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子請隨我來。”
陳望這才看到一名淡綠色衣衫,白皙苗條的侍女站在屏風之側。
她細長的眼眸深深地看了陳望一眼,一扭柳腰,向後走去。
陳望隻得硬著頭皮,跟在了她身後。
轉過屏風,就是中堂後門,下了幾蹬階梯,來到了後院。
此時已是天色全黑了下來,夜色中,模糊的後院裡幾處房間有燈光閃爍。
“額……敢問小姐姐芳名,譙國夫人找在下有何事情?”陳望邊走邊小聲問著前麵女子,也是緩解緊張之情。
“奴婢名叫小環,長公子不必客套,奴婢也不知譙國夫人有何事。”侍女邊走著也是輕聲答道。
“哦,哦,譙國夫人方才因何動怒?”
“奴婢在外伺候,不得知呢。”
“我父親如今病情……”
還未等陳望問完,前麵的小環已經停住了腳步,抬手指向了西廂一所房間道:“長公子進去吧,譙國夫人在裡麵呢。”
“啊,好,好,有勞小環姐姐了。”
陳望整了整衣衫和頭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吐出來,但身子依然抖個不停,心裡七上八下,說不出是為什麼的惶恐不安。
心中也是暗罵自己,怎麼如此的不堪。
終於要見東晉父親了,一位頗富傳奇色彩的東晉戰神,還有他的大娘,欽封譙國夫人的司馬熙雯。
剛剛見識了各懷心思,桀驁不馴的江北文武大員,屋裡還有個滿臉橫肉,專斷躁狂的中年悍婦,可以看出來她將自己母親壓製的毫無地位可言。
領四州,還是不要了吧……
我寧可回青山綠水的建康,在太後庇佑下,跟著師傅遊山玩水,吟詩作賦,逛逛建康大市,泛舟雀湖,秦淮河上聽歌,夫子廟前逛街。
來這個宛如一件積滿黃土的古董般,滿目瘡痍,衰草寒煙的洛陽,遭這份罪。
唉……失策啊失策,早知道聽太後的話就好了……
“長公子,快進去吧,譙國夫人該等急了。”小環在身後輕聲催促道。
陳望回頭看了一眼,小環也正在看他,黑暗中,一雙明亮的眸子充滿期待的盯著自己。
雖然隻是個十六七歲的侍女,但濃重的少女青春朝氣卻是迎麵而來,令陳望增鼓起了幾分勇氣。
不能在侍女麵前失態丟分嘛。
他隻得硬著頭皮向前走了幾步,輕輕敲響了房門。
隻聽裡麵建康口音的婦人聲音傳了出來,“進來吧。”
陳望推門進去,後麵小環緊跟著將房門慢慢掩上。
一股濃重的燒紙味道夾雜著中藥味嗆得陳望不由得咳嗽了起來,忙將嘴捂住。
再看地上,有剛剛摔碎的黑陶盆子以及一些燒成黑灰的紙片,還冒著青煙。
抬眼望去,有些略顯昏暗的油燈放在南側的桌子上。
仔細看了看,意外的是屋內竟然有三個人!
房門直衝著是一張大床,帷幔已經掛起,床上躺著一個人,腦門上敷著一塊灰色布巾,身上蓋著一床淡黃色織錦被子。
床榻側麵坐著一名身穿淡紫色衣衫的女子,並沒有看陳望,兩隻手緊緊抓著床上病人的一隻手,全神貫注地看著病人的臉龐。
床榻旁邊,靠病人頭部位置有一隻胡凳,上麵坐著一名灰衣老者,借著油燈光亮看去,鶴發童顏,三縷白須飄灑胸前。
他正滿麵慈祥地微笑看著自己。
陳望有些局促地呆站在屋中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老者向他招招手,和藹地問道:“是長公子吧?是不是有許久未見令尊和大娘了,快過來吧。”
陳望鼓起勇氣,趕忙走了兩步,來到榻前,撩衣袍跪倒在地,行大禮叩首道:“兒陳望,拜見父親大人,拜見大娘!”(魏晉時期庶子稱呼嫡母和生母皆為母親,稱呼其他庶母為姨娘,這裡為不使讀者混亂,稱呼大娘。)
床榻上的病人依然一動不動,司馬熙雯轉過頭來,聲音不大但有些生硬地道:“起來吧。”
陳望站起身來,不由自主看向司馬熙雯,她轉過臉來也正在打量他。
對上了眼神,完全顛覆了陳望進門前的豐富想象力。
這哪是什麼滿臉橫肉的中年悍婦,分明是一位白皙苗條的絕色美婦人,姿容雖然比不上褚太後,但差的也不太遠。
隻見她青絲高挽,白嫩精致的瓜子臉,明眸皓齒,一雙眼睛看人的時候仿佛會說話,裡麵盛著盈盈春水,眼角稍稍有些上挑,這是司馬家特有的鷹目感覺。
朱唇不點而赤,微微開啟。
柳眉微微而蹙,麵色有些憔悴中帶著慍色,分明是剛才餘怒未消。
司馬熙雯向著老者方向揚了揚下巴,輕聲道:“望兒,快見過葛洪,葛仙翁。”
這是葛洪!
陳望心中又是一震,來了東晉,又見一位東晉名人,抱樸子,以他的這個號命名的書他看過。
隻不過在史書上講他已經死了好幾年才對。
邊猜想著邊躬身一揖到地,輕聲道:“陳望拜見仙翁。”
仿佛知道陳望的疑惑一般,葛洪抬手微笑著解釋道:“長公子請起,嗬嗬,世人是不是傳聞我已逝去,其實是我故意所傳,也好安心在羅浮山中著書修道,若不如此,先帝陛下(司馬丕)總是尋我入朝為他煉丹,其實世上哪有仙丹,凡人哪有什麼長生不老的。”
陳望頓時豁然開朗,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