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彥在等著西川王召見的空當,帶著韓離和夏星河家這次派來的管事夏開,在西川的皇都逛了逛,想先探探西川這邊當下的市場行情。
謝彥之所以會帶上夏開,是因為夏開以前不僅來西川做過生意,甚至還能說西川這邊的話,有他在,也不用擔心語言不通的問題了。
不過其實西川這邊做生意的人,很多都會說大啟的官話,雖然說的不是那麼標準。
當然,這還要看人家願不願意跟你說,畢竟現在在西川人的眼裡,大啟的危機還沒有完全解除,即使大部分西川人,對大啟的很多東西幾乎到了癡迷的程度,但在這敏感時期,他們對待大啟的態度,依舊保持中立觀望的態度。
西川這邊店鋪裝飾的和大啟完全不同,大啟的很多店鋪裝修要麼講究實用性,要麼講究一個雅,即便是雲上樓那樣奢華的地方,也依舊離不開一個雅字。
而西川這邊的店鋪,則有著濃鬱的地域風情,店鋪裝飾的十分華麗奪目,就是那種怎麼華麗怎麼來。
謝彥帶著韓離和夏開,先是進了一家瓷器店,這裡不僅有西川自己燒的粗瓷和陶器,更有大啟燒製的細瓷,不過那些細瓷的品相,在謝彥看來,在大啟也就最多是中下的水平,但一問價格,卻高的嚇人,一套民窯燒製的細瓷茶盞,竟然要十兩銀子,這在大啟最多也就一兩左右的價格。
不僅謝彥聽到價格有些吃驚,就連以前來西川做過生意的夏開都震驚不已,畢竟以前他們來做生意的時候,這樣成色的一套細瓷茶盞也最多能賣個五兩。
不過很快他們就意識到,這應該跟這幾年西川都沒有與大啟通商有關,所以大啟的這些瓷器以及各種西川人喜愛的大啟貨品,就成了搶手貨,價格自然也就水漲船高。
“你們大啟人,還需要到我們西川來買瓷器?”
瓷器店老板看了看謝彥三人,用一種我已經看出你們是來打聽價格的語氣道。
三人聞言都不覺有些尷尬,不過讓謝彥有些疑惑的是,老板怎麼一眼就認出他們是大啟人,而沒有把他們錯認成東陵或是南越人?
畢竟除了北狄和西川人地域特征比較明顯,大啟、東陵和南越三國的人其實長得並無太大區彆。
老板不知是不是看出了謝彥的想法,用不太標準的大啟官話,指了指謝彥和韓離道:“東陵和南越那些蠻夷之地,怎麼可能生出你們這樣相貌和氣度的人來。”
謝彥因為老板這句話,本來隻是來打聽價格的人,竟然在店裡挑了兩隻很有西川特色的粗陶罐,也沒還價就買下了。
隨後他們又去了布莊,不出意外,當謝彥問有沒有大啟的絲綢時,老板竟像看傻子一樣的看著三個大啟人,那表情明顯是在說,你們這些大啟人還需要跑到西川來買絲綢???
老板甚至湊到謝彥他們身邊小聲說:“絲綢我這裡沒有,但你們應該有吧,我出一百兩一匹收購。”
謝彥聽了老板的話,就知道他是猜出他們的身份了,畢竟這幾年西川和大啟都不通商了,西川皇城,自然就沒什麼大啟人出現了,而且他們這次來,帶了那麼多車貨浩浩蕩蕩的進了西川皇城,想不被人注意到都難。
而夏開在聽了老板開出的價格後,喜得嘴都快裂到耳後了,謝彥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是想到他們夏家這次帶來的那些絲綢了。
夏家這次不僅帶了絲綢,還帶了普通人也能買得起的染色豔麗的粗布,甚至還帶了就連大啟那些達官顯貴都卻置若鶩的流雲錦。
不過現在議和的事還沒有進行,這私下買賣的事自然是不能做的,因此謝彥朝老板拱了拱手,便帶著夏開和韓離走了。
之後他們又去了茶葉行,茶葉在西川和絲綢以及瓷器一樣都算是奢侈品,雖然西川的氣候很適合種植棉花糧食和畜牧業,甚至還盛產香料,但遺憾的是,這裡的氣候卻很難種出茶葉。
無論西川或北狄和東陵人,都最愛喝大啟的茶,但因為這幾年和大啟斷了商貿往來,他們就隻能從南越那邊買茶。
雖然南越的茶也還不錯,但南越地方小,土地有限,茶的產量自然也就有限,他們不僅要賣茶給彆國,還得供自己國家所需,所以價格這幾年都不知翻了多少倍了,即便如此,其他幾國也沒有辦法,還得捏著鼻子繼續買。”
如今茶葉在西川和北狄以及東陵,已經完全成了普通人根本喝不起的奢侈品,就連幾國的貴族,也得悠著點喝,這可能也是他們想儘快瓜分大啟的原因之一。
接著謝彥他們又去了酒鋪,西川這邊人最為擅長的是釀葡萄酒,白酒卻不太會釀,即便有,品質也不敢恭維,大啟白酒在這邊根本沒有,齊釗家帶來的那些白酒,絕對能賣個好價錢。
一圈下來,除了根本不懂生意的韓離,謝彥和夏開都心情大好。
在要回去的時候,路過一家賣弓的店鋪,謝彥想到了要給柳如煙尋把趁手武器的事,便進去看了看。
店裡最顯眼的位置,掛著一把一看就質感非常好的牛角弓,弓的兩端還包著獸皮,與之配套的是一個獸皮箭筒和羽箭。
謝彥一眼就看上了這把弓,便問了老板價格。
可能做生意的人,都有天生感知顧客到底是真心想買還是在打探價格的能力,所以弓店的老板並沒有因為謝彥是大啟人,就怠慢謝彥,他用不太熟練的大啟話,跟謝彥介紹了這弓的特性。
據說這把弓是他們店裡的鎮店之寶,是西川一位十分有名的製弓名匠所製,這把弓的拉力高達百斤,一般人根本就拉不動,因此他還給謝彥推薦了幾把適合普通人用的弓箭。
雖然謝彥也不知道柳如煙拉弓的極限到底是多少斤,但謝彥相信他肯定能拉得動這把弓,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決定買下這把弓。
老板見謝彥價都沒還就要買下,即有些舍不得這把鎮店之寶,又特彆高興做成了一筆大生意。
就在他心情複雜的準備給謝彥打包的時候,就見一個穿著一身華麗紫衣,皮膚微黑但五官卻很漂亮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她身後還跟著兩個穿著藍衣蒙著麵紗的侍女。
謝彥一看那兩個侍女頭上和手腕上的銀飾,大該就猜出那個隻在額頭佩戴了一個珍珠抹額的紫衣女子是誰了。
那個紫衣女子一進門,不算特彆大的店鋪裡立刻就彌漫開有些嗆人的香味,那香味熏的一旁的韓離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紫衣女子不滿的瞥了韓離一眼,隨即沒再看店裡的任何人,徑自走到那把牛角弓前,輕鬆拿起那把一看就很沉的牛角弓,之後對店老板用十分標準的西川話說:“這把弓本公主要了。”
店老板聽她以本公主自稱,以及她的穿著打扮,就猜到這個女子可能是剛到西川的南越長公主。
不過不管是誰,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畢竟這個公主又不是他們西川那位人人愛戴的小公主,而且他對謝彥這種爽快的客人很有好感,於是他畢恭畢敬道:
“對不起,尊貴的客人,這把弓已經被這位客人買下了,您要是喜歡弓箭,小店還有不少好弓,您可以另選一把。”
念月聽了老板的話,淡淡瞥了謝彥一眼,微微上挑的眸子裡滿是鄙夷:“本公主這是在救他,大啟的百姓和將士已經窮的吃不起飯了,身為大啟來使,不知節儉也就算了,怎麼還能公銀私用,這要是被他們那位自己都舍不得吃喝的大啟皇帝知道,回去不得砍了他的頭。”
老板聞言,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有些為難的看向謝彥。
謝彥沒想到,傳聞中容貌傾城,德才兼備的南越長公主,在彆國的時候竟然是這副囂張跋扈的樣子,也不知是裝出來的還是本性如此,但不管她是什麼性子,謝彥也不可能慣著她。
“大啟百姓和將士的吃飯問題,自有我大啟國君和官員操心,就不勞南越長公主費心了,至於你說本官公銀私用,還請拿出證據,要是拿不出來,那你就是在信口開河,要是讓世人知道,傳聞中德才兼備的南越長公主,竟然隻是一個為了一己私欲,就隨意潑人臟水,不知你這好名聲還能維持多久!”
“說得好,我西川人做買賣,向來講究誠信,既然這把弓是這位客人先看中並買下的,自然就該賣給他,南越的長公主不僅要強買,還出口傷人,惡意揣測彆人,實在有失你的身份。”
謝彥尋聲看去,就見一個身形很高,鼻梁也高眼睛還很大的西川少年,從一個貨架後麵走了出來,他的手裡還拿著一把做工十分精巧的弓。
隻是他身上的衣服和他的氣度明顯有些不匹配,不僅破舊還有些臟兮兮的。
最讓謝彥意外的,他竟然說的也是大啟官話,還說的十分標準。
念月顯然也聽得懂大啟官話,聞言麵色微沉道:“難道這就是你們西川的待客之道,本公主可是你們的貴客,一個西川乞丐都敢如此跟本公主說話,待本公主見到西川國君後,到要問問他,他到底是怎麼約束西川臣民的!”
謝彥卻道:“一直聽聞南越人看到彆人有好東西就想搶,甚至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本來還以為傳聞不可信,今日得見南越長公主,才知傳聞非虛。”
“大膽,你一個大啟的小小使官,竟敢如此和長公主說話,就不怕挑起兩國之間的矛盾再次開戰嗎?”
念月身後的一個侍女聞言嗬斥道,語氣裡滿是威脅之意。
那個西川少年卻插話道:“要是你們南越堂堂的長公主,連一點真話都不讓人說,那我看你們南越的未來也著實讓人堪憂,還有,難道你覺得這位客人不反駁你們的長公主,你們南越就能不尋由頭找人家開戰了嗎?”
“大膽”
侍女聞言再次出言怒斥,但她剛說了個大膽,就被店老板給打斷了:“這裡是西川,不是你們南越,南越長公主即便是西川貴客,也沒有在彆國國土上仗勢欺人的權利,這把弓是這位客人先買下的,那就該遵守規矩賣給他,還請南越長公主還回來,不然我就要去報官了。”
“好,好得很,西川真是越來越認不清自己的位置了,還給你,本公主不稀罕!”
念月被幾人懟得惱羞成怒,直接把手裡那把十分沉的弓狠狠朝謝彥砸了過去,那速度快得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以謝彥的身體,這一下要是被砸中,可能直接就噶了。
萬幸韓離在半道接住了念月砸過來的弓,同時他的另一隻手反手一掌就朝念月打了過去,那掌風直接把念月打的倒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形。
“敢傷我家大人,找死!”
韓離說完又要揚掌,卻被謝彥製止了。
謝彥也是到此刻才看見韓離真正展示出他的武功,光掌風就能把念月打得退出去好幾步,他真正的功夫恐怕深不可測。
而已經被打得退到門口處的念月,則麵色蒼白的捂著胸口位置。
“莫非大人也怕她們南越不成?”韓離顧不上去看謝彥如同在看一個絕頂高手的目光,他一路上都沒見謝彥怕過什麼,如今彆人都要拿弓砸死他了,謝彥竟然還要攔著自己,這讓他非常生氣。
誰料謝彥卻道:“不是怕她,而是如今我們在西川的皇城,要是在這裡打死她,會讓西川國君難做,要打也等我們出了西川再打。”
謝彥如此直白的話,讓本來還很生氣的韓離差點沒忍住笑出聲,而那個西川少年聞言,則有些意外的看了謝彥一眼。
“堂堂一國公主,怎麼會是這副德行,難道南越還真以為是百年前不成,如今都被大啟第一女戰神給打敗了,竟然又跑到西川作威作福來了!”
老板看來也是性情中人,他見念月竟然完全不把他們西川放在眼裡,甚至還差點讓他的店鋪變成凶案現場,氣憤不已,又因為謝彥剛才那番話,太對他們西川人的脾氣了。
念月本來就被韓離那一掌打的氣血翻湧,如今又被幾人的話氣得直接吐出一口血,她身邊的侍女見狀被嚇了一跳,本來還想替自家主子找回場子,卻被念月製止了,隨後她帶著倆人匆匆走了。
“今日讓大啟來使受驚了,這把弓,我便宜兩成賣與來使,就算是請來使喝一杯壓驚酒。”
謝彥沒想到一個西川開店的老板,都比那個南越長公主有格局,雖然他剛才確實被嚇了一跳,要是沒有韓離,他還真不一定能躲過念月突然發瘋砸向他的弓,但這和老板又沒任何關係。
而且不管是老板還是那個西川少年都在為他們大啟說話,這讓他對西川人的好感度又上升了不少,他朝老板搖了搖頭:
“多謝老板的好意,但此事與你無關,該多少就多少。”
說完他又看了看衣著破舊的西川少年和他手裡的那把弓,隨即對老板道:“這把弓也要了,就當是替大啟國君贈予西川朋友的禮物。”
謝彥此話一出,老板再看向謝彥的目光裡,明顯多了崇敬,心說這才是大國使臣出使彆國該有的風範,隨即又看向念月匆匆離開的背影,不禁搖了搖頭。
而那個西川少年則朝謝彥拱了拱手,“那我就替我妹妹收下大啟國君贈予的這份珍貴的禮物。”
謝彥也朝少年拱了拱手,再次感謝他剛才仗義執言。
西川少年朝他擺了擺手,隨後拿著那把精巧的弓走了。
謝彥他們回去後的第二日,接待他們的西川使官來驛館找謝彥,說他們的國君在宮裡設了宴席,邀請大啟使臣和南越使臣一起參加。
讓大啟和南越這兩個死對頭坐到一塊吃飯,謝彥覺得,這個西川王怕不是想搞事情,但不管西川王打的是什麼主意,他們也隻能答應。
當謝彥帶著使團成員踏進西川富麗堂皇、到處金光閃閃的皇宮時,念月已經帶著南越使團先他們一步到了,並且從謝彥一進門,她的目光就上上下下在謝彥身上掃了一遍,眼裡又恢複了之前的不屑和鄙夷,就仿佛昨天吐血的那個人不是她一樣。
謝彥隻是淡淡掃了她一眼,雖然他不確定念月是故意表現的如此囂張和膚淺,還是本性就是如此,他都不想在念月和南越的身上浪費時間。
對於南越,謝彥自然沒有對西川這麼好的耐心,因為他們不配,要是南越再作死,他會無償送沈金戈一批火藥,讓她直接把南越炸成渣渣。
而且在謝彥看來,念月雖然被世人傳的容貌傾城,德才兼備,但在他看來,念月不管是外貌還是風度,都不及傳聞中的半分,看來傳聞果然不可信。
謝彥雖然在心裡曲曲念月,但麵上卻絲毫不顯,給人的感覺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
坐在上方的西川王把謝彥和念月的一舉一動都看在了眼裡,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謝彥竟然帶著大啟使團,恭恭敬敬的給他行了個西川的禮節。
正是這個西川的禮節,讓西川王莫名對這個俊美非凡的年輕人和大啟使團又多了些好感,他可沒忘記,剛才南越的長公主帶著南越使團進來的時候,可是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他們隻是用南越同等位置的人行的禮節,給他這個一國之君敷衍的行了個禮。
雖說念月貴為南越長公主,身份尊貴,不是謝彥一個大啟使臣能比的,但她最起碼也該給自己行個長輩禮,而不是平輩禮,這明顯是根本沒把他這個一國之君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