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2)

美妾 葉信言 18743 字 7個月前

八月桂花飄香。

在一個靜謐恬淡的夜晚,薑沅順利生了個女孩。

小名喚做寧寧,寓意平平安安,一生順遂。

胡娘子抱著寧寧出來,給崔玥與崔文年看,一個勁地誇著:“這孩子長得像她娘,皮膚多白,眼睛又大,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

薑沅坐月子的時候,崔玥不許她看書勞累,也不讓她動手做任何東西。

所以,大多時光,薑沅隻得靠在床頭,屏氣凝神與那個小小的人兒對視。

寧寧長開了些,眉眼越來越像她,半點沒有裴元洵的影子。

薑沅總算徹底放了心。

出了月子,胡娘子在家裡照看寧寧,薑沅便如往常那樣去藥鋪坐診。

她的醫術越發精進,尤擅女科與兒科,她每每看診耐心細致,開的藥又便宜有效,與崔文年呈互補之勢,在清遠縣的名聲日漸增大。

轉眼到了春節。

保和堂給醫徒放了半個月的假,從大年三十到上元節都可以休息。

劉行給崔文年辭行後,便回家去了。

丁末家就在清遠縣,府裡的小廝來了好幾趟請他回去,他偏偏磨蹭著沒走。

等天色快黑透了,薑沅給最後一個女病患開完調經的方子,他走到醫室,清清嗓子咳了幾聲引起薑沅注意,然後神神秘秘掏出個掌心大小的香盒,放到她身旁的醫案上,道:“沅姐,我去買藥材的時候順便帶的,人家說這口脂是西域傳來的好貨,抹到嘴唇上又滋潤又好看......送給你的年節禮物......”

薑沅擱下筆,看到那繪著紅豔牡丹的盒子,不由疑惑地挑起秀眉。

她旋開香盒看了看。

口脂顏色紅潤透亮,一看便不是攤位上賣的尋常口脂,而應是特意從脂粉鋪子挑揀的上好香盒,價錢定然不便宜。

薑沅秀眉挑起,認真地打量起丁末來。

少年身形高大挺拔,墨發高束在腦後,一身靛藍色束袖錦袍,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生得濃眉大眼,十分俊朗周正,他平素喜歡在藥堂揮拳舞棒,是個大大咧咧的脾性,她可真看不出來,他竟還會去買胭脂水粉討好她。

保和堂隻有兩個醫徒,劉行比丁末大兩歲,已到藥堂三年有餘,他性子沉穩謹慎,平日專心跟在崔二哥身側學醫,二哥也有意將自己的醫術傳授於他。

丁末家是經營藥材的富商,他不愛做生意,到保和堂來也不學經營,而是熱衷於堂內采買藥材、護理病患這種跑腿的活,若是有病患故意找茬,他便雙手抱臂往堂內一站,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揮舞幾下拳頭,那海碗大的拳頭力道十足,簡直能一拳錘扁人的腦袋,所以,自打他來了之後,保和堂內從沒出過醫患糾紛。

不過,他不愛學經營也就算了,看病診治,他可是還未曾學及半分。

他今日特意送了盒口脂給她,薑沅不一會兒便琢磨出來,他是想隨她學醫術了。

薑沅讓他在一旁坐下。

她從書架上拿了兩本醫書,一本《皇帝內經》,一本《針灸總經》。

她看著丁末,認真道:“這兩本書是學醫入行必讀,《皇帝內經》你先略讀,《針灸內經》記錄了人身上的穴位,要精讀細讀。趁著年節清閒,你帶回家好好學習,如有不懂的地方,年假回來後再問我。”

丁末愣了愣,伸出大手接過兩本醫書,苦著臉道:“沅姐,我平日裡在藥堂聞得都是湯藥味,好不容易放個假,你還要我學醫書啊?”

薑沅笑了笑。

他這個年紀的少年,性子還不夠沉靜,心裡總想著貪玩,若是打算看病診治,研習醫書打好底子是必不可少的。

薑沅把香盒塞回到他手裡,道:“這口脂你帶回去,送給你家的姐妹,太貴重了,我不能收。醫書是必須要看的,年假回來後,我還要檢查你學習得如何。”

丁末苦惱盯著沒送出去的香盒,看薑沅執意不肯收的態度,隻好無奈地收起醫書,悶悶不樂地走了。

辭舊迎新之際,清遠縣到處都洋溢著過年的氣氛,大年三十的晚上,爆竹聲已經劈裡啪啦響了起來。

薑沅給胡娘子放了假,自己抱著寧寧去崔家宅子過年。

寧寧已經三個月了,小腦袋剛能豎起來,她瞧著人的時候,大眼睛骨碌碌亂轉,小手攥成拳頭,時不時放在嘴邊用力啃兩口。

崔玥一見到她便抱在自己懷裡,自顧自笑道:“瞧寧寧的眼睛就知道,長大了,一定是個淘氣機靈的小家夥。”

用完年夜飯,崔文年提議出去放煙火,薑沅最愛看煙火,聽到二哥這話,立刻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清遠縣的長街上,絢爛的煙火耀眼奪目,在長街上空次第綻開。

正說笑談論著哪家的煙火最好,薑沅卻覺得似乎有道視線在打量她們。

她迅速轉眸看向不遠處。

一個身著青竹長袍的高大男子負手而立,一眨不眨地瞧著她們這邊的方向,他沒有出聲,卻在默默看著崔玥。

薑沅挑起秀眉看了眼崔玥,悄然為她勾起唇角。

過了一會兒,那男子舉步走到近前,他沒看崔玥,而是向崔文年打招呼:“文年,你們在放煙火?”

崔文年轉過頭來,意外地挑起眉頭。

這是崔家的鄰居,姓關,與姐姐年少時一同長大,他年少時入了甘州府兵大營,自打關母去世後,他極少回來,此時驀然遇見,當真出人意料。

崔文年道:“關大哥,你何時回來的?”

關大哥道:“年節之時,府兵營中得了幾天假,回來看看。”

寒暄著說了幾句話,崔玥看了他一眼,突然匆匆轉眸,抿唇看向彆處,沒作聲。

薑沅的視線在兩人身上若有所思地打了個轉兒。

片刻後,她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苦惱道:“二哥,我家灶上還燒著水呢,這麼久沒回去,隻怕水早燒開了。天色太黑,你送我和寧寧回去吧

......”

崔文年點了點頭(),立即道:那我現在就送你們回去。

兩人很快離開?(),走了一段路,薑沅悄然回首看去。

崔玥與那位關大哥距離走近了些。

兩人不知說了什麼,但空中煙火燃起的時候,他們齊齊抬頭,默契地看了過去。

薑沅也停下腳步,抬頭望向空中。

爆竹依次徐徐升空,響起清亮悠長的聲音,天空炸開朵朵五顏六色的璀璨煙火,瞬間鋪滿了整個夜空。

之後,繽彩紛呈的星光逐漸熄滅,變為一道道流光溢彩的瀑布,從天幕傾瀉而下。

薑沅仰首看著,寧寧也揚起小腦袋看著,薑沅抱緊她,輕笑了笑:“辭舊迎新,明年又是新的一年。”

~~~

京都。

宮宴散去,裴元洵驅馬回府。

靜寂之中,長街河畔上空遽然炸起一朵朵煙花,紅橙黃綠,色彩繽紛絢爛,燦若雲霞。

天上河麵,交相輝映,爆竹聲聲,辭舊迎新。

他翻身下馬,負手立在一旁,一動不動地盯著空中的煙火。

東遠不知道將軍何時開始對這些煙花感興趣,但主子要看,他也隻好下馬駐足一旁。

直到最後一顆煙花綻放,餘燼從空中消失。

裴元洵恍然回過神來。

他從沒注意,京都河畔的煙火竟這樣漂亮。

突地想到剛納薑沅那一年的春節。

他打馬從宮中回府時,天色已經黑透。

將軍府也有家宴,他在宮中已飲了許多酒,在府裡也免不了喝上幾盞。

喝了太多,已有些微醺。

回到慎思院時,他莫名想到薑沅的院子看一看。

他這樣想了,便沒顧自己定下的規矩,起身去了木香院。

彆的院子都掛著喜慶的燈籠,充滿丫鬟仆婦的歡聲笑語,隻有她的院子靜悄悄的,廊簷下一盞孤獨的燈燭亮著。

他沒作聲,舉步去了正房。

房內,薑沅已經睡下了。

她沒睡在臥榻,而是靠在美人榻上,閉眸縮成一團,身上搭著件單薄的披帛禦寒。

榻旁的桌案上,放著本醫書,想是她睡著之前,讀了好一會兒。

他沒喊醒她,而是鬼使神差地撩袍在她身旁坐下,盯著她的葳蕤長睫看得入神。

直到她迷迷糊糊夢囈著說:“外祖父,年節時的煙火,最好看了......”

他想,她年歲不大,到底是小姑娘心性,區區煙花一燃便儘,有什麼好看的?

睡在美人榻上容易著涼,他沒喊醒她,而是徑直把她抱回臥榻。

剛一觸到榻沿,她卻突然醒了過來。

她慌忙理了理衣襟起身下榻,抱歉地說她不該睡著,還問他此時前來有什麼要事?

他沒說什麼,隻是沉默片刻,冷臉告誡她不可再在美人榻上入睡,以免著涼染了風寒。

() 說完,他便回了慎思院。

現在回想起來,他忽然後悔。

將軍府熱鬨非常,她一個人卻那麼孤單,他那時怎麼就沒想到,陪她去看一看她喜歡的煙火?

~~~

正月過去,春寒料峭的時節,早晚的天氣還有些涼意。

用過早飯,薑沅罩了件厚實的外衫,照常到了保和堂。

剛到保和堂外,卻發現,她來得早,崔文年到得更早。

他今日要去沈家村義診,早已收拾好藥箱,正要打算出門。

薑沅也想隨他出去義診。

縣城的人看診方便,有些頭疼腦熱身子不適的,會到藥堂看病抓藥,而周邊郊村的百姓因為路途遠,鮮少到城裡來。

他們看診不便,又不舍得花銀子,得了病也是能拖就拖,往往小病拖成了大病,即便最後下定決心到城裡看診,病情也大都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

薑沅想著,借著義診的機會,她也可以幫那些鄉村的婦人查一查病症。

但崔文年不同意。

“鄉村路遠,有好幾十裡地,來回騎馬都需要大半天的時間。路途顛簸,你的身子吃不消,待以後有機會,我再帶你去......”

說完,便讓劉行牽了租來的馬匹。

薑沅目送他們騎馬離開,不無遺憾地踱進了藥堂。

她進到醫室沒多久,丁末揉著惺忪睡眼哈欠連天地走進藥堂。

他看到薑沅已來,頓時精神為之一震,三兩把拍去臉上的睡意,一溜小跑拎來燒開的熱水,給薑沅沏了盞熱茶端來。

倒完茶,丁末神秘地說:“沅姐,你猜我剛才看到誰了?”

薑沅拿出醫書,正想考教一下丁末習讀的如何了,聽到他這話,微微抬起眉頭,笑道:“這我如何猜得出來?”

丁末也沒打算賣關子,他一握拳頭,壓低聲音說:“你還記得上次咱們去買藥材,路上遇到個暈倒的女人,你還讓我給她買糖包吃嗎?”

高家小姐?

薑沅有些意外,“你看到她了?”

丁末重重點頭,抬手往外一指:“我來得時候,看到她在咱們藥堂外頭走來走去呢,也不知是在等誰......”

藥堂外,衣著單薄的高小妤站在不顯眼的拐角處。

想是涼風吹得久了,她的臉頰唇色泛白,一副風吹就倒的病弱模樣。

薑沅走近她,道:“高姑娘,外頭這麼涼,你穿得這樣單薄,會受涼染風寒的。你先隨我到藥堂來吧。”

高小妤猶豫不決地看向藥堂的方向,躊躇道:“薑大夫,算了,我還是不過去了......”

薑沅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定然是想見到崔二哥,但又擔心他不肯見她,這才在外麵徘徊猶豫的。

她溫聲道:“崔二哥出去看診了,得傍晚才能回來。現在藥堂隻有我和丁末,你若是有什麼話,可以到藥堂來跟我說,我幫你傳達。”

到了藥堂,高小妤喝著熱茶暖身子,雙頰總算沒那麼蒼白。

她摩挲著杯沿,低聲道:“薑大夫,我沒有定親。”

頓了頓,她又道:“我爹娘去年要給我定親,我死活沒有同意。今日,我是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才獨自一人來到清遠縣,傍晚就得趕回去。”

她說著,眼裡的淚珠大顆大顆落下,一滴滴落在茶盞裡,濺起些微漣漪。

“我爹娘今年是一定要打算給我定親了,我再怎麼執拗,也違抗不了他們的意願,他們不同意我下嫁。我今日來,本想遠遠看他最後一眼,可我卻又不敢再見他,我怕一看到他就再也忍不住......”

薑沅給她遞了繡帕過去。

看著高小妤的淚眼,她不知道要說什麼。

高家是官宦之家,高小妤的父親是朝廷四品官員,高家給她相的親事,定然是門當戶對的官宦子弟。

身份之差,門第之見,遠非一雙淚眼三言兩語能掩蓋差距的。

薑沅不清楚崔二哥的想法。

但從他以前對高小妤避之不見故意冷落她的態度可以推斷,他也許是希望她嫁個身份地位相當的男子吧。

高小妤擦著臉頰的淚,喃喃道:“薑大夫,我不在意什麼身份地位,隻要嫁給意中人,就算以後吃糠咽菜我也願意。”

薑沅歎了口氣,看著她道:“高姑娘,你累了吧?藥堂後麵有空房,如果累的話,你先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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