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麵陰陽師說到這裡的時候,話語中的情緒帶上了幾分瘋狂。他常年負責源家地牢裡麵的秘辛,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甚至,在源家裡的傳聞中,這名神秘又沒有名字的陰陽師大人已經失去了人類的身體,融入了妖怪的力量。
當然了,知道這個事情的人依舊很少。源本也隻是偶爾聽到族中長輩閒談時所說。事情的真假並不確定。
蒙麵陰陽師一揮手,那些束縛著盈花的繩子立即消失不見。瘦小的巫女從刑架上跌落下來,癱倒在地上。
和玉連忙打算上前將盈花從地上扶起來,卻被那名蒙麵陰陽師出手阻攔,“你現在不要去碰她,不然你也可能會變成兵器的養料之一呢。”
那一言一字的話語似乎帶著某種奇特的惡意,聽得和玉驚懼不已。
就在蒙麵陰陽師的語音落下不久,癱倒在地上的巫女,全身上下的傷口開始自動愈合,空氣中的靈力不受控製的朝她的方向湧過去。
不過頃刻間的功夫,整個刑室裡的靈力都被盈花掃蕩得一乾二淨。甚至,和玉都能感覺到自己身體裡的靈力也被這股奇怪的力量掠奪的威脅。
真是太可怕了,這又是什麼力量?
隨著時間的流逝,自我愈合完傷口後,癱倒在地上的巫女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的瞳孔裡帶著些許赤紅色的色澤,像是染上了一層鮮豔的血色。
“盈花……盈花大人……”和玉帶著些許試探,小心翼翼地呼喚著盈花的名字。
聽到自己的名字,盈花冷冷的看著她,那雙猩紅色的瞳孔沒有半分情緒。
“盈花大人,家主令我們過來接你出去,準備幾時後的祭天慶典。”見識過各種妖魔鬼怪的源本還算鎮靜一些,不像和玉那般畏懼。
盈花沒有說話,不過卻開始邁開步子朝刑室的門口走去。
刑室的門是封閉的石門,材質和地牢入口處的那扇石門一樣。
“盈花大人,我來為你開門……”
“轟隆——!”
蒙麵陰陽師的話語還未能說完,擋在盈花麵前的石門已經被強悍的靈力轟成了粉碎,然後化做塵土簇簇落下。
“……”和玉與源本已經驚愕得說不出話來,石門上擁有諸多源氏的禁製不說,本身也是極為堅固的石頭。竟是直接被盈花用靈力轟碎。
蒙麵陰陽師似乎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反而有些無奈的建議道,“盈花大人,不到必要的時候,還請您不要再調動身體裡的靈力。出了地牢後,外頭的東西更加經不起折騰。”
盈花回頭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任何一句話語。像是失去了言語的能力。當然了,和玉他們可不敢當著盈花的麵這般詢問。
三個人沉默的往出去的方向走,這條路既是他們來的方向,亦是離開的方向。途中路過那些鐵欄子做的囚籠,妖怪的嘶吼聲此起彼伏。在封閉的地牢中,一聲一聲地回蕩著。
若是哪天,地牢裡的這些妖怪都被放出來的話。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離開地牢的時候,和玉有些胡亂的想著。
她沒有注意到,他們三人之前路過的鐵囚籠,已經有大半的囚籠底下,鋪著一層隱秘的蛛絲。
若隱若現的鬼火躍動著,恰好照亮了一間囚籠裡的場景。那隻全身是刺的妖怪模樣十分猙獰,在被捉到源家地牢前,應該也是一隻實力非常強盛的妖怪。
不過現在它有些痛苦的嘶吼著,身上的妖力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纏繞著的蛛絲汲取而去。
“與其被那些人類陰陽師抽空妖力,將力量托付給我不是更好的選擇嗎?至少我變強之後,就能出去為你們複仇了。”
一道優雅而低沉的嗓音在昏暗的囚籠裡響起,妖怪的瞳孔中倒映出一張俊美妖異的麵容。正是先前混入源氏地牢的奈落。
“你……你要……要說話算話……”妖怪停下痛苦的嘶吼聲,睜著一雙赤瞳不甘又憤怒的看著奈落。
“這是自然。”奈落輕笑一聲,愉悅的答應了妖怪的遺願。
——
等和玉等人走出了那條地下通道,迎麵而來的便是皎潔的月光。現在還是夜晚,月光不似日光那般灼熱,卻依舊是屬於人間的光亮,與地牢裡那些躍動的藍色鬼火有本質上的區彆。
盈花停頓下腳步,一雙眼睛倒映出月亮的輪廓,原本毫無情緒的瞳孔中忽然閃過一絲迷茫。
她是誰?她要到哪裡去?
和玉與源本見盈花突然停下來看著月亮,一時間也不敢上前催促,直到實在是有些耽誤時間,源本才低聲勸了一句。
“盈花大人,我們還是快些過去家主那邊吧,耽誤了正事就不好了。”
盈花這才收回了目光,繼續木然的跟著和玉與源本走。
源家家主的住所正是源家主宅內最為繁華的地方,精致奢靡的琉璃燈亮著,庭院修建得大氣而華貴。
不過,穿著華服的源家家主容貌絲毫不見得有多麼配稱,相由心生,哪怕是源家不錯的血脈傳統,放在他的身上,依舊是陰鬱中帶著算計。
“巫女和玉拜見家主大人。”
“陰陽師源本拜見家主大人。”
“……”
唯獨沒有開口說話的人是盈花,她甚至還不知道行禮,隻會木木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和玉本以為家主會因此動怒而繼續責罰盈花,沒想到源家家主打量了盈花片刻,竟是露出了十分滿意的笑容。
“嗯很好,不愧是我們源家第二順位的兵器人選。你又成功的融合了那些妖怪的力量。”
從源家家主口中說出來的話語,內容令人毛骨悚然。
“聽地牢裡的大/陰陽師說,你會因此喪失掉作為人類時的情緒。依我看這樣才是最好的,兵器是不需要人類的感情的,就像源江天那樣,隻知道殺伐與出戰就可以了。”
“……”盈花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有聽懂。
“我這次把和玉調回來,讓她伺候你的飲食起居如何?畢竟是你用慣了的。當然了,你要是不喜歡,我也可以換成彆人。”
盈花依舊木然的聽著源家家主的話語,既不讚同也不反對。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源家家主看著盈花的樣子,繼續往下吩咐道,“還有三日就是首席巫女的最終審核,我們源家勢力範圍內,沒有一名巫女入選。真是丟人現眼——!”
“啊——!”
猝不及防被源家家主拍了一掌的和玉跌倒在地,捂著自己的肩膀痛呼出聲。
和玉在第一輪選拔的時候因為破壞了四靈玉而出局了,本以為家主的注意力都在盈花大人的身上,不會發現她的失職。沒想到該來的處罰依舊是躲不過。
“和玉,以你的實力,竟然連前十五都進不去。若不是還看在你還有點用途,你現在不應該在這裡,而是在祭壇裡。”源家家主的表情陰鬱。
“家主大人息怒,和玉再也不敢失手,絕不會失敗第二次。”和玉忍著痛疼,向身前的人求饒。
“最好是如此。”源家家主一聲冷哼,隨即也不在浪費口舌在她身上,他正了正神色,嚴肅的開口,“三日後不管首席巫女是誰,你們隻需要在首席巫女登上神壇開始祭天慶典的時候,同時開啟我們源家的祭壇。”
“屬下遵命。”領完命令源本思索片刻後,微微遲疑,“家主大人,屬下還有一事不太明白,開啟我們源家的祭壇,是需要祭品巫女的……現在家族裡已經沒有合適的祭品巫女人選了。”
“哼,這一次的祭品巫女可不用我們源家培養出來的巫女。”源家家主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我早就在神壇建立之前,便進宮請示了天皇大人,讓源家來負責神壇的建設。那神壇耗費了我們源家不少心血,自然是無可挑剔。不過,我們也不能白白耗費心血,那神壇上的靈陣直通我們源家的祭壇,隻要首席巫女開始祭天,她就是那一次的祭品巫女。”
“到那個時候,邪神大人將會為源氏降下更多的榮耀與繁榮。甚至整個京都的氣運也會因此受到影響。”
源本聽到這個消息,內心震撼不已,不過他到底還是存留了幾分理智,“可……這樣一來,不會將我們源氏供奉邪神的消息流露出來嗎?”
“不會,到時候邪神大人將會親自帶走他的祭品。人們也隻會以為,首席巫女的通靈力能直接抵達遙不可及的神界,被神明接走了而已。這難道不也是作為巫女至高無上的榮耀嗎?她也會被後世世代讚美,對她不也是很好嗎?”
“家主大人英明——!”
——
離源家主宅遙遠的藤原家。
“哐當——!”花瓶瓷器清脆的碎裂聲在他們藤原家年輕的家主大人院落中響起。
從和玉的視角聽完源家家主的整個計劃,藤原桑木的內心充斥著濃烈的怒火。
好一個源家!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本以為源家家主扣留盈花,是打算放棄首席巫女的位置,就此收手。沒想到是在背後打著這個注意。
利用首席巫女登上神壇的那天,讓首席巫女成為他們源家的祭品!
藤原桑木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處理這一重大變故。
他現在無比後悔讓奈奈一定要成為首席巫女,為此不惜調動了忍鬼族的殺手去除掉對奈奈最有威脅的稻荷神神堂大巫女。
可是,他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將奈奈親手推向火坑。就差最後一步,如果奈奈成為了首席巫女,那麼她就會被源家當做祭品巫女獻祭。
藤原桑木皺緊眉頭,遲遲不曾鬆開,他現在不僅不能讓奈奈成為首席巫女,最好還要采取措施破壞源氏的獻祭。
和玉那一步棋子自然是不能用了,她現在自身難保,怕是還沒有走到祭壇的跟前,就被多疑的源家家主處死了。
到底要怎麼辦呢?
“篤篤——!”此時,門外的侍從敲響了自家家主的屋門。
“什麼事?”藤原桑木還未從方才的事情中走出來,餘怒之下,詢問聲也異常嚴厲。
那名侍從先前也聽到了屋內摔破瓷器的動靜,當即十分乖覺的站在門外說道,“啟稟家主大人,燕鬼的任務失敗了。是否要令忍鬼族再派更加強大的殺手過來?”
燕鬼的任務失敗了?
藤原桑木微微一愣,腦海中閃過今日白天在閣樓裡,聽到那名稻荷神神堂大巫女為百姓祈福的神樂鈴鈴聲,心中的煩躁褪去了不少。
“不必了,向忍鬼族撤掉暗殺的單子。”藤原桑木垂下眼簾,燈光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安靜的屋內,隻有他低沉的聲音說道,“還有,將藤原家的所有陰陽師與武士調動出來,不要引人注意,這些事情都要悄悄的進行。”
“是……屬下這就去辦。”一直跟隨在藤原桑木身側的侍從不明白自家家主為什麼會突然改變了主意,但他要做的事情隻是服從,而不是質疑。
——
這一夜總算是過去了。
日光再一次落在大地,喚醒整座沉睡的京都。街上又變得熱鬨了起來,時不時都會聽到人們在討論這一次神使之約的首席巫女候選人的事情。
“我猜首席巫女大人肯定是稻荷神神堂的大巫女白樞大人!”
“那可說不準,稻荷神神堂的大巫女白樞大人出身平民不說,又是地區選拔上來的巫女,怎麼可能會被最終審核的貴族們選上。”
“你這家夥,怎麼說話的你!彆忘了昨天花車遊街的時候,你也是受過白樞大人的祈福的。現在又來說風涼話。”
“嗨呀,我才不和你這個腦子一發熱,就忘了理智的人爭論。”
“……”
百姓口中議論紛紛的人,此刻還躺在床上貪圖片刻的安逸。今日起到最終審核,神社裡都是無事的,白樞正好借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番。
說起來,這也算是他為數不多的賴床行為了。
白樞回想了一下,遠離了現代社會的手機電腦,來到這個質樸存粹的異世界,的確是生活質量有所提高。
“白樞,起床了嗎?”就在白樞胡思亂想的時候,一道令他熟悉的嗓音從門外響起。這道聲音,不是玉藻前還是誰?
“啊,這就起來了——!”白樞連忙從床上坐起身來,應了一聲。
“如果覺得累的話,多休息一會兒,沒關係的。”玉藻前的話語裡滿是縱容。
白樞飛快的換好衣服,拉開了門,回答道,“不過是想偷懶而已,正巧今天也沒有什麼事情。”
玉藻前看著剛剛起床的少年,發絲還未曾來得及打理,看起來有些淩亂,配襯著白樞那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有種不可名狀的可愛。
“要不要我先替你梳頭?”玉藻前適時建議道。
白樞的腦海因此飛快的浮現出上回玉藻前為自己梳頭的模樣,下意識的搖頭道,“今日不出門,我自己隨便梳一下就可以了,不用那麼隆重……”
這話說的有點粗糙,白樞說完後心想,甚至還有一點點的、微不可查的後悔,在喜歡的人麵前,太粗糙了不太好吧……可是他又不太想戴女孩子的發飾。
“前一段時間,帶你去逛街的時候定製的成衣已經做好了。我剛剛取了回來,不如今天就穿男裝?反正也不出門。”玉藻前現在哪裡會看不出白樞的小心思,隻要白樞的一個眼神,他就會接受到相應的訊號。
“啊,這麼快的嗎?好的。”白樞的眼睛一亮,話語中帶上了幾分期待的情緒。
“是的。”玉藻前將衣服遞給了白樞,笑著說,“快去換衣服,等下我給你梳頭。”
上次在發飾鋪子裡,除了女子要用的發飾,男子用的玉藻前也買了不少。眼下正好能派上用場。
白樞換上一身淡鬆墨色的長袍,外紗是一層鬆墨黑,內襯則是繡著精致花紋的霜白色衣袍,看起來優雅又簡單。
黑色也很襯皮膚,顯得白樞看起來眉目愈發得清秀,似水墨畫中的鬆竹一般,挺拔雋秀。
玉藻前微微閃爍了一下目光,從善如流的將少年帶到銅鏡前,為他梳了一個男子的發式。看起來愈發得俊逸了。
“你這樣走出去,怕是那些熟悉你的小巫女們,也會險些認不出來。”玉藻前輕笑著說道,話語中帶著幾分揶揄。
白樞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反而笑眯眯的回答,“隻要你認得出來就好了。”
“我自然是認得出來的。”玉藻前的目光愈發柔和,隨即他又說起了另外一個話題,“對了,你還記得前些日子過來京都神社裡刺殺你的那名忍鬼族殺手嗎?”
“當然記得,她現在怎麼了?”白樞點頭。
“我給那名忍鬼族殺用了傀儡符後,發現她與京都神社的一名名字叫和玉的巫女碰麵。昨天委托葛葉去調查和玉的身份,今日一早便得到了消息。”
“和玉?!”白樞聽到這個不算陌生的名字,想起在第一輪選拔結束的時候,和玉向自己投來不善的目光。
“是的,我記得你之前也說過她的事情。”玉藻前繼續往下說道,“根據葛葉傳過來的消息,和玉是源氏分支的巫女,在年幼的時候便被接來主家培養,也是被源氏當成首席巫女競爭者培養出來的巫女。”
“早在新年祭的時候,上一任首席巫女平織子因為犯錯而被貶謫,在那個時候,和玉是下一任首席巫女和呼聲最高的人選。”
“但是,她在第一輪考核中,因為失手損壞了四魂靈玉,失去了選拔資格。於是後麵的選拔也就不了了之了。”白樞一邊回想起當時的場景,一邊順著玉藻前的話往下說。
玉藻前又問,“你那時候就覺得那名和玉對你有莫名的敵意,在考核的時候,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嗎?”
“有倒是有,不過後來也沒有什麼影響。因為和玉損壞了四魂靈玉,她又是排在我前麵的那一位,於是輪到我的時候,用的是另外一份靈玉。那份靈玉在我拚合時,本來是要碎了,卻又被我的靈魂力及時修複。這才拿到了甲等極上的成績。”
“那十有**就是那個和玉動的手腳,她並不希望你成為首席巫女。”玉藻前分析。
“那……根據她自己的表現,明顯也不想自己取得首席巫女的位置,她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白樞有些疑惑了。
“試想一下,如果你不能成為首席巫女,獲利最大的人是誰?”
“應該是荒川河神神堂的平枳姬或者是月神神堂的藤原奈。”
玉藻前沉下眼,“平家因為出了平枳姬的變故,平枳姬怕也不會被天皇看中。不然這一次的代理首席巫女,就會是平枳姬而不是藤原奈了。相對來說,藤原奈是最為可能的人選。”
“那……藤原奈和和玉有什麼關係?她們兩個平日裡也沒有什麼交集。而且,一個是藤原家的人,一個是源家的人。”
“這也是矛盾所在。不過葛葉還說,和玉昨夜連夜趕回了源家,至今還沒回來。”玉藻前說完這句話後,總覺得這件事情有不小的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