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正文完(1 / 2)

媚臣 香筠扇 10502 字 2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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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縉身著緋色實地紗繡仙鶴朝服,氣度殊異,神采英拔,威嚴從容地走出內宮門,步入甕城。

沒等隨行侍衛跟上,內宮門便陡然關閉。

宮門關得突然,蘇縉似被驚著,立在原地,回眸望去,一時忘記反應。

一陣嘹亮的哨聲直衝雲霄,下一瞬,箭矢如密雨朝他射去,蘇縉左躲右避,身形快如紫電幻影。

蘇縉一甩袖,箭矢落了一地,他自己卻未傷分毫。

“母後。”小皇帝終於有些怕了,扯扯池羽衣袖,嗓音發顫。

埋伏的侍衛,或躲在角樓,或隱在宮牆後,沒人敢露麵。

池羽深深望一眼下麵被四麵宮牆圈成困獸,卻臨危不亂的男子。

“我來。”池羽嗓音不高不低。

不僅小皇帝和劉太妃能聽清,隻怕下麵耳聰目明的蘇縉,也能聽到。

池羽走出角樓,露出半邊身形,挽弓搭箭,動作乾脆利落。

宮牆下,蘇縉果然朝她所在的方向抬眸望來。

宮牆數丈之高,隔得有些遠,池羽看不太清他神情,但也能想象到他此刻有多震驚。

以至於,箭矢朝著他心口飛速射過去的時候,身手出神入化的他,竟忘記躲避,隻癡癡盯著她。

池羽眼睜睜看著箭矢沒入他心口,眼睜睜看著他吃痛握住箭身,踉蹌著退後兩步才站穩。

他緋色朝服頃刻洇染血跡。

哨聲再度響起,無數的箭再度朝他射過去。

不知怎的,池羽忽而脫力,寶弓墜地,她收回視線,不忍再看。

勝負已分,不必她親自盯著了。

池羽留下水蓮,自己則倉皇衝出角樓,沿著長長的青磚石階,朝著宮牆內跑下去。

初夏暖風將她裙裾鼓動如雲,池羽雙腳像是踏在棉花上,腦中揮之不去的,全是他萬箭穿心,雙目圓睜,倒在血泊裡的畫麵。

雖是她想象出的,依然讓她感到心口一陣鈍痛。

池羽捂住心口,不去想蘇縉有多疼,也不去想他有多不甘,有多恨。

一路跑回慈安宮,池羽裡衣俱已汗濕透了,不知是跑熱了,還是冷汗,抑或兼而有之。

風菱服侍她沐洗一番,池羽示意她下去。

她自己換上乾淨衣裙,坐到妝鏡前,鏡中的她穿著合歡紅細葛衫子,象牙白鮫綃雲煙裙,是他送的衣裙裡,尚未穿過的一套。

據說人死後,魂魄並不會立時消散。

池羽盼著他泉下有知,再來慈安宮看一眼,她這個向他射出致命一箭的無情女子過得有多好。

池羽卷睫微顫,目光下移,落到妝台。

妝台上擺著她回寢殿前一刻,親手折下的趙粉。

池羽顫顫抬手,拿起院中開出的這第一支趙粉。

透過模糊的淚眼,凝著指尖嬌豔的牡丹,池羽憶起那一晚的月色,心口頓時揪緊,她幾乎喘不過氣來,淚意潸然。

她終於還是親手殺了他,殺了她此生或許唯一愛過的人。

是,直到他死的這一日,池羽捂著幾乎撕裂般痛楚的心口,才清晰意識到,她對他不止是一點點傾慕於欣賞。

池羽吸吸鼻子,努力控製心緒,努力不去想他,而是去想她枉死的親生父母,去想將她養大的祁月王。

她連蘇縉都下得了手,這世上再無什麼人能讓她心軟了。

殿外靜得反常,池羽沉浸在自己遲鈍的悲痛裡,並未察覺。

她以為自己不去想,便好了。

殊不知,淚水仍無聲墜落眼眶,已是滿麵淚痕。

“娘娘的眼淚是為臣而落,還是為那不自量力的小皇帝?”蘇縉頎長的身影攜凜然煞氣,立在她身後。

池羽美目圓瞠,望著鏡中人,仿佛是見了鬼,小臉煞白。

“你,你是人是鬼?”池羽聽到自己問。

鏡中男子身上緋衣被血跡染成斑駁的深紅,被利箭射出許多孔洞,他從未如此狼狽過。

這種程度的傷勢,換做任何人,都不會再有一絲人氣兒。

偏偏他麵色如常,舉手投足亦看不出絲毫疼痛異樣。

蘇縉從她指尖抽走那支開得正好的趙粉,簪在她發髻側,躬身輕嗅:“有娘娘在,臣哪舍得死?”

“真是對不起,讓娘娘失望了。”蘇縉從身後擁住她恐懼到本能戰栗的細肩,低低的嗓音透出難以克製的戾氣,“臣欲與娘娘白首偕老,娘娘卻狠心親手取臣性命,嗬,你這妖女,倒是從未讓臣失望過。”

在她驚惶的眼神裡,蘇縉解開腰封,褪下外衣。

池羽看到他朝服裡穿著的金絲軟甲,軟甲之下還有被她箭矢擊出微微凹痕的護心鏡。

至於他朝服上洇染開的,不過是用來騙她的血包罷了。

他似乎早就知道她們要做的一切,隻靜靜看著,默默等著。

是想看她會不會心狠,舍不舍得置他於死地嗎?

如今,他清楚地看到了。

聽他語氣,池羽也能感受到,蘇縉恨毒了她。

此時此刻,他再不會想著與她白首偕老。

“娘娘可後悔?”蘇縉附在她耳畔問,繾綣又危險,池羽耳畔肌膚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後悔嗎?

成王敗寇,再來一次,她還是會這樣做,所以沒什麼可後悔的。

若死在他手上,似乎也沒什麼可不甘心的。

早些去九泉之下,與親生父母團聚,也算一種圓滿。

池羽閉上眼,不再看他蘊著怒意的眼睛。

她揚起細頸,香腮仍掛著晶瑩淚珠,卻平複下來,不再發抖:“蘇縉,你殺了我吧。”

蘇縉立在她身後,站直身形,一手緊緊握住她左肩,一手緩緩撫上她纖細的頸。

男人長指輕扣她頸項時,池羽想起先帝險些掐死她的那一幕。

經曆那麼多事,沒想到,她最終是這樣的死法。

與那次又有所不同,此時此刻,池羽竟不覺害怕。

死亡在逼近,她竟奇異般沒有恐懼。

她閉著眼,清晰感受到男人修長的指輕輕扣住她頸項,隻一息,又鬆開。

指腹卻未離開她肌膚,而是沿著她頸部線條緩緩上移,羽毛般越過她下頜,越過她唇瓣,停在她頰邊。

最終,他拿指腹抹去她腮邊淚珠,沉沉的嗓音依舊淬著濃濃恨意。

也不知是恨她,還是恨他自己。

“你這妖女,不過是仗著我心悅你!”蘇縉惡狠狠攫取她唇瓣。

池羽睜開眼,不可置信地凝著他,陷入他眼中愛恨交織的紛湧。

水蓮被侍衛送回來,和池羽、風菱一道被關在慈安宮內。

彆說從外頭打探消息,池羽眼見著連隻鳥雀都飛不進來。

一連兩日,蘇縉沒再露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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