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下了一場雨,涼風從窗戶縫滲入寢房,帶來了秋日的清涼,驅散了夏末的悶熱。
趙樂瑩醒來時隻覺神清氣爽,披了件衣裳就往外走,結果剛一開門就嚇了一跳:“你怎麼在這裡?”
硯奴坐在門前台階上,聞言抬頭看向她,眼下的淡淡青色證明他昨晚睡得並不好。
“殿下。”低沉的聲音裡透著一點不易察覺的委屈。
趙樂瑩蹙眉:“發生何事了?”
“管家將卑職的積蓄全花了。”硯奴站起來,將一疊田契交到她手上。
趙樂瑩大致翻看一遍,笑了:“管家眼光不錯,這些田地都是好的。”
說罷將田契還給硯奴,抬腳往園子去了。
硯奴立刻跟上:“殿下可否幫卑職把這些賣了,把卑職的積蓄拿回來。”
“這田契上是管家的名字,本宮如何能賣?”趙樂瑩斜了他一眼,“再說你不是很能算計麼,不如自己想辦法勸他賣了,把你的本錢還回來?”
“卑職已經知錯,殿下彆跟卑職計較了,”硯奴道完歉,又想起老管家,頓時板起了臉,“再說了,卑職已經勸了他一整晚,他都不肯賣,如今隻有殿下同他說,他才會答應了。”
……說了一整晚,怪不得這般憔悴。趙樂瑩好氣又好笑:“既然不肯賣,那便留著吧,反正他將你視若親子,將來早晚也是你的。”
“田地無用,卑職不要。”硯奴相當固執。
趙樂瑩揚眉:“你那銀子攢著也舍不得花,豈不是更無用?”
硯奴突然停下腳步,站在原地不肯動了。
趙樂瑩走出一截路才發現人沒跟上來,一回頭就看到他在後麵站著,固執又沉默的模樣像條委屈的大狗。
這大狗還是自己養的。趙樂瑩心裡歎息一聲,朝他招了招手,硯奴雖然還是沉著臉,卻也乖順地走了過去:“殿下。”
“他花了你多少銀子?”她問。
“金銀加起來,一共一千九百五十七兩。”硯奴回答。
趙樂瑩樂了:“還有零有整的。”
硯奴脊背挺直,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趙樂瑩笑夠了,這才心情愉快地開口:“今日起你聽話點,彆動不動就鬨性子,他欠你多少,本宮給了。”
“真的?”
“嗯。”趙樂瑩頷首。
硯奴表情和緩了,乖乖朝她伸手:“殿下,園子裡剛下過雨,石板路有些濕滑,卑職扶您過去。”
趙樂瑩最喜歡的,便是他這副一本正經狗腿的模樣,當即笑得眉眼彎彎,將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一同往園子裡走去。
硯奴說得不錯,昨晚的雨下得雖不大,可也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石板路還是有些濕的,好在整個園子如同水洗過一般,空氣濕潤乾淨不說,連園中花木都青翠不少,走上一圈也著實叫人心情暢快。
趙樂瑩扶著硯奴的胳膊閒逛一圈,最後乾脆直接在園中的八角亭用早膳,一頓飯沒吃完,老管家便來了:“殿下,林家二公子來了。”
“他怎麼來了?”趙樂瑩剛問完,布菜的硯奴便為她夾了塊軟糕。
老管家躬身:“前兩日也來過,隻是殿下那時不見客,老奴便自作主張地推了。”
“他來得倒是勤,看來林尚書當真事忙,顧不上管教他。”趙樂瑩勾唇,眼底卻不見笑意。
硯奴麵無表情,又往她盤子裡送了顆芋頭。
老管家又問:“殿下今日可打算請他進來?”
“都來三次了,再送客他該鬨了,還是請進來吧。”趙樂瑩緩緩道。
硯奴又夾了清蒸魚。
老管家看了眼旁邊的小廝,小廝立刻跑去迎客了。
八角亭裡頓時隻剩下三個人,趙樂瑩好笑地看了眼老管家眼底的黑青:“管家昨日可是沒睡好?”
老管家乾笑一聲:“老奴不中用了,偶爾頗有些心力不足。”
說完,狠狠橫了布菜的某人一眼,硯奴隻當沒看到,專心給趙樂瑩夾菜。
“本宮這兒也沒什麼事,你還是回去歇著吧,年紀大了身子要緊。”趙樂瑩不緊不慢道。
老管家忙道謝答應,退出八角亭便趕緊回去補覺了。
他一走,趙樂瑩便斜了旁邊伺候的人一眼:“彆夾了,本宮的盤子都快淤出來了。”
硯奴頓了一下,才看到她的盤子裡滿滿一堆吃食,看起來很不雅觀。
趙樂瑩放下筷子:“知道你不喜歡林點星,乾脆也回去睡會兒吧。”
“卑職不回。”硯奴木起臉。
趙樂瑩眯起眼眸:“不聽話?”
硯奴嘴唇微動,‘不聽’兩個字都快到嘴邊了,驀地想起他的一千九百五十七兩銀子,抿了抿唇後不甘心地扭頭走,走到亭外時又停下。
“殿下,他不是個好東西。”他認真說完,這才揚長而去。
趙樂瑩失笑,沒有回應他的話。
園子裡倏然清淨,八角亭涼風陣陣,輕輕拂動亭角懸掛裝飾的紗帳。趙樂瑩一個人坐了會兒,才拿起筷子慢慢地用膳。
等她把一小塊芋頭吃完時,林點星也到了,一看到她便忍不住抱怨:“你這幾日怎麼回事,我每次來找你都吃閉門羹,是不是哪裡得罪……你吃這麼多?!”
他一臉震驚地看著她的盤子:“你是有多餓,竟把盤子堆得這麼滿,太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