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村長的生辰, 幾乎整個村子的人都來了,甚至戚書寧還被拉去幫忙寫禮,李欣坐在一邊直撇嘴, 說一邊要請人幫忙, 一邊又怕人家私藏,還得找個人守著。
陳慶和孫大娘沒有來, 這會兒李欣跟孟啟的娘子王雪梅坐在一起, 桌上連個花生都沒有,就那麼光禿禿一張桌子, 茶水都沒倒一壺, 所有人都坐在外麵吹冷風。
李鐵匠跟張茵也沒來,李鐵匠用周遠的牛車帶她去府城拿藥, 順便再讓大夫看看她的情況,雖然她現在身體比以前好了些,但李鐵匠還是有些不放心, 所以初六就帶著她去府城看病。
今天的席麵也不是擺在村長家裡的,主要是村長家也沒這麼大的地方,所以是在村裡祠堂的空地裡擺的桌子, 也沒個棚子, 太陽也照不進來,怪冷森森的。
他看到周遠來了,在他記完禮之後把人喊過來坐, 周遠朝王雪梅打了招呼,看向李欣:“乾什麼?”
“你送的什麼?”李欣有些好奇。
“一支狼毫筆和十文錢。”周遠看了一眼日頭, “我要走了, 你在這吃飯?”
李欣偷笑:“ 你也太損了吧,村裡誰不知道村長最氣的就是自己家的孩子不成器, 讓先生給趕回來的,你這禮往人家心窩子裡紮刀子呢。”
周遠也笑了笑:“錢得留著娶夫郎,隻能送點這些了。”
思來想去,覺得將軍給他硯台還是太過珍貴,村長家配不上。
李欣又去看他送的東西,倒是沒看到彆的,就看到了戚書寧一個勁兒地去瞟那支筆,剛剛還在嘲笑村長的李欣,這會兒就覺得戚書寧沒見識。
周遠也看見了,他說:“我那還有一套文房四寶,是京城的樣式,晚上給你家送去。”
李欣又笑起來:“那多謝大哥了啊。”
“應該的,你們成親我也沒來得及給你們送禮,就補上了。”
其實周遠回來的時候給李欣也帶了不少的禮物,這份禮也是補給戚書寧的。
周遠本想離開,但村長叫住了他,似乎是知道他想離開,村長一個勁兒地跟他說著話。
很快到了開席的時間,周遠看一直盯著他的村長,知道中午沒辦法回去跟陳慶一起喂豬了,於是叫牛牛跑了一趟,說中午可能回不去了,讓陳慶不要把豬喂得太飽,他下午還要再喂一次。
牛牛聽話地去了,周遠怕自己失約陳慶不高興,所以打算敬完酒就離開。
周遠沒坐在村長那桌,他把戚書寧拉在一起,跟孟啟孟栓子坐了一桌,他們三個人自然又聊起了年後的事情,周遠說要去一趟縣城,去縣城看看。
孟啟他們自然是以他為首,他說什麼,他們就去做什麼,周遠有些煩躁,村長還在一桌一桌地敬酒,他有些等不及,便要舉著酒杯直接去敬了酒。
“祝村長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周遠就隻是走個過場,見村長舉杯,他輕輕跟村長碰了一下酒杯之後就仰頭把酒喝乾。
喝進嘴裡的酒也是寡淡無味,但周遠看村長,這會兒眼睛都已經迷蒙起來了,村長今天高興,也許是因為逢五的生辰,村裡的人送的禮也要豐厚一些。
隻是他的酒量太差,這樣淡的酒,不過喝了兩三桌,就快要站不住了。
王嬸子這會兒擠了過來,看村長都站不住了,於是拉住周遠的袖子:“周遠啊,你幫嬸子把他送回去吧,這裡我們也走不開……”
村裡人倒是都見怪不怪,村長每年祝壽也都是這樣,喝幾巡就醉倒。
周遠點了點頭,正好,他送村長回去就不用再來這邊,應該還能趕得上跟陳慶一起喂豬。
他扶住村長,轉身的時候看到了王嬸子眼睛裡躍躍欲試的光,但轉瞬即逝。
周遠畢竟是從戰場上死裡逃生的人,在看到王嬸子的眼神之後就知道這中間肯定有什麼問題。
他迅速地環視了一眼整個祠堂外,極好的記憶力讓他看清了在王嬸子坐的那一桌少了兩個人,村長家有三個兒子,那陪在王嬸子身邊的就是她幾個的兒媳婦。
這會兒三個兒媳婦,隻有兩個在,他回想了一下,是村長家的那個小兒子的夫郎不在。
又回想了一下吃飯的時候,他的酒杯一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應該是沒什麼事。
周遠疑心重重,從祠堂回村長家的路程不算太遠,走到村長家門口的時候,就越發地覺得不對勁。
看到他扶著村長回來,村長家的小夫郎張然笑吟吟的:“麻煩你送爹回來,喝杯水再走吧?”
周遠把村長往他身上一推:“不必了,我還有事。”
張然不想碰到村長的身子,並沒有用力地接他,於是村長就順著他的身子倒在地上。
周遠見他這樣,也不想再管這事,跨步就想離開,但張然擋在了門口:“隻是一杯水而已,你當真這點麵子都不給村長嗎?”
周遠嗤笑一聲:“你以為你擋得住我?”
他剛想動手,屋裡突然躥出來個人影,手裡舉著根木棍,一下敲在張然的後腦勺上。
張然也倒在了地上,正好跟村長倒在了一起。
王山看到周遠之後,手裡的棍子脫手,沒等周遠說話,他立刻說:“是我姑姑,故意讓我濕了衣裳,再設計你來,到時候就說不清了,你就得娶我……”
周遠看著他身上的衣裳濡濕了一大片,隻一眼便移開了視線:“我知道了。”
王山看向他:“你打算怎麼辦?”
周遠不是泥人性子,既然都算計到他頭上了,那他也沒有必要再顧忌什麼村長的麵子,他看到桌上那杯張然本來想給他喝的水,讓王山喂給他。
王山聽了他的話,把碗裡的水喂給張然,隻是那水他吞了一半,灑了一半。
“你回屋裡去換衣裳,你嫂夫郎馬上就要醒了。”周遠看了一眼王山。
王山立刻就知道他的想法:“我知道怎麼做了,你快走吧。”
周遠點頭,遠遠地已經看到有人往這裡來了,他立刻調轉腳步,動作很快地從堂屋出去,從另一側離開了。
屋裡張然被王山喂水的動作弄醒,他感覺到了自己下腹升起的一團燥熱,下意識地抱住了身邊的另一具軀體。
屋裡的王山看準了時機,立刻推開門,在推開門的一瞬間,他尖叫了起來,驚慌得不成樣子。
這邊的王嬸子帶著村裡嘴最快的一個嬸子和夫郎過來,聽見王山的尖叫聲之後就覺得事情已經成了:“出什麼事……”
她原本胸有成竹的笑完全僵在臉上,因為她看到了在堂屋裡和張然滾在一起的村長,而原本發出尖叫的王山,這會兒正手足無措地站在張然的房門口,而本應該在這裡的周遠,完全沒了蹤影。
而此時,那兩個人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藏不住的許多話。
公媳扒灰,還是村長家!這可真是村裡的一大談資啊。
王山麵色慌張,好像也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他此刻很是後悔,於是對王嬸子說:“姑姑,嫂夫郎帶我回來換衣裳,他在外麵等我,我聽見姑丈的聲音,想著換好衣裳再出來,沒想到……”
王嬸子氣急了,發起瘋來,先扯村長,又一巴掌打在張然的臉上,此時張然才是真正地清醒過來,隻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這會兒堂屋裡這麼多人,公公還壓在他的身上!
他被王嬸子扇了兩巴掌,這會兒惡狠狠地看著王山:“娘!是他,是他害我!”
王山瑟縮著站在一邊,那兩人這會兒心裡也有都了成算,沒有人注意到他低下頭的時候,嘴角的那點笑意。
村長還醉著,這麼嘈雜也沒能叫得醒他,他甚至還抱了一下身側的人,繼續睡得香甜。
剛剛他們按照王嬸子說的,打濕了王山的衣裳,張然說要陪著王山一起回去換衣裳,有人打掩護自然是好的。
但沒想到在回去的路上,張然就對著王山各種嘲諷:“賤蹄子等不及了吧,是不是恨不得馬上就把人拉到炕上去啊?”
王山畢竟是個還沒出閣的哥兒,他被羞得麵色通紅,隻當做聽不見張然的話。
張然卻以為他軟柿子好捏,說的話越來越不堪入耳,王山轉頭:“彆說了。”
“敢做還怕彆人說?”張然嗬了一聲。
“趕緊把自己賣了,給你弟攢彩禮錢。”張然呸了一聲,“趕緊進去脫吧,最好脫慢點,讓所有人來了都看到才好。”
王山見他越說越難聽,但他還是忍住了,一回到房子裡,張然就把他關在屋裡,自己在堂屋裡等著周遠上門來。
他昨日找到的藥瓶,是他平日跟孟兵用的藥,他嫁過來的那天晚上才知道,孟兵竟然隻是個中看不中用的,他嫁過來就是守了活寡。
孟兵為了安撫他,才買了些房裡的用的藥,但即使是這樣,張然也從來沒得到過快樂。
越壓抑他就越想要,直到他看到了周遠,骨子裡的癢意就越發地明顯,直到他聽見婆婆的計劃。
他才會有這個計策,哪怕今天不成事,周遠也娶不了夫郎,那日後的機會就都是他的,反正周遠在村裡很橫,就算是出了這種事,也不可能有人找他麻煩,更彆提孟兵那個王八,他要是敢對自己怎麼樣,那孟兵不是個男人這事他也不幫他遮掩了。
隻是沒想到算漏了王山這個變數!
於是事情便鬨開了,也沒人管王山,王山便跑回了家裡,至於他怎麼跟家裡交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村裡是最藏不住事的,幾乎是在那天晚上,村裡就已經傳開了村長跟他小兒媳之間的事情,有人說得繪聲繪色,仿佛是睡在村長家的床下,什麼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自然陳慶家中也聽見了這件事,這會兒李欣也在院子裡,陳慶按捺不住:“真的抓了個現行啊?”
李欣點頭:“真的,村裡康嬸子和牛阿麼,看得一清二楚呢,那張然見事情敗露了,又攀扯他家那個什麼侄兒的,好大一出戲。”
李欣想了想覺得不太對:“是我那便宜哥哥送村長回去的,他當時怎麼不在?”
陳慶才說:“他說就喝了兩口酒,就回來跟我喂豬來了。”
隨後周遠進門來,手裡拿著另一套筆墨紙硯:“給你。”
李欣也不客氣地接了下來:“跟我說說,我沒第一時間在現場。”
周遠有些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這事兒本來是衝他來的,他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其中的彎彎繞繞也沒必要讓陳慶知道。
“我就把人送回去放堂屋裡就走了,誰知道後麵那麼多事情。”周遠滿不在乎,“天快黑了,你還不回家?”
李欣瞪他:“那你還不回去?你還沒成親呢就整天把人家家當自己家的,也不害臊”
眼看兩個人又要吵起來,陳慶趕緊當和事佬,他剛說兩句話,就看見門口戚書寧的身影,他朝陳慶笑了笑:“我來接欣欣回家。”
李欣一聽欣欣那兩個字渾身冒雞皮疙瘩,他抄起眼前的盒子就想揍戚書寧,但一看他風都能吹倒的那個體格,收回了手,把盒子遞給他:“大哥給你的禮物。”
戚書寧一驚,看到裡麵是一套筆墨,想回絕,就聽見周遠說:“我們家隻有你一個讀書人,拿去用吧。”
他這才真的收下。
隨後李欣走到他跟前:“你再叫我欣欣,看我不打死你。”
戚書寧隻是笑了笑,隨後跟陳慶道彆。
陳慶站在門口,看著他們離開,隨後喊了一聲:“欣欣,明天再來玩啊。”
李欣:……
第42章
村長家的事是整個過年期間所有人的談資, 隻知道第二天村長酒醒了之後家裡吵翻了天。
先是村長家的老大老二覺得丟人迅速地提了分家,畢竟家裡還有小輩,真因為扒灰這事, 怕是以後這些小的都娶不上媳婦嫁不出了。
隨後又因為這個家該怎麼分吵得沒完沒了, 家分完了之後王嬸子想把張然休棄,但老三孟兵堅決不同意, 被王嬸子指著鼻子罵活王八。
村長家每日打打鬨鬨, 成了村裡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寒冬馬上就要過去, 很快就要開始春耕, 可得抓緊時間看熱鬨。
沒想到事情到這裡卻也沒完全結束,沒過兩日, 裡正便來了村裡,說村長做出悖德之事,現在已經完全不能服眾, 洛河村要重新推舉出一位村長來。
裡正召集了所有村民到議事堂裡,為的就是推選村長,但一時間村裡的人都還沒有頭緒, 也不知道誰能擔得起這個大任。
陳慶沒去議事堂, 這些事情有娘參與就夠了,洛河村的冬天過去得像是很快,剛剛初十, 田埂邊上就已經有綠意了。
陳慶跟李欣一起牽著周遠的牛去轉田埂,陽光和暖, 但春風還是有些涼意。
“二月份戚書寧要上府城參加院試, 我得跟著去。”他們找到一塊地,地麵上長出了些新鮮嫩草, 李欣就把牛繩鬆了,跟陳慶坐在田埂上說話。
“他能考上嗎?”陳慶不太懂讀書的事情,但也知道科考很難。
“不知道,我也不懂讀書啊,但是看他信心滿滿的樣子。”李欣滿不在乎,“管他能不能考上呢,我娘讓我陪著他去,我隻能去。”
上次去府城是憂心忡忡的,這一次應該能輕鬆一些,李欣問:“你想出去玩嗎?”
陳慶搖頭:“那會兒農忙呢。”
離院試第一場二月初九,還有整一個月的時間,春天要春耕,地裡還有很多事情。
門口的菜地讓他們這個冬天都有新鮮蔬菜吃,最後一茬豌豆尖掐過之後就要等它開花結豌豆了,去年種下去的小麥要施一次肥,小麥地裡的雜草也要去拔了,空著的準備種玉米的地要鬆土。
躲了一個冬天的懶,陳慶隻覺得自己的骨頭都有些鬆了,還是得抓緊乾點活才行。
看著人群湧動,知道是議事堂那邊完事了,陳慶牽著牛回去,等著孫大娘跟他說新換的村長是誰。
“倒是沒想到,還有人說讓周遠當村長的。”孫大娘笑著說。
李欣噗嗤一下笑出來:“誰啊,這麼沒眼色。”
“戚書寧。”
李欣的笑容瞬間消失。
戚書寧現在也是村裡的一份子了,這種村裡的大事他自然也要去的。
最後當選了村長的是把宅子租給李欣他們的蔣老頭,蔣老頭家中不差錢,自然也不會像先前的村長一樣借機斂財,蔣老頭人品也好,對誰都是笑眯眯的。
村裡人除了原來的村長一家,所有人都很滿意。
“蔣老頭人不錯。”孫大娘說。
對於洛河村的村民來說,誰當村長對他們的影響都不大,日子該怎麼過就怎麼過。
正月十五元宵節,李欣一大早就來了家裡,說要去看燈會。
李欣說:“戚書寧想去看,說馬上就要要院試了緊張,我爹讓我帶他出去散散心,剛好有元宵燈會,就帶他去看看,你跟我們一起去唄。”
陳慶麵露難色,燈會並不在鎮上,在縣城裡,而且聽說結束的時間也晚,也就是當天根本就趕不回來,他從來洛河村開始,就沒有夜不歸宿過。
“去一趟唄。”孫大娘在一邊幫腔,“你還沒去看過燈會呢吧,很好看的。”
“要在外麵住,不方便。”陳慶搖頭,又轉頭看向李欣,“你看了回頭告訴我就行啦。”
李欣看他確實是不想去,隻是做罷:“那好吧,那我就先走了。”
陳慶點頭,孫大娘還是覺得遺憾,對陳慶說:“ 你該去看看的,縣城裡的元宵燈會很好看的,我很多年前去看過一次,尤其是花燈,做得很好。”
陳慶笑了笑:“以後總有機會去的嘛。”
孫大娘歎氣:“也是,人家小夫妻去的,等你以後成親了,再去也是一樣的。”
李欣走了之後,陳慶跟孫大娘兩人開始搓起了元宵,今天倒是沒見周遠上門,孫大娘還覺得有些不習慣。
到了晚上,周遠才回來,手上還提著盞花燈,陳慶從他手上把花燈接過來:“你去燈會了?”
周遠點頭:“有點事去了縣城,沒到燈會開始的時間,就隻買了一盞燈回來。”
他一路上大搖大擺提回來的,有話多的還問他是不是送給心上人的,周遠隻是笑了笑。
他把花燈給陳慶之後,孫大娘讓他在家裡吃元宵,他答應了,轉頭又回了一趟家,帶來的是上次從京城帶回來的那匹紅布。
“現在正月十五,到三月底也沒幾天了。”周遠把布放進陳慶懷裡,“你是想要自己做嫁衣,還是找人做?”
陳慶抬眼看他:“我自己做吧。”
孫大娘把元宵端出來,也看到了這匹紅布,她用手背碰了碰,感受到了這匹布像絲一樣的觸感:“這布真好啊,用來做嫁衣穿在阿慶身上,一定很好看。”
陳慶難得地沒有臉紅,他把布抱在懷裡,很認真地說:“我會好好做的。”
吃一碗元宵用不了多少時間,十五的月亮正圓,院子裡月光落下,像是鋪了滿地的霜。
孫大娘看了看坐在院子裡的周遠和陳慶:“你們出去走走吧,彆辜負這麼好的月光。”
走出院子,周遠還記得陳慶說想看月亮,於是牽著他的手往後山去,陳慶縮了縮脖子:“帶我去哪?”
“去看月亮。”周遠回答。
今天的月光太好,山路也並不難走,很快就到了後山,周遠看到一棵有二人合抱大小的樹,一邊的樹枝向側麵延伸。
周遠問:“會爬樹嗎?”
陳慶搖頭,他的故鄉沒有這麼大能夠爬上去的樹。
於是周遠把他像抱小孩兒一樣用單手抱起來,用另一隻手去爬樹,陳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但最後周遠穩穩地把他放在了樹上坐下。
陳慶從來沒在這個角度看過洛河村,月光像是一層紗帳 ,蒙在了整個村子的上頭。
“原來在這裡看村子是這樣的。”陳慶看著村子,周遠看著他。
他沒聽見周遠回話,於是側過頭去看他,察覺到周遠一直在看他,他有些不好意思:“你看著我乾什麼?”
“好看。”周遠捋了一下他的頭發。
陳慶轉過頭,隻當周遠在說月色。月亮高高一輪掛在天上,像是伸手就能碰到。
周遠坐在他身邊,沒什麼看月亮的心情,陳慶看月亮,他看陳慶。
以前在軍營裡,也沒覺得時間過得這麼慢過,到三月還有兩個月,卻是度日如年。
“村長家的那件事……”
周遠聽他的話,挑了挑眉:“什麼?”
“不像你們說的那麼簡單對嗎?”陳慶隻是看起來笨拙,但他私下想事情的時間很多,隻是不說出來而已。
既然他已經猜到了,周遠也就沒有再想著瞞他,他把那天的事情細化了一下告訴他:“如果不是他們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不會做這些。”
陳慶看了他一會兒,又移開目光,隻是在他移開目光的時候,周遠聽見了他一聲似有若無的歎息。
周遠沒讓他頭轉過去,一雙大手直接扣住陳慶的下巴,讓他跟自己對上視線。
陳慶掙脫不開,一雙眼睛有些無辜地看著他:“怎麼了?”
“你歎什麼氣?”周遠問。
陳慶沒想到自己那麼小的動靜都被他發現了:“我沒歎氣。”
“有什麼話要說出來,不要憋在心裡。”周遠說,陳慶就是這點不好,有什麼都自己憋在心裡,這不是個好習慣。
“我真沒想什麼。”陳慶撇嘴,“有點冷,回去了?”
周遠隻是沉沉地看著他,陳慶被他看得心裡有些發毛,說話的聲音都抖了起來:“我……”
周遠朝他湊近了一些。
陳慶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躲,他忘了自己坐在樹乾上,差點掉下去,被周遠一把抓住,兩人就離得更近了一些。
陳慶從來沒有跟一個男人靠得這麼近過,上次在夜裡親了周遠下巴一下已經是他做過的最出格的事情了,這會兒周遠靠他這麼近,他的手搭在周遠的手腕上,有些止不住地顫抖。
或許從前周遠還會問一句陳慶是不是怕他,現在是知道陳慶就是害羞。
“回,回去了吧。”陳慶鬆開抓著周遠的手,不敢看他,但手沒能收回來,而是被周遠握住。
“好。”他嘴上應了,但一點動作都沒有,隻是抓著陳慶的手一直打量。
陳慶知道自己的手不好看,手上很很多大大小小的淤痕,手指也不纖細修長,反而有些短胖,而且在來洛河村之後,他第一年有些不太適應這裡的氣候,手上生了凍瘡,第一年生了之後,後麵每年都會長,不過這會兒好了一些,但還是有些痕跡,不太好看。於是他就想著把手收回來,但周遠攔著不讓。
“這裡是怎麼傷到的?”周遠把他的手拿到眼前,指著手背上的一條淤痕問。
陳慶搖頭:“不記得了。”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這一點點的傷好像沒什麼值得在意的。
“凍瘡像是好了一些。”周遠輕輕碰了一下他手上的紅腫的地方。
陳慶點頭:“你帶回來的凍瘡膏很有用,而且天氣也暖和起來了。”
周遠握著他的手親了親:“下次有機會的話我會多帶點回來,可是我聽說熱起來手會更癢的。”
陳慶結結巴巴:“不,不會,現在已經好了很多了。”
陳慶隻覺得自己的手心都出汗了,而且原先凍瘡的地方都開始發癢,不僅是手上,他的脊背上也像是有蟲子在爬,心口更像是被貓抓過一樣。
周遠靠他更近了一些,陳慶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沒有再往後退。
周遠的吻落下來的時候,陳慶抓緊了他的手臂,隔著衣裳,周遠都能感覺到他掐在自己手上的力度。
不再像是上一次輕輕落在下巴上的吻,這一次他們離得很近,唇貼在一起的時候陳慶甚至都忘了閉上眼睛。
他就那麼睜著眼睛,目光炯炯地盯著周遠。
四周太安靜了,他隻能聽見周遠急促的呼吸聲,還有唇舌交纏時的一點水聲。
陳慶的腦海裡閃過了很多畫麵,花燈,紅布,月亮,玉米,小麥,很多很多。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周遠的手握著他的肩膀,又是一個吻落在陳慶的眼睛上。
月亮似乎就掛在樹梢邊,亂人心神。陳慶的眼睛比月亮還亮,周遠想。
第43章
正月十五過後, 時間就像是飛一樣地過去了。
二月二,陳慶給自己修了頭發,把發尾那些開叉的, 毛躁都剪掉, 晚上周遠過來,陳慶又幫他也修了修頭發。
二月初五, 李欣和戚書寧啟程去府城, 院試在二月初九開始,周遠同行, 是因為接了一樁差事。
二月十五, 陳慶和孫大娘開始了春耕,首先是整理自己家門口的菜地, 豌豆已經成熟,陳慶把豆莢全部收了,又把菜地鬆了土, 重新種上新的菜。
麥地也需要除草,還需要施肥。
他跟孫大娘一起,順帶著把周遠的地裡的雜草也都清理乾淨,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要準備施肥。
每到這個時候, 村裡總是縈繞著農家肥的味道,哪一處都不例外,等終於結束施肥的這段時間, 陳慶把自己上上下下洗了個乾乾淨淨。
周遠的地太多,陳慶跟孫大娘實在沒辦法幫他把肥施了, 還是他走之前吩咐孟柱子, 讓孟柱子在村裡找的人幫他施的。
轉眼就三月初一,李欣和戚書寧從府城回來, 李欣沒有說戚書寧考得怎麼樣,隻說府城風光很好,邀請陳慶什麼時候也去走一遭,他們本來應該早就回來,不過李欣帶著戚書寧去了一趟他外祖家,所以耽擱了些時間。
出門一趟太久,李欣打算回家住一段時間,不知道是不是換季的原因,張茵這些日子身子又有些不好了,請了大夫來看大夫支支吾吾,隻說可能是因為換季,沒什麼大問題,但李欣一點也沒放下心來,戚書寧也依他,兩人又住回李家。
張茵似乎有些著急,她問李欣,周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成親。
李欣狐疑,但見她又隻是關心,就說去問問。
周遠比他們要晚回來幾天,回來的第一時間是去陳慶家報平安,聽說了張茵身子不適又轉頭去了李家。
李鐵匠最近忙著找修房子的匠人,他已經跟新村長定好了給李欣的宅基地,過些日子就要動工,等周遠回來,再讓他幫忙去找了先前幫他修房子的匠人,周遠自然是說好。
隨後又去問候張茵,張茵拉著周遠說了好一會兒話,又問他打算什麼時候成親,周遠便說儘快。
陳慶的孝期馬上就要過去,又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要趕在夏收夏種之前就把親成了,不然到時候很多事情夾在一起,這會兒陳慶家裡已經開始種玉米了,他也幫著挑了好多次水。
於是在三月十五的時候,周遠換了一身新衣裳,提著幾份禮,去了李鐵匠家。
聽他說明了來意,張茵止不住麵上的笑,隻是周遠看她,覺得她的麵色又蒼白了些。
“您身體還沒好嗎?”周遠問。
“老毛病了,過幾天就好了。”張茵不太在意,她是久病成醫,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所以要趁著這段時間,把該辦的事情都辦了。
張茵想了想:“後日是個不錯的日子,我請花媒婆上門提親去。”
她又問:“東西你都準備齊了嗎?”
周遠搖頭,他是第一次成親,什麼都不懂。
“那我說,你記下,明日還有一天的時間,來得及準備。”
周遠聽得很認真。
“大概也就是些點心,乾果,糖塊,雞蛋,一塊肉,一包茶,咱們村裡人也不講究彆的,這些都用紅紙包了就行。”張茵耐心地說,她雖然有些急,但還是耐心。
“隻是這些就行嗎?彆的呢?”
張茵想了想:“要是有條件的話,我先前看過用一雙大雁來做聘禮的,隻是這個時節大雁難找到,有這些基本的東西也行了。”
周遠點頭:“好,我去準備。”
張茵又問:“錢還夠花嗎?不夠家裡還有,先拿去應急。”
周遠聞言抬起頭來看她,隻見她的唇邊帶著淺淺的笑意,目光溫柔似水。
他從出生開始,就是祖母在照顧他,雖然祖母也給他了很多關愛,但他還是想著,如果他有娘親,他的娘親應該是什麼樣子的,應該不是像張茵,就是像孫大娘吧,雖然他跟李家,是半路走成了一家子,但李家人是真心待他,李鐵匠雖然不怎麼說話,但他和張茵一樣,一舉一動也都是為他好,李欣雖然平日裡總跟他嗆聲,但也真是把他當兄長。
周遠說:“我有錢的,您不必為我憂心,該好好保重身體才是。”
張茵又咳嗽了兩聲:“沒事,我的身體我知道,晚上留在家裡吃飯吧,欣欣他們也回來。”
周遠點頭:“好。”
張茵要動手做飯,周遠和牛牛就在一邊幫她打下手,倒也是其樂融融。
第二天一早,周遠就趕著牛車去了鎮上,先是去買了張茵說的上門提親需要的那些東西,又去了一趟成衣店,給三位長輩都買了一身新衣裳,雖然他不太清楚尺寸,但大致還是了解的,他們也會針線活,也能自己改一改。
他現在並不缺錢,上次將軍府給的銀票他放了起來,那筆錢要用來應急,他現在用的都是他自己出去跑了這幾趟賺的錢,還有先前剩下的,用來成親應該還是差不多的。
回到家之後他也沒去陳慶家報到,而是收拾了一下自己先前備好的弓箭,準備去找找大雁,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就認了。
周遠在山裡待了一夜,一根羽毛都沒見著,不過在下山的時候看到了一窩兔子,周遠想也沒想,全帶回去了。
他回到家裡的時候,牛牛已經等在院子裡了:“大哥,娘叫我過來找你。”
周遠給他拿了塊點心:“你先等我會兒。”
他換了身衣裳,洗了把臉,拿起昨天買好的東西,跟著牛牛一起去了李家。
李家裡李鐵匠去了鋪子裡,張茵已經換好了衣裳,正站在院子裡等他,看著他準備的東西,也都是用了心的,能看得出來周遠對陳慶的重視。
他們先去了花媒婆的家裡,說明了來意,雖然周遠很早就說過他總有一天要請花媒婆幫忙說媒,但知道是陳慶的時候,花媒婆心裡還是有些落差,在她看來,周遠明明就能有更好的選擇。
張茵笑著說:“那就麻煩了,你看,什麼時候合適上門去呢?”
花媒婆當然還是笑著:“明天上午吧。”
張茵點了點頭:“那好,麻煩了。”她從自己的荷包裡取出了一串錢,遞給花媒婆,這是他們給媒婆的禮數。
另外一邊,孫大娘走到陳慶的屋子裡,搬了個很大的箱子。
陳慶趕緊去接過來,發現這是一口紅木的箱子,先前一直放在孫大娘的屋子裡。
“這口紅木箱子是你爹爹在我們成親之後給做的。”孫大娘坐在床邊,“你成親的時候就把它帶走。”
陳慶趕緊搖頭:“這是爹爹給您的,我怎麼能要這個。”
孫大娘說:“我那還有一個呢,出嫁得有一個自己的妝奩,娘沒辦法給你置辦新的,你也彆嫌棄這個。”孫大娘打開箱子,裡麵竟然也不是空的。
“這些都是我給你置辦的嫁妝,咱們家雖然窮,但也不能什麼都不帶,那腰杆也挺不直了。”
孫大娘從箱子裡拿出一個布袋子,裡麵是一對雕了花的銀鐲子:“家裡給不起你金的,所以勉強就一對銀鐲子。”
陳慶的眼睛開始泛酸。
箱子裡還有一套全新的針線盒,一麵銅鏡,一把桃木梳,一把剪刀,一把扇子。
“龍鳳被我請了你劉嬸子他們幫忙做,估計也就這兩日就能好了。”孫大娘摸了摸陳慶的頭發,“我們阿慶,這一次也要風風光光地出嫁了。”
陳慶抱住孫大娘,眼淚打濕了她的衣裳。
“哭什麼,這是高興的事情。”孫大娘拍了拍他的背,說著又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上麵繡的是朵並蒂蓮花,“裡麵是給你的壓箱底的錢,要是受了什麼委屈,就回家來。”
陳慶突然生出了一種不想嫁的心思。
孫大娘擦了擦眼睛,又拍了拍陳慶的頭:“你可彆有彆的心思,不然周遠得把咱們這房子給掀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陳慶把這個紅木箱子放在床邊,手搭在上麵,雖然箱子沒有溫度,但陳慶隻覺得手心熨帖。
第二天一早,孫大娘就起來掃了院子,沒一會兒李家一家,就跟著花嬸子一起來了。
陳慶愣了一下,他以為隻是周遠一個人來,卻沒想到來的是李家的一家人,連李鐵匠都來了,還有新上任的村長,來的人越多,就越顯得周遠的鄭重。
讓李家人和花媒婆都有些哭笑不得的是周遠提著的那一窩兔子。
花媒婆乾巴巴地笑:“兔子多子,挺好的寓意哈。”
站在院子裡的陳慶麵色通紅。
提親這天發生的事情陳慶已經完全記不得了,他全程在一邊低著頭坐著,聽著孫大娘和花嬸子和茵姨說話,偶爾抬起頭來,能看見周遠在看他。
目光相接的一瞬間,陳慶又慢慢低下頭。
在幾番來回的友好交流之後,最終他們把婚期定在了四月十五。
周遠臨走的時候,看了一眼陳慶,陳慶朝他笑了笑。
這一天一過,村裡所有人都知道了周遠朝陳慶提親了,那聘禮都擺滿了陳慶家的院子,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從元宵之後,陳慶也一直在繡自己的喜服,不僅他的,還有周遠的,他白天要乾農活,晚上就點著燈繡,在最後要收尾的時候,還是請孫大娘幫他繡了最後的幾針。
看著並排在床上兩套喜服,陳慶才真的有了些要成親的真實感。
三月二十七,陳慶出了孝期,跟孫大娘一起上了一趟山,去給孟濤上香。
這一次不是以孟濤的未亡人的身份,而是以孟家的義子,孟濤的弟弟的身份。
離他們的婚期,隻剩不到十天的時間了。
第44章 (加更)
四月, 整個洛河村都忙了起來。
其他的村民忙著割麥,割完麥忙著翻地,地翻好了之後要立刻種下玉米種子, 忙得不可開交。
周遠乾脆請了人來幫忙收他的和陳慶家的小麥, 他們就專心地準備成親的事情。
周遠是頭一遭,陳慶雖然成過一次親, 但到底太倉促, 也是什麼都不懂,兩個人像是整天都很忙, 但又不知道到底忙了些什麼, 倒像是兩隻無頭蒼蠅在亂轉。
最後兩家的娘親一人管一個,好歹是把人穩住。
有了張茵, 周遠總算做事有了些條理,恢複了他原先的時候的理智的樣子。
他的院子挺大,能夠擺下席麵, 他們成親也不是要整個村子都請,所以這個大院子能完全坐得下。
桌椅板凳可以去借,辦喜事村裡人都很願意把自家的借出來的。
做席麵的師父孟啟幫他聯係了, 是孟啟成親的時候請的, 周遠去吃過,做得還算不錯。
采買的事他不放心交給彆人,所以這些天他幾乎都在往鎮上跑。
白天李欣和戚書寧就來幫他布置家裡, 戚書寧剛剛考完院試,張茵就讓他不再整日看書, 讓李欣帶他在村裡走走, 多認識些村裡的人。
李欣雖然不會做女紅,但他剪紙剪得特彆好, 他跟戚書寧兩個人,他在一邊剪囍字,戚書寧就用孫大娘熬好的漿糊把喜字貼起來,戚書寧做事一本正經,甚至連牛棚上都貼了。
李家這邊幫著周遠井井有條地忙碌著,就顯得陳慶更閒了一些。
他還是第一次在這個時節沒有忙碌,他有些不習慣,先前聽到第一聲雞鳴就醒了,迷糊著穿上衣裳之後才想起自己不用這麼早起床,地裡的活周遠都請人乾了。
他走到院子裡,外麵還很黑,天氣漸漸暖和了起來,陳慶就在院子裡的躺椅上躺下。
這一年以來發生的事情都好像是他的夢,陳慶看著沉沉的夜色想到。
也許等天亮了,夢就醒了,還有好多麥等著他去割。
耳邊有很多聲音,有柴火嗶啵,有雞鴨群吠,有被餓了一夜的小豬像是迫不及待要翻出豬圈的聲音。
隨後一道腳步聲慢慢走近,陳慶聽清了他說的話:“怎麼睡在這裡?”
陳慶這才慢慢地睜開眼睛,發現是周遠走到他的旁邊,蹲著在看他。
“估計是還不習慣不用早上起這麼早去乾活吧。”孫大娘說。
她早起就看見陳慶在躺椅上睡著了,想著沒事也沒叫他,隻是早上風涼,給他搭了個毯子在身上。
陳慶使勁兒眨了眨眼睛,整個人才清醒過來。
他的夢還沒有醒嗎?因為周遠還在他的身側。
周遠在他臉上碰了一下,輕聲說:“還困就回屋睡。”
感受到他手心那一層厚厚的繭,落在自己臉上有點粗糙,不疼,但是這種感覺也不能忽視。
陳慶看向他,原來這不是在做夢。
周遠比陳慶忙得多,他今天來是跟孫大娘繼續商量成親的事情的。
陳慶這邊已經沒有親戚了,本來中午是要在夫郎這邊吃席,但孫大娘和陳慶除了村裡認識的人也沒什麼親戚,所以在他們這兒開席好像也沒什麼必要。
“所以就乾脆不再另外開席了,直接就晚上在我那邊算了,也不用再麻煩了。”
孫大娘點了點頭:“也行。”
又說起出門的路線,兩家畢竟離得太近,風俗是來時和去時的路不能走一樣的,周遠早就已經跟孟啟找到了另外一條路。
“可以。”孫大娘說,“一會兒我去貼紅紙。”
周遠趕緊說:“不用,李欣跟書寧會去的。”孫大娘畢竟年紀大了。
他們在說話,陳慶在神遊天外,今天是四月初八,離十五隻有七天了。
他們的忙碌好像都跟陳慶無關,那兩件嫁衣是早就繡好了的,陳慶的手藝好,一點瑕疵都沒有,劉嬸子他們來看過,都說比買的嫁衣還要好。
陳慶在這段時間其實沒怎麼出過門,先前孫大娘擔心的事情到底還是對陳慶有些影響,雖然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但能不聽這些,他還是選擇不要聽。
他把這個想法告訴孫大娘,孫大娘倒是沒說他,隻是笑了笑,沒說他。
等到四月十一,一切都準備得很完備了,他已經習慣了每晚上都來家裡坐坐,說一說準備的進度,今天再上門,孫大娘卻把他攔在了外麵。
周遠愣住,孫大娘便說:“成親前三天就不能再見麵了。”
於是周遠一步三回頭地回了自己的家,家裡也已經是煥然一新,李欣跟戚書寧把這個小小的院子打理的井井有條,這會兒桌椅板凳都堆在院子一側,灶房裡也堆得滿滿當當,就隻等著四月十五。
房間裡掛上了紅紗帳,床上堆了大紅色的喜被,周遠看了一眼自己,剩下這幾天都沒在臥房裡睡,在另一間屋子裡將就。
四月十四的晚上,李欣也過來跟陳慶一起睡。
孫大娘也像先前的張茵一樣,也神神秘秘地拿了個小冊子過來,也沒避著李欣,畢竟李欣已經是個成了親的哥兒了,自然該懂的都懂了。
陳慶還是害羞,一邊的李欣已經津津有味地看起來了,邊看邊說:“嬸子,你這個太不清晰了,還好我也帶了來。”
李欣跳下床,從他的衣裳裡摸到張茵曾經給他的,又跟陳慶一起看起來,陳慶還是不好意思。
“哎呀,馬上就要成親的人了,看這個怎麼了。”他把冊子舉起來,往陳慶眼前懟。
陳慶無奈,隻能接過來,匆匆地翻了幾下就放下了。
孫大娘看著他,輕輕拉住他的手:“周遠是個好人,我們阿慶苦了這麼久,也該苦儘甘來了。”
李欣在一邊點頭:“是的是的,我那個便宜哥哥確實人還不錯,嬸子你是不知道,之前啊……”
他滔滔不絕地說著先前的事情:“他們一直拿我當幌子啊您知道嗎,我有苦不能言,還要幫他們守好秘密。”
孫大娘也笑起來:“明天多吃多喝,彆給他們省著。”
李欣也笑:“先前周遠就說了,我要坐主桌的。”
孫大娘哄他:“是,這主桌也隻能你來坐。”
又說了會兒話以後,孫大娘回了房裡,屋裡留給李欣和陳慶兩個人,李欣的話不少,嘰嘰喳喳地倒是衝淡了陳慶很多的緊張。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李欣的腿又壓在他的身上。
陳慶無奈,隻能把他叫醒,另一邊孫大娘已經給他們一人煮好了一碗糖水荷包蛋。
李欣沒客氣,呼嚕嚕地就吃了下去。
而隔壁周遠的家裡已經熱鬨開來,他們家的院子裡也有許多孫大娘的朋友,院子裡也擺了幾張桌子,桌子上擺了些乾果點心,這一份都是孫大娘準備的,原本周遠是想他來買,但孫大娘說,她也想要為陳慶做些什麼。
陳慶這會兒沒穿喜服,出門去給各位嬸子打招呼,能來的都是跟孫大娘有些交集的,就算是心裡有什麼,但嘴上也什麼都沒說。
她們也都知道陳慶的性格,笑著說了幾句恭喜之後,陳慶就回了房間。
一天的時間過得很快,快到黃昏的時候,孫大娘忙完了事情,來到陳慶的屋子裡,屋子裡已經擺好了梳妝台,孫大娘看著銅鏡裡陳慶的樣子,眼睛酸澀。
陳慶來這裡已經五年多,孫大娘還記得他剛來的時候瘦瘦弱弱的樣子,一轉眼,他也要嫁人了。
她本來想給陳慶梳梳頭,但想起自己這些年經曆的事情,她又把梳子放在陳慶的梳妝台上:“一會兒請劉嬸子來給你梳頭。”
陳慶抓住孫大娘的胳膊:“娘,我不信那些,還是您幫我梳頭吧?”
孫大娘還想推辭,李欣已經扶著她的肩膀:“嬸子,您就幫他梳了吧,不然一會兒就要誤了吉時了。”
她隻能重新拿起梳子,一下一下地給陳慶梳順了頭發:“希望我們阿慶,日後都是平安順遂。”
這一整天,陳慶都是恍恍惚惚的,連周遠什麼時候來的都不知道了。
陳慶沒有那麼多朋友,李欣想了想也不想攔門什麼的,他覺得陳慶跟周遠就該沒有什麼阻礙地走到一起。
周遠進門來的一瞬間,陳慶的眼神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大紅色的喜服穿在他的身上更顯得俊朗無雙。
而周遠的眼裡,也隻看得見一個陳慶。
他是第一次看見陳慶穿紅色,他一張小臉本身就顯小,平日裡他總是老氣橫秋,而今天有人才發現,原來陳慶長成這樣,也怪不得周遠會看上他。
孫大娘站在一邊,李欣挽著她的手臂,不停地給她擦眼淚。
拜彆了孫大娘之後,周遠直接打橫抱起了陳慶。
陳慶沒有兄弟,沒有人背他出門,周遠索性就自己來,反正是他的夫郎,他也不想不相乾的人來背他。
陳慶個子很小,整個人都窩在周遠的懷裡,哥兒成親不用蓋蓋頭,隻需要以扇覆麵,孫大娘給陳慶準備的扇子,就是出門時用的。
拜堂的時候,堂屋裡擺著三個牌位,一個是周遠的祖母,另外兩個是陳慶的兩個爹爹的牌位。
陳慶愣住,那兩個牌位上,甚至寫出了兩個爹爹的名字,他看向周遠,周遠朝他笑了笑。
陳慶的兩位爹爹的姓名,是除夕夜,陳慶絮絮叨叨的時候說出來的。
他的爹爹叫陳三,小爹的姓名連陳慶自己都不知道,那個時候的村裡人都叫他生哥兒,周遠為他冠了陳家的姓。
周遠看著隻有幾個牌位的高堂之位,還是請孫大娘和李鐵匠和張茵坐上了高堂。
禮成之後,陳慶被送進新房裡。
外麵很熱鬨,陳慶的手不停地撥弄喜服上他自己繡上去的流蘇,一直等到了外麵的聲音漸漸消失。
周遠一進屋,陳慶就看到了他臉上的紅,應該是喝了不少酒。
陳慶看了他一會兒,又有些害羞地移開眼睛:“喝了很多?”
周遠搖頭:“他們幫我擋了很多。”
畢竟是洞房花燭夜,他怎麼能喝多。
“不過現在還要喝最後一杯。”周遠走到床邊,手裡端著兩杯酒,“是合巹酒。”
陳慶從他手上接過酒杯就要喝,被周遠按住手腕,隨後跟他手腕交纏:“要這麼喝。”
酒杯裡的酒不多,喝完之後周遠把酒杯收起來,陳慶也跟著站起來。
周遠按了按他的肩:“你坐著。”
陳慶仰頭看他,站起身來,看到外麵天已經全部黑了,外麵的人都散了,他吐了一口氣:“我也該回家了。”
周遠:?
“你說什麼?回哪?”
第45章
陳慶這才反應過來, 今天是他成親的日子,以後這裡就是他的家了。
他有些手足無措地坐回床邊,麵上有些尷尬, 還帶著些緊張, 連呼吸都放緩了很多。
周遠也感覺到了他的緊張,拉著他的手跟他一起坐在床邊:“你的東西前兩天送過來了, 這會兒要收拾一下嗎?”
有些事情轉移注意力也是好的, 陳慶點了點頭。
周遠把放在另一間屋子裡的箱子搬了進來,這個木箱他以前是看見過的, 原先是放在陳慶的床頭。
他沒讓陳慶動手, 讓他坐在床上,自己打開了陳慶的這個箱子。
孫大娘把這個箱子收拾得很齊整, 最上麵是陳慶日常穿的衣裳,中間是他的貼身的衣物,最下麵是陳慶的一些小玩意兒。
周遠把箱子裡陳慶的衣裳都取了出來, 他自己的衣櫃很大,衣裳卻不多,隻零零散散地放著幾件。
但陳慶的衣裳也不多, 全部放進去也隻占了不到三分之一, 周遠想,以後要給陳慶買很多衣裳才行,另外那個房間也可以打幾個櫃子, 都用來放陳慶的衣裳。
整理完了外裳,剩下的就是些貼身小衣, 這會兒周遠正要伸手去拿。
陳慶的臉一紅, 他走到周遠的身邊,按住他拿著自己衣裳的手:“我自己來吧。”
周遠便放下, 但沒離開,而是守在他的身邊:“我看你之前衣裳都是放在床頭的。”
陳慶紅著臉把小衣囫圇地放進櫃子裡,才說:“是因為先前那個櫃子很小,放不下。”原先他住的是孟濤的屋子,裡麵放了很多孟濤從前的東西,他沒好意思把自己的東西擠進去,於是就都放在床頭。
收拾完小衣,剩下的就是陳慶平日裡的日常用品,針線包,幾張沒有繡完的帕子,還有幾個荷包,還有些雜七雜八的小玩意兒。
周遠對這些似乎很感興趣,一樣一樣地問他,蹲在地上太不方便,周遠便把箱子裡的東西都放在了床上。
厚厚的被褥下麵是鋪得滿滿的紅棗花生,陳慶晚上都是虛虛地坐著,不敢壓實,周遠似乎也發現了床下的紅棗花生,乾脆掀起來,把那些東西都拂到床的最裡麵。
做完這些之後,周遠按著他的肩讓他坐在床上,想了想又彎下腰去幫他把鞋脫了。
他把陳慶的腳握在手裡,才發現陳慶的腳也小巧,因為常年不見光,他的腳白得透光。
陳慶想把腳收回來,但周遠握得很緊。
“你,你彆這樣,臟。”陳慶收不回來腳,聲音都在抖。
周遠托著他的腳讓他坐上床,兩個人離得很近,呼吸纏在一起。
陳慶往床裡麵坐了一點,看著擺了一床的他的小東西,有些不好意思。
除了剛剛看到的那些,還有很多碎布,有一些還是先前給周遠做衣裳的時候剩下的。
一樣一樣地數過來,還有周遠買給他的很多東西,發帶,手串,這些他都沒舍得用過,最後在床上的是幾個荷包。
陳慶自己用的荷包原先是一個繡著大鵝圖案的,因為上次孫家人來,那個荷包被孫老二拿過,陳慶就把那個荷包剪了,現在用的荷包很素淡,上麵隻有一株蘭草。
“這些都是我做的,本來要給李欣的,但是他嫌顏色太暗了,就留了下來。”陳慶撿起兩個靛藍色的荷包,而周遠的目光,卻落在了另外一邊,差點被被褥壓住的一個荷包。
他雖然不懂女紅,但也能看得出來這些荷包跟另外那一個的繡法不太一樣。
陳慶也看到他在看那個荷包,於是說:“我之前跟你說過嗎,我在來洛河村之前,曾經被一個老人家帶回去過。”
周遠撿起那個荷包,越看越覺得熟悉。
陳慶也湊過去:“這是她當時定下我的時候,給我的見麵禮,後來我打理了一下她的後事,這個荷包我就留了下來,當做一個紀念。”
說完之後他看向周遠,周遠卻似乎完全沒有在聽他說話,陳慶眨了眨眼睛:“周遠?”
他以為是周遠介意,心懸了起來,這樣算起來,他都已經是第三嫁了……
周遠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他快速地走到剛剛合上的衣櫃裡,翻出了他從自己家鄉帶來的東西,祖母的衣裳他都放進給祖母的那個衣冠塚裡,隻留了一件當做個念想。
陳慶跟在他的後麵:“怎麼了嗎?”
他翻了好一會兒,才從那一堆東西裡麵,找到一個荷包,陳慶愣在原地。
這兩個荷包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他有些呆滯地看著周遠:“這……”
周遠把兩個荷包放在一起,隨後緊緊地抱住陳慶:“是你?”
他回到家裡的時候,村裡人說祖母去世了,隻剩下了一個光禿禿的墳包,說是他祖母準備給他買的夫郎給祖母下的葬。
回到快要倒了的屋子的時候,蛛絲已經結滿了整個大門,推門進去的時候,是一股灰塵的味道。
他的家鄉不像洛河村有山有水,刮大風的時候風幾乎是要把整個房子都掀翻。
屋子裡的東西已經被風吹得亂七八糟,周遠走到祖母的屋子裡,打開了櫃子。
裡麵是疊得整整齊齊的祖母的衣裳。
後來他準備離開家鄉的時候,帶上了祖母的這幾件衣裳,在整理的時候,發現了其中一件衣裳裡裹著的這個荷包,當時也並沒有在意,並且很快就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
卻沒有想到,這荷包竟然跟陳慶手中的荷包是一對。
他抱陳慶抱得很緊,陳慶覺得有些呼吸不過來,但他沒說,隻是輕輕地拍了拍周遠的背。
“我收拾好東西準備去的時候,就聽見彆人說祖母去世了。”陳慶回抱住他,“因為祖母給了定金,所以我跟管事的說,想為祖母做點什麼。”
“但我能做的太少了。”陳慶有些哽咽,“我那個時候沒有錢,所以隻能匆匆地挖了個坑,也隻放了一掛鞭炮。”
周遠慢慢地鬆開他,一雙大手捧著他的臉,周遠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他的聲音很啞,又在陳慶的眉心上親了親:“原來你本來就應該是我的。”
如果不是祖母意外去世,那陳慶就會在他的家裡等著他回來。
兜兜轉轉,是他的就應該是他的。
陳慶揉了揉眼睛,感歎這一切就像是一個圈子,他們繞了這麼多年,竟然還是繞到了一塊兒去了。
周遠又拉著他的手回到床邊,這會兒他們也都沒有心情再收拾陳慶的東西,周遠又一股腦地裝回了那個箱子裡,隨後把陳慶按在床上。
陳慶剛剛流過眼淚,這會兒眼尾是紅的,他還是有些害羞,不敢跟周遠對視。
周遠這會兒心裡有這太多的情緒,滿得快要溢出來,他看著陳慶,慢慢地俯身。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親吻,周遠比第一次親吻的時候要急切很多,陳慶有些喘不過氣,一雙手無處安放隻能扯他的頭發。
周遠的動作稍微慢下來一點,情緒上湧,酒勁似乎也跟著回來了,他的親吻一個個地落在陳慶的額頭眼睛耳朵上,一遍遍地說著:“我的,是我的。”
他們的洞房是李欣布置的,床上的紅紗帳是李欣送給他們的新婚禮物。
除去一開始的一點小意外,陳慶的新婚夜也能說得上一聲圓滿。
陳慶隻覺得眼前的紗帳在一刻不停地晃動,晃得他眼睛都聚不了焦,他想伸手去抓,隻是有些費勁,他似乎是掙脫了,紅紗帳離他越來越近。
剛剛要碰到,他卻又被一道大力抓住了腳,在眼前的紗帳又離他很遠很遠。
“周,周遠。”陳慶的聲如蚊呐。
“嗯?”
“不,不行了。”
“知道了。”
隻是知道了是一回事,怎麼做又是另一回事。
輕飄飄的紗帳救不了陳慶,他目光渙散,已經不知道天地為何物了。
屋裡的一對龍鳳燭在天色將明之時才燃儘,屋裡的動靜卻一直到天明才停下。
周遠草草地穿上衣裳去灶房燒了熱水,端來給陳慶擦了擦身上,做完這些之後又重新爬上床,把陳慶摟進懷裡,隻是陳慶睡不安穩,偶爾有一兩聲低泣。
陳慶又是一個翻身,似乎是扯到了哪裡,周遠乾脆讓他趴在自己的身上繼續睡。
尋常人家成親,是需要早起給公婆請安的,但周遠沒有爹娘,這一步驟自然是省略了的。
陳慶迷迷糊糊地醒來,想起身卻發現自己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他嚶嚀了一聲,周遠便按著他的腰,說時間還早可以再睡會兒。
周遠的話音一落,陳慶便又陷入了沉眠。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的清晨,他是被餓醒的。
“周遠?”陳慶的聲音也嘶啞得厲害,嗓子裡像是被灌了開水,難受得厲害。
周遠本來在堂屋裡,聽見他的動靜,趕緊進屋裡:“你醒了?”
陳慶的下半身還是沒什麼知覺,一動就像是快要散架了一樣。
“餓了嗎?我煮了吃的。”周遠看著他有些腫的眼皮和嘴唇,脖頸上都是青紫的吻痕,周遠的喉結滾了滾。
“什麼時辰了?”陳慶問。
“巳時中。”周遠端來一碗白米粥,扶起他,慢慢地喂給他。
“都巳時了?”陳慶咽下一口粥,他還從來沒有這麼晚起床過。
“反正也沒什麼事,你再睡一會兒也行,明天才回門呢。”周遠說,“吃完再休息一會兒。”
陳慶有些疑惑:“明天回門?回門不是三天後嗎?”
周遠笑著說:“今天是四月十七。”
“啊?”
陳慶不可置信,想坐起來腰卻酸得根本直不起來:“我睡了一整天?”
周遠撓了撓頭:“你太累了,多休息會兒。”
周遠實在是憋得太久了,又因為陳慶一開始有些不知死活地笑出了聲,所以後麵的事情失去了控製。
“這也不能怪我,誰讓你那會兒笑出聲的?”
陳慶這才想起來,晚上好像確實有那麼一遭,他看到周遠麵上的震驚,懊惱,一向善於掩藏自己情緒的陳慶在一瞬間破了功,他笑了出來。
原本的旖旎的氛圍被陳慶的這一笑弄得當然無存,隨後的周遠便開始了這一夜的撻伐,陳慶被囚困在小小的一張床裡,床邊的紗帳是他怎麼也夠不到的救命繩。
陳慶垂下眼睛,沉默,又有點害羞,麵頰耳根通紅,好一會兒才消散。
他吃完一碗粥,又重新躺回床上,背對著周遠不想看他。
周遠又說:“昨天李欣來找你來著。”
陳慶用被子蒙住自己的頭,這下是真的沒臉見人了。
第46章
四月十八, 周遠帶著陳慶回門,雖然兩家隔的距離很近,平日裡相處就像家人一般, 但該有的禮數周遠一點也沒有省。
“你什麼時候準備的這些?”陳慶看著周遠手上的大包小包。
“準備成親的東西的時候就已經準備好了。”周遠扶著他, “你能走嗎?不行我背你。”
陳慶抬手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沒理他, 徑直往前走, 周遠跟在他身後,笑著跟上他的腳步。
“不要生氣了, 我昨晚上不是就很聽你的話了。”畢竟是剛開葷, 周遠到了晚上就目光沉沉地盯著陳慶。
新婚之夜的那天晚上給陳慶的陰影有些大,一到夜裡陳慶就很警惕地看著他, 周遠自然也沒到要罔顧陳慶意願的程度,隻是覺得逗他很好玩,把人逗得麵紅耳赤之後, 才熄了燈抱著人睡下。
陳慶走得更快了一點,孫大娘早就等在門邊,院子也是一早就掃過, 看著他們打打鬨鬨地過來, 也笑起來:“回來就回來,還拿什麼東西。”
周遠把東西放下,才說:“娘, 禮數還是要有的。”
他這一聲娘把孫大娘喊得一愣,好半天才回神:“好好, 你們中午想吃什麼?”
周遠也不跟她客氣:“燉個雞湯吧?給阿慶補補。”
陳慶眼睛都瞪大了, 沒想到周遠能這麼理直氣壯地說出要喝雞湯這種話,還拿他打掩護。
孫大娘看著陳慶確實很虛的樣子, 成親的第二日她就沒看到陳慶出門,又看著周遠這麼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就知道陳慶為什麼虛了。
她二話不說就去了雞棚裡抓出一隻雞,陳慶趕緊過去說不用殺雞,他剛剛看周遠是拿了一塊肉過來的。
孫大娘卻不聽:“你是該好好補補。”
於是整個院子裡都彌漫出了雞湯的香味,陳慶羞愧得都想要鑽進地縫裡。
周遠幫著孫大娘燒火,邊燒火邊說:“娘,我也想買雞崽子養著,但是我那邊沒有地方能喂雞了,不如喂在娘您這邊。”
“養在我這兒?”孫大娘看著他,又想起什麼,“你們那隻小豬還在我這兒呢,雞也要養在我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