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先睡一會兒吧。
段遙光又把堆在床上的衣服挪回椅子上,躺上床去,開始睡午覺。下午四點,他在混亂的夢境裡聽到人聲,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見他的好兄弟梁訣與女朋友小雅不請自來,一個坐在床邊,輕車熟路地打開他的電腦,另一個則開始動手為他收拾房間。
段遙光:“……”
段遙光翻了個身,不知道該說什麼,選擇繼續裝睡。
“你該聽我的,帶個抽濕器過來,”小雅說,“現在還沒進雨季,再過段時間就潮了。”
房間裡一片陰暗,梁訣看了眼電腦裡,沒有遊戲,隨便開了幾個網頁,說:“舊的那個不能用了,網上買個郵寄過來吧。”
小雅打開衣櫃,取出衣架,把扔在椅子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掛起來,抖平順,掛回去。
“晚上吃什麼?”小雅笑著說,“去那家新開的烤肉吧?”
段遙光在被子裡歎了口氣,梁訣是他大學時的上鋪,從認識的第一天起,就像他的男朋友一般,簡直如春風化雨,無微不至,人長得又高又帥,家裡又有錢,除了不與他上床,基本上全是照顧老婆的套路,一度令從小缺愛的段遙光受寵若驚且浮想聯翩。他們出雙入對,卿卿我我,曾有那麼一段時間不少人以為段遙光與梁訣是一對。
一個男生會對另一個男生不計回報地好麼?會的,梁訣就是最好的例子。當然,大學四年期間,他們也鬨過不少矛盾與摩擦,段遙光本來就有病,在這段關係裡,顯得像個不近人情又易怒的女朋友,猶如陰暗角落裡的一株蘑菇,散發著陰鬱的氣息。他總用諸如吃飯忘了喊他、回到寢室就知道打遊戲等微不足道的小借口來PUA梁訣,室友們則像看熱鬨般看他倆,分析他們的情感走向。
無一例外,最後總是梁訣來哄他。他們還一起自駕旅遊,一起通宵打遊戲,慶祝對方的生日。
當然,畢業後,梁訣就在家裡安排下光速相親,認識了現在的女朋友小雅。小雅溫柔大方,善解人意,與梁訣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幸好當初沒有昏了頭愛上他……段遙光經曆了整個過程,這關係不清不楚,又像戀人又像朋友,最後梁訣的相親顯得尤其突然,段遙光本已下定決心,不再與梁訣聯係,就當自己死了。
但數個月過去,梁訣動用自己所有的社會關係,找到了不告而彆的段遙光,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門,要把肄業且找不到工作的段遙光帶回家,並養活自己的好兄弟,兌現曾經“我養你”的承諾。段遙光的心情是崩潰的,這種人生境遇疊加自己兄弟一廂情願的照料,簡直讓他想死。他實在架不住梁訣的愛,這愛猶如泰山令他無法承受,但他確實也無處可去。
就這樣,段遙光半推半就,被梁訣強行塞進了老破小裡。之後這位好兄弟便三不五時帶著女朋友登門造訪,邀請他進行三人約會,每周會有兩天帶著他出去改善夥食並暢想一番段遙光成為大作家之後的場景,填飽他饑腸轆轆的身體順便撫慰他傷痕累累的靈魂。
小雅很溫柔,她不僅沒有嫌棄未婚夫的這位貧窮的兄弟,還愛屋及烏地、發自內心地以嫂子身份照顧著段遙光。
在這場友誼裡,大家都很快樂,隻有段遙光在痛苦。他為了回報梁訣的厚望,去找了一份勉強能自力更生的工作,白天打工八小時,回家把電腦裡的遊戲都刪了,哪怕寫不出來,每天也強行在電腦前碼字八個小時,梁訣始終認為他有朝一日會成功,像某些網絡作家般年入上億。
這當真是沉重又令人感動的信任,段遙光的感受則是像隻被壓在石碑下的烏龜,身上背負著一間老破小外加梁訣與他女朋友展望未來的光輝雕塑,在人生路上艱難地爬行著。總以為自己挪動了一厘米,回頭看,位置卻根本沒有動。
“睡醒啦?”小雅問。
“嗯。”段遙光頂著雜亂的頭發坐起來。
梁訣回頭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揉了下段遙光的頭發。
段遙光躍下床,進了浴室,開始洗澡。
“頭發該剪了,”小雅說,“你倆頭發都有點長。”
旋即“叮”的一聲,電腦桌旁,段遙光放著的吊墜落在地上。
小雅馬上撿起,那是一枚六棱柱晶體,段遙光睡覺時,便將它放在一旁。
“沒事。”梁訣見沒有摔壞,便把它再次放好。
“把我嚇死了。”小雅心有餘悸,生怕摔壞了段遙光的東西。
梁訣擺擺手,示意沒關係。
段遙光快速地洗過澡,換好衣服出來,接過吊墜戴上,精神了不少,他還是很帥的,他的長相是女孩子最喜歡的類型,身高適中完全夠用,膚色因長期不受日照,白得像牛奶一般,身材因長期饑一頓飽一頓而顯得清瘦,手長腿長,五官清秀,眼睛明亮,表情帶著幾分傷感與憂鬱。不少女孩子看到他這副模樣,都想心疼他一番。
男生則覺得他沒有攻擊性,經常也能被激起“大哥哥”們的保護欲,梁訣就是個中典型,他覺得自己有責任照顧好自己這個不能自理的好哥們兒。
入夜,段遙光合上電腦,跟在手牽著手的梁訣與小雅身後,前去吃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