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 / 2)

美妾 葉信言 16060 字 4個月前

她的心臟,不可抑製得慌亂狂跳起來。

片刻後,她定了定神,悄然否定了自己方才的想法。

聲音相似而已。

清遠縣這等偏僻小城,他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她下意識攥緊手指,輕聲道:“並無大礙。”

話音落下,外麵卻沒有回音。

對方既沒有離開,也沒有再進來,似乎隻是站在門外靜默。

夜風遽然拂動院中的枝葉,沙沙聲響讓人心煩意亂。

雖然猜測對方絕不會是裴元洵,但薑沅還是決定即刻離開驛館,

不再等待對方送來診金。

剛打算離開,門外的人卻先她一步,大步邁進了門檻。

裴元洵疾步走近,在離她三尺遠的地方頓住腳步。

他負手而立,薄唇緊抿,眸色沉冷地看了過來。

熟悉的清冷氣息霎時逼近。

待仰首看清他的那一刻,薑沅整個人如遭雷擊,瞳孔不可思議地睜大。

她下意識想要逃。

剛抬起腳,又硬生生站回了原地。

她咬唇默然片刻,纖指緊攥成拳,強迫自己儘快冷靜下來分析此時的情形。

將軍見到她,神色依然沉冷如常,並沒有十分驚奇,說明他已經查到自己假死離開和生下寧寧的事——但,她的賣身契已銷毀,他納她時,既無成親禮,也沒有婚書,於律法上來說,兩人並無關係,現在她是自由的身份,不必再擔心他要帶她回府。

隻是,將軍府沒有休妻放妾的規矩,當初知曉他絕對不會放她離開,她才想法子假死離府,於這一點來說,她確實欺瞞了他。

房內冷冰冰的,與他清冷如霜的臉色無異。

他沒開口,就那樣直直看著她,視線沉冷而銳利。

薑沅垂下頭,不敢和他對視。

片刻後,她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率先開口,向他福了福身,道:“民女見過將軍。”

民女。

這個字眼終於讓裴元洵清冷的臉色發生了些許變化。

他胸膛沉悶地起伏一陣,淡然開口:“你最近過得怎樣?”

薑沅咬了咬唇,規規矩矩回道:“承蒙將軍相問,民女......過得很好。”

裴元洵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見他沒有追責之意,薑沅悄悄舒了口氣,大著膽子抬頭看了他一眼。

離得近了,可以看到他眼周一圈淡淡的烏青,神色也有些憔悴。

想必是因為柳姑娘的事在憂心。

薑沅默默思量片刻,又福了福身,道:“以前的事,是我欺瞞了將軍,還請將軍不要見怪。”

良久,裴元洵不辨情緒地唔了一聲。

薑沅悄然向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將軍親自來過問柳姑娘的病情,想必兩人關係匪淺,大概,柳姑娘是他房中的姬妾。

也許他娶了沈姑娘以後,又納了妾室,看來這位柳姑娘頗受他的寵愛,外出公務他也要將她帶在身旁。

薑沅想著,這樣最好,她在將軍府時便無關緊要,如今將軍娶妻納妾,身邊有人侍奉,也已經懷有子嗣,則更不會計較她假死離府的事,也不會在意寧寧。

想到這裡,她提起的心總算放鬆一半。

不過,默然片刻,本著醫者的責任,她還是叮囑道:“將軍,柳姑娘已懷有身孕,胎相尚不穩,行房之事,至少要三個月之後......”

頓了頓,她低聲道:“將軍還需......注意一些。”

她說得十分委婉,沒有提

節製那兩個字。

將軍雖不是重欲的人,在榻上時卻生硬剛猛,柳姑娘身子柔弱又剛懷子嗣,經不起他橫衝直撞。

今晚行房後她差點落胎,不消說,和他的霸道蠻橫有關。

薑沅點到為止。

說完,不待裴元洵再開口,她便拎起藥箱,逃也似得飛快離開。

出了柳姑娘的屋子,薑沅走得很快。

丁末提著燈籠大步跟上,道:“沅姐,你跑這麼快做什麼?”

薑沅不能跟他解釋。

小跑了一段距離,直到走到驛館外頭,她才停下來捂著胸口重重地喘氣。

丁末人高馬大,此時卻落後了幾步。

他追過來,高聲提醒道:“沅姐,他們還沒給診金呢!”

薑沅緩了緩氣息,道:“不等了,待明日讓驛館的人送去藥堂也是一樣的。”

丁末不清楚她為何會這樣,但薑沅這樣說了,他便會按她說得做。

不過,五更時分,破曉未至的時刻,除了驛館外掛的幾盞燈籠,到處都是黑蒙蒙的。

丁末撓了撓頭,看著眼前晦暗不清的道路,道:“沅姐,那我們怎麼回去?”

他們乘坐驛館的馬車來的,這裡距城內有二十裡路,總不能兩條腿走回去。

薑沅擰眉悶悶呼了口氣。

沒有辦法,隻好在外麵等著驛館的人送他們回去。

等了片刻,有人匆匆追了過來。

“大夫,將軍吩咐我給兩位送診金,順便送你們回去。”

話音落下,薑沅愣了愣,迅速抬眸看去。

燈籠的光線並不明亮,但東遠的臉,她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

而待看到薑沅,東遠驚愕地愣在原地,拿手使勁揉了幾下眼睛,才確信自己並非眼花。

他下意識走近幾步,不敢置信地開口:“薑......薑姑娘?”

他本來想稱呼姨娘的,但脫口而出的瞬間,生怕認錯了人,還是覺得叫薑姑娘穩妥些。

裴元洵已經認出了她,瞞著東遠也無用,薑沅看著他,抿唇點了點頭。

東遠的眼神滿是震動。

姨娘竟然沒死!那將軍知道了嗎?

片刻後,東遠定了定神。

將軍方才已經見過姨娘了,而且他神色如常,還讓他送他們回去......

所以,將軍一定早已知曉此事,到清遠縣來,也是將軍有意為之!

饒是想到了這一點,薑沅沒死的衝擊還是太大,東遠的腦子一時沒有轉過彎來,甚至不合時宜地想起鬆林中那座孤零零的衣冠塚。

他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薑沅,因為失神發怔而顯得失態。

丁末怒火騰一下升起,幾步走過來擋在東遠麵前,用力朝他揮了揮拳頭,不客氣得大聲道:“你眼睛沒問題吧?”

東遠回過神來,歉意地收回視線,拱手道:“兄弟,對不住,冒犯了,我這就送你們回去...

...”

薑沅不能讓東遠趕車送他們。

他雖是裴元洵的小廝,但高門貴地的貼身仆從,尋常州縣的官員見了都得客客氣氣禮讓三分,這驛館有車夫,哪裡能讓東遠親自趕車?

但不容她拒絕,東遠已經趕了車過來。

丁末對他有一種莫名的敵意。

看到東遠坐在車轅上,他已經先一步踩上馬車,一動不動地坐在東遠身旁,似乎要時刻監視他似的。

薑沅隻好坐上了馬車。

一路無話。

揚鞭催馬,天色微亮的時刻,馬車在保和堂外停下。

薑沅下了車。

此時晨色尚早,保和堂卻已開門,裡頭傳來病患哎呦哎呦的叫疼聲,還有崔文年的聲音:“忍著點,腿骨斷了,要先接上骨頭......”

有病患需要接骨。

此時天色尚早,劉行還未到藥堂來,崔二哥給病人接骨的時候需要有人打下手。

薑沅一聽,來不及跟東遠說什麼,拎起藥箱便向藥堂走去。

待薑沅走進藥堂,東遠掉轉了馬車的方向。

他沒有驅車離開,卻是坐在那裡沒動,一副若有所思不得其解的模樣。

丁末雙手抱臂矗立在一旁,斜眼盯著他,道:“還不走?等著我再送你回驛館?”

東遠無視他的陰陽怪氣。

他回頭看了幾眼保和堂的招牌,很快想起,將軍讓他打聽過這個藥堂的事。

這麼說,他之前打聽到的薑大夫就是姨娘,而將軍來清遠縣,就是為了找薑姨娘?

東遠頓時震驚不已。

他想了一會兒,看著丁末,開口問:“這藥堂的掌櫃,是不是姓崔,叫崔文年?”

丁末冷哼著點了點下巴:“是又怎麼樣?”

腦中靈光乍現,東遠終於想起來了。

以前姨娘還在將軍府時,是有位甘州的崔姓公子來看過他,對方當時在將軍府外等了許久,還是他見到對方後,引著他與他的老仆進的府門。

這麼說,姨娘離開將軍府,是投奔這位崔公子來了?

莫非,姨娘與這位崔公子......

打探消息不夠詳儘,東遠因辜負主子的信任而感到慚愧。

但此時,他不可再失職。

他琢磨片刻,問:“薑大夫,嫁人了嗎?”

丁末看著他,冷笑一聲。

他就知道這人心術不正,方才他就一直盯著沅姐看,一看便不是什麼好東西。

丁末警惕地眯起眼睛,冷冷道:“嫁不嫁人,跟你有什麼關係?”

東遠被嗆了一句,卻從對方那種頗有敵意的眼神中,發現了一個事實。

姨娘沒再嫁人,否則眼前這小子不會用這種態度跟他說話。

得不到直接的答案,他便換了個問法:“崔大夫成親了嗎?”

丁末的耐心快要告罄,“沒成親,也沒定親,你問這麼多做什麼?”

東遠:“崔大夫與薑大夫是兄妹嗎?”

丁末煩不勝煩,那雙拳頭也蠢蠢欲動:“不是兄妹,勝似親兄妹!你再廢話這麼多,我就不客氣了!”

在丁末恨不得飛出眼刀的視線中,東遠知趣地趕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