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唐玥,唐铖托鄰居幫忙照看。
沈澤蘭考慮到王盛惦記著他的靈根,又考慮到與姚五雙修一事不宜張揚,並未在外人麵前露麵,表示自己回來了。
唐铖兄妹見他不願表示自己回來了,絕口不提他回來的事。
他戴著帷帽,同唐铖來到璃城。
璃城比其它地方暖和,有許多醫術精湛的醫修定居在此。
繞過一間間白牆青瓦的房舍,來到一簡陋的院子前。
院子用籬笆圍著,裡麵放著很多架子,架子上放了簸箕。正是晌午,一眼掃去,簸箕上放慢了濕潤的新鮮的藥材。
兩人提了靈水栽培出的上等橘子,走進院子。院中,躺在扶椅上曬太陽的學徒瞅他們一眼,道:“找誰?”
唐铖拿出幾個橘子,道:“前幾日才來過,你便不記得了。”
學徒收了橘子,笑嘻嘻道:“哪能?你不就是來看完沈夫人的嘛。”
他站了起來,“前幾日來了個重傷的人,房間不夠用,為了方便師父觀察傷者病情,我便給沈夫人另尋了個地方養傷,就在這附近,隨我來。”
沈澤蘭和唐铖跟了上去。出了院門,來到一排低矮,靠著藥坊的房子。
學徒指向第三間房,道:“就哪裡,你們去吧,我得回去了,師父找不著人乾活,要生氣。”說罷,跑了。
沈澤蘭來到門前,猶豫一瞬,敲了敲房門。
“誰?”房內傳出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昨日的喜悅被衝散,大約是覺得愧疚,今日,他竟有幾分不敢麵對爹娘。
沈澤蘭沒回話,曲了曲手指。
“伯父,是我們。”唐铖見此,答了聲。
我們?
除了唐铖這孩子,還有誰?小玥?
沈霄身著一身青黑棉衣,蹲在灶台前熬藥,聞言,放下木柴,站起身,拿過抹布,擦手上的黑灰。手掌粗糙開裂,黑灰難以擦乾淨。
他丟開抹布,隨意在身上拍了拍,三步做兩步,走到門口,打開房門。
寒冷的風直往臉上撲。
沈霄笑道:“小铖啊,今日怎麼得空過來……”話音陡然一轉,他注意到一旁戴著帷帽的黑衣人,覺得有些熟悉之際,升起明顯的警惕,“閣下是?”
對方穿著打扮,不太像小鎮的人,倒像個四處遊蕩的散修,帶了些風沙感。
“伯父,外麵不方便說話。”唐铖說。
沈霄將房門拉開到極點,退到一邊,道:“進來說話吧。”
唐铖笑著一步跨進房子。
沈澤蘭抻直手指,緊隨其後。
這是一間狹窄簡陋的房屋,分內外間,中間用一黑色粗布隔開了。裡頭做臥室,外頭是做飯的地方,有門的一麵開了扇小窗戶,由於房內光線晦暗,特地點了蠟燭,這外間小小一間,擠了灶頭、水缸、米缸、桌椅……
唐铖輕車熟路將橘子放在對著灶台的方形小
木桌上,看向內間,“伯母可是睡著了?”
“醒著,同之前一般,睡不著。”沈霄說著,把椅子從桌肚下拉了出來,“請坐。”
“伯父不必如此客氣,我是……”唐铖看向沈澤蘭。
沈家以前做武器生意,沈霄作為一個經商多年的生意人,自然十分有觀察力,他抬手去倒茶,邊倒茶邊笑道:“想來是身旁那位閣下想來探望內人,我們可曾見過?總覺得有些熟悉。”
沈澤蘭摘下了帷帽。
“爹。”他喊道。
茶壺晃動,茶水大股大股從茶嘴流出,偏離茶杯,撒在桌麵。
桌麵累攢了歲月的流逝,茶水撒在上麵,幾乎看不出來,隻是順著桌沿滴落,提醒著在場之人發生了什麼。
沈霄收住笑意,看著沈澤蘭。
時間幾乎凝固,唐铖摸了摸鼻尖,道:“你們聊,我出去吹吹風,有點熱。”
額頭青筋暴起,將茶壺往桌麵重重一砸,道:“逆子!”
唐铖下意識加快腳步。哐,門打開,又關了。
沈澤蘭輕聲道:“爹。”
沈霄黑色眼眸似乎要噴出火,“你還知道我是你爹!”
沈澤蘭是有些怕他爹。
他爹八尺有餘,彪悍魁梧,壓著眉頭時,頗有風雨欲來的壓迫感。
姚五比他爹要高大許多,對方大多時候溫和大度,並未叫他感到壓迫感。
除了雙修時,發怒時,他幾乎意識不到對方能將他徹徹底底攏在陰影裡。
沈霄接著道:“我還以為你忘了我是你爹!想走便走,想回便回!”
沈澤蘭麵對他爹的暴怒,能言善辯的能力失去一半,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片刻,他低下了頭,道:“您彆生氣,我也不想,隻是……”
“我現在不想看見你,滾出去!”
內間傳來重重的咳嗽聲,伴隨著虛浮腳步聲,黑布隔簾從左側撩開。
一個披散著頭發,臉色蒼白,眼下浮著青黑,眉宇殘留著憂傷的婦人走了出來。
“沈霄。”她咳了兩聲,怒道,“你叫誰滾出去?你跟誰比聲音大?”
“方依竹!”沈霄把臉拉得老長,道,“你出來做什麼?”
方依竹並不理會他,她看著前方的年輕人,嘴唇顫抖,眼中閃著淚光,道:“澤蘭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你這孩子!你這孩子!”
沈澤蘭將帷帽和手中提著的橘子放桌上,快步走了過去,扶住方依竹,扶她去內間床塌坐下。
內間挨著床那麵開了窗,雖是如此,光線也不好,比外屋還暗淡,因為大部分光都被房屋對麵高聳的花樓擋住了。
沈澤蘭蹙眉,瞧了一眼窗戶,從床櫃下翻出蠟燭,點燃。
橙黃火光暈開,叫方依竹臉上有了些血色。
她披上外衣,攏緊棉被,擦了擦淚水,平複心情,道:“你叫我好生擔心!王盛王少爺在百眼鬼崖,
撿到你離開時帶走的傘,我還以為你跳下去了。
“崖那般高,聽說下麵有吃人不吐骨頭,金丹修士都招架不住的百眼鬼,你跳下去,怎麼能活著?
“爹娘知曉你活著很痛苦,但是……但是,大家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
方依竹費了很大勁,才將最後那些話說出,話至此處,她已哽咽,扭過頭,默默擦淚。
“即便你要走,也應同我們說上一聲。”
沈澤蘭坐床邊,掐訣抹去方依竹的眼淚,心下酸澀,眼睛也難受。
他垂下了長睫,道:“自是想同你們告彆,但是,怕告彆了,貪戀這份情感,便舍不得走了。我被寒氣折磨多年,你們被我拖累多年,又何苦呢?”
“胡說!爹娘從不覺得你是拖累!”
方依竹正過頭,緊緊抓住了他的手。
沈家敗落後,方依竹從高高在上的沈夫人變成了普通繡娘,整日為生活奔波,手上自然也有繭。
沈澤蘭清晰感知到繭的厚度,他抬起了眼瞼,對上他娘那雙茶褐色的眼睛,笑了下,道:“我知道,若非如此,你們便不會辛辛苦苦帶我看病。”
方依竹展顏,笑道:“正是了。待回去了,就將你的墳拔了,晦氣得很。”
沈澤蘭笑道:“聽娘的。”
沈霄杵在隔簾後麵,聽到這裡,皺著眉頭,哼了聲,道:“這小子,都是你這些年慣出來的!自古慈母多敗兒,什麼晦氣不晦氣,就該叫墳擺在地裡。”
他端起茶壺,灌了口水,大步走出屋子,蹲在牆角剝橘子。
“伯父,你怎麼出來了?”
唐铖有些冷,見沈霄出來了,搓了搓手掌,同樣蹲在牆邊。
沈霄把橘子皮都扒了,遞一半橘肉給唐铖。
“母子倆話多得很,聽得煩,便出來了。”
唐铖道:“原來如此。”
他抬手去接橘肉,瞥見沈霄眼眶有些紅,手上動作一頓,又自然而然接過橘肉。
兩人在冷風裡吃橘子。
“對了,伯父,澤蘭好了。”
“什麼好了?”
“你沒問他?病好了。”
沈霄豁得站起身,朝屋內走去。
為了避免他人聽到談話,內間設下了隔音陣。
沈霄撩開布簾,向自己夫人看去。
方依竹臉上有著燦爛的笑容,站在門口,輕而易舉就能從她眼裡窺見前所未有的驚喜。
他走進內間,站到一側。
沈澤蘭正同方依竹說話,前者的聲音很溫和,像山澗緩緩淌過的春溪。
“寒氣確實除掉了,碰到個擁有純陽之體的公子,他願助我除掉寒氣,除掉寒氣後,我們和平分開了,路途遙遠,我一邊做鏢師賺些錢,一邊回來。”
“做鏢師很危險,以後不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