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孤告訴你,薛照離沒死。”
殷臻沉默,似乎是什麼很難以啟齒的事,半晌過去,方才乾巴巴:“肚子裡還有個兩個月大的孩子。”
宗行雍梭然睜眼,黑暗中一雙碧綠眸子宛如獸瞳,緊緊盯住獵物:“本王不是蠢貨,連自己上的人是男是女都不知。”
言語粗鄙,殷臻眉頭一皺,生忍下去。
他自進來第一次失態,低斥:“王爺乾了什麼心中有數!”
宗行雍實在敏銳,立刻反問:“本王做了什麼薛照離也告訴你了?”
殷臻警醒:“沒有。”
這人口吻聽起來還很興奮。
勿動氣,勿動氣。
勿動氣。
動氣傷身。
殷臻閉了閉眼平複心情,又道:“孤知道豸獄外有王爺親兵百人,各個以一敵百。”
“……也知京中牢獄守衛,於王爺而言不過區區兒戲。”
“但汝南宗氏子嗣艱難,到這一輩,已是七代單傳。”
“王爺敢自行踏出這裡一步,孤就敢讓他一屍兩命。”
“你敢賭嗎?宗行雍。”殷臻望向前方,輕聲說,“賭薛照離肚子裡有沒有一個孩子。”
令人心臟緊縮的寂靜。
黑暗中的人終於動了。
“嘩啦啦——”
玄鐵鎖鏈拖行的聲音。
“殷、臻。”沙啞聲音。
他竟直呼太子大名。
直到冰涼手指混雜血腥味卡住喉口,殷臻才驚覺牢獄大門根本沒有上鎖,鐵鏈拖至身前,他僵直著身子,一動不敢動。
那隻手從他臉側緩緩往下,觸感冷如冰渣。從脆弱喉口落到鎖骨,再到胸前,在狂跳心臟處停留,又至腹下。
耳畔聲音平和詭譎:
“本王平生最恨欺騙。”
“太子將本王在京城中暗樁一一拔除,玩得倒開心。”
“本王卷土重來需要五年,便守這邊關五年。五年後,本王來要回……那個孩子,和薛照離的命。”
“還有一事,”宗行雍嗓音沉沉,“本王要你確保他二人性命,兩條命,若有差池……”
宗行雍手貼在他腹部,輕之又輕地撫摸。那種憐愛力道幾乎讓殷臻誤以為事情敗露,宗行雍知道薛照離是他。
殷臻後背冷汗驟起。
“若任何一人有分毫差池,太子不會想知道,本王會做出什麼。”
“滾。”
血腥味太濃,殷臻生理性作嘔,一把甩開宗行雍的手,指著囚牢:“滾進去。”
目的達成,宗行雍十分好說話地撤身,強大壓迫感隨之離開。
殷臻當即厲聲:“來人!”
立刻就有守在外麵的獄卒進來,瞧見宗行雍活動自如一句話不敢問,低叫了聲“王爺”。
宗行雍站在鐵欄杆前,任他人束縛雙手,上刑枷,從容踏入監牢。
陰影淹沒他俊美五官。
牢門落鎖刹那,殷臻轉身。
兩個時辰後,他將站在東宮大典上,受萬臣朝拜。
鼓錘聲、叩拜聲、韶樂鐘鳴猶在耳邊。
雖中途出了一點小意外,卻也無傷大雅。
守在外邊的獄卒一字跪開,噤若寒蟬。
其中一人兩股戰戰,麵色慘白。
殷臻腳步微頓。
獄首忙問:“殿下還有何事?”
“無事。”殷臻垂首,注視那人片刻,緩緩笑了。
這位儲君有一身頂尖的皮囊,笑時如薄雪融化,生動不已。瞧著不像是單靠自己能在奪嫡之爭中勝出的人,他今日又屈尊來到牢獄,同朝中重犯舉止親昵,想必傳聞……
“噗呲——”
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殷臻鬆開劍柄,厭惡:
“此人失職,孤斬了。”
溫熱鮮血在一尺之地飛濺,獄首訥訥:“謝殿下恩典。”
“恭送殿下——”
“恭送殿下——”
殷臻一步步步往外,走向為宗行雍準備的劍陣中央。所過之處所有冷銳兵器無不偏移。清晨的第一縷日光照射在長劍上,映出森寒殺意。
入府勾引是他原意,他認了。
宗行雍竟敢……
竟敢給他用藥。
他恨此人恨到咬牙切齒,夜不能寐。
要不是邊關無人守城……
宗行雍,你最好死在戰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