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算是明白張居正為何曆史上能成功推行改革了。
原來人家張居正從沒覺得隻靠皇帝的支持就能進行一場改革,而清楚知道一場改革要順利進行,要整個官僚體係願意才行。
所謂覺民行道。
本質上,就是要先由下而上的,形成要想進行某項改革的勢。
當然,這裡由下而上的“下”隻是指官僚中的下層官僚,按照這個時代的理解,就是州縣一級的親民官。
而張居正所謂的覺民行道也指的是讓整個官僚階級有推行某項改革的覺悟。
這裡的民不是指老百姓。
這一思想根源上還是源於王陽明的心學,讓張居正有改革不能隻靠皇帝支持就能順利推行的思想。
而這時,在張居正這麼說後,海瑞和趙貞吉皆未再言。
趙貞吉甚至對朱翊鈞拱手直言道:“臣愧為王學門人,所悟竟不及元輔透徹,故請陛下準允臣收回之前所奏,官紳優免條例取消與宗室不以土地供應等政,的確尚不能在群臣未明其弊時更改。”
海瑞也在這時道:“陛下,臣也請收回剛才之言,元輔所言的確有理,臣在地方行政,尚需先整治胥吏後才可推行,而朝廷行大政於全國,也需先等天下官僚有所整治後才可,是臣忽視了這點,沒有將官同吏一樣看待,而忘記了實際上吏有多惡,則官亦有多惡;吏有多清,則官亦會有多清;吏有多奸猾,則官亦會有多奸猾。”
海瑞說到這裡的時候,除張居正還頗為淡定外,在場的閣臣尚書皆麵色有些掛不住。
朱翊鈞也忍俊不禁。
他不得不承認海瑞不受整個官僚集團喜歡是有原因的,也不知道像人家張居正學學。
人家張居正雖然心裡是這麼想的,認為官也不會在自己利益受到影響時而儘心王事,與吏員一樣奸猾,都是更在乎自己的切身利益,但不會直接說出來,而是說需要官僚們配合,形成共識。
唯獨海瑞是直截了當地把官僚們的遮羞布扯掉,讓官僚們在吏員麵前竭力維持的清正愛民形象蕩然無存。
以致於,海瑞這話一出,整個西暖閣的瞬間變得極為安靜,沒有一人再發言。
朱翊鈞隻得在這時打破僵局,問著呂調陽、張四維、王國光、譚綸四人:“你們呢?”
呂調陽、張四維、王國光皆在這時起身道:“臣附議。”
朱翊鈞也就隻看向了譚綸。
譚綸猛烈咳嗽了一陣,隨即才起身對朱翊鈞拱手道:“臣亦附議。”
朱翊鈞點頭:“那依元輔張先生所言。”
海瑞則在這時因為譚綸的咳嗽而朝譚綸看了一眼,且在朱翊鈞說後,立刻再次起身拱手道:
“陛下!雖然臣與趙閣老所提議之新政暫不適合推行,但今年也不能絲毫不作為。”
“故臣請陛下將臣外調,最好是去東南,臣願替陛下督促地方官吏嚴格執行考成新政,進而達到元輔所願看到的,讓地方官僚儘快意識到不清丈則將難以完成考成,進而於仕途上獲得進益,也能使朝廷儘快選出一批能切實執行新政且也體恤民情的循吏能臣來!”
張居正這時嘴角微揚,立刻拱手道:“陛下,臣以為海公所奏甚為妥當!今年也不是什麼都能做,讓海公出京督促,確為上策。”
朱翊鈞點頭:“既然張先生也持此議,朕便準奏!”
“謝陛下!”
海瑞接著又道:“陛下,臣還有一事要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