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果然生氣,月宮內依舊夜夜笙歌,靡靡之音不斷,卻始終大門緊閉。德順帶著一溜小內侍將東西送到,躬身退出去,正巧碰見一旁吃了閉門羹的冼珠。
“如何,後日的冊封禮女郎可說了些什麼,”她笑盈盈地迎上去。
這位月宮女郎簡直就是膽大包天,十日前將皇帝趕出門不算,冊封的聖旨也被一並扔出來,之後一連數日,樓應鐘都被拒之門外,裡麵的宮人也著了魔似的任由她指揮,將門封死,誰來都紋絲不動。
德順今天被一眾宮娥簇擁著進去時簡直受寵若驚,原以為女郎見了冊封禮上要穿的禮服會歡喜,這可是製衣局眾位繡娘不眠不休縫製了數月才做好的哩。
上麵的展翅欲飛的鳳凰栩栩如生,按禮製這本不是貴妃能穿的,但皇後一力要求,陛下也點頭默許,繡娘們自然使出渾身解數。
女郎將捏著衣袍的兩肩,迎著日光將它展開,華麗的衣袍在光照下熠熠生輝,圍繞在她身旁的舞姬都癡迷的看著,目露向往。
可她卻沒有眾人預想中的喜愛,將東西往身後一扔,托腮望著窗外:“真沒意思。”
守在旁邊的宮娥驚呼一聲,急忙往前一滑趴在地上,好在禮服落地之前用身體接住,不讓女郎穿它時沾上一點灰塵。
其他的宮娥一擁而上,一人牽著一角,小心翼翼的將它運送到一旁的朝服架上,仔細檢查後沒見一絲褶皺才鬆了一口氣,才折返到女郎身邊嘰嘰喳喳地誇讚著這禮服是如何精美。
“也隻有這樣的衣袍才配讓女郎穿上身,”女郎近來很是喜愛的綠衣舞姬驚歎道。
不曾想到這一句卻捅了馬蜂窩,女郎怒氣洶洶地走到她身旁,柳眉倒豎:“怎麼,連你們也覺得我隻配穿這種東西?”
她環顧四周,一雙妙目從宮人身上掃過,那舞姬驚覺自己似乎說錯話,急忙跪下,伏在地上求饒。
“拖下去。”她語氣冰冷。
那舞姬不明白昨日還與自己耳鬢廝磨的人,怎麼今日就如此無情,被侍衛帶下去是心碎又無助地喊著:“女郎!”
在她不耐煩的揮手下,德順默然退下,其餘的宮人回到原本的位置,隻當自己是泥傭,不敢出聲。
“宿主,你這樣是不是太無情了,”從她和皇後搞在一起後就默默自閉的031,終於忍不住開口。
它默默觀察了很久,覺得宿主就是個情緒不穩定的定時炸彈,美貌的加持讓這顆炸彈威力巨大。宿主出宮前還懵懵懂懂,身懷重武器卻不知道怎麼使用,經過那趟沒眼看的花樓之旅,她逐漸摸索出使用方式。
然而她善惡觀混沌,道德底線基本沒有,很難相信她曾經是接受過教育的現代人。眼下男女主還算正常,031趁機提出要走:“樓應鐘和崔蓉蓉對你的愛意值都七十多了,到八十咱就走行嗎,你這樣搞七搞八的我承受不住。”
雖然愛意值越高越好,但這種不招呼一聲,就隨時上演的毫無底線的打碼劇情讓係統感覺好疲憊。
宿主露出個顛倒眾生的笑,直接給031判處死刑:“我還沒玩夠呢,要走你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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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順將剛才裡麵發生的事告訴冼珠,隱去了舞姬的鬨劇,冼珠憂心忡忡地回到太陰殿,見到倚在門邊的皇後,扯出個笑臉:“女郎似乎不太高興。”
她這幾天閉門不出,皇後夜裡悄悄去月宮尋她卻被拒之門外,見不到有情人,皇後隻覺得心都要碎了。
現下聽冼珠這麼說,更是傷心欲絕,撫著心口喃喃道:“是我對不住她。”
冊封禮那天內外命婦穿戴一新,在宮室內正襟危坐,皇帝和皇後相攜走進來,兩人落座後很是沉默。
皇帝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皇後眼睛有些紅腫,臉色憔悴。
內侍唱了時間後,本該接受冊封的貴妃遲遲不見人影,室內如烏雲壓境,空氣悶得人喘不過氣來。
如此過了大半個時辰,門外總算有了動靜,一隊美貌宮娥抬著一口箱子姍姍來遲,待進來後為首的宮娥抖若篩糠地將箱子打開,露出裡麵堆得滿滿的黑灰。
裡麵夾雜沒燒完的聖旨碎片和半片焦黑的禮服袖子。
眾人還沒回過神來,隊伍內一名宮娥牽著隻穿著錦繡衣裳的猴子走上前來,支支吾吾的開口:“女郎托奴帶了話,她說,既然您二位把人當猴子耍弄,那說明這貴妃之位猴子也坐得,她不忍您二位為難,特將此猴和貴妃之位獻上。”
她抖著聲音,強忍著害怕將話說完,室內一片寂靜,有膽小的貴婦人眼睛一翻就暈了過去。
崔蓉蓉強忍哭聲,背過身去,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滾滾落下,樓應鐘知道她看中玉腰奴,見她傷心垂淚,強忍著怒意將人安撫一番才拂袖離去。
樓應鐘怒火中燒,罪魁禍首卻在月宮裡打秋千,悄悄示意宮人退下,他上前替她推秋千,聽著女郎快意的笑聲,心中的怒火奇異的平複下來。
她腳尖點地,扭過上身掛在他身上,對剛才的事隻字不提,“聽說今日有燈會呢,你去不去?”
樓應鐘用手背輕撫她帶著涼意的臉頰,看著眼前欲壑難填的妖女:“你這沒有心的怪物,早知今日,當初就該殺了你。”
“殺我?誰舍得?”她跳下秋千,挽著他親親熱熱地往宮外去,撇下這爛攤子看燈會去了。
一場鬨劇就這樣草草收場。
宮外的坊市燈火通明,大街小巷到處都是帶著麵具提著花燈的人,樓應鐘摟著她的腰,好讓兩人不被人群擠散。
她臉上帶著醜陋的巫儺麵具,見到路邊賣糖果子的小販,牽著樓應鐘腳步輕快的跑過去,二人來得匆忙,身上沒有銀錢,女郎便用一隻寶石耳墜換了一紙包糖果子。
路上隻要見了新奇玩意和吃食,她就拿身上的飾物和人家換,等走到放河燈的地方,隻剩腕子上一隻九寶累絲手鐲。
她將手上的東西一股腦的往樓應鐘懷裡堆,背對著他寫了張紙條,塞進剛才用項圈和人家換的河燈往水上推,不等它飄遠就拉著他去看雜耍。
樓應鐘兩手滿滿當當,問她:“你怎麼不吃?”
女郎坐在他肩膀上,見那街頭藝人表演噴火絕活,也跟著周圍的人拍手叫好,將手腕上的鐲子褪下趕著大家一起扔銅錢的時候,扔出去。
等人群散去她才意猶未儘地拍拍樓應鐘的腦袋:“你這呆子,難道不知我當初是逃荒來的?餓習慣了我早就不餓啦。”
說話間卻發現原本嘈雜不已、人聲鼎沸的街道不知道何時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呆呆地望著她的臉,原來她臉上的麵具不知道何時掉了。
人群之中不知是誰高喊了一句仙女,人群如潮水般向她湧來。
樓應鐘當即把人放下來,用外袍蓋住她頭臉,拉著她逃跑,待到遠離人群,女郎才重見光明,她撐著膝蓋喘氣,好半晌後靠在樓應鐘懷裡放聲大笑。
她臉上戴著樓應鐘的麵具,用手撫摸他的眼角,柔情繾惓的隔著麵具在他唇上印下一吻:“雖然你對我的好不及阿贏半分,但現在我很開心。”
她用如此溫柔的語氣,說出誅心之言。
一番玩鬨之後她有些困倦,樓應鐘背著她往內城走去,宮門轟然關閉時她的呼吸變得安穩綿長。
女郎的花燈被緊跟其後的侍衛打撈上來,樓應鐘將裡麵已經被水沾濕的紙條展開,上麵歪七扭八地寫了個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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