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當年沉劍落日的薛孤刃還是被人折斷脊梁的言鐵衣,言家這四個少年原本都該是天之驕子,生於名門世家,天賦驚人,刻苦勤奮,若非那一紙預言,怎會落得如此淒慘的下場?
楚留香道:“老先生是想我替你查清這詛咒來自何處?”
言長鬆深深望著他,卻搖了搖頭:“不,香帥,我不想再查了。我長子起初隻想查清原因,到如今越陷越深,已經將近瘋狂。我現在已經是行將就木之年,不再想問清這些恩怨了。隻是我長子言鐵衣走火入魔,作惡過多,且他已經殘廢,一心想借修然達成他的目的。你也看見了,這麼多年修然被他逼著殺了多少人,你真的以為那些人都是武十惡不赦的壞人麼?”
“不,他們隻是鐵衣棋盤上的棋子,最開始就注定要死在修然劍下,為他造一個虛假的聲名而已。”
言長鬆的眼神黯淡下來:“我也要死了,如今成雪也死了,我所牽掛的不多了。我隻想讓我幼子遠離恩怨,跳出這個怪圈去。”
楚留香雖是明白了些,卻依舊不解:“那小公子這是……?”
言長鬆道:“他雖殺人過多,卻不是他自己的意願,他心智成長得慢,如今不過是十歲的孩子心智罷了,你莫要和他追究。你也知道,當年他小的時候,最愛機關巧術,做出的機關很是了得,圖紙也畫了幾千張。鐵衣走火入魔後,便硬是逼他學武,現如今……”
言長鬆猶豫了一下,才道:“怕是武林上下絕無敵手。”
楚留香失笑道:“怎麼可能?”
言長鬆似是絲毫不為此得意,反倒十足擔憂,道:“他本就天賦驚人,加上心智成長緩慢,做事極度專心,所以才有此造詣。”
”但是香帥啊,我將他托付於你,是因為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我這幼子,遠比長子還要危險十倍、百倍啊!“
言長鬆抓緊了楚留香的手道:“你也看見了,他心智猶如孩童,且極為固執。這樣的人,有精絕天下的劍術和琴技,會怎樣呢?他可能會為救人而出手,但是更可能,隻為了一塊糖,一個玩偶暴然動手,殺人無數。你雖看他如今天真爛漫,但是稍有不慎,危之又危啊。”
言長鬆歎息道:“你知道鐵衣為什麼要派七七四十九名黑衣人守住他的庭院?因他幼時,鐵衣逼他學武,可是他不喜歡學武,所以那時手段過於極端,時常將他關在地下水牢,不許人給他送吃的,一關就是數日,這才造成他性格陰晴不定。若是性格平和時,溫柔又聰明,且極為乖巧;一旦惹急眼了,隻怕……“
說到這裡,言長鬆似是想起什麼,忽然打了一個寒戰。
良久,他才道:“隻怕便是一場血禍。”
“他今日認得你,明日可能就忘光了,所以需要人一遍又一遍地教導才能形成定性。這些年我教導他已經是精疲力儘,如今又到暮年,實在是無法顧及。這茫茫武林,俠客雖是不少,我昔日舊友也遍布江湖,可我除了你之外,無人可托。”
楚留香心裡覺得不對,將事情顛來倒去想了一遍,疑惑道:“那西門吹雪為何出現在這裡?”
言長鬆道:“我知道你一人孤身難敵,請了他來助你們脫出重圍。但是他性格過於極端,我不敢將修然托付給他。”
言長鬆說著,眼神閃躲了一下,低聲道:“除此之外,我還求了他一件事。”
見他遲遲不肯說,楚留香問道:“什麼事?”
言長鬆黯然道:“若是修然有一日真的失控,我請西門親手殺他。”
楚留香駭然道:“什麼?”
昔日竹林七賢之首的言長鬆,竟請一個出手見血的劍客殺死自己的親生兒子?
言長鬆道:“等我醒悟過來的時候已經太遲了。我行動不便,家裡諸事都是鐵衣照料,我是三年前才知道他為了逼修然學武做了什麼。我言長鬆的兒子,決不能……決不能變成那副樣子。”
楚留香本意想問是什麼樣子 ,正當此時,忽然聽見窗外窸窸窣窣,這不大的小院子已經被大小殺手圍了個嚴實。
西門吹雪固然厲害,可言鐵衣手下殺手數也數不過來,他一個人豈能全都打敗。
時間已經不多,他便急著問道:“老前輩,那暮成雪的死,到底是怎麼回事?”
言長鬆道:“此事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你且先帶著修然離開就是!在我言家嚴守之下殺死我的長徒,我若是找不到凶手,死也不瞑目!“
他說到這裡,胸中忽然一口悶氣堵住出不來,雙眼驟然瞪大,張口欲要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仿佛有蟲子在喉嚨之中撕撓,聲音被淹在喉管。
言修然原本坐在廳中等著,忽然聽到屋裡不對,好奇地探頭,卻見父親厲鬼般睜大眼睛,聲音沙啞地不斷喘息著。
言修然走過去,茫然地問道:“你怎麼啦?”
言長鬆掙紮著道:“你、你同這位楚公子走,以後他說的話,你就當是爹爹說的,當他是你兄長般敬他重他……”
痛苦驟然加劇,他愕然看向放在桌子上的清茶和早飯,乾枯如枯竹的手指抓住楚留香的袖子:“是鐵衣……”
明明氣都喘不上來,他卻忽然大笑起來:“我竟落得被自己親生兒子……”
眼看自己說不出話來,他一把抓住楚留香的手,急急地在上麵迅速地寫出一行字,忽得再也喘不上氣,猛地直挺挺向後倒去!
作者有話要說: 看不懂就看個樂吧。
反正後麵要解釋的。
要是都看懂了這日子沒法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