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笑道:“這話說到我心裡去,昨天墳山的親戚來說話,為招待他我也吃多酒,一早他剛走,早飯也不曾吃,我正想著一個人吃酒沒興致,你來的剛好。”
他的兒子已經成親,喊出妻子和媳婦,讓她們準備酒菜,日頭開始鋪大地時,鄭掌櫃的和族長酒過三巡。
族長奉承著鄭掌櫃,不是因為他做生意有浮財,鄭家集也是集市,做生意的親戚不少,鄭掌櫃的不是數得著最有錢的幾個。族長誇的是鄭留根。
“我喊墳山上的親戚過來,告訴他今年中秋祭拜與往年不同,要加東西。他說往年的準備就不少,不用加,咱們鄭家門裡經商的多不缺錢。我說經商不稀罕,留根中了,咱們有了一個秀才,這事情怎麼能不告祖宗?”
族長哈哈大笑幾聲:“他一聽就慌了手腳,要往你們家磕頭,說秀才也是大老爺,以後見到留根要磕頭,見到留根的爹也要磕頭。是我攔下來,我說不是長根,是留根,留根不住在鄭家集,他這才弄明白原來是小小年紀的留根,把他驚的一夜沒睡好,一早起來我喊他吃過早飯再走,他說等不得了,昨夜像是有鬼掐他,說讓祖宗等好信兒等的急,他昨夜怠慢祖宗沒趕緊的回去告訴,這早飯就不能吃,這就得走。他給我看了紅印子,說癢的難過,我倒好笑,分明是蚊子叮了他。”
親切的拍著鄭掌櫃的肩頭:“老七,以前兄弟們裡數你木訥,沒想到你不吭不哈的憋個大屁出來,又生一個兒子居然能當秀才老爺,這真是祖宗積德,去年三房裡小孫子拜墳山說看見冒青煙,我還說他胡說......”
說到這裡有了一頓,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族長的臉色變了變,隱藏在奉承下麵的阿諛出來三分,連聲道:“看我這張該打的嘴,老七你彆生氣,你可不許告訴留根,我才是那個大屁,哈哈是我是我.......”
自豪感從鄭掌櫃的腳底直升頭頂,他不算鄭家門裡的有錢人,族長以前眼高於頂,從不和他論兄弟。
如今又怎麼樣呢,三十年河東又三十年轉西,風水輪流轉,如今到我家,不想丁氏不但自帶一份家產還自帶一份福氣,她生出的留根從小就機靈,餓了會哭,飽了會笑。
什麼?是個小孩都這樣,不不,留根的機靈從小就能看的出來,他餓了會哭和彆人不一樣,他飽了會笑也笑得與彆人不同,小時候看不出來,進學後就分出高下,丁氏鄰居的兒子也讀書,可他是個死心眼子的讀書法,留根是個機靈聰明的讀書法,讀來讀去的和元家老先生家的小姑娘做知己,新集學裡童子幾十,誰有留根這麼聰明?
鄭掌櫃的知道鄭家門裡隻有銅錢響,沒有讀書聲,祖宗積德這話他可不認,留根能中秋闈,一定是和慧姐做知己時學到比彆人多,否則丁氏鄰居家的兒子,他和留根同年,為什麼不中?
留根就是天生的聰明啊,過上一天聰明一分,又過上一天又聰明一分,這麼多的聰明推動他,這不,去年有現成大船接他進京。
什麼,那船是護國公府接未來親家元二爺的?不不,有福之人不用愁,留根趕上這趟,就是留根的聰明。
留根這一聰明啊,就聰明的住到護國公府裡管吃管住,他寫信回來說嶽父也認下,就等著回來後和慧姐定親......鄭掌櫃的露出傻乎乎笑容,光想想就足夠開心。
族長正阿諛著呢,一看這個人眼珠子定住,笑容不要錢的往麵上擠,伸手晃一晃:“老七?”
鄭掌櫃的傻傻發笑。
族長打個哆嗦,這老七隻怕是高興糊塗了,以前聽過說書,有個叫範什麼的,又叫什麼進的,知道自己中舉就犯病,他的嶽父趕來救人,打上一巴掌後手抽筋,好半天沒過來。
天上的文曲星是打不得的,文曲星的爹想來也一樣。
族長犯了難,我可怎麼救老七呢?可我得救他。可我怎麼救他呢?
手不能伸,腳不能踢,我拿什麼打醒他......哎,有了,這現成的不是有筷子嗎?
族長實在怕報應回來的快,拿兩個手指尖尖掐住筷子一頭,戰戰兢兢伸出去,向著鄭掌櫃的麵頰上一點。
他拿的本身就不穩,這麼一點,筷子掉向地麵,“吧嗒”聲起,族長同聲跳起:“哎喲我的祖宗啊,我救人不能怪我不要怪我......”鄭掌櫃的也醒過來。
不是為吃酒來的,鄭掌櫃的有正事要說,他摟住族長肩頭,族長麵上接過他剛才傻乎乎的笑容,鄭掌櫃的向他附耳說了一席話。
“留根現在不但是秀才,還就要和一個大人物家的姑娘定親,”
族長連聲道:“我出賀禮,我會去。”
“可是人家不見得瞧得上我這個門戶。留根太聰明了,他現在跟著嶽父和姑娘在京裡呆著,他需要盤纏錢,就好一直陪著嶽父,我把新集家裡能拿出的銀兩都給了他,可還怕不夠,留根現在住在國公府,那地方大了去,具體有多大?我還沒去過。我需要錢,我知道長根母子手裡有錢,現在是這樣的局麵,隻要留根能定下親事,嶽家的權勢大了去,他再也不中也能當官。”
這個朝代的官職來源有幾種,一種想當然是科舉,第二種是捐官,拿銀子過明路的買個官職,捐官名額的多與少,視當時朝廷的決定而定,捐官和科舉相比不算穩妥得到官職的方式,和第三種方式相比,也差的十萬八千裡。
第三種是舉薦,欒景走父蔭算在舉薦裡麵,還有一種舉薦是權貴們舉薦自己的親戚、朋友、陌生但慕名的名士、家下人等這種奴才。
鄭留根如果能得到雲展青眼,是可以由舉薦而得到官職。鄭掌櫃的這樣想並不是異想天開,留根和元慧定親後,又能把好操守辛勤讀書,如果再也沒有科舉的運道,舉薦而得到官職這種可能性極高。
弄明白這一點後的鄭掌櫃,現在隻需要辦好一件事情,那就是一定把元慧定下來。
這位是個生意人,讀書上才華是沒有的,從他騙娶丁氏而開鋪子還得到兒子來看,圓滑倒是堆尖壘高的出來,他說不出來讓留根提高品德的話,唯一想到的就是出錢。
自從長根母子鬨新集,丁氏生氣不想和長根平分家產,暗暗防著鄭掌櫃,又借著給元慧的名義為兒子存私房,新集商鋪的賬麵上再拿不出錢,鄭掌櫃的自然而然想到長根母子這裡,現在一切都不重要,隻有留根在京裡寬寬裕裕的陪著嶽父和慧姐,直到把親事定下來那天,這件才最重要。
鄭留根赴秋闈,長根母子聞訊跑來辱罵,為的就是擔心留根出息會多用錢,說不好的要把長根那份拿走,鄭掌櫃的想讓長根母子拿出錢來,自己知道比登天還難,他就跑來見族長,帶著不錯的禮物,又討幾杯酒喝到二人接近酩酊,讓酒托起族長的富貴向往,把自己的主意說出來。
鄭掌櫃的打算並沒有錯,而且相當實際,在這樣的朝代出現不難,族長聽完以後,渾身一震,先問了一句話:“那嶽家的權勢真的高?”
“高!”鄭掌櫃的斬釘截鐵。
族長哭了:“這麼說,我鄭家門裡要出當官的了,”
“是!”
“不是出了五服的遠親,不是大舅哥小姨子乾大爺的孫子這種關係的姻親,就是自己的嫡親裡要當官?”
“是!”
族長號啕大哭:“祖宗積德啊,我總算等到了,從此以後來收稅的班頭們可以平起平坐,再也不要向他們磕頭,縣裡舉人老爺們紅白喜事,也得有我一張請帖,給我一個座位,我總算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