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樂瑩到底沒有在傅硯山房中留宿, 趁著夜色抱著熟睡的阿瑞回了自己的房間。裴繹之見她回來,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將阿瑞接到自己床上, 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睡吧,明日還要帶阿瑞去見鎮南王。”
趙樂瑩微微頷首, 看了眼熟睡的阿瑞便回房去了。
一夜無話,轉眼便是天亮。
趙樂瑩醒得很早, 起來後便耐心等著,直到阿瑞哼哼唧唧地睜開眼睛,她才叫丫鬟進來梳洗更衣。
半個時辰後,她與阿瑞都已收拾妥當。
“本該陪你一起去的, 可身為一個發怒的丈夫,我就暫且不去了,鎮南王若是問起, 便說我身子不適就是。”裴繹之慵懶地倚在軟榻上看書。
趙樂瑩斜了他一眼:“想偷懶直說就是。”
“偷懶。”阿瑞立刻跟著說。
裴繹之被兩人逗笑了, 催促二人趕緊走。
趙樂瑩輕嗤一聲,牽著阿瑞的手便往外走去, 門口周乾已等候多時,看到二人出來立刻行禮:“殿下,少爺。”
趙樂瑩微微頷首,三個人一路往鎮南王的彆院去了。
昨晚阿瑞突然走丟的事, 已經鬨得整個王府都聽說了, 傅長明知道趙樂瑩早上必然便會帶著孩子過來,於是一大早就等著了。
“王爺今日精神頭很好。”軍師笑道。
傅長明點了點頭,忍不住又往外看一眼:“怎麼還沒來?”
“時候還早, 小少爺說不定還在睡,”軍師話說到一半, 就看到他又在往外看,頓了頓後失笑,“卑職還從未見王爺對哪家的孩子如此上心。”
“早就聽說這孩子了,卻一直沒有見過,如今終於得見,自然是想看看生得如何。”傅長明表情不明道。
軍師眼神一動,正要開口說話,外頭便有小事來報:“王爺,軍師大人,長公主殿下帶著小少爺來了。”
“快請進。”傅長明趕緊道。
小廝連忙應了一聲,不出片刻他便看到趙樂瑩牽著個白白嫩嫩的小團子來了,因為隔得有些遠,他看得不太真切,便忍不住起身上前。
“王爺,”趙樂瑩微微屈膝,又將小團子送到他麵前,“快拜見鎮南王爺爺。”
“拜見鎮南王爺爺。”阿瑞奶聲奶氣地雙手交疊,舉到臉前俯身。他平日雖然調皮得厲害,可禮儀規矩卻學得極好,不大點的孩子便知道該如何拜見長輩,隻是頭重腳輕,舉起手的時候顫顫巍巍,站得不算穩當。
傅長明看著他晃晃悠悠的身子,忍不住笑了一聲,俯身下去扶他:“快免禮。”
阿瑞乖巧抬頭,奶呼呼的臉映入傅長明的眼簾。
不像硯山。他心裡失望一瞬,又生出旁的喜愛:“爺爺可否抱抱小少爺?”
“爺爺抱。”阿瑞說著,乖巧舉手。
傅長明笑嗬嗬地將人抱起來,趙樂瑩看著他的反應,一時間猜不出他的想法,隻是笑著說道:“昨日剛到王府時,阿瑞就該拜見王爺,隻是小孩子頑皮,一進王府便跑丟了,等找到時天色已晚,不好再打攪王爺,隻能白日裡再來了。”
“無妨無妨,孩子而已,玩樂是天性。”傅長明說著,又看向阿瑞,結果阿瑞直接去摸他的胡子,摸完還拔掉一根。
趙樂瑩:“……”
在場的幾個人都愣了愣,傅長明更是大笑,軍師在旁邊也是哭笑不得:“王爺威嚴過重,旁人家的孩子見著不哭已是大膽,小少爺竟敢老虎頭上拔毛,膽子可真夠大的。”
膽子大不大趙樂瑩不知道,隻知道怪丟人的,頓時一臉頭疼地開口:“阿瑞,不得胡鬨。”
阿瑞一向聰明,一進門就知道這屋裡誰說話有分量了,一看阿娘訓斥自己,趕緊抱緊了傅長明的脖子。
“沒事,胡子而已,阿瑞若還想要,爺爺這兒有的是。”傅長明笑得開懷,氣色都比之前好了很多。
才幾個瞬息的功夫,他已經將稱呼從‘小少爺’改成‘阿瑞’了,可見他是真心喜愛。
趙樂瑩歎了聲氣:“王爺就彆縱著他了,這孩子當年早產,生下來太過孱弱,駙馬便一直舍不得管教,如今養成個頑劣性子,我這會子還在頭疼呢。”
聽到早產二字,傅長明頓了頓,狀似不經意地看她一眼,並未從她臉上看到抱怨以外的表情。他笑著到椅子上坐下,拿了塊糕點給懷中阿瑞:“孩子自有孩子的緣法,不是管教便能成事的,你隻管順其自然就好。”
“但願吧。”趙樂瑩無奈。
傅長明低頭看著阿瑞吃東西,盯著看了半天後又想起什麼:“隻聽你喚這孩子阿瑞,可有彆的名字?”
“還未想好。”趙樂瑩回答。
傅長明點了點頭:“再過些日子就滿三歲了吧,要開蒙了,得取個正經名字才行。”
趙樂瑩垂眸微笑:“王爺說得是。”
二人又閒聊片刻,趙樂瑩便要帶著阿瑞離開,傅長明想到什麼,趕緊將人叫住:“且等一等。”
趙樂瑩不明所以地停下腳步。
傅長明匆匆回了裡間,許久之後拿了個無事牌出來,直接掛在了阿瑞脖子上。
趙樂瑩見過不少好東西,可這般透徹的玉卻極為少見,於是趕緊製止道:“不可,這東西太貴重,阿瑞不能收。”
“不過是個牌子而已,”傅長明笑嗬嗬道,“是前兩年我無意間得來的,據說可保平安康健,阿瑞生得波折,給他正好。”
趙樂瑩蹙了蹙眉,還要再推拒,便聽到阿瑞開口:“謝謝爺爺。”
“……你倒是答應得快。”趙樂瑩無語,引得傅長明又是一陣大笑。
為了避免阿瑞再丟人,趙樂瑩果斷領著走了,他們母子一走,屋裡頓時冷清不少。
“王爺真是許久沒有這般開懷了,一定是很喜歡阿瑞少爺吧。”軍師含笑道。
傅長明眼底閃過一絲悵然:“可惜再喜歡,終究不是自己家的。”
軍師頓了一下,知道他在失望什麼,沉默半天後勸慰:“待世子將來娶妻,定然也會有像阿瑞少爺一般有趣的兒子。”
“但願吧……”傅長明歎了聲氣,嘴上說著但願,心裡卻清楚希望不大。
趙樂瑩領著阿瑞匆匆回住處,進門之後才猛地鬆一口氣。
裴繹之見狀,含笑叫周乾帶阿瑞去玩,自己則關上門詢問:“看你這副樣子,過關了?”
“應該是吧。”趙樂瑩抿唇。
“那為何一副不高興的模樣。”裴繹之好奇。
趙樂瑩掃了他一眼,將阿瑞剛才的所作所為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裴繹之笑得頭都快疼了,好半天才緩過勁來:“殿下當真是辛苦了。”
“若你平日嚴加管教,我也不至於辛苦。”趙樂瑩板著臉,又一次怪罪於他。
裴繹之十分冤枉:“這又與我何乾?”
趙樂瑩斜了他一眼,他當即認錯,“待回去之後,我定多加管教。”
趙樂瑩這才滿意。
裴繹之噙著笑給她倒一杯茶,待她喝完後緩緩開口:“不過說起來,這血緣親情當真是玄乎,阿瑞第一次見傅長明和傅硯山,便能親近如此,時間長了即便咱們再小心,我怕他們也會起疑。”
“不會有時間長了,你忘了明日是什麼日子嗎?”趙樂瑩看向他。
裴繹之頓了頓,恍然:“傳位大典。”
按照皇命,大典結束他們便可啟程回京。
“最多兩日,我們便能離開南疆了。”趙樂瑩緩緩嗬出一口氣。
裴繹之點了點頭,難得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翌日便是傳位大典,南疆城內天不亮便開始敲鑼打鼓地慶祝,趙樂瑩原本還想多睡會兒,卻被吵得睡不著,最後隻能不甘心地睜開眼睛。
“殿下快些收拾吧,莫要耽擱了時辰。”裴繹之催促。他們今日是祝賀的使臣,若是遲到了怕是不好看。
趙樂瑩應了一聲,便叫丫鬟為自己梳洗打扮了。
今日是大日子,所有人都著官服製袍出席,趙樂瑩也一身宮裝,給足了鎮南王府麵子。
天將蒙蒙亮的時候,便有人來請他們去宗廟觀禮,趙樂瑩和裴繹之對視一眼,安頓好阿瑞便徑直過去了。他們到的不算早,其他使臣和南疆官員都已到齊,見到他們後紛紛起身行禮。
趙樂瑩見過禮後,便到上位站定,一抬頭便和傅硯山對視了。
今日的傅硯山難得換下盔甲,穿了一件黑色描金線錦袍,眉宇淩厲鋒芒畢露,一雙眼睛如深夜星芒,站在祭壇之上不怒自威,而他身旁的傅長明亦是如此,儘管年邁患病,可站在那裡時腰背挺直,風采不減當年。
“難怪皇上忌憚他們,這父子倆的氣勢,可比皇上強多了。”裴繹之小聲嘀咕。
趙樂瑩收回視線掃他一眼,再看向傅硯山時,對方已經將眼睛彆開了。她抿了抿唇,一臉平靜地觀察四周環境。
大灃禮儀之邦,規矩一向繁瑣複雜,連南疆也不例外,不過是交接個印璽和公文的事,足足到下午時才結束。
“可算是能用膳了。”裴繹之長歎一聲。
趙樂瑩也累得夠嗆,難得沒有反駁他的話,兩人同眾人一同上了宴席。
以他們的身份,自然要跟傅長明等人一同坐主桌。
三杯開胃酒下肚,說話便隨意許多,聊著聊著就聊到了何時回京的事。
“傳位大典結束了,殿下可想好何時返程了?”傅長明問。
趙樂瑩看了傅硯山一眼,對方毫無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