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兩銀子是杏兒三個月的工錢,可在此刻,她大方地給出一兩銀子,在她心裡,公子吩咐她的事情,遠比銀子更為重要。
掌櫃的從未見過出手如此闊綽的人,從這位女子的穿著打扮,以及她挑選的布匹來看,也不像是有錢的人,此時卻願意給出一兩銀子,就為了讓他做這點小事。
再者此女說讓他去庭府找人,隻怕來頭不小,看年齡,應該是在庭府做工。
他也是個做小本買賣的,一兩銀子能頂他十天的純利潤,這樁生意對他來說是穩賺不賠
掌櫃的思索片刻,便答應下來,“姑娘放心,我定按你說的做。”
杏兒拿起布匹和鏡子離開。
掌櫃的整理布匹時,看到有人跟在那位姑娘身後離開,出門到街上多看了兩眼。
認出這個人是他們這個縣城裡出了名的無賴,平日裡經常在附近的酒館喝酒,喝醉了就去調戲街上的良家婦女。
掌櫃的尋思這姑娘八成是被這個無賴盯上。
想來能出一兩銀子讓他保存的東西,對這姑娘來說意義非凡,掌櫃的回屋將東西找了個罐子存放起來,好生保存。
他無權無勢,明知這姑娘有危險,卻不敢跟上去幫忙。
一家人都等著自己養活,萬一他出事了,這個家就完了。
想到此,掌櫃抽了幾根香點燃,替這姑娘和佛祖求個平安。
杏兒這邊走在大街上,不時用鏡子回看,身後不遠處,吳媽媽的侄兒一直在跟著自己。
路過一個賣刀的鋪子,杏兒買了一把菜刀拿在手裡,用來維護自身的安全。
她家在城外的莊子上,出城走大路得有十裡,走小路會近一些,但也有六裡左右。
按她以往的腳程,走小路走快些回去半個時辰就差不多了,今日不敢走小路,擔心出事,選擇走大路。
她幾乎是沿著大路一路小跑,繞路就得趁著天沒黑走快點,天黑趕路更不安全。
吳媽媽的侄兒一直跟在她身後,剛出城大路上還有行人,走遠了路上也就剩下他們兩個,前後不過百步距離。
杏兒加快了速度往家裡跑。
她也做好了今日凶多吉少的準備,實在跑不過了,就和他拚了。
轉過岔路口,路邊就有草垛子,突然身後的人就加速了,杏兒跑得太快腳一滑摔進了田裡。
這個月份田裡還荒著,沒種東西,她無處可躲。
手裡的鏡子也碎了。
杏兒拿著刀對著吳媽媽的兒子:“你彆過來,你過來我就砍死你。”
對方不屑一顧地冷笑:“一把沒開刃的刀就想砍死我?”
杏兒:“你可以試試。”
說著杏兒就將碎掉的鏡子碎片朝對方丟過去。
冬天剛剛過去,田裡剛解凍,最近連著下大雨,泥巴厚重,一腳踩進去想要拔出來很難,杏兒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但她不怕。
“今日我死在這裡,你也跑不掉,我家公子很快就會知道,你和姨母也會遭難的。”
“這荒郊野嶺的,也沒個人證,誰能有證據證明是我殺了你,再說了,我把你的衣服扒了,彆人隻會覺得你遇上了采花賊,抵死不從遭采花賊奸殺,和我有什麼關係。”
男人哈哈大笑,笑聲讓人毛骨悚然,“你家公子過不了多久就會下去給你陪葬的。”
“什麼意思?”杏兒聽他這麼說,追問。
“大難臨頭了,還有心思管彆人。”
男人:“他不可能活到繼承家產的那一天。”
杏兒大驚:“你們想謀害公子!”
“你該上路了。”男人朝杏兒撲過來,直接將她推倒在田裡,雙手掐住她的脖子,“去死吧。”
喉嚨被人掐住,杏兒說不出話,腦子一瞬間空白,窒息感讓她無力反抗。
難道真的就要這麼死了嗎?
公子該怎麼辦?
娘和弟妹該怎麼辦?
一瞬間杏兒充滿了力量,她本就生長於農家,從小乾的都是力氣活,和尋常人家的女子相比,力氣要比人大出不少。
早兩年沒進庭府做工時,在家上山砍柴挑柴劈柴啥都乾。
手邊摸到鏡子的碎片,握住奮力就朝男人的眼睛捅了過去。
隻聽男人慘叫一聲,脖子上的手一下子就消失了。
也正是這個空隙,杏兒直接將他掀翻,握緊了手裡的鏡子碎片接連在男人的身上紮了好幾下。
沒見男人反抗,杏兒以為自己將對方給捅死了,正要起身,被對方抓住了腳腕。
杏兒被嚇得又回身連著捅了幾下。
用腳踢了踢男人,見他徹底沒了動靜,這才麻溜地爬起來,撿起碎了一地的鏡子碎片,還有那把沒開刃的刀,早已被踩進泥裡的布,以及自己從府裡出來時隨身帶的小包袱。
爬上田坎,抬頭看了一眼天,天上的雲彩漂亮極了。
和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此時她全身都沾上了泥巴,手指手掌都因為握住鋒利的鏡子碎片而割破了。
或許是恐懼占據了她的一切,她根本感受不到手上的疼痛,抱著東西往家跑。
太陽下山,天快黑了她才趕到村口。
遇上放牛回來的同村堂兄。
堂兄一眼就認出了她,忙問她:“杏兒你這是怎麼了?”
杏兒看到是自己的堂兄,這才從恐懼麻木中抽離出來,懷裡抱著臟了的布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堂兄看她這樣,心中也猜了個大概,八成是被人給欺負了,他道:“沒關係,到家了,杏兒不怕,阿兄在的。”
堂兄脫下自己的外衣給杏兒裹上,“不怕,阿兄送你回家。”
堂兄將杏兒抱到老黃牛的背上,牽著黃牛,將她送回了家。
杏兒的父親早些年上山砍柴跌落山崖屍骨無存,留□□弱的妻子和三個孩子相依為命,村裡的人都對他們家多有照顧。杏兒樣貌出色,到了嫁人的年紀,不肯讓母親弟妹沒依靠,才選擇進城做工補貼家用。
堂兄敲響杏兒家房門,等了一會兒屋裡才有人應聲。
堂兄將杏兒從牛背上抱下來。
過來開門的是杏兒的弟弟,今年八歲,正在換牙期,門牙掉了兩顆還沒長起來。
門開了一個小縫,弟弟探頭出來,看到堂兄,還有他身後滿身泥巴的姐姐。
“阿姐,你這是怎麼了?”
堂兄道:“快讓你阿姐進屋。”
隨後堂兄和杏兒說:“今天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的,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和你嫂子過來看你。”
弟弟不知道杏兒怎麼了,他聽堂兄的話,拉著姐姐進門,朝屋裡喊:“阿娘,阿姐回來了。”
堂兄提醒弟弟:“把門鎖好。”
“知道了,阿兄。”
屋裡杏兒的母親和妹妹聽到弟弟的話,忙從屋裡出來。
天色還沒全黑,一眼就看到了滿身是泥的杏兒,阿娘快步往外走,險些被門檻絆倒。
“杏兒,你這是怎麼了?”
“阿姐,你摔泥田裡去了嗎?”
杏兒抱住母親就開始哭,頭先遇見堂兄時哭了一場,但當時在村外,怕驚動旁人,不敢哭得太放肆,如今回到阿娘身邊,關上門自己家裡,便是再也無法忍住。
作為女子,看到這般的女兒,心中也能猜出個大概。
“快和娘進屋。”
阿娘吩咐弟弟妹妹,“麟兒,萍兒,快去燒水,讓你姐姐洗漱。”
麟兒看阿娘和阿姐都在哭,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阿娘,姐姐為什麼哭?”
阿娘道:“阿姐摔田裡摔疼了,快去燒水讓阿姐洗澡。”
萍兒拉著還要問話的麟兒往廚房去,“你掉個牙都哭半天,阿姐摔跤了哭不是很正常,你摔跤了難道不哭嗎?”
麟兒還是覺得奇怪,但他害怕二姐揍她,不敢再說話。
阿娘從櫃子裡找出新衣裳,和杏兒說:“前段時間你阿兄給了一塊好料子,阿娘給你做了一身新衣裳,你把舊衣裳換了,咱們穿新的。”
杏兒抱著阿娘哭得昏天黑地。
阿娘隻是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她。
麟兒和萍兒燒好了水,兩人抬進屋,讓阿姐洗澡。
阿娘讓他們在外頭等著,自己留在屋裡幫杏兒整理頭發。
杏兒的頭發上全是泥巴。
待杏兒脖子上的紅痕露出來時,阿娘就算心裡再有準備,看著傷痕也沒忍住落淚。
或許差點她就見不到這個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