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有些心酸的承認一個事實,如今已經不是擺個地攤、靠著膽子大勤快就能賺到錢的年代,自己落伍了。
人家找自己,是在幫自己。
“哎……”張鬆歎了口氣,把煙頭掐滅。
眼前煙灰缸裡的煙頭已經堆滿了。
“你這人也有意思啊,三天兩頭不著家,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吧,我不跟你鬨騰,你自己坐那唉聲歎氣的。乾什麼啊,這個家就讓你這麼煩?”
後麵樓梯上走下來一個穿著睡衣的女人,臉上敷著如今國內還很少見的麵膜,看不清容貌,不過寬大的睡衣,都掩蓋不住她梨形的身材,能看得出來,年紀不小了。
張鬆的結發妻子,李美麗。
一塊從農村出來的娃娃親,一開始共同奮鬥的患難夫妻。
這幾年,張鬆錢越來越多,外麵應酬越來越頻繁,接觸的年輕漂亮女孩子也多了起來,一開始還是逢場作戲,漸漸的,在外麵其實也有了人,還不止一個。
這個層次的老板,誰不是家裡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所以圈子裡也時常有背後說梁一飛喜歡男人的傳聞。
“你怎麼還沒睡啊?這都幾點了,還在那塗脂抹粉的,當心你胃病再犯了。”回頭看見家裡的黃臉婆,也不知道為什麼,張鬆嘴上不耐煩,可是那顆煩躁的心,卻覺得一下子有幾分安寧。
“我在樓上都能聞到煙味,你是準備回來嗆死我,娶個小的是吧?”李美麗大咧咧朝沙發上一坐,仰麵朝天,說:“給你唉聲歎氣吵醒了,乾脆美個容。我說,你大半夜作鬼啊,歎什麼氣?”
張鬆本來不想講,可是這個心事又沒法對彆人說,鬼使神差的,就把梁一飛請他去做市場的事說了。
聽完之後,李美麗露在麵膜外麵的眼珠子晃了晃,鄙夷的說:“我還當什麼大事呢,你至於嘛,多好的事啊,你還考慮什麼?”
張鬆被老婆鄙視了,頓時有點急眼,說:“怎麼就是好事!我跟他當朋友處,我發財的時候,他還在坐牢,我跟他認識到現在,他一直叫我哥,現在反過來,我要叫他老板了!我這個麵子朝哪裡放?”
“朝褲襠裡放!你還要臉啊!”李美麗又是風輕雲淡的一揮手,兩隻眼睛裡露出了那種‘你個傻逼老娘都懶得講你’的鄙視表情,把張鬆氣得胃都疼。
“你天天在那說梁一飛怎麼怎麼厲害,怎麼了不起,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了,現在有機會,你乾嘛不去?你也不想想,你在這辛辛苦苦的做針頭線腦,一年賺幾個錢?我講句真話,你能賺到錢,是因為現在沒做五金的本地大廠,隻要國家開一個廠,你立刻完蛋!人家保健品呢,一個禮拜就賣出去一兩千萬,搞得好,一年賣幾個億不成問題,你來負責經銷,這裡麵的利潤多大,你哪怕跟著後麵,分你一成,那都比你現在賺的多!”李美麗說。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我這麼一大攤子,說不要就不要啦,這可是穩穩當當的進賬!保健品將來到底怎麼樣,哪個說得清啊?”張鬆說。
“你要是真想去乾,五金這攤子事,我來做啊。當初你一屁股兩胯債,五塊錢都湊不齊,還不是我幫著你起早貪黑做起來的,這一塊我都懂,擴大不敢講,守成那是綽綽有餘了。”李美麗說。
這倒不假,老本行五金這一塊,在上軌道之前,張鬆和李美麗開得就是夫妻店,後來一切進入正軌,穩定下來躺著賺錢了,李美麗才當期了無所事事的富太太。
張鬆眉頭皺了起來,又點了一支煙。
“抽什麼抽,抽死你都不嫌多!”李美麗一把給他香煙拽下來掐滅了,起身扭著腰去廚房,說:“我燉了點豬蹄湯,跟你喝一碗,補補你那豬腦子!”
“豬蹄補什麼腦子啊!”張鬆無語說。
沒一會,李美麗端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豬蹄湯出來了,放在張鬆麵前。
張鬆倒也沒再糾結補腦子到底是要豬蹄、豬腦還是人腦猴腦之類的問題,這一天在外麵喝得太多,到家之後反而又累又餓,端起來就吃。
看丈夫吃得香,李美麗的鄙視眼神收斂了許多,語氣也緩和了下來,在邊上說:“老張啊,你也想想,你今年不小了,不是小年輕能重頭再來,禁不起啥大挫折了。要說乾點彆的,開個廠,你未必能行,這個梁一飛我平時也常聽人說,了不得的一個年輕人,他有腦子,你有能力,合在一塊乾點事,有什麼不好呢?”
“嗯。”張鬆一邊吃一邊恩了一聲,不置可否。
李美麗繼續說:“我知道你麵子上拉不下來,覺得他比你年輕,比你出道晚,可你也不想想,這年頭比得是誰年輕嘛?三牌樓那個修自行車的老頭,你還記得吧,81年,我們才來濱海的時候,他就修自行車,我兩叫他大爺,覺得他了不起,有一門手藝,一天能賺好幾塊錢呢;可現在呢,他還是修自車,還是一天賺好幾塊錢。你說,是他有麵子,還是你有麵子?
咱們老家,那年下基層鍛煉的小劉村長,那年才21歲吧,現在人家都提了副市長了,以前的上級,全變成了下級,你再說說,是誰有麵子?
我跟你講,現在人家還請你去,真到有一天,人家做著幾個億、十幾個億的買賣,你還在濱海開幾個小店,平時都不來往了,偶爾看到,客客氣氣點點頭,那時候嘴上還叫你一聲張哥,你心裡什麼滋味,真的有麵子嗎?”
“你個老婦女,嘴怎麼這麼碎,說夠了沒有!”張鬆稀裡嘩啦喝了個底朝天,把碗朝桌上一頓,沒好氣說:“我說了我不去嗎?!我這不是就在調整心態嘛!就聽你在邊上逼逼叨逼逼叨!有完沒完,行了,上樓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