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自從那晚她抱著阿瑞離開後,傅硯山對她便像剛見麵時一樣了——
完全陌生人。
趙樂瑩回神,笑笑後開口:“皇上還等著我等回去複命,片刻都等不得,不如明日一早便出發吧。”
傅硯山神色淡淡地用膳,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
“若我沒記錯,阿瑞還有十餘日便要過生辰了,若是現在回去,豈不是要在路上過生辰,不如請其他使臣先走,你們多留些時日再走如何?”傅長明提議。
趙樂瑩心下一凜,還未開口說話,一旁的裴繹之便先說了:“京都諸事繁忙,殿下怕是不能多留。”
說完還警惕地看了傅硯山一眼,活脫脫一個妒夫。
傅長明這些日子雖然一直在養病,可家中諸事也沒瞞過他的眼,自然也知道傅硯山乾過什麼好事,如今見裴繹之這般抗拒,便也沒有再多說,隻是笑嗬嗬開口:“明日我定要親自去送殿下。”
趙樂瑩揚唇微笑:“多謝王爺。”
一頓飯結束,趙樂瑩便和裴繹之一起回住處了,阿瑞看到他們眼睛一亮,泥巴都不玩了就衝過去要抱。
趙樂瑩和裴繹之趕緊避開,叫周乾把人拎走了。
“帶出去玩,彆出王府就行。”裴繹之叮囑。
周乾應了一聲,便將臟兮兮的小孩帶走了。
趙樂瑩和裴繹之對視一眼,果斷回屋將身上沉重的衣裳首飾換下來,又各自洗漱之後一個去裡間、一個留在外間,很快便睡熟了。
兩個人休息的功夫,周乾已經帶著阿瑞進到了園子裡,本想著帶他去湖邊玩玩水,順便把小手上的泥給洗了,結果一進去便遇上了憐春。
兩人對視一眼,憐春眼睛一亮趕緊起身,剛要開口說話,就聽到他冷淡開口:“參見大小姐。”
在王府待了幾日,雖然一直沒見她,可也聽說了傅長明收她為義女的事。
憐春臉上的笑一僵,逐漸變得訕訕:“平身,周副統領不必拘禮。”
周乾起身,掃了眼她身上的綾羅綢緞後,眼底閃過一絲嘲諷,抱起阿瑞才開口:“既然大小姐在賞花,卑職便不打擾了。”
“不必……”憐春趕緊叫住他,抿了抿唇後道,“我這便走了。”
說罷,她看了身後的丫鬟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阿瑞坐在周乾胳膊上好奇地問:“這個姨母是誰,阿瑞沒見過。”
“她又不是咱長公主府的人,少爺不認識也正常。”周乾回答時沒有避諱還未走遠的憐春。
憐春的後背一僵,很快便匆匆離去。
周乾輕嗤一聲,將阿瑞重新放下:“卑職給少爺洗手吧。”
“好!”阿瑞乖乖伸出胳膊。
周乾笑笑,幫他把袖子高高地捋起來。
兩個人坐在園子裡打發時間時,不負責的父母還在睡,不過裴繹之隻睡了不到一個時辰便醒了,倒是趙樂瑩一直沒醒,一直到傍晚時才睜開眼睛。
睡得太久,下場便是晚上睡不著。
當夜深人靜時,整個鎮南王府都陷入沉睡,趙樂瑩十分清醒地坐在床邊,許久幽幽歎了聲氣。
罷了,都習慣了。
鑒於往常每次出門,都會遇到傅硯山,趙樂瑩臨離開前一晚不想節外生枝,因此沒有出去散步的想法,而是坐在床邊給阿瑞打扇。
南疆的夏天實在是不乾脆,即便屋裡放了冰鑒,也很難教人清爽,阿瑞才來幾日,身上便起了許多濕疹,隻是有傅硯山的藥在,塗了之後沒有太過難受。
她將阿瑞鬢邊的濕發撥到一邊,輕輕地對著他扇扇子,大約是覺得舒服了,阿瑞笨笨的地翻個身,吧唧著嘴睡得更香了。
趙樂瑩失笑,眼底是隻屬於阿瑞的慈愛和溫柔。
一直到天蒙蒙亮,她才隱約有了困意,可惜要出發了。趙樂瑩歎了聲氣,換了一身方便趕路的衣裳,又親自為早起鬨脾氣的阿瑞換了衣衫,才領著他去同傅長明用最後一頓早膳。
本以為今日這樣的時候,傅硯山也會在的,然而趙樂瑩到時,隻看到了傅長明和憐春。
“殿下。”憐春起身行禮。
趙樂瑩微微頷首,便領著阿瑞坐下了。
“怎不見駙馬?”傅長明詢問。
“還有許多行李要清點,尤其是阿瑞路上要用的,半分都馬虎不得,隻能讓他親自做了。”趙樂瑩笑答。
傅長明點了點頭,接著看向阿瑞,眼底俱是不舍:“小阿瑞,若這次走了,可會忘了爺爺?”
“不會,阿瑞喜歡爺爺。”阿瑞奶聲奶氣地回答。
憐春忍不住揚起唇角,可對上趙樂瑩的視線時又匆匆低頭。
傅長明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頓時哈哈大笑:“阿瑞真乖,那日後若有機會,定要來南疆看爺爺。”
“阿瑞長大了,天天來。”小孩沒有路程遠近的概念,隻是知曉如何嘴甜,將滿屋子的人都逗笑了。
傅長明摸摸他的頭,又將手上戴的扳指給了他。
“……王爺。”趙樂瑩無奈。
“給孩子的,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傅長明擺擺手。
這東西在京都,能換三百畝地了吧。趙樂瑩歎了聲氣,想到二人之間的血緣關係,到底沒有再推拒。
一頓飯結束,傅硯山始終沒有出現,傅長明將他們送到王府門口,趙樂瑩便停下了:“王爺身子不適,就送到這兒吧。”
“殿下一路保重,我便不多送了,讓憐春代我送你們出城吧。”傅長明知道自己的情況,便也沒有過多推拒。
旁邊的憐春福了福身。
趙樂瑩沒什麼不答應的,點了點頭後牽著阿瑞的手要走,誰知阿瑞突然哭了,抱著傅長明的腿不肯走。傅長明頓時心酸,趕緊叫人拿了些糕點來哄。
裴繹之看著這一老一小,慶幸他們不用留太久,否則某些東西是想瞞也瞞不住了。
傅長明費了好一會兒工夫,阿瑞可算是不哭了,隻是抽抽搭搭地問:“叔伯呢,他為什麼不送阿瑞。”
他口中的叔伯,便是傅硯山。
“叔伯今日有重要的事,昨日便已經離開南疆了,”傅長明安撫,“待將來他得空了,爺爺親自叫他去看你。”
阿瑞撇了撇嘴,乖乖點了點頭。
傅長明越看越喜歡,怕再拖下去會忍不住把這孩子強留在府中,於是趕緊叫趙樂瑩帶著他走了。
趙樂瑩自然是答應的,抱起阿瑞便上了馬車,直到馬車出了城門,她才猛地鬆一口氣,戳著阿瑞的臉跟他算賬:“我辛辛苦苦養你多年,你才見他們幾麵,便要留下不走了?”
“阿瑞最喜歡阿娘,”阿瑞說完頓了一下,補充,“也喜歡阿爹。”
“免了,我也是看出來了,你就是個小白眼狼。”裴繹之斜了他一眼。
阿瑞一臉懵懂,隻管吃自己的糖。
使臣們在城外三裡外等候,馬車緩緩出城之後,便朝著他們的方向走,隻是剛走出不遠,馬車便突然一陣震蕩,裴繹之下意識抱緊阿瑞。
“怎麼了?”趙樂瑩問。
“殿下,馬車陷進泥坑了。”周乾皺眉回答。
裴繹之抱著阿瑞下馬車,回頭伸手去扶趙樂瑩。
趙樂瑩借著他的力道落在地上,再看馬車的一隻車輪陷入泥裡大半。
“恐怕要推上來才行。”周乾道。
另一輛跟在後麵的馬車停下,憐春也下來了,看到陷進泥裡的馬車,不由得抿了抿唇:“這條路一向平坦,怎麼突然多出個泥坑?”
趙樂瑩眉頭緊皺,正覺得事情不妙時,四周的草叢突然隱隱有光亮一閃而過。
周乾眼神一凜:“不好,有埋伏,殿下上馬車。”
趙樂瑩表情一變,立刻將阿瑞塞進馬車,自己也跟了上去,裴繹之也不猶豫,拉著還在發愣的憐春擠進馬車。
一瞬息的功夫,便有箭矢射來,周乾擋下幾箭,一邊跳到馬車上往前衝去,一邊懊悔自己太過大意,竟覺得從城門到與使臣彙合沒有幾裡地,便沒有多備人手。
這些人明顯有備而來,周乾衝出去的瞬間,便有人騎著馬衝過來,將護送的那些侍衛全部格殺。
趙樂瑩掀開車簾看了眼,心臟緩緩下沉:“這些人的身手,不低於府中暗衛。”
“殿下!馬車太沉,這麼下去會被追上!”周乾突然高聲提醒。
馬車內的人俱是一愣,裴繹之將孩子交給趙樂瑩,趙樂瑩瞬間想到他要做什麼:“不行!”
“彆怕殿下,沒事的。”裴繹之拍拍她的胳膊,直接跳下馬車朝側方的河流衝去。
趙樂瑩猛然睜大了眼睛,眼睜睜看著他跳進河流的瞬間,一支箭矢刺在了他的後背。
嘩啦——
裴繹之落入水中,水麵一片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