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智想了想,道:“諸位殿下在大本堂,不肯安心讀書,成日所念的,都是飛鷹走狗之事。雖在臣等嚴厲督促之下,偶也正襟危坐做個樣子,可每一次考校,俱都……不能令人如意。”
劉智也算是憋得狠了。
他早就忍這幾個家夥很久了。
今兒也算是終於找到了發泄的機會!
於是接著道:“三皇子晉王,連續一個多月曠課,根本無心學業。四皇子上課時,經常在紙上塗鴉,畫諸多兵甲小人。還有五皇子,陛下……五皇子隔三差五給臣送藥,起初臣還以為他關切臣的身體,他言之鑿鑿,說什麼大補的方子,非要臣親自在他麵前喝下,他才放心,可臣喝下之後……上吐下瀉,苦不堪言……”
朱元璋有點繃不住了,或者說,有點後悔了。
早知道如此,他就不該召集群臣,當眾問兒子們的功課了。
這跟拿石頭砸自己的腳有什麼區彆?
原以為……應該即便學業平庸,至多也隻是說幾句無心學業之類的評語。
誰曉得,這劉智發了瘋,可能是真的忍得很辛苦,這一次他親自詢問,劉智一股腦的說出來。
現在好了,大家都曉得了。
群臣一個個麵麵相覷,這些都是聰明人,本就不知陛下為何召群臣來此到底有什麼深意。
現在陛下當眾詢問幾個皇子的學業,而這劉智大庭廣眾之下瘋狂吐槽。
於是,有人眼裡掠過了意味深長的表情。
莫不是……宮內發生了什麼大變故?
難道是太子與諸皇子相爭?
又或是……陛下欲廢諸王?
可細細一想,不對啊,幾個皇子年紀還小,應該還到不了這樣的地步。那麼陛下……到底有何深謀遠慮?
還有劉智,他這是想乾什麼?為何說這些話,是誰教他這樣說的?
於是有人抬眼,偷偷去瞄李善長,亦或者是看汪廣洋的臉色,見二人神色莊重肅穆,便又生了疑心。
此二公都位高權重,一個左丞相,一個右丞相,應該不會這樣急不可耐地下場。
難道……
這轉念之間,又有人朝參知政事胡惟庸,以及禦史中丞劉基二人看去。
而此二人,則都麵上泰然處之,內心卻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參知政事胡惟庸,向來拉攏淮泗功勳之臣,以李善長的繼承者自居。
而禦史中丞劉基,與汪廣洋一樣,都是天下讀書人所傾慕的對象,乃江浙一帶出來的名臣。
這兩年,李善長、胡惟庸為首的淮泗功勳,和汪廣洋、劉基為首的儒臣,鬥的很厲害,彼此之間,相互攻訐。
現在這劉智突然發難,令胡惟庸潛意識地瞥了劉基一眼,他懷疑,這是劉基授意了劉智什麼,是某種總攻的訊號。
而禦史中丞劉基,則心裡更是大驚,他對今日之事,此前一無所知,現在突然鬨出這麼一出,到底是奔著誰去的?
尋常人看這一場哭訴,可能隻是一個老師對學生們的痛斥,可這位姓劉名基,字‘伯溫’的江浙大儒,所要考慮的事就多了。
他微微抬眸,戒備地看一眼胡惟庸,眼裡雖還輕描淡寫,心裡卻已有無數個念頭蹦出。仿佛此刻,在這大明門,彼此二人,都認為對方在此潛藏了千軍萬馬,隻等廝殺。
於是群臣們個個緘默不言,內心卻或恐懼,或思慮,或戒備,亦或隱有殺氣,彼此之間,各懷心思。短短幾句話的功夫,竟已不亞於一場大戰前的平靜。
晉王三人,聽的已是恐懼萬分,突然如此大陣仗,然後又是劉智的泣告,怎麼看,都是父皇有備而來,是要好好收拾他們啊。
朱元璋已是氣得七竅生煙,沒想到,竟還有這麼一出,當即氣咻咻地喝道:“竟不成器到這樣的地步嗎?”
劉智哭訴,仿佛此時動了感情,便道:“臣之所奏,不過萬一,諸皇子尚在幼衝,可在臣看來,樹人之道,一曰正心,二曰修德,其後方為讀萬卷之書。可諸皇子平日裡,過於被身邊的閹人寵溺,久而久之,即便無心向學,也無人敢約束,臣屢屢告誡,他們也不為所動,臣……臣……嗚嗚嗚……”
朱元璋氣得直接抬手指著朱棡,準備破口大罵:“你這……”
朱棡苦著臉,連忙道:“父皇,這怪不得我,我心思在掙錢上,這是父皇恩準的。”
朱元璋一頓,想了想,冷靜了一些,便手指向朱棣和朱橚,惱怒道:“你這兩個混賬東西,今日劉智不言,竟還不知道你們竟喪心病狂到這樣的地步。”
朱棣和朱橚二人,瑟瑟發抖,叩首道:“萬死。”
朱元璋又怎麼可能就此解氣,繼續怒罵道:“屢教不改,如何對得起父母之恩?伱瞧一瞧,這劉卿都已被你們逼到這個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