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抱歉,我隻是您的代理律師。”律師稍加思索,拒絕了霍放的要求:“霍韞先生為您支付了律師費,這筆費用並不包括辯護以外的服務。”
玻璃裡麵的少年也沒生氣,似乎早就預料到他會拒絕,眼睫微垂:“那麻煩你轉告我父親一聲,讓他來見我一麵。”
“抱歉。”律師程式化的說:“霍先生已經把案件全權委托給我……”
霍放不想聽他機器人一樣的重複沒意義的那一套,皺著眉頭打斷他:“和秦嫵成為真正的一家人的方法,我找到了。”
談話時間還沒結束,他就兀自起身離開,臨走前看著欲言又止的律師,說:“隻要把這句話帶到,他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
“4478。”獄警用警棍在鐵門上敲得哐哐作響,在門外喊道。
霍放看了眼牆上老舊的掛鐘,揉著眼睛從床上起來,搶在獄警把監房的鐵門打開之前,揚聲問道:“我想先刷個牙洗把臉,行嗎。”
獄警在外麵罵了句臟話,耐著性子等了他兩分鐘,就不耐煩的繼續錘門:“快點,你這渣滓。”
霍放哼著歌,在黑著一張臉的獄警麵前也沒有收斂,心情非常不錯的樣子。
現在早上八點過十分,探視時間從上午八點開始,霍韞比他想象中更沉不住氣,來得更急。
獄警看不慣這些社會垃圾一副陽光燦爛的樣子,恨不得一拳直接打爛他的臉,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沒忍住,一腳踹在他膝窩上。
霍放痛哼一聲,膝蓋向前一彎,倒是沒如他想象中那樣直接跪在地上。
“垃圾。”獄警嗤笑,目不斜視的從他身邊擦過去。
旁邊囚室的犯人們扒著鐵門看熱鬨,看見霍放站起來後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哄堂大笑:“乾他娘的啊,你這沒用的娘娘腔、軟腳蝦。”
霍放舔著後槽牙,對這些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人渣們比了個中指:“操。”
他被獄警帶進探視室時,看見監獄長也站在一旁,好像在等人,來不及看到更多,霍放被推著往裡走。
監獄長等到了要等的人,彎著腰表情諂媚的把人往另一邊引,霍放的視線被牆壁擋住,在探視室的門徹底被關上之前,他看見一片翻滾著的黑色裙擺。
霍韞最近春風得意,放棄了略顯死板的領帶,為他昂貴的定製西裝搭配了一條真絲領巾,看起來成熟風流。
他還是坐在輪椅上,見霍放進來,拍了拍旁邊的沙發,催促他快點坐下:“幾天不見都瘦了,在裡麵受苦了吧。”
托寧小春的福,父子倆今天探視室,而是被安排在了會客室,沙發、電視和熱茶,應有儘有,最妙的是,這裡沒有礙事的防彈玻璃,妨礙他們父子倆交流感情。
律師把霍放的話如實轉達,霍韞想起他之前老是追問的秦嫵失蹤的丈夫,看著眼前自己查到的東西,被霍放的話吊著,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就迫不及待的出發了。
出門時太陽還未高懸,卻已經有了一絲熱意,寧小春扔掉擦汗的手帕,擠掉幫他推輪椅的保鏢,在霍韞受寵若驚的神情中把他推到大門外,和他一起等車。
寧小春帶了個男人回來的事,霍韞是知道的,她也算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比秦嫵玩得花。
此時見她黑眼圈深重看起來無精打采,忍不住問道:“怎麼不好好休息?”
“去石橋監獄有點事,想著正好和霍叔順路,就一起過去好了。”她懶洋洋的看他一眼:“有幾天沒見到小放了,順道去看看他。”
霍韞知道石橋監獄要擴建了,聽說是由寧氏承建,這個理由倒也說得過去。
隻是他不明白這種沒什麼賺頭的工程,有什麼關節需要寧小春親自出
馬,去和一個小小的監獄長拉關係。
“小放要是知道你這麼關心他,一定很開心。”他嘴上說得好聽,心裡卻在盤算著絕對不能讓這兩個人見麵。
寧小春不置可否,她飄忽不定的目光在看見路過傭人手上抱著的小雛菊時有了焦距,她隨手拿了一朵插在胸前的口袋裡。
霍韞看見她的舉動,一時之間也有些疑惑,這些傭人天不亮就開始忙,把家裡各處擺放的鮮花全部換成了小雛菊,所有的桌布擺設都更換一新。
一直靠在餐廳牆邊的兩把椅子,也被推到餐桌邊上,補齊了餐桌旁的空缺。
他記得這種花是寧城喜歡的,之前去祭拜他時,就是用的這個。
霍韞盯著寧小春,她一身黑色長裙,上半身還披著一件輕薄的黑色短外套,那朵花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白。
不得不感歎寧小春的長相實在獨得上天寵愛,明明一副陽氣被吸乾的糜爛模樣,又打扮得像奔喪一樣,不僅不顯得難看,反而像墓地裡剛吸完血肉養分,靡靡盛開的冶豔花朵。
霍韞心中有些不安,皺著眉頭問道:“今天是什麼特彆的日子嗎,還是有客人要來?”
“哦。”寧小春的目光重新回到霍韞身上,慢吞吞的說:“要迎接幾個家庭成員,霍叔晚上就知道了,你到時候應該也在場的。”
家庭成員?秦嫵娘家那邊的人要來?還是寧家的人?
到了石橋監獄,寧小春被監獄長恭敬的請到樓上,霍韞則被客氣的請到會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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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放沒有搭腔,也沒有坐下,他雙手背在伸手,在會客室裡逡巡。
他最後在攝像頭正下方停下站住,仰著頭看向攝像頭外殼上,映著的他畸變的倒影,好像篤定那邊有人在看著他一樣,在它轉動的時候,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先不說這個,秦阿姨前麵兩任丈夫的下落,找到了嗎?”他靠著牆,雙臂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問道。
霍韞臉色難看,不用開口,霍放也能猜到答案:“都死了是不是。”
“讓我猜猜,是不是死不見屍?”
“你早就知道?”霍韞也不是蠢人,不想和他故弄玄虛,切入主題直接問道:“你想說他們都是秦嫵殺的?”
“你有證據?還是這些僅僅隻是你個人的猜測,這跟我能不能跟秦嫵徹底成為一家人,又有什麼關係。”
“唉。”霍放恨鐵不成鋼:“當然有關係啦。”
和夜不能寐,一宿沒睡的霍韞一樣,霍放一直到天亮才閉上眼睛小憩的一下,閉上眼黑暗中無數次閃過的,是秦嫵相冊裡她前夫們被放大的眼睛和耳朵的特寫。
以及霍韞的嘴巴。
劉小雨屍體消失後,秦嫵餐盤裡的臉頰肉。
飯桌上霍韞閒談之間提及的未成年小羊,以及道德敗壞會影響肉的口感。
如果秦嫵愛吃的根本不是什麼羊羔肉,而是人肉呢,儘管隻是單方麵的猜測,但一切都被串聯起來了。
霍韞這種人能被秦嫵看上,是經過重重篩選之後的必然,還是單純的巧合呢。
他把手伸進口袋裡,那裡放著他入獄當天,從飯堂裡偷的飯勺。
本就單薄的勺子的邊緣經過他日夜打磨,早已變得鋒利無比,稍一走神就將他的大拇指割傷。
“你想讓我用這個去威脅秦嫵?”霍韞隻覺得他異想天開,嘲諷道:“她跟我們可不一樣,兩任丈夫而已,殺了就殺了。”
他搖搖頭,覺得今天來這裡簡直就是浪費時間,按下輪椅扶手上的按鍵就要走。
“不,當然不是啦。”霍放衝上前,踩在他輪椅的後梁上,因為不能前進,輪胎抱死前在地上發出滋滋聲。
他把手放在嘴邊,
含著剛才被割傷的大拇指,舌頭舔過翻卷的皮肉帶來令人顫栗的痛意,他吮吸著傷口,在霍韞的怒視下,為接下來的盛大演出做準備。
霍韞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死期將至,他不耐煩的讓霍放滾開,可惜話還沒說完就被霍放掐住了脖子。
看著父親頸側,隨著自己慢慢施加壓力而凸起的血管與經脈,愉悅的笑了:“說這些當然不是為了讓你去威脅她啦。”
他把霍韞拖到攝像頭地下,一條腿跪地,另一條腿死死的壓在霍韞的胸口上,騰出一隻手在攝像頭底下歡快的晃動幾下,好像在和誰打招呼。
隨著逐漸充血的麵部,霍韞的眼底也開始出現紅點。
他翻開霍韞的眼見,看著他眼白上越來越多的充血點,笑眯眯的說:“隻是為了拖延時間,順便讓你不至於當個糊塗鬼而已。”
據說監獄長的辦公室裡,一整麵牆都是石橋監獄的實時監控畫麵,幾百個畫麵拚在一起,寧小春要在這裡麵找到自己,也得花點時間吧?
“秦阿姨是個好女人呢,對死去的丈夫也愛意滿滿,找男朋友都要找和他五官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