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繹之!”趙樂瑩猛然睜大眼睛, 眼底一片紅意。
阿瑞被這樣的她嚇哭:“阿娘,阿娘……”
趙樂瑩猛地回神,將他緊緊抱在懷中。
“阿娘, 阿爹呢?”阿瑞哭著問。
趙樂瑩喉嚨動了動,許久沒有說話, 倒是旁邊的憐春突然開口:“……駙馬爺在跟小少爺玩捉迷藏呢,現在已經躲起來了。”
“捉迷藏?”阿瑞睜著大眼睛看她, 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憐春勉強笑笑:“是呀,現在該奴婢躲了。”
趙樂瑩若有所覺地抬頭:“憐春。”
“殿下,保護好自己。”憐春說罷,便要往下跳。
趙樂瑩立刻拉住她, 抬頭吩咐外麵的周乾:“去山林!”
“是!”周乾立刻駕著馬車拐彎,徑直衝進了旁邊山林。追殺之人本以為他們會急著跟使臣隊伍彙合,沒想到會突然轉彎, 麵麵相覷之後也追了上去。
馬車很快衝進山林, 但因為在山路走得太慢,反而有被追上的趨勢。
趙樂瑩聽著後麵傳來的馬蹄聲, 看到不遠處的小斷崖後吩咐:“周乾,砍斷馬繩,騎馬帶阿瑞離開。”
“殿下……”周乾瞬間急了。
“保護好阿瑞,定要他好好活著, 還有……”趙樂瑩抿了抿發乾的唇, 再開口聲音已經沙啞,“若我沒活著回去,記得告訴傅硯山, 阿瑞是他的兒子。”
周乾和憐春同時一愣,顯然被她的話震驚了。
趙樂瑩也顧不上他們的反應, 捧著阿瑞的臉開口:“阿瑞不是最喜歡玩騎馬打仗的遊戲嗎?”
“喜歡。”阿瑞點頭。
“那我們現在就玩這個遊戲,周乾帶著你跑,看能不能躲開後麵的追兵,你覺得如何?”趙樂瑩輕笑。
阿瑞歪頭:“娘呢?”
“娘啊,”趙樂瑩看向憐春,“娘跟憐姨母一起,我們分開跑。”
憐春的眼圈瞬間便紅了。
“那阿娘憐姨母趕緊跑,千萬彆被抓到了!”阿瑞仔細叮囑。
趙樂瑩愣了一下,竟不知他是不是懂了如今的處境。
“殿下!”周乾沉聲喚了她一聲。
趙樂瑩心一橫,直接將阿瑞遞給他。
周乾接過去的瞬間,便砍斷了馬車和馬匹之間的連接,騎上馬衝了出去。
馬車失去馬匹控製,直直往前衝了一段,最後撞在一塊石頭上停了下來。趙樂瑩和憐春被摔了出來,憐春沒傷到什麼,倒是趙樂瑩額頭被摔出一道傷。
“殿下……”憐春起身,將還有些發暈的她扶起來。
趙樂瑩逐漸回神,看著即將到眼前的追兵,和她一同跌跌撞撞地鑽進林子。幾道箭矢飛了過來,層次遞進地刺進她們身後的地麵。
憐春扶著趙樂瑩,不斷往灌木中走,兩個人的臉上手上,很快便被刺出各種細小的傷口。
身後的人還在追,但對這附近沒有憐春熟悉,又不能騎馬來追,很快便落後了一程。趙樂瑩額頭上的傷還在疼,血順著額角流下來,直接落在了臉上,她胡亂一擦,半點都不敢停下。
兩個人越走越快,很快來到一個斷崖前,崖下是奔騰的河流,稍有不慎便能將人吞噬個徹底。
“……殿下。”憐春驚慌地看向她。
趙樂瑩臉色微沉:“我們彆無選擇。”
此言一出,憐春立刻抽出衣帶,將二人的手綁到一起,在自己這邊係個死結,趙樂瑩手上是活結:“我水性比殿下好,殿下跟著我,隻是水中也不知有沒有暗礁,若是我不幸磕上了……殿下記得解開自己手上的繩子。”
趙樂瑩頓時不認同地看向她:“你如今是鎮南王府的大小姐,不必為我做到如此地步。”
憐春笑笑,看到追兵已經鬼鬼祟祟地圍上來,立刻拉著她跳進了奔騰的江水中。追兵見狀大喝一聲,最後隻勉強抓到一片衣角。
一個時辰後,兩人出現在下遊某處的山洞裡。
沒有男子在,二人便直接將衣裳都脫了,擰乾之後晾在山洞中。
憐春縮在角落,拿著一點乾柴試圖鑽木取火,隻是磨了好久都沒見有火。趙樂瑩盯著看了片刻,最後緩緩開口:“彆弄了,不冷。”
憐春頓了一下,臉上飛過一抹紅霞:“奴婢學過,隻是不甚熟練。”
“不必自稱奴婢。”趙樂瑩緩緩開口。
憐春臉上的笑意一僵,半晌低低應了一聲。
趙樂瑩看出她的失落,沉默一瞬後開口:“並非與你疏遠,隻是你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了。”
憐春眼角一紅:“奴婢在殿下麵前,永遠都是奴婢。”
趙樂瑩不語。
憐春靜了許久,最後突然走到她麵前跪下:“奴婢那日惹殿下不快罪該萬死,請殿下責罰。”
趙樂瑩愣了一下,半天才想起來她說的是自己初到那日,她給自己敬酒的事,一時間有些好笑:“都過去了。”
“在奴婢這兒沒有過去,奴婢這輩子都良心難安。”憐春紅著眼睛道。她初聽說趙樂瑩到南疆時,心裡是極為欣喜的,可一看到她身旁的裴繹之,便驀地想起當年傅硯山被背叛的事,心底便為他生出許多委屈。
她在南疆這幾年,親眼看著傅硯山備受煎熬,看著他是如何一天天熬過來的,當看到愈發美貌的趙樂瑩,和與她恩愛的裴繹之,便心中難受鬱悶,忍不住要為傅硯山討回公道。
然而酒是敬了,她的心裡卻愈發痛苦,如今午夜夢回,都是自己對趙樂瑩大不敬的噩夢。
趙樂瑩看著她眼底的淚越來越多,歎了聲氣開口:“我早說過,你若跟來,必定會生出怨懟,怨生恨,恨生愧,最後折磨的不過是自己。”
“……奴婢當初離開,隻是想賭一把。”憐春咬唇。
趙樂瑩掃了她一眼:“想賭一把沒錯,可世上人人都能賭,偏你不能,因為你是我的人,隻要你在他眼前,他便會想起我當初刺他的一劍,根本不會對你生出半分歡喜。”
憐春低下頭苦澀一笑:“奴婢當時也是鬼迷心竅。”
趙樂瑩不說話了。這世上鬼迷心竅的,又何止憐春一人。
憐春靜了許久,抬頭看向她:“所以奴婢後來便想通了,如今更是已經定下婚約了。”
趙樂瑩眼皮一跳。
“是南疆的一位小將軍,奴婢與他兩情相悅,無奈門第差得太大,奴婢一直不敢接受他的心意,幸得王爺垂簾,將奴婢認作乾女兒,這才與他結了親事,”憐春羞澀一笑,“隻是他去剿匪已經一月有餘,殿下從未見過罷了。”
這些事,她早就想說與殿下聽了,可第一次見麵時錯了,日後便一直錯,本以為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沒想到還有機會。
“……你能走出來,很好,”趙樂瑩扯了一下嘴角,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我倒一直怕你鑽牛角尖。”
“殿下還願意關心奴婢嗎?”憐春又開始哽咽。
趙樂瑩笑了一聲:“說是一刀兩斷,這世上真能兩斷的又有多少。”
即便多年未見,重逢便是下馬威,她還是一眼看出憐春情分不減,所以才願意喝下那幾杯強敬的酒。
憐春終於哭了出來,對著她連連磕頭。
趙樂瑩看得頭都疼了:“省些力氣吧,還不知何時才能被找到。”
憐春頓了一下,這才停了下來,重新到角落裡坐下。
半晌,她突然開口:“今日動手的,是不是傅世子?”
趙樂瑩無言一瞬:“為何這麼問?”
憐春咬了咬唇:“我並非要懷疑他們,隻是殿下和駙馬要單獨離開的消息,隻有王府和驛館知曉,今日送行本該是世子要做的事,可他卻突然離開,還有……奴婢雖然不知這些人的來頭,可既然能不近身便殺了王府侍衛,可見身手極好,滿南疆能找出這樣身手的,似乎就隻有世子一人。”
更何況傅世子恨殿下入骨……憐春實在不想懷疑,可巧合太多,她不得不懷疑。
麵對她的問詢,趙樂瑩靜了許久才緩緩開口:“不是他。”他不會傷她。
憐春眉頭還是緊皺。
趙樂瑩掃了她一眼,見她還在忐忑,便開口解釋:“那些人身手雖好,卻對這附近的山林不熟,我們這才得以脫身。”
憐春頓了一下,瞬間被說服了。也是,自己不過才來三年,還不甚喜歡出門,便對這兒的一草一木都算熟悉了,那些人若是南疆的,又怎會在山林中如此陌生?
“……那會是誰呢?”憐春嘟囔一句。
趙樂瑩垂下眼眸,眼底閃過一道冷光。知道他們會單獨離開的,除了王府,還有使臣不是?看來京都那位躺在病榻上,整日無事儘琢磨他們一家子了。
憐春坐在角落憂心忡忡,一抬頭就看著趙樂瑩疲憊的模樣,儘管想問她阿瑞少爺的事,但還是忍住了。
兩個人安靜坐在山洞裡,待衣裳多少晾乾些後才穿上,雖然還是潮的,可比起剛從水裡撈出來時不知好了多少。
山洞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洞裡的蚊蟲逐漸增多,憐春找來樹葉,拚命為她扇蚊蟲,趙樂瑩幾次想讓她作罷,然而頭腦昏昏說不出話來。
她額頭磕傷,又落了水,這會子有點神誌不清。
迷迷糊糊中,她看到憐春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然後便沉下了臉。
“殿下,您起高熱了,”她低聲道,“得儘快請郎中才行。”
趙樂瑩嘴唇動了動,喉嚨乾得厲害。
“……不能再等了,殿下您且等著,奴婢下山去找人。”憐春說著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