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2)

美妾 葉信言 16060 字 4個月前

去清遠驛館的路上,東遠悄悄側眸看去,將軍神色沉冷如霜,唇角抿直,一直沉默未語。

東遠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那保和堂不過是一個小小藥堂,看起來與軍務機密沒有半分關係,有何值得打聽的地方?

不過,仔細回想起來,那崔大夫的名字好像很熟悉,那女大夫的名字,似乎與早亡薑姨娘的名字也一樣,事情可真是古怪巧合極了。

怪隻怪他初來此地,尋人粗略打聽了保和堂的消息便急著向將軍回稟,沒有親自去那裡瞧一瞧,這其中到底有何異常之處。

正在他暗自腹誹間,驛館已出現在眼前。

東遠回過神來,拿了將軍的令牌去尋驛丞,吩咐他儘快備下休憩的客房,好讓奔波疲累半月有餘的主子好好歇一歇。

不過,待他出示了主子的令牌後,那驛丞卻又驚又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

清遠縣的驛館地處偏僻,條件也簡陋,所接待的官員從未超過七品,此時輔國大將軍竟然要在此留宿,驛丞實在不知該如何招待。

他當即打發人去稟報許知縣。

許知縣聽到消息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彆的不說,這清遠縣雖然不及京都郊縣繁華,但也屬百姓安樂之地,捫心自問,他在這裡做知縣十幾年,也算兢兢業業,清正廉明。

為何堂堂一個大將軍,竟然會到這裡來?

許知縣趕忙召來師爺商議對策。

師爺聽完許知縣的憂慮,道:“大人先不要著急,裴大人此時住在驛館,並沒有著人通知縣衙,想必隻是路經此地。”

許知縣聽完愁容不減,捋著胡須道:“既然我們已經知曉裴將軍留宿驛館,若不去拜見,招待不周,豈不失了禮數?”

他這種小小八品知縣,一輩子做地方官,哪有機會得見朝廷重臣?隻是想一想該去拜見這位大將軍,許縣令便緊張的脊背僵直,額角流汗。

師爺看許知縣焦急不安地踱來踱去,那衣擺都快甩出道殘影來,也跟著慌亂起來。

“大人,咱們不清楚裴大人的喜好,但禮多人不怪,咱們招待得周到,總不會出錯。”

許知縣停下踱步,急道:“那你說,到底應該怎麼辦?”

師爺湊近他耳旁,低聲道:“大人可還記得,以前也有品階高的將領到過清遠縣,他們要求我們如何招待的?卑職覺得,同為武官,想必愛好相差不遠,聽說裴大人此行身邊未帶姬妾,咱們不如效仿那次......”

入夜,裴元洵剛在驛館安頓下來,便迎來了許知縣一行拜訪。

許知縣端著一張汗津津的臉,待看清這位輔國大將軍時,不由驚歎了一瞬。

裴大將軍立下赫赫戰功,大雍朝內威名遠揚,幾乎無人不知,實在是年輕有為,無人可及,此時,初見到這位大將軍本人,才發現他身材高挺,劍眉星眸,樣貌也堪稱俊美無儔。

不過

,許知縣的這種驚歎轉眼便消失無蹤。

因為,裴將軍本就高大偉岸,現下他麵色沉冷,唇角繃直,隻消不動聲色地抬起劍眉,那迫人的凜凜威勢便如泰山般驟然壓來,不苟言笑的模樣讓人遍體生寒。

許知縣緊張到舌頭打結:“下官......下官......不知大人到此,有失遠迎,真是罪......罪不可恕。()”

裴元洵不喜人恭維客套。

他暫時留宿此地,也本不想驚擾縣衙屬官。

他淡聲道:許大人若無要事,可早些回去。?()_[(()”

許知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道:“將軍難得來此一次,下官不知該如何招待,驛館給將軍備了些清遠特色的吃食酒水,待會兒請將軍慢用。”

裴元洵眉頭擰起看了他一眼,道:“不必。”

那不容商量的沉冷眼神看過來時,許知縣脊背頓時滲出一層薄汗。

他沒再敢多說,抖著手捋了捋胡須,舌頭又打起結來:“那,下官,讓人給將軍送些茶水過來,下官,就不打攪將軍休息了。”

許知縣剛離開沒多久,一個身姿窈窕的姑娘端著茶水過來侍奉。

姑娘媚眼如絲,纖纖細腰不盈一握,盈盈跪下施禮後,嬌柔開口:“奴婢名為柳絲絲,許知縣特意吩咐奴婢前來,為大將軍侍奉茶水。”

裴元洵淡淡掃了她一眼,冷聲道:“請回,我無需侍奉。”

柳姑娘沒敢抬頭,卻暗暗鬆了口氣。

這眼前的大人雖然樣貌不俗,但沉著一張冰塊臉,滿身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森寒氣場,讓她心裡害怕。

但知縣大人發了話,如果她連茶水都未能侍奉,回去後免不了被教坊的嬤嬤苛責。

想到這兒,柳姑娘頓時兩眼含淚,期期艾艾道:“奴婢若是不能在此侍奉,想必知縣大人會怪罪奴婢的,還請將軍容奴婢在驛館呆一晚,待將軍離去後,奴婢便可以回去複命了。”

裴元洵看得出許知縣的用意,也不欲為難她一個女子。

“自去找個地方歇下,明日一早離開。”

將軍發了話,柳絲絲麵色一喜,餘光瞥了眼不遠處的驛丞,輕抿唇角走了出去。

夜色如墨,更漏聲聲。

裴元洵和衣躺在榻上,卻全無睡意。

那盞燭光變幻的兔子燈,不時在腦中重現。

他本不想再去回想,但是越要刻意忘記,腦子裡的記憶卻越清晰。

他奔波來此,親眼見到了薑沅。

但她千裡迢迢來到這裡,是為了崔文年。

他們已經有了孩子,一家三口溫馨和睦,歡聲笑語。

那孩子的模樣像極了她,雪白的皮膚,眼睛很大,十分可愛的模樣。

她看著孩子,臉上的笑容輕鬆燦爛,是他從未見過的。

毋庸置疑,她過得很好。

崔文年與她稱得上是青梅竹馬,他年輕英俊,溫文爾雅,他們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十分般

() 配。

可幾瞬後,嫉妒,一種難以言表的嫉妒從心底蔓延滋生,瞬間充滿整個胸腔。

裴元洵無聲掀被起身,眸底一片猩紅。

他已經三十歲了,不再年輕。

他不會像那些年輕男子那樣,買兔子燈哄妻子女兒歡心。

況且,他以後,也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已至深夜,卻再也沒有任何睡意。

揉著發疼的額角起身下榻,伸臂推開窗戶。

也許,深夜的冷風肆無忌憚地吹進房內,自己能夠清醒過來。

可是,此時,窗外一輪明月高掛。

月亮是圓的,皎潔月光遍灑,落下一地清輝,

怔怔看了會兒,才恍然發覺,已經快要八月十五了。

中秋節,本來是一個團圓的日子,他卻隻能孑然一身,寂寥落寞。

裴元洵默默憑窗而立,出神地看著那輪圓月。

不知過了多久,夜闌寂靜之中,隱約傳來女子痛苦隱忍的哼叫聲。

聲音不大,但他耳力敏銳,聽起來一清二楚。

他擰起眉頭,視線掠過驛館,目光落在聲音的來源處。

是驛館一處不起眼的房間。

思忖一瞬,喚醒東遠,打發他去看看情況。

不一會兒,東遠去而複返,道:“主子,是那位柳姑娘生病了,她一直嚷著肚子疼,不知道怎麼回事,已經有人去藥堂請大夫了,半個時辰後就到。”

既然已請了大夫,便無甚可擔心的,待大夫診過,過問幾句便可。

裴元洵沒說什麼,重又默然望向窗外。

主子沒再發話,東遠卻沒了睡意。

主子今日舉止異常,看上去似乎又大半夜沒睡,他身形清瘦不少,雙眸布滿血絲,神色沉冷而憂悶,實在讓人擔心不已。

~~~

桂花巷。

薑沅在睡夢中被咣咣的敲門聲喚醒,看院的大黃狗也汪汪亂叫起來。

此時天色未亮便有人敲門,多半是有急症病患需要出夜診,薑沅匆匆披衣下榻,出去打開院門。

敲門得是丁末。

他晚間睡在了藥堂後院,睡夢之中被驛館的人喚醒,說是驛館有個姑娘生病,請薑大夫去診治一番。

夜間出診也是常有的事,薑沅習以為常。

待她收拾好藥箱出來,丁末便自覺打著燈籠在前頭照路。

驛館來接人的馬車就停在巷子口,兩人上車後,馬車便風馳電掣地奔向驛館的方向。

驛館在清遠縣城郊官道之旁,距離城內大約有二十裡,車夫趕車很快,小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了驛館外。

下了車,薑沅便跟著驛館帶路的人,快步去了柳姑娘住的屋子。

到了房內,看到柳姑娘痛苦地捂著肚子,臉色煞白不已,薑沅便知她的情形十分不妙。

她拿出枕包,擱在柳姑娘的手腕下診脈。

脈診斷片刻,薑沅的臉色微微變了。

她看著柳姑娘,低聲道:“你月事是何時來的?今晚可有同房?”

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姑娘,你一定要如實告訴我,否則,我沒辦法為你看診。”

看到薑沅嚴肅的神色,柳姑娘支支吾吾道:“末次月事已隔了許久,今晚......今晚同房過了。”

薑沅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她從藥箱裡拿出一枚提神固氣的參丸,讓柳姑娘含在舌底,溫聲道:“你剛懷胎不足一個月,要注意好好將養身子,今日有小產的症狀,所以才肚腹疼痛。”

柳姑娘驚訝地摸了摸自己的肚腹,神色十分震動複雜。

薑沅又叮囑道:“你身子弱,胎相不穩,未來三個月不要同房,待過了三個月,胎相穩定了才可行房事。我給你開了方子,按照方子抓藥煎煮,記得要連喝三日,可保胎安胎,還有,最近七日內隻可臥床靜養,不能隨意走動。”

柳姑娘聽完,眼神飄忽望著帳子頂,沒說什麼,隻是咬唇難為情地應下。

看診完,薑沅去外間寫藥方。

那驛館的驛丞一直等在外麵,此時額頭滲出一層冰涼的虛汗。

待問過薑沅,知道柳姑娘並無性命之礙後,他的神情看上去才放鬆了些許。

看薑沅開完藥方,驛丞道:“薑大夫稍等片刻,我去讓人取診金來。”

說完,他便忙不迭地走了出去,讓人去按照藥方,到臨近的藥鋪抓藥。

薑沅不知道那柳姑娘是什麼身份。

不過,那驛丞統管整個驛站,是有官職在身的,看他此時著急的模樣,想是姑娘的身份應該非同一般。

彆人的隱私之事,她不會過問,身為醫者,隻要確定姑娘並無大礙,腹中胎兒能夠保住,她便儘到了自己的本分。

薑沅坐在外間的椅子上,靜靜等著驛館的人送診金來。

房外,月亮不知何時被層層暗雲遮住,夜色突然變得黑沉沉的。

一陣涼風穿門襲過,房內的燭火跳躍了幾下。

薑沅下意識向門外看去。

“大夫,人怎麼樣了?”

清冷深沉的嗓音落下,有人緩步停在門外不遠處。

這良久未曾聽到的嗓音如此熟悉,竟然與將軍的聲音一模一樣,薑沅愣了一瞬,頓時如臨大敵般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