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2 / 2)

甕中驚春 抱鯉 13606 字 14天前

一旦露了痕跡被人窺出端倪,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重入都城的前提是助慶王大軍儘快攻破城門。

曲靜勝微垂眼眸斂下情緒,為博取眾人信任,複而又舉例一些自己深入探查驗證的手段。

“我能平安遊走多處城門,刺探屯兵崗哨,又從那麼多城門軍的刀槍之下全身而退,並非我有天大本事,能不惹守軍懷疑,瞞天過海,實乃宮中禁衛幫我斡旋。再加上,我本身‘可疑’。”

城中那幾日,曲靜勝每每下船在碼頭市集‘尋屍’無果後,都會灰心喪氣前往附近城門一趟。

然後在禁衛眼皮子底下,理直氣壯徘徊不去,一時跟城門前排隊舉家搬遷出城的人搭腔;間或支著耳朵偷聽無力逃難的百姓低聲下氣向守城軍詢問戰事消息。

在監視她的禁衛看來,她此舉是因為久久尋不到弟妹屍身,頹喪至極,隻能寄希望於慶王大軍儘快入城。

所以混在目前人|流往來最多、消息流傳最廣的城門樓附近,以期與人打聽到慶王大軍最新相關消息。

曲靜勝在各處城門樓下盤桓遊蕩,探頭探腦,‘一不留神’還會被如水人潮中擠得走岔道,誤入那些三明五暗的門洞,然後又趕在守城軍持械驅逐前訕訕離開。

她心裡帶著答案,很多地方隻需要稍微靠近,匆匆一瞥便能驗證疑點,根本不需要深入探查。

形跡可疑又如何,她根本不怕惹人生疑,這份可疑分明是她得天獨厚的優勢。

反正在那群禁衛眼裡,她不過一個被人隨意擺弄的棋子,從前養在深宅大院,初次獨身行走於世間,蠢笨露餡很正常。

為防她稀裡糊塗被城門軍抓走耽誤大事,禁衛還少不得暗中為她打點,間接成了她光明正大收集軍情的好幫手。

當然,被擠誤入這種法子她隻用過兩次,算是自個兒在心中逗耍禁衛,緩緩壓抑滿腔的惡氣。

更多的還是根據曲定曾經所授,整合信息,彙成情報。

她在假圖上修正的每一撇筆畫,都來自連日不眠不休的積累。

有赫赫威名的曲定曲將軍背書,比曲靜勝長一百張嘴來解釋保證都頂用。

帳內諸將再度望向被塗抹過的布防圖,麵上不自覺多帶上幾分端肅。

大胡子終於肯正視那圖,激動之下甚至不顧會在慶王麵前失儀,徑直捧了起來,越看越忍不住咂舌,不敢置信道,“你可是從出逃伊始便在打整合都城布防圖的主意?所以用圖作伐子,那張長江沿線作戰圖隻是個障眼法。”

“並未。不過是風吹哪頁讀哪頁,路向何方去何方。”曲靜勝誠實應道。

但凡出逃當夜,國公府的人心存半分憐憫,肯放他們平安出府,晚一刻再來追殺他們姐弟,讓她年幼的弟妹們有機會跑到永定橋再下水,而非冒險走金明橋搏命,她都不會下了狠心用曲定昔年所授去搜集這些東西,今日又這般果斷奉上。

既然毫無情義可講,那便各憑手段。

曲靜勝說的是實話,帳內從上至下卻隻當她是謙詞。

慶王更是拍拍她的肩膀,朗聲大笑,讚不絕口,“好啊!好!不愧是我慶王府的姑娘,臨危不懼,魄力驚人,本事不小啊!”

帳中諸將正打堆仔細傳閱那布防圖,見上麵所述信息簡明扼要,確實是好東西,一時間紛紛應和。

並非溜須拍馬,是當真覺得這位小小年紀的深閨姑娘機敏至極,既厲害又有膽氣。

最關鍵的是,她雖出身冥頑不靈的衛國公府,卻一心向著慶王。

這不,連慶王都主動為她切割過往,那她往後便隻是慶王府的姑娘。

他們這些在曲家手上吃過虧的人,自然不該繼續提防她或是心存隔閡。

曲靜勝朝眾人淺笑頷首致謝,謙虛表示不敢領受,隻是微末小技,豈敢在諸位戰功彪炳的將軍麵前現眼。

雙方有意交好,言談間熱絡又親近,帳內一時熱鬨非常,甚至還蹦出來一位認親的。

年輕的將軍笑容燦爛,咧出一口大白牙,抱拳行了個軍禮,自我介紹道,“表妹,我是趙崇澍,你二舅家的表兄,在慶王府行二。初次相見便領教了表妹的風采,為兄實在佩服。”

曲靜勝望向擠到眼前來的黑麵壯士,先被他周身外溢的蓬勃朝氣晃了下眼,同樣的沉鐵甲胄,青柄軍刀,黝黑臉龐,卻完全不複溪邊初見時那副風雨不動的冷肅麵孔。

雖然有些意外此人之善變,但想想他還特地背過身給自己機會整理鞋襪儀容,後又把馬讓給她騎,顯然為人不壞。

或許是執行公務時需要端穩持重,下值後方可肆無忌憚展露真實性情。

曲靜勝彎唇回以一禮,“表兄過譽,愧不敢受,還未謝過表兄一路照拂。”

“受得受得。”帳內多為粗聲粗氣的武將,很是炸耳,趙崇澍聽見初次見麵的表妹說什麼多謝一路照拂,以為自己聽岔了,並未往心裡去,爽朗道。

“實不相瞞,聽你講完這一路經曆,我這心現在還在腔子裡亂蹦。往後啊,你若遇上難事,儘管來找你二哥,千萬莫要再去以身犯險了,聽著是厲害,但終究讓人懸心。”

距離二人幾步開外,正在斟茶的高壯身影手下一滯,壺嘴茶湯斷線。

曲靜勝一無所知,含笑再謝趙崇澍,又與他寒暄幾句,順便回答了一些他感興趣的出逃細節。

直到那張布防圖來回傳閱到慶王手上,帳內武將交口誇讚猶是未停。

曲靜勝餘光瞟見慶王仔細端詳那圖,仍舊一張豁然笑臉,可那軒敞眉宇卻微不可察的凝滯,不複先前風發意氣。

——似乎是從這些將軍們湊趣說出能得此圖,慶軍如虎添翼,強攻都城不過探囊取物開始。

曲靜勝心念電轉,示意趙崇澍暫停交談,轉頭望向慶王,果斷開口,“外祖父,璨璨能否問您一個問題?”

“你說。”慶王滿臉笑紋,他現在看自己這個小孫女無比順眼。曲靜勝雙眸湛然澄澈,似能洞悉一切,“您可是想兵不血刃拿下都城?”

“為何這樣想?”慶王饒有興致打量這個處處讓他驚喜的少女,毫不掩飾自己的詫異。

他常年領兵,不是那種喜怒不形於色的主君,偶爾甚至能稱上一句性情中人。

比如此刻,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對曲靜勝所言極感興趣,帳內不知不覺間再度安靜下來。

眾人支著耳朵,聽祖孫兩一問一答。

曲靜勝想起都城裡那些倉皇出逃的百姓,正色道,“昔年曾外祖父建國立邦定都,都城由此彙通南北,攬儘天下繁華。皇考心血,您不忍心撻伐。”

其實肯定還有其他考量,隻是不便拿上明麵。

譬如說,慶王雖然已是天下皆知的反王,但麵上還是打著‘勤王誅奸’的旗號重兵南下的。若他帶兵強攻奪下都城,摧毀曾令萬民歸心的太|祖心血,那便坐實了反賊的名頭。

哪怕由此登位掌權,將來歸攏民心也必成難題。

自古以來,得民心者方得天下。

反之,終難長久。

慶王起兵四載,從前更是不知花了多少年月暗中籌備。

他所謀求絕非當下無限風光,而在萬世。

“璨璨知我。”慶王捋須欣慰感慨,笑吟吟道,“你這姑娘靈透得緊,既然敢問出來,想必腹藏乾坤。可是還在都城中得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消息,打算再助外祖父一臂之力?”

此言一出,帳內諸將麵色精彩紛呈。難免覺得慶王過於隨性,異想天開。

可是轉眼看看那霞姿月韻卻堅韌非常的少女,許多質疑又說不出口。

她能平安無事站在慶軍大營本身已是一件不可思議之事。

再加上她帶出來的作戰圖與軍情,若她身上再發生一些瞠目奇事,似乎也算不得多匪夷所思。

曲靜勝無視那些複雜難言的打量,雙手接過布防圖攤在長條案幾上,長指毫不猶豫點到一座城門上,“九門之中,唯此門最可能為外祖父洞開。”

“延慶門。”慶王吐出城門名字時忍不住想笑,“延慶門與皇宮同在都城中軸線上,一旦攻破,便可直搗皇城。都城外郭十四門裡,此門應是屯軍守備最森嚴的所在吧。璨璨,你確定?”

“我確定。”曲靜勝鎮定回望慶王,正色道,“外祖父,此處守城大將是王瑛,城門郎為景佑元年的狀元郎陳寬。”

王瑛。

慶王聽見這個名字,麵上笑意淡去,眼中鋒芒一閃,殺機儘顯。

趙崇澍更是蔑然冷哼,直言不諱道,“朝廷當真是無人可用了,那般庸碌小人還敢啟用。祖父,若要攻城,孫兒請戰延慶門,以為祖母報三年前那一刀之仇。”

曲靜勝關在思過院四年,除國公府本家親眷外,曾有三人在戰局還算和緩時探望過她。

她從他們口中得知過不少外間傳聞。

她知道三年前,王瑛身為大長公主之子,皇親國戚,因深受景佑帝信重封其為大將軍,率領重兵北上平慶討寇,結果卻屢遭敗績。

直到同年冬天,韃靼外族犯邊。

慶王為護邊關百姓,分兵相抗,自然減緩了南下攻勢。

被打得灰頭土臉的王瑛方才得了喘息之機。

後來,王瑛得知慶王軍隊在前線對敵作戰失利,竟不思為國為民暫棄前嫌,共抗外敵。反倒抖擻起來,繞道偷襲慶王封地慶城。

當時城內兵力不足,內外艱難。

慶王妃明氏乃將門虎女,親自帶領一乾婦孺披甲上陣守城。

數度鏖戰後,王妃不幸中了王瑛一刀偷襲,險些喪命。

曾經的將門虎女如今終日纏綿病榻,弱不禁風,壽數不知還剩幾何。

慶王與王妃乃少年夫妻,恩愛多年。老妻遭罪,他恨不能將王瑛捉來抽筋斷骨。

可他並非意氣用事的毛頭小子了,一雙鷹眼深沉,好整以暇落在這個外孫女身上,等著聽她在此時提起王瑛有何用意。

“外祖父。”曲靜勝垂眸不去看慶王的麵色,繼續道,“在您的大軍順利渡江即將攻往泗丘的消息傳回都城當日,王瑛家眷便出了延慶門往西去了,連人帶細軟共二十八輛車。由王瑛帶兵親自護送,午時出城,暮鼓時分方回到延慶門繼續鎮守。”

趙崇澍聽到曲靜勝提起王瑛家眷,隱約悟到了什麼,迅速找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