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2)

美妾 葉信言 19215 字 7個月前

翌日一早,東遠去街上買早點。

保和堂附近有一家包子鋪,買包子的人很多,排起了一列長隊。

大凡人多的飯堂食肆,味道應該是不錯的,主子昨晚又輾轉難眠,胃口也怎麼不好,東遠便排在隊尾的位置,打算買幾個包子帶回宅子。

不過,從他排隊的地方望去,保和堂前的情形一目了然。

他下意識多看了幾l眼。

這一看,才發現那個濃眉大眼叫丁末的藥堂夥計,趕了一輛馬車過來。

他籲停馬車後,幾l步躍到堂前的台階上,闊步邁進了藥堂。

短短片刻後,他便提著藥箱走了出來,而跟他並肩一塊出來的,還有薑大夫。

他們一個坐車,一個趕車,不一會兒,那輛馬車緩緩轉動,駛出了視線所及之處。

東遠有些吃驚。

看樣子,薑大夫與丁末是要出遠門診病,不然他們不會趕車,出遠門的話,一來一回,恐怕得將近一天。

東遠想起主子昨晚的輾轉不安,心中了然。

買完包子回去,東遠看到主子唇角抿直,沉默坐在耳房裡,正在提筆寫信,而旁邊則放著高高一摞從京都剛傳來的公文折子——即便他暫時告假,那些軍務大事,部下不敢拿主意,需得將軍親自經手批閱。

東遠把早點放到旁邊的桌子上,想了會兒,道:“主子,我待會兒去薑大夫院子裡搬花吧。”

裴元洵筆鋒一頓,沉聲道:“搬回來後,買幾l盆一樣的換掉。”

東遠會意地點點頭,道:“主子今日去薑大夫家,還要給小姐帶什麼東西嗎?”

想起薑沅說過的話,裴元洵默了默,道:“不必了。”

說完,他擰起眉頭看向東遠,道:“嶺南那邊可有信了?”

東遠道:“李侯爺帶著夫人正在趕來的路上,不過嶺南到這裡太遠了,一路車馬勞頓,少說也得月餘才能到。”

裴元洵沉默片刻,道:“那臨邊的院子是不是李家舊宅?”

這個東遠已打聽清楚,他很快回道:“正是,李侯爺重返清遠縣,既能麵見將軍,也可以順便祭拜先祖。”

裴元洵點了點頭,淡聲道:“如此最好。”

說話間,那信已經寫完,他取出私印,在信箋上重重蓋上印章。

信箋入封前,裴元洵垂下眸子,出神地看了會兒。

這是交給耿千戶的,可通過驛站八百裡加急送到京都,他接到信後,會去查清薑沅進將軍府之前的所有情況。

裴元洵若有所思地摩挲幾l下信箋。

其實,他隻大概知道,薑沅進府前,外祖父是行醫的大夫,家境算是殷實,隻是後來她的表哥沾上賭癮,散儘家財,她才被賣到將軍府,更詳細的情況,他不了解,也從沒問過她,此時查清這些信息十分重要,對他來說,很快將會派上用場。

臨近傍晚時,處理完數日累積的公務,估摸著薑

沅快該回來時,裴元洵叩響了隔壁的院門。()

胡娘子正在院子裡晾曬酸棗仁,聽到敲門聲,便上前去開了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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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少爺今日要來看寧寧,薑沅已提前說過,胡娘子讓他進來,笑道:“表少爺,寧寧正在院子裡玩呢。”

裴元洵展眸看去。

寧寧今日紮了兩個翹起的小辮,穿著一身淺絳色的對襟小褂,那衣裳隻是尋常棉布,並非什麼錦緞綢布,但柔軟舒適,漿洗得乾乾淨淨,小褂的兩隻袖口處,分彆繡著隻活靈活現的小兔子,那精致的繡工,一看便出自薑沅之手。

裴元洵緩步走近。

寧寧沒注意到他,她乖乖坐在院子裡的小木凳上,麵前放了一隻拳頭大小的竹筐,那筐裡鋪著片碧綠的荷葉,上頭鋪滿了黃澄澄的鬆子,不知為何鬆子裡混了些沙礫,她正一顆一顆耐心地把沙礫撿出來。

裴元洵撩袍在她身前蹲下,輕聲喚道:“寧寧。”

寧寧抬頭看了他一眼。

她年齡尚小,大多時候隻會說出一個字或兩個字,但記性倒是很好,看見這位表舅,便記起他踢蹴鞠的事。

寧寧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禮貌地喊出兩個字:“舅舅。”

她還沒學會喊爹爹,裴元洵神色沉冷地默然片刻,又道:“你把沙子挑出來,要做什麼?”

寧寧想了一會兒,小手抓起一把鬆子,道:“娘親。”

裴元洵不明白她的意思,胡娘子聽見他的問話,便笑著解釋道:“今天寧寧不肯讓薑大夫去藥堂,那沙礫是薑大夫走之前撒到鬆子裡的,等寧寧把沙礫撿乾淨了,薑大夫差不多也就回家了。”

除了每十日休息一天,薑沅大部分時間都在藥堂,寧寧還小,有時候會哭鼻子找娘親,她便想了這個辦法,寧寧把這當做好玩的遊戲,也是她默默計算娘親回家時辰的方式。

裴元洵沉默不語,眼睛似乎有些發澀。

隔了很久,他開口,嗓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寧寧要從早到晚,撿一天沙礫嗎?”

看表少爺好像有些心疼的模樣,胡娘子忙道:“表少爺,那倒不是的,寧寧很懂事,一般不會鬨的,隻有實在想找薑大夫的時候,才讓我端出來鬆仁撿沙礫,以往這個時辰薑大夫已經回家了,隻是今天出城義診,回來得要晚。”

裴元洵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去義診的鄉村距離縣城遠,來回至少二十多裡路,她恐怕要到天黑的時候才能到家。

她坐診藥堂,奔波勞碌,為得是養家糊口,雖衣食無憂,卻實在太辛苦,若是看診的人太多,寧寧都未必能及時見到娘親。

寧寧很快撿乾淨了沙礫,但娘親還沒回來,她看了眼院門的方向,嘟起小嘴似乎有些生氣,片刻後,她輕輕哼了一聲,又把沙礫倒回了鬆子中。

裴元洵側眸看著她白皙稚氣的小臉,放緩語氣道:“寧寧,不要撿了,我陪你玩蹴鞠好不好?”

寧寧馬上搖了搖頭。

看她不同意,裴元洵

() 想了片刻,又道:“那我們給娘親剝鬆仁吧,等她回來,正好可以吃到。()”

寧寧眨了眨眼睛,高興地笑起來,她伸出白嫩的小手,把竹筐往他麵前一推,道:鬆子......∵()∵[()”

她不會剝,要他幫忙才行,裴元洵勾起唇角,沉聲道:“好。”

他坐在寧寧對麵的小凳子上,一顆一顆剝著鬆仁,那雙大手修長剛勁,剝起鬆仁來速度也快,不一會兒便剝了一小堆。

等待期間,寧寧邁著小短腿跑到廚房,拿出一個小木碗來,那是她吃飯專用的小碗,她放到桌子上,把表舅把剝好的鬆仁放到碗裡。

不過,就在裴元洵快要剝完鬆子時,寧寧去了一趟房裡,不一會兒,她又跑了出來,手裡拿著隻彩塑的小兔子。

那兔子是陶瓷質地,大約她的兩個拳頭大小,一個耳朵耷拉著,另一個俏皮地豎著,兩隻紅寶石似的眼睛,肚子又圓又白,寧寧愛不釋手地摸著兔子耳朵,偶爾不知想到什麼,還會咯咯笑起來。

她的童音清脆悅耳,裴元洵也忍不住暗暗勾起唇角。

“娘親給你買的兔子嗎?”看她這麼喜歡,他問道。

寧寧想了一會兒,搖搖頭,道:“叔叔。”

叔叔是誰,裴元洵不明所以,但他的臉色微微有些變了。

胡娘子在不遠處,聽到寧寧說話,便解釋道:“表少爺,那是小丁公子買的,就是薑大夫醫堂裡那個年輕的小醫徒。”

裴元洵剝鬆仁的動作一頓,幽黑眸子打量了眼那陶兔,唇角緊抿起來。

院子裡的肥胖大黃狗在來回轉悠,它有時湊到寧寧身旁搖著尾巴,有時踱到小主人對麵那陌生男人的身旁,打量似地嗅上幾l下。

裴元洵不動聲色瞥了它一眼。

就在寧寧剛把兔子放好,打算去拿根胡蘿卜來時,黃狗突然看到那陌生男人的手腕一抖,似乎往桌子底下扔了什麼稀罕物。

黃狗嗷嗚一聲衝了過去。

它吃得太胖,腦袋又大,沒鑽到桌子底下,倒是一下撞翻了小主人的瓷兔。

片刻後,隻聽一聲清脆而委屈的哭腔在院內響起,寧寧看著地上四分五裂的瓷兔,淚珠兒在眼眶裡打轉。

裴元洵撣了撣衣襟起身,大步走到寧寧身旁,輕鬆一提,單手將她抱在懷裡,沉聲道:“不哭了,我給你買個更好的。”

暮色四合之時,風塵仆仆歸來的馬車停在桂花巷外。

丁末停好馬車後,率先跳下車來,他放好車凳,對車內道:“沅姐,下車吧。”

薑沅掀開車簾,踩著車凳下來,對他道:“你早點回去吧,太晚了,今天你趕車累壞了,好好休息休息。”

丁末毫不在乎地握了握拳頭,道:“不就是趕個車嗎?我有什麼好累的。倒是你,今天從早到晚看診了一天,才真正是累壞了。”

少年精力充沛,一雙含著笑意的眼睛神采奕奕地看著她,薑沅也笑了笑,道:“好,那我們明天去沈家村,還是按照約定的時

() 辰出發。”

丁末應下,道:“沅姐,我明天趕車到桂花巷來接你,這樣你就省得再去藥堂了,需要帶什麼東西,你跟我說,我明天一早去藥堂取了帶上。”

薑沅想了一會兒,道:“帶上我的藥箱,再帶些玫黃粉,清肺散,另外再準備些退熱散,保和丸,白鳳丸,歸脾丸,止血粉,丹皮,甘草,細布......”

這些都是常備的用藥,有治療頭疼腦熱、咳嗽不愈的,也有女子婦科用藥,還有些筋骨損傷會用到的,像止血散、細布之類的比較少用到,但有備無患。

薑沅說完,丁末都一一記下。

待他趕車離開後,薑沅轉過身來,才發現遙遙望去,巷子儘頭處,她家的宅門開著,而裴元洵一身玄色錦袍站在那裡,懷裡抱著寧寧,正舉目望著她的方向。

暮色朦朧,裴元洵看著她快步走來,沉冷臉色才稍稍緩和了些。

方才,她跟那個丁姓男子足足說了小半柱香時間的話,離得太遠,縱使他耳力敏銳,還是沒有聽到他們說了什麼。

等薑沅走近了,寧寧燦然一笑,高興地晃著手裡新買的兔子,大聲道:“娘親!”

薑沅有些訝異。

她看了看寧寧,又仰首看著裴元洵,輕聲道:“你又給她買玩具了?”

她的聲音柔和,語調卻聽得出含有責怪之意,裴元洵垂眸看著她,不動聲色道:“並非特意買的,寧寧的兔子摔壞了,才重新買了個。”

新買的這個兔子,是用錦布縫的,裡頭塞了棉花,抱在懷裡軟乎乎的,更適合小姑娘玩耍。

薑沅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多謝。”

裴元洵沒作聲,視線沉沉地看著她。

她在外出診一天,應當是勞累不已,鬢邊的一縷碎發,隨意彆到耳後,白皙的臉龐帶著些疲憊之意,隻是,那雙美眸卻依然亮晶晶的,似乎樂在其中。

他淡聲道:“明日還要出去義診嗎?”

薑沅道:“對,還有好幾l個村莊沒有去。”

裴元洵默了一會兒,沉聲道:“非你不可嗎?”

藥堂裡隻有她與劉行看診,劉行出去義診,那些鄉村婦人們根本不好意思找他看病,所以,還是劉行留在藥堂,她出去義診最合適。

薑沅輕笑了笑,道:“目前醫堂人手不夠,除了我,也沒有更合適的了。”

天色已經不早,說完後,薑沅便打開院門,抱著寧寧走了進去。

而後,院內傳來她溫婉的聲音:“時辰不早了,將軍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話音落下,院門在眼前輕輕闔上。

一門之隔,院外是孤寂無聲的深沉暮色,院內卻傳來母女兩個的說話聲,有薑沅柔和的嗓音,還有寧寧的咯咯笑聲。

裴元洵擰眉站了一會兒,抿唇返回隔壁的院子。

翌日清晨,天光熹微之時,薑沅便打開了院門。

隻是,剛走出院子,便發現將軍正負手站在不遠處,而東

遠已牽馬出來,看樣子,他們似乎又要出門。

看到薑沅,裴元洵略一頷首,淡聲道:“出去義診?”

薑沅點點頭:“是,將軍要去哪裡?”

裴元洵思忖片刻,道:“去城郊,你要去哪個村子義診?”

薑沅:“今天去沈家村。”

沈家村在清遠縣的西南方向,距離清遠縣有二十裡,一來一回就有四十裡,她今日出門比往日還要早,裴元洵慶幸自己提早兩刻鐘等在這裡。

“哦,那太巧了,”他垂眸看著她,麵不改色道,“我們也要去那邊找個人,離沈家村不遠,正好可以一路同行。”

他這樣說,大約是與他查案有關的人證,薑沅沒多問,隻是點了點頭,隨後,她便加快腳步,向巷子口走去。

沒過多久,丁末便趕車停在了巷外。

他一跳下車,就迫不及待地告訴薑沅方才路上的見聞:“沅姐,外麵貼了告示,說是有外縣流竄至此的匪徒,讓出城的人都小心些。”

流匪大都是犯過人命官司的窮凶極惡之徒,薑沅擰起秀眉道:“那我們出城,還是小心為妙。”

丁末毫不在乎地笑了笑,朗聲道:“怕什麼,真要是遇到了,我正好把他們擒住。”

話音落下,丁末看見巷口出來兩個男人。

那牽馬的白臉小子他一眼便認了出來,之前他從驛館送薑沅回藥堂時,曾表現得不懷好意,丁末對他印象極其深刻,不過,另一個身材高大偉岸,神色不苟言笑,渾身似乎散發著無端威勢的男人是誰?

等人走近了,丁末雙手抱臂看著他們,低聲對薑沅道:“沅姐,他們是什麼人,怎麼住在這裡?”

將軍與東遠微服查案,薑沅不能透露他們的行蹤,正在她琢磨該如何開口時,東遠走上前,淡定介紹道:“丁公子,我們是薑大夫的表親,暫時住在這裡,今天去城外辦點事,正好順路同行。”

對方竟然是薑沅的遠親,丁末有些意外。

片刻後,他故意無視牽馬的東遠,而是上下打量了裴元洵幾l眼,估摸著他的年紀,揚眉一笑,親熱道:“既然是親戚,我是不是該喊表叔?”

裴元洵冷冷瞥了他一眼,臉色如覆寒霜。

薑沅正要上車,聽到他這樣說,便道:“那是我表哥,彆亂喊。”

丁末一拱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不住,表哥,失敬。”

裴元洵眯起眸子,眼神銳利地盯著他,意味不明得淡淡唔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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