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沅發怔時,裴元洵垂眸看了她一會兒。
她今日穿得是件淺青色素衫,頭發一半挽起,一半柔軟地垂在肩頭,發上隻有一根烏木簪,沒有半點多餘的釵環,與整日渾身珠寶玉翠的三妹相比,實在太過素淨了。
明日府裡要為二侄子擺滿月酒,來慶賀的親朋好友很多,她應當打扮得體麵一些才好。
他將手裡的一方匣子放到桌子上,道:“這是從金玉鋪子買的釵環,你看看喜不喜歡。”
薑沅看著他打開匣子,裡麵滿滿都是金簪發釵,耳鐺玉鐲,一看便是當下最時興的樣式,每樣都價值不菲。
薑沅抿了抿唇,仰首看著他,道:“我很喜歡,謝謝將軍。”
裴元洵微微勾起唇角,道:“那就好。”
薑沅闔上匣子,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鬼使神差地問道:“將軍,如果以後旁人都指責我做了錯事,將軍會相信我嗎?”
裴元洵擰眉道:“為何會問這個?”
薑沅也不知自己怎麼會想問這個,她知道這個假設很莫名其妙,但她心頭卻有些隱約的擔憂,這是一種說不上來的直覺,但又沒什麼邏輯道理。
裴元洵看著她輕蹙的秀眉,沉聲道:“不必胡思亂想。”
此時暮色四合,到了用晚飯的時候,裴元洵道:“走吧,去母親那裡。”
薑沅心緒複雜地呼出一口氣,道:“是。”
到了如意堂,裴元瀅也在,她今日提前回了娘家,正陪老夫人說話。
沒多久,桌上擺了飯。
薑沅淨過手,為老夫人將軍和三小姐盛粥布菜。
用飯的時候,將軍不需要伺候,薑沅自覺站到給老夫人和三小姐身後,等著端茶遞水。
用完飯,老夫人沒提滿月酒的事,而是提起了長子定親的事。
她喝了口茶,對裴元洵道:“我找人算過了,冬月初八是個好日子,定禮我已在準備了,你且記得提前告假,我好打發人去侯府說下定的事。”
近日長子公務繁忙,連著好幾日都不曾回府歇息,這定親下定的事,得需他親去,怎麼也得抽出時間來才成。
裴元洵摩挲著杯沿,側眸看了一眼薑沅。
她恭敬地低垂著頭,看不清臉上是什麼表情,但他要定親娶妻的事已知會過她,想必她也盼著夫人早日進門,這樣一來,她也不必再喝避子湯。
不過,這卻不能及時如她所願了。
裴元洵道:“娘,我過些時日要隨官家前去狩獵,下定的日子還得另行商議。”
官家原定十月初去狩獵,隻不過因前些日子生了一場病,最近病體初愈,狩獵的日子便推遲了到了十月底。
狩獵圍場在百裡之外,時長大約需要一個月,冬月初八的下定之日,是決計趕不回來的。
伴駕狩獵,自然是要事,殷老夫人聽完,道:“既然如此,那便就近選個好日子,這事絕對耽誤不得。”
裴元瀅也道:“大哥,娘說得對,就近選個日子吧,早日定親,也好選成親的吉日,我都盼著大嫂早點進門呢。”
裴元洵默了默,沉聲道:“時間緊張,還是等狩獵回府,再選日子。”
薑沅垂頭盯著腳下的地板,悄然抿緊了唇。
將軍考慮妥當,現在著急選個日子,顯得將軍府對親事不夠上心。
果然,殷老夫人細想一會兒,便同意了長子的說法。
裴元瀅摸著腕間一對碧綠通透的玉鐲,對殷老夫人道:“娘,大哥下定要用的金銀玉飾,從外麵的金玉鋪子定做就行,隻是那喜餅是找外麵鋪子訂做,還是咱們廚房自己做?”
喜餅是下定時用的定禮之一,裡麵包芝麻棗仁的餡料,吃起來鬆軟甜糯,取圓滿甜蜜的寓意,那外頭的鋪子做起來千篇一律,口味也一般,但凡是講究的高門大戶,都是吩咐自己府邸的廚房專門做的。
吉祥院有自己的廚子和小廚房,將軍府的廚房主管老夫人和將軍的飯食,那廚娘的手藝雖不錯,但於麵點上卻不甚精通。
殷老夫人道:“還是咱們自己做好,就是不知廚娘能不能做得好。”
裴元瀅看了眼站在旁邊沉默不語的薑沅,笑道:“娘,這個也不難,我知道姨娘的手藝好,要不讓她來試試?”
殷老夫人也看向薑沅,道:“既然如此,你就幫襯著廚娘來做吧,沈姑娘進門後就是你的主子,你也該多儘心。”
薑沅不會做這個,喜餅是京都的風俗,平樂縣沒有,她知道這個時候最好不要拒絕,不然將軍,老夫人和三小姐肯定以為她故意推脫,但若是她應下來卻做得不好,到時候反而會讓將軍府丟臉。
薑沅實話實說道:“三小姐,老夫人,我真不會做這個的。”
裴元瀅感覺被下了麵子,冷笑一聲道:“誰知道你是真不會做,還是假不會做。”
薑沅抿著唇,求救似地看了一眼裴元洵。
但他脊背挺直正襟危坐,神色淡淡的,沒有看她,也沒有開口。
薑沅悄然攥緊了手,低下頭沒再出聲。
將軍和老夫人都疼愛三小姐,她此時若為自己反駁,三小姐必定會勃然大怒,而老夫人看到女兒生氣,說不定也會氣得犯心悸的毛病。
誰都得罪不得,她寧願此時受些白眼冷言,換太平無事。
裴元瀅沒再理會她,而是轉頭看向自己的大哥,說:“大哥,明日擺滿月酒,到時候沈姑娘也會來,你也不要總是忙你的公務了,記得到時候早點回府。”
裴元洵點點頭,沉聲道:“好。”
薑沅默默站在堂內,待到將軍回了慎思院,老夫人也不需要她伺候時,她剛打算離開,裴元瀅突然叫住她,道:“薑姨娘,待會兒你來凝香院一趟,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