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卻好似突然之間,戳中了朱元璋內心中的某樣東西,朱元璋突然麵露殺機,這掩藏在月色下的殺機,令鄧千秋沒來由的生出濃厚的寒意。
鄧千秋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看著眼前這少年,朱元璋方才意識到什麼,很快便恢複了平常之色,卻是深深地看了鄧千秋一眼,他平靜而冷漠地道:“還真被你料中了。”
鄧千秋道:“卻不知是何人,又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朱元璋背著手,在這庭院細巷裡踱步,看著庭院裡的燈火,偶爾聽到絲竹靡靡之音,亦或者隱隱的歡聲笑語,他道:“當年我地位卑賤,衣衫襤褸的時候,曾遇到一個讀書人。”
鄧千秋心情愉悅起來,他就喜歡聽這樣的八卦,這可能是所有看大門的保安的通病。
鄧千秋當即跟著朱元璋亦步亦趨,豎著耳朵聽這朱元璋追憶往昔的事。
朱元璋道:“這讀書人不以我的身份卑賤,卻與我一見如故,他不但教我識字,還給我衣穿,與我同食,那時候天下大亂,他竟願與我肝膽相照,屈尊來為我做事。”
鄧千秋不由道:“能遇到這樣的朋友,人生如此,應該也知足了。”
朱元璋不理會鄧千秋的呱噪,他繼續道:“那時候雖是貧賤,可日子依舊迄今難以讓人忘懷。天寒地凍的時候,我們大被同眠,私下裡,他會悄悄撕下自己衣裡的棉絮,塞到我的衣裡,好教我暖和一些。我打了勝仗,便留繳獲下來的最好酒肉,送給他吃。說起來,我現在能識文斷字,還是拜他所賜,他也教授了我不少書中的道理。而我……”
朱元璋頓了頓,此時他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更加的紅了,他語氣沉痛地接著道:“而我亦教授他這世間的謀生之法,那時候我便想,有朝一日,我們這些兄弟,定會創下大業,共享富貴。”
鄧千秋感慨道:“亂世真是不易啊……活著都很艱難,真想象不出你們是如何……”
朱元璋專橫地打斷鄧千秋道:“你彆打岔。”
鄧千秋晃了晃腦袋,這老兄脾氣大的很啊!
朱元璋抿著嘴,繼續開口:“你此時一定以為,此人乃是我的好兄弟,將來一定會肝膽相照,願與我同甘共苦,是嗎?”
鄧千秋點點頭:“理應如此啊。”
朱元璋麵帶諷刺的笑了笑道:“可你是否知道,就在一場大戰迫在眉睫的時候,這個人卻突然音訊全無,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啊……”鄧千秋一愣:“這……倒是令人沒有想到,生死關頭,他竟怕死,看來你確實看錯了他。”
朱元璋深吸一口氣,卻是搖搖頭。
鄧千秋倒是義憤填膺起來:“這等貪生怕死之人,實在可惡,既然怕死,何不早些言明?現在卻丟下了自己的朋友,實在是狼心狗肺,豬狗不如。老兄,你也不必沮喪,世上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多數人還是像我這般義薄雲天的。”
“何況,你也不必傷心,這世上總還有天理的,所謂天理昭昭,即便他苟且偷生下來,也必受天譴。”
朱元璋一愣,深深地看了鄧千秋一眼,神色間顯得有些複雜。
朱元璋道:“你意思是……此人將來不會有好下場?”
鄧千秋從朱元璋的語氣之中,聽出了朱元璋對於這位舊友的遺憾以及感傷,當然,還有憤怒。
正因為如此,鄧千秋自然要安慰他,鄧千秋咬牙切齒地道:“何止不會有好下場,簡直就是天理難容,這樣無情無義之人,能有什麼叫下場,這樣的人,生兒子沒腚眼。”
朱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