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遠知道了之後點了點頭,對來人表示了謝意。
陳慶聽完之後皺起眉頭:“可是他們會不會去找娘的麻煩?”
周遠搖頭:“放心吧,有我在。”
果然他們都猜到了孫家人的無恥。
一個已經癱了的老太太已經沒什麼用了,而且還是他們的負擔,從孫偉的事情一出來之後,一直在吵架的三兄弟終於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討論了一下老太太的事情,三兄弟齊心協力,把孫老太太的屋子翻了個遍,除了幾個老舊的銀鐲子,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幾個人又相互不相信,都認為是老太太偏心,早就把錢給了其他人。
找不到值錢的東西,他們就更生氣,覺得孫老太太是拖累。
他們沒有那個膽量一包藥藥死老太太,但又真的不想養著這個累贅,於是想到了已經出嫁的孫大娘。
三個人一拍即合,第二天就用一張毯子裹著孫大娘,抬著她就往洛河村去,都是子女,憑什麼老太太隻要他們養?
周遠和陳慶回家的時候,就聽見孫大娘家的院子鬨哄哄的,陳慶趕緊往家裡跑,跑到了就發現孫康三兄弟攔著孫大娘,院子裡還擺著癱了的孫老太太。
孫大娘麵紅耳赤,嘴上一刻不停地罵著那兩兄弟。
“從小娘就偏心你們,現在娘癱了,你們想起我了?”
“你們記不記得,當年我向你們借錢,你們說的,要斷絕關係,怎麼?說話當放屁嗎?”
孫康一張老臉已經完全不在乎:“娘對你有養育之恩,打斷骨頭連著筋,你躲不掉的。”
“我呸!”孫大娘指著孫康,“我出嫁你昧了我的彩禮,我想醫孟濤你說不是一家人,你還上我家的門打傷我家阿慶,牢裡還沒把你關老實,讓你又來我家撒野!”
陳慶擠到孫大娘的麵前,抓住她的手,隨後陳慶又看了一眼進門就躺在地上的孫老太太,她身上穿得單薄,隻有一張毯子裹著。
他想了想,還是去屋裡拿了一條被子,蓋在她的身上,要是在這個院子裡凍死了,那才真是晦氣。
孫老太太的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陳慶隻是看了一眼,也沒有彆的想法,她迫害娘那麼慘,還想賣掉自己,如果不是周遠,他還不知道自己被賣掉之後是什麼光景,陳慶對她生不起同情心。
周遠在陳慶的身後,陳慶過來的時候他先回了一趟家,隨後站在了孫大娘的身邊。
他目光銳利,像是鷹隼一樣看著孫家的三兄弟:“帶上你們的人,從我娘家裡滾出去。”
孫康一直很怵周遠這個人,這會兒聽他管孫大娘叫娘,又看他護著陳慶和孫翠,終於理清了其中的關係。
孫康的心裡在打鼓。
一時間院子裡對峙起來,周圍也來了很多看熱鬨的人,都伸著脖子來看,但礙於周遠,不敢有人說三道四。
“滾不滾!”
“憑什麼!幾家一起贍養,孫翠她也跑不了!”孫老三梗著脖子。
“咳,咳,翠,翠。”孫老太太的喉嚨像是被人掐住,發出的聲音斷斷續續。
孫大娘到底還是於心不忍,湊近了孫老太太的麵前:“當年是您說的,老死不相往來,是您說的,以後斷絕關係,我現在不養你,我有錯嗎?”
“嗬嗬嗬,翠,翠。”她已經動不了了,整個人都扭曲著,孫翠想了想,還是抓住了她的手。
“我是個寡婦,阿慶也嫁人了,我養不起你,跟著你的兒子回去吧。”孫大娘想掙開她的手。
但孫老太太抓著她的手抓得死緊,似乎還想把孫大娘的手拉進被子裡,隻是她的動作太艱難,所以費了很久的力氣。
孫大娘感覺到她的手上被孫老太太塞了什麼東西,孫老太太用儘最後的力氣,小聲說:“彆,彆,說。”
她的聲音就如蚊呐:“錯,錯了。”
孫大娘收回手:“我不會把你留下的。”
“孫翠!”孫康指著孫大娘,“今天你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孫大娘跟孫康對上,沒再注意地上的孫老太太。
周遠聞言,直接把刀插在地上,刀鞘和地麵接觸,發出噌的一聲響:“是嗎?”
眼看著就要動武,孫老太太嚎哭了一聲,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地上的孫老太太突然呼吸急促,掙紮了幾下就不動了,一生就要體麵的孫老太太,就這麼死在了地上。
一生要強,晚年淒涼,臨終悔悟,於事無補,這就是孫老太太的一生。
這下孫家的三兄弟似乎是鬆了一口氣,轉身就想要離開,連孫老太太的屍首都不想收斂,周遠就把人攔住:“這樣就想走?”
孫康梗著脖子:“人都死了,反正孫翠有辦喪事的經驗,再辦一次怎麼了?辦喪事還能收錢呢。”
這簡直就是往孫大娘的心口上插刀子,誰都知道孫大娘早年給公婆辦了喪事,沒過多久又給自己的丈夫辦,前些日子,又是自己的兒子。
一向都願意躲在周遠身後的陳慶聽到他的這些話,氣得手都在抖,他走到孫康的身前,一拳打在孫康的臉上。
陳慶的力氣不小,又是出其不意,一拳下去,孫康的門牙搖搖欲墜,等孫家兄弟反應過來要對陳慶動手的時候,周遠的刀已經出鞘了。
他的麵上都是戾氣,一把長刀閃著寒光:“我說了,帶著你們的人,趕緊滾。”
周遠是有戰功在身上的,即使他殺了人,也不需要償命,這是朝廷對他的嘉獎。
孫家兩兄弟爬起來把孫老太太抬了起來,剛剛孫康的話提醒了他們,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需要再養著一個癱了的老太太,辦了喪事還能收禮錢。
像是生怕孫大娘後悔,他們抬著屍體就跑了,一路上引起所有人的注目。
看著一切鬨劇結束,孫大娘才看到孫老太太當時強行塞到她手裡的紙,那竟然是一張十兩銀子的銀票。
孫大娘隻覺得諷刺無比,以前上門借錢的時候不給,說女兒哥兒生來就是要為了兄弟奉獻的,可死到臨頭了又把錢給了她。
孫老太太難道沒有想過,自己也是女兒嗎?何至於迫害女孩兒至此?
陳慶輕輕地抱住了孫大娘,孫大娘摸了摸陳慶的頭發:“娘沒事。”
周遠站在他們的身前,無聲地陪伴。
但這件事不會這麼算了,孫康他們今天的做法已經落了下風,孫大娘要是想告他們,必定能讓他們有牢獄之災。
朝廷法度有言:不儘心贍養雙親者,杖五十,關押三月。
周遠拉過陳慶的手,揉了揉他的手指,對孫大娘說:“娘,孫家的人會遭到報應的。”
孫大娘早已經是淚流滿麵,不是為孫老太太,為的是她那些艱難困苦的歲月。
在孫老太太去世的第七天,孫大娘一身孝衣,敲響登聞鼓,狀告自己娘家兄弟,棄養親娘,致使孫老太太死亡,並帶了一眾證人。
畢竟孫家兄弟做事並沒有想到這些,他們也不熟悉律法,從前辦事就隻顧眼前,以前有孫老太太出主意,如今卻是什麼都不懂,隻以為這是關起門來自家的事情,所以兩個村的人都看到了他們兄弟三個是如何折磨虐待孫老太太的。
更有洛河村看熱鬨的村民大肆渲染,說老太太寒冬臘月裡隻有一張薄毯取暖,長期的虐待導致孫老太太身亡。
縣令大人當即派人把孫家三兄弟捉拿歸案,按照律法杖責五十,關押三月。
至此之後,上有衙門的看管,下有賭坊打手的看押,孫家的三兄弟再也翻不起什麼風浪。
孫大娘沒有去兌換那十兩銀子的銀票,她把銀票存放了起來,從此之後,除了姓孫,她與孫家再無任何瓜葛。
這個年就這樣過完了,孫大娘並沒有受什麼影響,她沒有去孫老太太的葬禮,也不打算為她請個牌位,人死了,就塵歸塵,土歸土了,她相信她以後的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第67章
悠閒的年關就這樣過去了, 過了正月之後,李鐵匠把鋪子交給了李欣打理,李欣現在已經出師了, 所以他決定帶著張茵和牛牛去一趟張茵的娘家。
這些年他因為要打鐵, 幾乎是沒有陪張茵回去過,所以這次打算去嶽父家小住一段時間。
張茵曾經命懸一線, 此刻就更是思念親人, 想要在雙親麵前再儘孝。
李欣把他們送走,年後戚書寧也重新回書院上學, 家裡就剩下了李欣一個。
二月二的時候, 周遠也出門了,這一次他沒帶陳慶, 因為要開始春耕,陳慶要留在家裡幫孫大娘的忙。
李欣的鋪子裡也沒有那麼忙了,他隻需要早上去一趟, 有人的話就上午記一下他們要的東西,第二天早上再做就行了。
陳慶知道李欣不喜歡安靜,所以邀請他來家裡跟自己作伴, 李欣不跟他睡, 就去孫大娘的家裡睡陳慶以前睡的房間。
三個人的日子過得也是和和美美。
不乾農活的時候陳慶就跟李欣去鋪子裡,李欣打鐵,他就在一邊做繡活, 偶爾在李欣忙不開的時候,也會幫李欣記一下客人要的東西。
他不再像以前一樣跟人說句話就結巴, 也會仔細地問清楚客人究竟要什麼樣的東西。
陳慶雖然不識字也不會寫字, 但他會聽著客人的描述畫出他們要的東西,這跟他總是繡東西分不開, 要是不會畫樣子,他也繡不出來那些帕子了。
李欣非要給他分成,被一向脾氣好的陳慶給訓了一頓。
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陳慶跟李欣一起去後山上摘槐花去,他們的生活好像已經沒了煩惱,最大的煩惱好像就是今年的收成和今晚該吃什麼。
他們摘好槐花,不想去挑水,兩個人就去了井邊淘洗。
這些日子實在是被周遠養得懶散了,原來挑水回家氣都不喘,現在挑兩桶水就覺得累了。
他們一遍一遍地淘洗槐花,李欣說要煎槐花餅,陳慶也是依他。
反正這些日子,他們不是吃就是玩,有些不知道天地為何物。
在某一天他們從鋪子裡回來的時候,李欣跟陳慶又商量起來說午飯要吃什麼,陳慶撓了撓頭:“你剛剛才吃了那麼多零嘴,怎麼又要吃了?”
“我打鐵哎,這麼累,多吃點怎麼了。”李欣挽著陳慶,看著逐漸升起來的日頭,他驚呼一聲:“今天該去接戚書寧回來,我給忘了!”
戚書寧去學堂讀書,一個月會有三天對的假,恰好就是今天戚書寧就該回來。
陳慶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這事兒你也忘了?”
李欣撓頭:“忘了。哎呀不管了,他會自己回來的。”反正這會兒去接他也來不及了。
“那你今天回家嗎?”陳慶有些擔心他,這半個多月李欣都在他家住,他家自己的屋子都沒怎麼收拾,戚書寧回來,家裡連吃的像都沒有。
“一會兒叫戚書寧來這邊吃飯吧,晚上你們再回去收拾。”陳慶把他安排好了。
李欣點頭:“咱們趕緊回去吧,我好餓。”
孫大娘已經做了飯等他們回來吃,隻是她沒等到陳慶和李欣,倒是把戚書寧等來了。
“嬸子,欣欣在家裡嗎?”戚書寧在書院門口沒等到李欣有些失望,但想著他可能是鋪子裡忙沒來,就自己坐了牛車回來,家裡卻像是很久都沒人住過的樣子,戚書寧有點慌,找了一圈,最後來到孫大娘家門口。
“他倆去鋪子裡了,估摸著這會兒就該回來了,李欣最近都在這邊住呢,你先進來,吃了飯再回去收拾。”
他們話剛說完,李欣跟陳慶就回來了,戚書寧沒顧上彆的,輕輕抱了抱李欣,倒讓李欣有些不好意思了。
陳慶趕緊先跟孫大娘進門,好一會兒他們才進屋來,孫大娘又多做了兩個菜,李欣吃得很開心。
戚書寧更多的是看李欣,他覺得現在李欣的胃口比先前好了很多,之前他總是想李欣打鐵那麼累,吃得還很少,這次他倒是胃口好了很多。
吃完之後,李欣就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跟著戚書寧一起回家了,陳慶還有些不習慣。
“看著人家相公回來了,你家的沒回來,羨慕了吧?”孫大娘笑話他,“這次周遠是去哪啊?”
陳慶搖頭:“他走之前說過,但是我忘了。”
“你也跟李欣一樣忘性這麼大。”孫大娘跟他一起洗碗。
“我覺得還得再等一兩個月才會回來。”陳慶嘴巴有些苦,“以前也沒覺得時間過得慢。”
“心裡有牽掛,所以才度日如年。”
*
戚書寧在家待了三天,第四天還是李欣送他回學堂,等戚書寧回了學堂,李欣又把東西打包回來,又跟他們住在一起。
轉眼就是兩個半月過去,洛河村已經開始了麥收,陳慶這段時間沒有再跟李欣去鋪子裡,他跟著孫大娘一起收麥。
前一段時間的的修養,讓陳慶乾第一天活的時候有些不太習慣,不過熬過了第一天,就覺得找回了以前的感覺。
天氣還不是太熱,他們出門很早,從天微微亮到日出,他們就差不多快割完了一塊地了。
整個村子都陷入了忙碌的麥收當中,村裡人連個打招呼撩閒的時間都沒有,而剛好就是在這麼忙的時間裡,村長竟然還要他們整個村的人去祠堂裡,說有事情要宣布。
等陳慶他們到祠堂的時候,祠堂裡已經坐滿了人,村長也都知道大家忙,所以開門見山就是重點。
“前段時間我去了一趟府城,跟衙門商量過了,今年的麥收之後,咱們村,也要開始種稻穀。”
這話可是一石激起千層浪,連陳慶跟孫大娘都在討論這事:“咱們這怎麼種稻穀?”
陳慶記得自己流浪的時候,曾經見過那成片的稻田,稻田裡都是水,似乎水才是稻穀生長的最重要的條件。
“咱們洛河村依山傍水,洛河的用處絕對不止是洗衣裳這麼簡單。”蔣村長說,“我這次去府城,請回來兩個老把頭,一個擅於改善農田,一個擅於種稻穀。”
“家裡有臨近洛河的田的,這兩天注意一下,我們引洛河水來肥田,後麵我們就要開始種稻穀了。”
“我們又不會種!毀了地算誰的?”
“要是種不出來怎麼辦?”
“對啊,什麼都種不出來,那什麼來交稅?”
陳慶跟孫大娘沒說話,但他們也是有擔心的,畢竟周遠的那幾畝良田,都是靠著洛河的,要種稻穀,第一時間就是周遠的田要拿來做試驗。
張旭和他的媳婦兒也湊到了陳慶的身邊,他們才安定了不到一年,突然改變,又不知道以後的光景。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蔣村長說,“咱們村作為試驗,定然是有補償的。”
蔣村長咳嗽了兩聲,這些日子,為了這事,他已經好幾天沒合眼了:“作為交換,但凡有咱們村戶籍的人家,可以免兩年的賦稅。”
兩年賦稅,那可是兩年,要是能成功種好稻穀,他們能留下兩年的口糧,還不是粗糧,這可是精米!
果然村長這話一出,大家就已經躍躍欲試了。
陳慶一直不是一個願意改變的人,他覺得現在就很好,但是突然要種稻穀了,以後又不知道是什麼光景,要是周遠這會兒在就好了,可以聽聽他的意見。
但他還不知道在哪,也不知道歸期。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在討論這件事情,李欣說:“這估計還是先前打仗打的,國庫的糧草可能還是不太充裕,咱們村靠著洛河,也許是適宜種稻穀。”
“隻有一個老把頭,什麼時候才能輪得到咱們學啊。”孫大娘歎了口氣,他們種了一輩子的莊稼了,突然要種個新的東西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種得好。
“嬸子彆擔心,我叫戚書寧去學。”李欣拍了拍孫大娘的手,“他就算不理解,他能寫下來,再給咱們複述。”
“他不是學堂了?”陳慶問。
“不去了,他們學堂說已經沒辦法再教他了,讓他在家中安心備考。”李欣說,“大概明天就回來了。”
陳慶轉過頭去看李欣,平日裡他們兩個人都在一起他沒發現,這幾天他去種地,有好幾天沒見到李欣,他才發現:“你這麼這麼胖了!”
陳慶這一說,孫大娘也睜大了眼睛:“是啊,李欣,你怎麼回事啊?”
李欣搖了搖頭:“沒有啊,我沒感覺啊,可能是前段時間吃得太多了?”
陳慶抬手捏了捏李欣的臉,又摸了摸他的肚子:“不是啊李欣,你的肚子,肚子大了好多。”
李欣也垂頭去看,陳慶不說他沒發覺,這一說,果然是發現自己的肚子已經沒有了四塊的輪廓,而且凸出來了一些。
孫大娘啊了一聲:“李欣啊,你該不會是懷孕了吧!”
這下輪到陳慶和李欣呆若木雞,懷,懷孕?
“我說呢,前段時間那麼喜歡吃東西,整天懶洋洋的,忘性還帶,這不是懷孕是什麼!”
“啊?”
孫大娘太自責了,她沒有儘到一個當長輩的責任,陳慶還跟李欣都還小,又沒有經驗,自然不會往懷孕那邊去想。
“不會吧?”李欣想把手放在肚子上,又有點害怕,“會不會我就隻是長胖了啊?”
陳慶呆若木雞地點頭:“娘,李欣還天天打鐵呢,我聽說哥兒懷孕很是艱險,他天天打鐵,會不會傷到孩子啊,還是說就不是懷孕啊?”
孫大娘本來是想去地裡割麥,但看到李欣這個樣子,村裡又沒有村醫,她當機立斷:“咱們去鎮上,看大夫。”
陳慶趕緊點頭:“我去套牛車。”
說完陳慶趕緊往家裡跑,李欣也有些緊張,他連怎麼邁步都不知道了,走路的時候都順拐了。
孫大娘回家換了身衣裳,看陳慶套好車,又讓他從家裡拿出個軟墊,讓李欣坐在軟墊上,陳慶趕車,孫大娘扶著李欣坐著。
陳慶從來沒覺得去鎮上的路坐牛車都這麼遠,等到了鎮上天都快黑了,陳慶直奔醫館,恰好遇見大夫收拾醫箱要離開,陳慶顧不得許多,趕緊去攔住大夫。
大夫被這個突然跑過來的夫郎嚇了一跳,以為是什麼急症,沒想到隻是讓他號脈。
大夫看了一眼李欣:“這還需要看什麼啊?就是懷孕了。看這肚子,四個月了?”
李欣搖頭,他跟戚書寧過年才圓房呢,過年到現在也不到四個月呢。
大夫這會兒開始號脈,他又捏著自己胡子:“脈象如滾珠落玉盤,確實是滑脈,看肚子像四個月,你又說時間對不上,那就隻有一個情況。”
三雙眼睛都盯著大夫。
大夫晃了晃腦袋:“是雙胎。”
李欣:!
陳慶:!
孫大娘:!
陳慶脫口而出:“好厲害啊。”
李欣拍了一下他的腦門兒:“那當然是我厲害!”
第68章
陳慶一邊高興, 一邊又有些擔憂:“那他先前一直在打鐵,不會對孩子有什麼影響吧?”
那大夫看了一眼李欣:“謔,你還能打鐵啊。”
李欣挺直了腰杆:“那咋了?”
“挺好挺好, 脈象渾厚, 沒什麼影響。”大夫驚訝於李欣的好體質。
“那需要吃點什麼安胎藥坐胎藥嗎?”陳慶又問,活像他才是孩子的另一個爹。
“是藥三分毒。”大夫撚了撚胡子, “他身體好得很, 孩子也好得很,不要多餘擔心。”
陳慶這才鬆了口氣, 李欣接著問:“那我還能打鐵嗎?”
大夫愣了一下:“看你本人吧, 懷孕又不是洪水猛獸,怎麼舒服怎麼來。”
他以為孫大娘是他的婆婆, 看他們的穿著也不像窮苦人家,於是又叮囑了一句:“懷孕也彆大補,他又是雙胎, 補太過當心生產的時候危險。”
三個人又聽了很久大夫的吩咐,付了診金之後才發現天已經黑了,孫大娘說李欣懷著孕走夜路有忌諱, 乾脆就在鎮上住一晚再走。
到了客棧, 後知後覺的李欣有些懵,孫大娘以前從沒住過客棧,就剩陳慶一個人住過客棧還清醒, 在走進客棧的時候,陳慶給自己做了無數的心理準備, 又在心裡誇自己說自己可以做好。
“要一間三人間。”
掌櫃點頭:“人字號房間, 上二樓走到頭便是,要喂牛喂馬多付五文錢, 一共一百五十五文,熱水不限量供應,飯錢另算。”
陳慶從荷包裡掏出一百五十五文錢,又想起他們現在都還什麼都沒吃,他跟孫大娘可以不吃,但是李欣不行,他前一段時間就很容易餓了,這會兒不吃更不行。
孫大娘陪著李欣上樓去休息,陳慶出去給他買吃的。
這會兒天黑了,也沒什麼吃的賣了,陳慶跑到那個賣肉包的店裡,跟上次的周遠一樣幸運,買到了最後一籠肉包。
鎮上的肉包子皮薄餡大,是竹筍餡兒的,陳慶跟孫大娘一人吃了一個,剩下的李欣全吃了。
吃完之後他就開始困,眼看時間不早了,就都熄了歇下了。
當屋子裡一片黑的時候,陳慶側過身,看著另一邊床上的李欣,他似乎完全沒有因為懷孕的事情受到影響,這會兒還打起了小呼嚕。
陳慶沒辦法想象以後李欣帶孩子的樣子,他覺得李欣現在就是孩子心性呢,而且一下就是兩個,以後的日子,還不知道是怎麼樣雞飛狗跳呢。
想著想著,陳慶也睡著了。
另一邊,離家快三個月的周遠趁著月色,終於在子時前到了家裡。
屋子裡沒有燈,周遠笑了笑,這個點兒了陳慶應該睡了,他輕手輕腳的進屋,但走近了才發現床上空無一人。
周遠的腦子一時間有些沒轉過來,但轉頭一想,陳慶可能是睡在孫大娘那邊,他把行李放下,本想自己洗漱一下就睡了,但又實在很想陳慶,乾脆起身往旁邊去。
他翻牆進去之後,卻看到大門根本就沒有從裡麵反鎖,他才意識到不對勁,走進房間裡床上果然沒有人。
他又轉頭去敲孫大娘的房門,沒人回應之後,他推開門,孫大娘也不在家。
他跑回家去,發現家裡的牛和板車也都不在,想著他們可能是出門了,但他心裡還是有些慌,能讓他們大晚上的出門一定不是小事。
周遠在院子裡走來走去,一向運籌帷幄的他也難得地陷入了無措的境地,一夜沒睡地從子時等到了天明。
等天亮了之後,周遠走到村口,村口的人家這會兒也剛起床,在院子裡洗漱。
周遠問了一句,那嫂子就說:“他們是昨天下午的時候套的牛車去鎮上,還有李欣在一塊呢,也沒看出有什麼問題,可蹦就是有事吧。”
周遠聽了她的話之後,還是選擇往鎮上去,走的是大路,以免跟他們錯過。
在鎮上住了一晚之後,他們乾脆一起去書院接戚書寧,好把這件好事告訴他。
還不到書院下學的時間,三個人乾脆忙裡偷閒,在鎮上好好逛了逛,走到布莊的時候,陳慶看向李欣:“你現在要學女紅嗎?以後好給孩子做衣服,得做兩份呢。”
李欣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你看我這手,隻能拿得起鐵錘,拿不了繡花針,讓戚書寧學吧。”
孫大娘笑他,最後李欣還是買了好些柔軟的棉布,等他學會針線活,估摸著孩子都出生了。
看時間差不多,他們才一起去了書院門口,這會兒已經有學子往外走,他們的牛車停在一邊,沒一會兒戚書寧就來到了他們的麵前。
“欣欣!”他看到旁邊的孫大娘和陳慶,又愣了愣,“怎,怎麼了嗎?”
怎麼突然這麼多人來接他。
隨後又把目光落回在李欣的身上,戚書寧哽了一下,不過一個月沒見,怎麼感覺李欣又壯實了這麼多。
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陳慶和孫大娘不便開口,得讓李欣自己跟戚書寧說。
還是陳慶趕車,李欣跟戚書寧坐在後麵。
陳慶不停地回頭,心裡想著李欣怎麼還不說,孫大娘覺得他好笑,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
李欣這才慢條斯理地說:“我們剛剛去看大夫了,大夫說我肚子裡長了兩個東西。”
戚書寧嚇得從牛車上站了起來,恰好車輪碾到一個石子兒,晃了一下,戚書寧差點從車上掉下來,李欣趕緊接住他,陳慶心裡一驚,怕戚書寧壓到李欣,又扯著他的腿把他往後扯,最後戚書寧自自己扒拉著板車,最後才坐穩。
“你穩重一點行吧,嚇死人。”李欣有些嫌棄他,“坐好聽我說。”
戚書寧的麵上很是焦急:“到底怎麼了啊?嚴重嗎?不然我們去找鬱大夫吧?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戚書寧捏著手,他就知道李欣突然變得這麼胖了,肯定是有問題。
李欣拉著他的手,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大夫看了,肚子裡有了兩個孩子。”
戚書寧睜大了眼睛:“什麼?”
“就是你要當爹了,穩重一些吧。”李欣朝他翻了個白眼。
戚書寧一會兒拉著李欣的手,一會兒又想摸他的肚子,他看著李欣,又有些不確定:“我,我該怎麼做?”
孫大娘看出來他的迷茫,隨後給他支招:“你先寫封信,讓你爹娘他們回來。”
戚書寧趕緊點頭:“好,我回去就寫。”
“你之後也不去學堂的話,就多照顧他,但也不要太束手束腳。”
戚書寧就差拿紙筆記下來了,但還是怕做的不夠,李欣趕緊拉著他:“打住打住,大夫說了,現在一切如常,你彆在那犯傻。”
回去的路上,戚書寧撐著手臂看著李欣,稍微有一點顛簸就要把李欣抱住。
走到一半的時候,陳慶突然拉緊了韁繩,因為他在遠處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周遠?”
周遠也看到他們,這會兒快步跑上前來,不顧他們的眼光,把陳慶從牛車上抱下來:“昨晚上去哪了?我回家的時候你們都不在。”
陳慶也很開心,他緊緊摟住周遠的脖子:“有點事來鎮上,然後時間太晚了,就在鎮上住了一晚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啊?這會兒是來找我們嗎?”
“是。”
顧忌著這還是大路上,陳慶推著周遠的肩膀,讓他把自己放開:“我們先回去吧。”
周遠這會兒才跟孫大娘和李欣打招呼,他看到李欣的時候也愣住,沒想到他胖成這樣。
周遠坐了陳慶的位置趕車,也有些擔憂,他問李欣:“沒什麼事吧?昨天來鎮上乾什麼?”
李欣還沒說話,戚書寧先開口了:“大哥!欣欣懷孕了,還是雙胞胎!”
周遠也愣住,不過時間不長,他隨後就笑了笑,錘了錘戚書寧的肩膀:“那你又得肩負起當爹的責任了。”
“我知道的大哥。”
他們先把李欣和戚書寧送回家,戚書寧迫不及待地給李鐵匠和張茵寫信,周遠對他說讓他把信送到鎮上的振威分局,會有人把信送過去的。
回到家裡,他們也不能閒下來,地裡的麥還沒有割完,他們收拾了一下就去了地裡,陳慶換衣裳的時候,對周遠說:“你在家裡休息一下,你昨晚肯定沒睡。”
“我陪你一起去乾活吧。”周遠從背後抱他,把他整個人都團在懷裡。
“你好好休息,剩得不多了,你給我們做飯吧?還有燒熱水。”陳慶回過頭,親了親他的臉頰,“等我回來,我還有事跟你說呢。”
周遠隻能做罷,看著陳慶背著鐮刀和孫大娘一起去地裡。
陳慶走到門口,朝周遠揮了揮手,其實不讓他去的最大的原因還是周遠不會乾農活,害怕他把自己的手給割了。
他們家就剩這最後一塊地了,割完之後,就剩下晾曬,曬乾之後再用石碾碾碎,就能得到小麥了。
這幾天日頭很好,晾曬三四天應該就能曬乾。
陳慶他們割完最後一茬麥,就看見蔣村長帶著人在四處看村裡靠近洛河的田,估摸著是想規劃引水入田的線路。
陳慶又不免擔心起來,要是周遠的田都變成了水田,而水田又種不出稻穀的話,這田恢複都要好一段時間,那張旭一家,又該怎麼辦。
“彆擔心阿慶。”孫大娘知道陳慶心軟,“我總覺得不會那麼艱難。”
回到家,周遠已經給他燒好了熱水,也把水給他搬到了浴桶裡,陳慶沒多想,脫了衣裳就去浴桶洗澡,農活各有各的難,玉米葉剌手和臉,割麥就是臟,嘴巴裡鼻子裡都是臟的,口水鼻涕裡都有黑色的灰塵。
陳慶洗了個很長很長的澡,到最後人泡得都有些暈,周遠久等他不出來,去看他,就發現陳慶都快睡著了。
於是把人抱起來,把他身上的水擦乾放在床上,又慢慢地給他擦頭發。
陳慶靠在周遠的身上,睡得很香。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桌上的飯還有些溫熱,陳慶顧不得彆的,狼吞虎咽地吃了。
周遠從外麵回來,坐在他的旁邊:“我都知道了村裡的事了,蔣村長是能做些實事的。”
陳慶咽下嘴裡的窩頭:“你覺得是好事嗎?”
周遠點頭:“我先前就納悶洛河村臨著洛河,不種水稻,一是沒人張羅,二是沒有經驗,那兩個老把頭一看就是熟手,彆擔心。”
陳慶這才放下心,他總是信任周遠的。
周遠看他吃飽了,把人抱過來放在自己的腿上,把自己的頭埋在他的肩上:“阿慶。”
“怎麼了?”
他的手伸到陳慶的小肚子上:“看來我還得再努力一些。”
陳慶感覺到危險,說:“你不是說順其自然。”
“好吧。”周遠在陳慶的臉上親了一下,“等把水稻種下去,我就帶你回老家。”
陳慶抬起眼睛:“好。”
“也許是因為我們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完,所以我們的孩子覺得還不是時候。”周遠握著他的手。
要去陳慶出生的地方,找到那些曾經欺負過他的人,還要帶回他的至親。
第69章
果然等麥收完了之後, 村長就組織村裡的壯年勞動力,在田間開始挖溝渠了。
對於村裡人來說,種稻穀真的是很大的一個挑戰, 前路茫茫未知, 但誘惑也很大,畢竟是兩年不用交賦稅, 所以即使遲疑, 他們還是都扛著鋤頭出門去了。
男人們在外麵挖溝渠乾得熱火朝天,祠堂裡聽老把頭講怎麼種稻穀的女子夫郎們也是一個比一個認真。
李欣把戚書寧叫上了, 讓他把老把頭說的都用紙筆記錄下來。
“曬種選種相信大家都會, 這裡我也不多講。”老把頭有點口音,但也不算難聽懂。
“先說第一步, 稻穀的種植不像彆的,直接撒種就行,它需要現在土地裡發芽, 種出一紮長的小秧苗。”他說著,伸出手比了個長度。
“隨後在水田裡,用淤泥混合肥料, 整出一塊淤泥地, 把秧苗一點點地種進地裡,這個種的方法很簡單,隻需要手指輕輕地點進去就行。”
老把頭清了清嗓子:“這個時候水田裡的水不需要太多。”
“等到淤泥地裡的秧苗長到約莫成年人的腿肚高, 就進行二次移栽。”
底下聽著的人都皺著眉頭,陳慶也是:“怎麼這麼麻煩啊, 移栽兩次呢。”
孫大娘也是, 麵上有些嚴肅:“確實是麻煩。”
“二次移栽之後,田裡的水就要多起來了, 需要水和田裡的泥充分混合,隨後就可以插秧,水的深度,約莫就在稻穀的中間,不可過多,也不能過少。要注意秧苗之間的間隙,不可種得過於密集。”
“在稻穀種下去之後,為了避免山雀吃稻穀葉子,可以用布條做個旗子,這樣能嚇到它們。”
“施肥就跟普通莊稼都是一樣了。”老把頭說著,“稻穀種植一般在麥收過後,四月底五月初種,八月底九月初成熟。”
隻說這一次,所有人都還是懵的。
“不著急。”老把頭說,“大家一起種一次就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陳慶跟在孫大娘的後麵:“娘,您有把握嗎?”
孫大娘笑了笑:“又沒人天生就會種地,不都是慢慢學的嘛。”
陳慶就沒有孫大娘這麼樂觀,回到家的時候他還愁眉苦臉。
這會兒周遠也回來了,他今天也跟著去挖溝渠來著,陳慶見他回來,就去看他的手。
果然他的手心裡又是一個血泡。
“都說了我去。”陳慶無奈,又幫他處理,“怎麼你就是學不會呢?”
周遠倒是不覺得疼:“彆人都是家裡的漢子去的,我讓你去算什麼?”
陳慶笑,隨後又跟他說他們今天聽到了:“好難呀。”
“到時候大家一起種,有問題就問,沒事。”周遠安慰他,“等幫著娘種完稻穀,咱們就出發,等回來的時候,正好能幫娘收稻穀。”
陳慶點頭,又有點想逃避:“可是等回來肯定就要八·九月份了,那個時候戚書寧都去考試了,那會兒李欣都快要生了,可是咱們卻不在。”
“阿慶。”周遠用沒受傷的手握住陳慶的腰,“不要想著逃避,你現在比那些人過得更好,你忘了,咱們不是回去見那些人的,咱們是為了把爹和小爹帶過來的。”
陳慶低著頭:“好吧。”
周遠回來之後也不能整天待在村裡,鏢局裡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做,所以他乾脆買了匹馬,方便自己早上出門,晚上回家。
在這個時候,衡量一家人的日子過得好壞的最重要的標準就是田地和家畜。
周遠如今已經有一頭牛了,他現在還買了馬,還有好幾畝良田,這在整個村子裡,已經能算得上是條件最好的了。
鏢局的事情除了他們一家人還有孟啟和孟栓子,彆的人都不知道,他們也沒說出去過,畢竟樹大招風。
在溝渠挖好的時候,村長又召集了所有人家,今天要發種子了,按照每家人臨近洛河的田的畝數,分發了稻穀種子,周遠是領得最多的。
因為準備得充足,在種之前都已經選好了種也做了防蟲害的步驟,因此隻需要把種子種下去就行了。
陳慶跟在孫大娘的身後,孫大娘在挨著河邊也有田,但聽老把頭說第一次育種不需要種在田裡,孫大娘就乾脆隨便選了一塊地,按照種彆的種子一樣把稻穀種子種了下去。
戚書寧的信剛送出去,估計還要個幾天李鐵匠他們才會回來。
李欣沒有因為懷孕就關了鋪子,有些小的東西他還是在做,這可心疼壞了戚書寧,他甚至想要幫李欣打鐵,隻是他的勁兒太小,又不耐熱,最後被李欣趕了出去。
這兩天沒什麼單子,李欣也就閒了下來,跟著陳慶他們一起去地裡玩去了。
孫大娘說他天這麼熱不好好休息,李欣總是有理說孩子也需要接接地氣。
孫大娘跟陳慶鋤地翻地,周遠去洛河挑水。
“就這麼種下去就行啊?”李欣抓了一把種子,仔細地看著,“這也不是米的樣子啊。”
“稻穀外麵是有一層殼的,要把殼舂掉,裡麵就是米了。”孫大娘見多識廣,“以後你就能見到了。”
他們把地翻好,隨後把種子種了下去,再用鋤頭把掀到一邊的土蓋上,等周遠回來,再用瓢澆了澆水。
周圍也有村裡的人在種地,劉嬸子站在他們地裡,想問問孫大娘心裡有沒有底。
孫大娘說:“反正都得種的,又不交稅要是水稻種不出來,我山上還有兩塊玉米地,反正能混個溫飽。”
那嬸子在田埂邊坐下:“也隻能這樣了。”
孫大娘又安慰她:“都是種了一輩子的地的人了,還會怕種地啊,彆擔心了。”
劉嬸子點了點頭。
等到種子種進土裡,接下來就靜靜地等待發芽的時間。
地裡的活兒不需要周遠了,周遠就早上騎馬去縣城,處理鏢局的事情,晚上再騎馬回來,抱著陳慶美美地睡一覺。
等到放水的那天,村長為了吉利,還去祠堂裡放了一掛鞭炮。
洛河村的下遊沒有村莊,所以他們引洛河水也不會影響其他村子,這也是為什麼會選在洛河村種稻穀。
洛河邊上站滿了村裡的村民,村長請了人來看吉時,在吉時到來的時候,村長用鋤頭鋤開了了他們早已經挖好的溝渠,洛河水順著溝渠,慢慢地進入了田裡。
隨著水流的運動,洛河村的村民的心也懸了起來。
真的能種好嗎?乾了一輩子的農活的莊稼人都陷入了懷疑中,但開弓就沒有了回頭箭,不管怎麼樣,這一季的莊稼好好種!
洛河水放了一天,濕潤了所有的田的時候,又從另一側的溝渠引出去,重新流回洛河中。
孫大娘看了一眼地裡的秧苗,已經長了一指長了,按照老把頭說的,應該能進行第一次移栽了,隻是在移栽之前,要先把地翻好。
這會兒放的水並不多,隻是把土都弄成了淤泥樣式,需要把土平整好,才能插秧苗。
陳慶晚上睡覺的時候都在腦子裡想要怎麼平地,一向睡覺很安穩一動不動的陳慶,晚上做夢都在平地,一巴掌就揮在了周遠的臉上。
周遠最近也很忙,鏢局也不能總是從前那一成不變的樣子,大鏢要接,小的皮毛也要做。
周遠先是讓孟啟帶著一乾的他們這邊的特產往雲溪鎮去,他們從雲溪鎮回來的時候,田掌櫃就跟周遠說,以後每年可以給他們三車紅柿子和青瓜,從五月開始就有產出了。
這也是能賺錢的,周遠要養家糊口,自然不會放棄,而且田掌櫃一家看起來就並不簡單,跟他交好總不會有什麼壞處。
周遠接手鏢局半年左右,整個鏢局除去所有的花銷,減去各個鏢師的月錢,現在賺的錢已經把周遠投進去的賺了回來,相信以後也會越來越好。
這些日子因為陳慶要種地,晚上他們連親近的時間都沒有,周遠隻能親親蹭蹭緩解一下。
第二天一早,周遠還是去縣城,陳慶跟孫大娘開始下田去平田。
淤泥地裡不好行走,鋤頭也不好揮,一揮就帶著一鋤頭的泥,弄得身上到處都是,好在孫大娘在旁邊看著,隨後兩個人又慢慢地開始平,一上午之後,總算弄出來了老把頭要的田的樣子。
正巧那老把頭在田邊看水的深度,孫大娘趕緊讓陳慶去把人請過來,陳慶也不敢猶豫,這畢竟關係著生計,他爬起來,跑到老把頭麵前。
“勞煩您跟我們去看看田,是這樣平嗎?”
老把頭跟在陳慶的後麵,見到他們的田,點了點頭:“就是這樣,你們的秧苗如果好了的話,就可以試著插秧了。”
陳慶送了口氣,他們家算是第一家弄出來這個的,這樣也可以給村裡人一個參考。
隨後老把頭跟著他們一起,又去看了他們的秧苗,教他們怎麼把秧苗端起來。
“鏟子插深一點,連著下麵的土一起挖起來,隨後端到天邊。”他撚出一根秧苗,彎下腰給他們示範,“插秧的時候,像這樣,輕輕插在田裡,注意間隙,不要太密集,就行了。”
陳慶跟孫大娘點頭,在腦子裡模仿他的動作。
村裡人看到了陳慶家的田,也就知道了該怎麼做了,很快村裡的田就都被整成這這樣。
第二天周遠沒出門,打算跟陳慶他們一起插秧,陳慶說他其實就是為了玩,周遠倒是也沒反對。
陳慶跟孫大娘先去鏟秧板,鏟完之後周遠挑著秧板去了田裡。
拖鞋下田,水還有些涼,陳慶打了個寒顫,手上拿了一把秧苗,像老把頭那樣,按著根部把秧苗插了下去。
周遠也在一邊學著陳慶的樣子,隻是他胡亂抓了一把,全插進去,陳慶趕緊說:“一根一根地,不要太多了。”
看了一眼這麼多的秧苗:“一根一根地得到什麼時候?”
“多了密了就長不好了。”陳慶一板一眼地說,“要不你去旁邊玩泥巴吧。”
周遠麵上訕訕的,不再搗亂,努力學著陳慶的樣子插秧,隻是他個子太高,彎一會兒腰就累得不行,去旁邊坐著了。
孫大娘年紀大了腰也不太行,插秧都靠著陳慶一個人,周遠心疼他,沒一會兒也下來幫他,雖然動作不熟練,好歹也算是能幫他。
四周的田裡也都是插秧,平田的村裡人,孫大娘回去做飯,趁著這兩天天還不是太熱,得趕緊把活乾完。
陳慶插秧插了兩天,中間戚書寧也來幫忙,他雖然看著弱不禁風,但乾活還是細致,插秧的時候還跟陳慶說讓陳慶有空的時候教他針線,他想給兩個孩子做個帽子。
陳慶:……
等他們家的秧苗都下了田,離家很久的李鐵匠夫婦也終於回來了,戚書寧也算是鬆了一口氣。
第一次移栽過去的秧苗生長得很快,很快就到了第二次移栽的時間,把生長好的秧苗拔起來,隨後還要放水,比第一次田裡的水要多很多,再把田重新翻整一番,隨後再把長大很多的秧苗插進田裡。
聽起來又是不輕鬆的活兒。
他們在田裡插秧,張茵也要來幫忙,她的身體真的好了很多,李鐵匠也就不攔他,因為李欣懷孕,鋪子裡積壓了點單子,李鐵匠得去處理了。
李欣就在家裡給他們做飯送到田邊。
人多了之後,乾活就快了很多,孫大娘不多的田很快就種完。
而在秧插完了之後,周遠跟陳慶就要準備出門了。
臨走之前,周遠把兩家人都叫到家裡來吃飯,兩家都有長輩,周遠希望他們相互照顧,又說他們會很快回來。
張茵讓他們不必擔心,家裡會一切都好,還讓他們快點回來,不然趕不上李欣的孩子落地。
又說戚書寧要在八月就要出發去原倉府,周遠早已經給他安排好了,讓鏢局裡有順路的護送他一起去。
安排好一切之後,第二天一早,周遠就騎著馬帶著陳慶出發,向著陳慶的家鄉去。
第70章
周遠先是騎馬帶他到了鏢局, 周遠跟鏢局裡的副手交接了一下,又聽說有一支隊伍要今天出發去京城,周遠他們可以同行。
畢竟經過年前的事情, 他們對周遠有著盲目的信任, 周遠征求了一下陳慶的意見,決定跟他們一起, 走過最危險的山區, 然後他們再快馬加鞭,往夏西去。
陳慶是第一次跟鏢隊一起行動, 他有點不知所措, 隻是想個小尾巴一樣跟在周遠的後麵。
等出發的時候,陳慶跟周遠上了一輛鏢車, 他坐在周遠的旁邊,看著慢慢變小的城樓,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他又踏上了路途。
周遠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彆怕,我陪著你呢。”
他們經過了上次遭遇劫匪的地方, 陳慶能明顯感覺到鏢隊裡所有的人都緊張了起來, 周遠也不例外,上次受傷的事情讓他心有餘悸,更何況陳慶還在他身邊。
好在一路上都很太平, 過了這段山路之後,周遠就跟鏢隊告彆, 他們已經耽誤了一些時間, 要快馬加鞭才能把時間趕回來。
“你想去京城嗎?”他們沒有走官道,而是選擇了山道, 畢竟山道會比官道近很多。
夜裡的時候兩個人找到一個山洞,在山洞外麵生了一堆火,這會兒火堆上周遠烤著一隻山雞,陳慶靠在他的肩上。
本來山雞烤出來是不好吃的,但他們帶了萬能的調料,陳慶這會兒也滿懷期待。
聽到他的話,陳慶轉頭看他:“為什麼要去京城?”
“我想帶你去看看。”周遠心裡一直惦記著想帶陳慶去吃田記,這會兒要經過京城,不如就去京城玩一圈,不過去程不太合適,回來的時候應該心情舒暢,倒是可以去一趟。
“那就去吧?”陳慶說,“我都聽你的。”
出門之前陳慶還是像以前一樣烙了乾餅,但是餅在跟著鏢隊的時候就已經吃完了,他們現在在路上吃東西全靠天。
遇到有小鎮,會在鎮上賣一點耐存放的吃食,但都放不了很久,要是走好幾天沒有遇到小鎮,就隻能在山裡打獵,或者摘點野果什麼的。
好在現在天氣已經暖和,冒頭的小動物還是很多,他們不至於餓肚子,至於馬,山裡不少苔蘚,也夠馬吃的。
周遠把雞腿撕給陳慶,自己啃雞脖子。
天色暗了下去,他們躲進山洞裡,周遠把陳慶抱著,靠在石頭上淺淺閉眼。
陳慶伸出手,摸了摸周遠的背:“你硌得慌嗎?”
周遠搖頭:“不會。”
“會不會涼?”陳慶又問。
“不會。”
陳慶有些睡不著,四周太安靜了,連點蟲鳴鳥叫的聲音都沒有。
周遠調整了一下抱著陳慶的姿勢,讓陳慶□□,兩個人麵對麵地抱著。
“帶你出來還讓你晚上睡山洞。”周遠親了親陳慶的臉頰。
陳慶趴在他的肩上:“這已經很好了啊,我們以前在路上,根本不會找山洞的,就就地坐著,要是遇上下雨,就找兩片葉子蓋頭上。”
現在陳慶說起這些,好像已經雲淡風輕了。
陳慶說著說著,就覺得身下有些不對勁,他的呼吸一滯,稍微動了動,周遠按住他的腰。
“周遠……”
周遠仰起頭,親親碰了碰他的唇,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陳慶立刻搖頭:“不行,不行。”
他容易害羞,又很保守,在陳慶看來,這樣的事情隻能在房間裡,在夜裡,上次白天的時候,他就已經覺得很不好意思了,這會兒是在野外,就更不可能了。
周遠知道他害羞,輕輕地拉了拉他的頭發跟他接吻,陳慶被他親得腦子也有些不太清醒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周遠已經對他動手動口了。
陳慶咬著唇,四周太安靜了,連一點蟲鳴聲都聽不見。
此時他的喘息聲,呼吸聲,還有一點水聲,在黑暗中被無限地放大,他想結束這場胡鬨,周遠卻緊緊按著他的腰。
“嗚嗚。”陳慶哭了出來。
他乾脆埋頭,咬著周遠肩膀上的衣裳,不想再發出聲音,但周遠實在太壞,陳慶根本忍不住。
其實並不激烈,但因為環境的原因,陳慶覺得自己比以前還要累,趴在周遠身上就睡著了。
第一縷晨光落下,陳慶聽見了昨晚上沒聽見的鳥叫聲,他睜開眼睛,覺得腰有點酸。
他一動周遠就醒了,他給陳慶揉了揉腰和腿根:“以後再晚也得去找個客棧住。”
陳慶咬了他一口,不想跟他說話。
周遠果真說話算話,後麵的日子他們沒有再宿在野外,都是住在客棧或者驛站裡,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會懷念一下那晚在山洞裡的風情。
隨著慢慢往北走,山路就少了很多,一路都是廣闊的官道,沒有山路森林,路邊也沒有了太多的綠植,馬跑過之後,帶起一陣陣的煙塵。
“再有兩天就能到京城了,到夏西府估計還有半個月的樣子。”他們在路邊的一處茶寮歇腳,花了點錢讓攤主給馬喂草料,周遠跟陳慶在一邊喝茶。
此處茶寮沒有飯食,茶點也不算精致,隻是兩塊酥餅,但這在啃了幾天乾糧的陳慶嘴裡,也是比較有滋味的了。
聽著周遠說離家鄉不過就半個月的路程,許多兒時的記憶湧上陳慶的心頭。
他的爹爹在家行三,上麵是兩個哥哥,下麵是兩個雙胞胎的妹妹,曆來中不間的孩子就不受家裡的重視,所以爹爹從小在家裡都過得不好。
家中祖父嚴肅,祖母刻薄,祖父母張羅完連個伯父的親事之後就略過了爹爹,後來爹爹二十三歲的時候,才有人來給他說媒。
但因為祖父母不想給爹爹出彩禮錢,所以後來也就沒人來給爹爹說媒了。
後來爹爹外出做工,帶回了外麵的流民小爹爹,祖父母樂得高興,幾乎是什麼都沒給就把他們分了出去。
好在爹爹勤快,小爹也有手藝,他們一開始隻有一個破棚子住,成親好幾年後,他們用黃泥脫磚坯,修好了他們家的房子,隨後陳慶也出生了。
陳慶出生之後,爹爹和小爹都很高興,陳慶的祖母從來沒來看過他,連所有他們這一輩的見麵禮都沒有,就隻是祖父母不喜歡爹爹而已。
陳慶的童年雖然過得貧窮,但確實很開心,除了逢年過節要去祖母家吃飯的時候。
大伯二伯家生的都是兒子,又都是被祖父母寵大的,他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欺負陳慶。
陳慶不論是長相還是性格像他的小爹爹,又因為小的時候被兄弟欺負,所以養成了現在的性子。
周遠一直想給他掰一掰這種性格,雖然現在稍有成效,但還是因為幼時的經曆,讓他謹小慎微。
“爹爹葬在哪裡?”周遠給他倒了杯熱茶,“後來這件事也沒解決嗎?”
“那人賠了錢,就這樣了。”陳慶喝了一口熱茶,隻覺得熱到了肺腑裡。
陳慶抬眼看著周遠:“我覺得我跟小爹一樣,也很懦弱,就算你陪著我,我也沒有想過要那人為我爹償命。”
周遠握住他的手:“但一切都要有個解決的方法,要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陳慶搖頭:“他們家很有勢力,官府,官府也是他們認識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也許那人早已經死了。”陳慶又特地說,“你千萬不要做什麼,不能受傷,也不能動手。”
“好,答應你。”
周遠雖然嘴上答應了,但實際上還是在想著,應該怎麼為他素未謀麵的爹爹報仇,陳慶不想讓他臟手,那就借刀殺人吧。
臨近京城,他們也沒有往京城去,而是快馬加鞭直往夏西府去。
夏西府比洛河村靠北,但氣候卻比洛河村更熱一些,熾烈的陽光灑落在沒有一絲植被的大地上,陳慶隻覺得自己呼吸都不暢快。
騎馬帶起來的風也是熱的,原本披發的陳慶用發帶把頭發束了起來,他看周遠,周遠也很熱,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滴落下來,陳慶拿出帕子給他擦汗。
“快到了嗎?”周遠問了一下路,這裡已經進入了夏西府的地界。
陳慶其實已經記不清回家的路了,他離開這裡的時間太久了,他不滿十四歲時從這裡離開,流浪三年,到了洛河村,在洛河村生活了六年,今年的陳慶已經二十三歲了。
周遠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頭發:“那今天在府城修整一下,好好睡兩天,咱們再回去。”
陳慶點頭,這些天趕路實在是太累了,陳慶輕易不喊累的,這會兒都覺得自己的手腳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們到了夏西府城,找到一家客棧,要了一間上房,又讓小二燒了熱水,他們也該好好洗洗。
兩浴桶的熱水洗去了他們的一身疲憊,周遠仔細地檢查了一下陳慶的身上,發現他的腿根有些紅,他讓陳慶睡覺,自己去找小二要了點傷藥,給陳慶上了藥之後,才抱著陳慶休息。
隻是因為天氣太熱,兩個人都睡熟之後,陳慶滾出了周遠的懷裡,周遠這次沒再跟過來,兩個人倒是相安無事地睡了個好覺。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陳慶是被餓醒的,他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跟周遠隔得很遠,陳慶坐起來,周遠也醒了,他還有些懵,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懷裡,又把陳慶抱住。
陳慶摸了摸他的腦袋:“好餓。”
周遠在他肩膀上拱了拱,才慢慢清醒過來,兩個人洗漱好之後,沒在客棧裡吃早飯,周遠讓陳慶帶他去吃夏西的特色吃的。
周遠走出門,就看見來往的人頭上都戴著頭巾,各式各樣,各種顏色,他有些好奇。
這讓陳慶犯了難,他小時候就從來沒有來過府城,自然也不知道府城有什麼好吃的。
他記得從前在家裡,他們一家人的早飯就是用雜麵煮一碗糊糊,就那麼喝下去就行了,彆的好的,他都沒吃過。
夏西府的田地隻適合種耐寒耐旱的小麥,春日的時候還行,風吹麥浪很是好看,但現在小麥已經都收了,新的又剛剛才種下去,這會兒到處都是光禿禿,風一吹到處都是黃沙。
所以夏西府這邊的人常年都戴著頭巾,見周遠還在看人家的頭巾,陳慶趕緊叫住他:“你彆盯著人家看,不禮貌。”
周遠這才收回目光,他們也沒走多遠,看到又一個早飯攤子,一口大鍋架著,是一鍋麵片湯,麵片像是一條條白白的小魚,裡麵還有些菜,看不出是什麼。
周遠問了價,三文錢一碗,出鍋的時候再灑點什麼粉末,聞著有股嗆味。
陳慶想起這叫麵魚湯,一碗下去,又有湯,又有菜,又有麵,好吃也不費勁。
周遠喝了一碗,覺得味道還行,陳慶吃著吃著就落了淚。
他記起小的時候,大伯家的小兒子說吃過麵魚湯,陳慶就回家問爹爹要,爹爹承諾以後帶他出去吃.
這一等,就是很多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