,更慌亂閒暇之餘,她還要教導子女,親手為這個國家培養出新一代的、優秀且合格的繼承人。
薛平貴的死亡與代戰無關卻也有關,不管是從哪一方麵而言,代戰都沒有理由對薛平貴下手,而事實上也的確如此。被趕下王位的薛平貴不管從哪一方麵,都對有著正統西涼血脈的代戰產生不了任何威脅。隻是如薛平貴這等男兒,在接觸過莫大的權勢與富貴之後,驟然裡被打落塵埃,終究是有所鬱結與不滿的。
如果薛平貴不曾走過捷徑,前半生縱使多有挫折,於貧窮困苦中長大,卻不曾起過走捷徑仰仗妻族女子力量的心思,以其一身的武藝,有朝一日也未必不能走上一條不一樣的道路。又或者當年在長安也好後來在西涼也罷,皆不曾受到過來自於身份高貴女子的青睞,以他那憤世嫉俗的心性,亦未嘗不可出人頭地。
可惜的是多年如意且叫這世間絕大多數男子為之豔羨的生活,早已吞噬了他的心智,腐蝕了他的靈魂。在驟然遭受打擊且失去自己引以為傲的、對女子情誼的掌控之後,他忽然便這麼消愁下來。
如果說這世間的男女之間,總有一個你馴化我亦或者我馴化你的過程,那麼被代戰打落塵埃失去西涼國主之位後的薛平貴,便有如籠中的困獸一般,逐漸的喪失了那份驕傲與自我。
代戰沒有馴化薛平貴的打算,可褪去了一切光環的薛平貴,終究隻是一個淺薄且難當大任的男人。在代戰不曾注意到的時候,於那無聲無息之間,竟就這麼失去了生命。
或許是有聲息的,隻是代戰實在是太忙了。以致於那曾經叫她以為能夠與之相守一生的良人,竟死在了她所不曾注意到的地方。
而在那之後的很久之後,一夥來自中原的女子來到西涼,傳授西涼女子諸多紡紗織布的先進且高超技藝。身為女王的代戰心血來潮之下,接見那夥來自中原的女子,無意間竟聽到那曾經甘願為薛平貴寒窯苦守十八年的原配嫡妻王寶釧的名字,方才反應過來,原來這時間竟然已經過去了那麼久。
彼時的王寶釧亦已白發蒼蒼,做為那群中原女人中的領頭者,這或許是她生命中最後一次遠行。隻是當這曾經因著一個男人而結下淵源的女人在跨越了無數年之後相見時,卻並沒有任何的爭鋒相對。王寶釧也好代戰也罷,都不曾叫破那段曾經的孽緣。隻是相視而笑,目光交彙,一切無言。
在這之後,代戰亦曾做了一個夢。夢中薛平貴回到了中原,同王寶釧相認,而後又被發現皇子的身份,在唐皇駕崩之後仰仗西涼力量,成為新一任的帝王。
成為唐皇後的薛平貴義重情深,既不願苛待了為之寒窯苦守十八年的原配嫡妻,也不願委屈了她這個結發多年的西涼公主。故而以王寶釧為東宮皇後,她為西宮皇後,兩宮並立無分大小。
隻是誰也不曾想到,王寶釧死在了十八天後。十八年的寒窯苦守,換得十八日的皇後生涯。究竟是天命還是意外,抑或者是人為,又有誰說得清呢?不過是一個可憐人罷了。
王寶釧可憐,她代戰又何嘗不可憐?在那之後、在薛平貴羽翼豐滿徹底掌控朝堂之後,縱使為薛平貴生下了一兒一女,縱使她代戰及身後的西涼勢力襄助薛平貴良多,可終究,她還是沒能得個善終。可笑的是,她最後的罪名,竟然是嫉妒與謀害原本的東宮皇後,王寶釧。
當真是,可笑啊。
好在,一切終歸是有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