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1 / 2)

美妾 葉信言 16013 字 4個月前

十日後,一封信箋從京都加急傳來。

裴元洵展信看完,臉色沉凝,默然不語了許久。

他吩咐人去調查薑沅的身世過往,卻沒想到,她不到二歲,雙親先後離世,自小由外祖父外祖母抱回家中撫養長大。

而正如賈大正當初所提,他的姑父姑母,並不是薑沅的親生父母,她,是他們撿回來的。

時隔多年,她當初為何走丟被撿,親生父母何在,已沒有線索去查清。

不過,幸運得是,雖沒有父母陪伴,她的外祖父外祖母把她養在身邊,視為親外孫女,他們從未提及她的身世,而是對她悉心愛護,儘心培養,讓她識文斷字,學習女紅針織,她的外祖父,甚至還曾想讓她繼承醫堂,做一名女大夫。

裴元洵放下信箋,長指在薑父履曆那一欄上輕叩了叩。

他也是個大夫,不過在收養薑沅後,他曾應召進入軍營,擔任過一年的軍醫,後來返回家中,染了疫病去世。

裴元洵沉默許久,道:“東遠。”

東遠在門外候著,聽到主子吩咐,立刻走了進來。

他拱了拱手,道:“主子,李侯爺快馬加鞭趕了過來,已在外等著了。”

李侯爺怕將軍著急,原來月餘的行程,趕路速度硬生生加快了一倍,緊趕慢趕,終於在十月初到了清遠縣。

裴元洵點了點頭,淡聲道:“讓他進來。”

~~~

傍晚時分,裴元洵推開了隔壁的院門。

薑沅還未從藥堂回來,寧寧正蹲在大黃狗身前,她嘀嘀咕咕不知跟它說了些什麼,而後伸出一雙小手捏住狗耳朵,小腿一邁,似乎要跨到它背上。

大黃狗感覺不妙,搖了搖尾巴,嗖的一下躥遠了。

寧寧立刻邁著小短腿,追在它屁股後頭,一邊跑一邊喊道:“馬......馬......”

地上有根樹枝,她跑得太快沒有注意,就在她差點絆倒時,一隻大手拎住她的衣領,把她輕提起來,又很快放回地麵。

寧寧轉過頭來,看到表舅,高興地咧開小嘴,道:“舅舅。”

裴元洵彎腰蹲在她身旁,沉聲道:“你在做什麼?”

寧寧伸出小手指了指大黃,嘀咕幾句,又甩開腿跑了過去。

胡娘子方才進屋去拿針線筐,聽到表少爺說話的聲音,便趕忙走了出來,笑著回道:“表少爺,寧寧今天出去玩,看到二丫她爹給她做了個木馬,她喜歡極了,回來就把大黃當成木馬了。”

二丫,大約是和她年歲差不多的玩伴,她的爹會做木馬。

裴元洵默了默,道:“家裡有沒有木料?”

胡娘子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

但自打知道表少爺救過薑大夫,胡娘子對這位寡言清冷的表少爺印象就更好了。

正房後麵堆著一些木頭,胡娘子拿了一些過來。

裴元洵挑了幾塊大小規整的,又請胡娘

子拿來鋸子榔頭,便悶聲不響地坐在那裡,開始擰眉琢磨起來。

沒多久,院內響起叮叮當當的響動,間或聽到寧寧期待的歡呼聲。

暮色四合之時,一隻完好的木馬出現在寧寧麵前,它是木料本身的顏色,沒有刷漆,但兩隻圓眼睛處塗了黑墨,像真正的馬兒一樣,看上去特彆有神,寧寧好奇地摸了摸它的眼睛,又來回摸了摸它的嘴巴,不斷發出哇的驚歎聲。

看她滿意的模樣,裴元洵撣了撣衣襟上的木屑,唇角微勾,道:“坐上去試試。()”

寧寧小腿一搭,坐在木馬上,兩隻手抓住馬脖頸處的圓木把手,使勁前後搖動起來。

她笑得很開心,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眯起來,大聲道:駕......駕......?()?[()”

裴元洵環顧院內。

胡娘子方才裁了一塊正方形的棉布,神神秘秘又端著針線筐回房去了,不知在忙什麼,院子裡隻有他與寧寧兩個人。

他撩袍在寧寧麵前蹲下,注視著她圓鼓鼓的雪白臉頰,沉聲道:“喜歡嗎?”

寧寧晃著木馬,重重點頭,對他道:“謝謝!”

裴元洵看著她,低聲道:“寧寧,在一個離這裡很遠的地方,有個很大的府邸,那裡有你的祖母,叔嬸,姑母,還有兩個小堂哥,他們喜歡甩鞭子,也喜歡騎木馬,你想不想跟我回去,和他們一起騎木馬?”

寧寧看著他,驚奇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隻是疑惑道:“舅舅?”

裴元洵伸出長指,捏了捏她的臉蛋,沉聲道:“喊‘爹爹’。”

寧寧看了他一眼,小嘴一撅,堅決地搖了搖頭,隻喊道:“舅舅。”

裴元洵抿唇沉默起來。

隔了一會兒,他站起身來,對寧寧道:“娘親還沒回來,我們去接她吧。”

這位表舅最近時常出現在家宅中,寧寧早已和他相熟,聽到這話,她飛快從木馬上滑下來,伸手讓他抱在懷裡,指著門外,道:“娘親。”

聽到他們說要出去,胡娘子很快從房裡出來。

表少爺受了傷,現在還沒有好全,下午又勞累做了木馬,這會子天色也不好,看著有要下雨的前兆,薑大夫去藥堂的時候沒有帶傘,胡娘子便道:“表少爺,讓寧寧在家裡等著吧,您要是沒事的話,麻煩您去給薑大夫送把傘,接她回來。”

那裁好的棉布她已縫了邊,還捏在手中,粗略看去,大約是個大荷包的模樣,說著話的時候,她還特意把棉布往身後掩了掩,好像生怕被看見似的,然後快步走近了,把寧寧抱了回來。

裴元洵點頭應下她的話,而後垂眸看了一眼那大荷包,奇怪道:“在做什麼?”

胡娘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但表少爺發現了,她便也不隱瞞他,她低聲道:“薑大夫的生辰快到了,我打算給她做個布包當生辰禮,這樣她提醫書的時候可以裝在裡麵,方便省力一些,請表少爺先不要告訴薑大夫,這是給她的驚喜。”

() 原來,是她的生辰快到了,經胡娘子提醒,他才忽然想起,那傳來的信箋上,有她的生辰記錄,隻不過他沒有刻意去記。

裴元洵暗暗勾起唇角,沉聲道:“好。()”

暮色四合,給保和堂的最後一個病患診脈開藥後,薑沅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提筆寫起醫案。

這是她早就養成的習慣,但凡有難診的病症,她都會反複斟酌藥方,一一記錄在案,待病患複診痊愈時,再記下用藥的時長,效果,以及琢磨有無改進的方子。

不過,剛寫完一頁,堂內突然響起沉穩的腳步聲。

薑沅微微一愣,而後迅速抬眸看過去。

隻見裴元洵提著兩把傘,邁步走近她的醫室。

他白皙清冷的臉色一貫如常,依然一身玄色錦袍,隻是額角發梢濕漉漉的,似乎被飄散的雨水打濕。

最近,因為他受傷,她常去探望,出於感恩愧疚的心理,他每日到她家裡見寧寧,她也沒有阻止,她幾乎已有些習慣他的存在,甚至對他來送傘都不意外。

她擱下筆,起身走了出去,道:外麵下雨了?將軍是來給我送傘的嗎?()”

裴元洵點了點頭,沉聲道:“胡娘子說你沒帶傘。”

薑沅看了一眼外麵。

細雨蒙蒙,雨勢並不大,她方才在房內,壓根沒有聽到。

她笑了笑,道:“那怎不讓胡娘子來送傘?你的傷還沒完全好,下雨路滑,萬一跌跤碰到傷口怎麼辦?”

裴元洵看著她略含嗔怪的美眸,微微勾起唇角,道:“又不是二歲,怎會滑倒跌跤?”

人既然已經來了,多說也無用,薑沅讓他稍等片刻,她去收拾一下醫案。

裴元洵立在醫堂內,默默等待時,他環顧四周。

這藥堂並不大,隻有兩間鋪子那麼寬敞,跨過門檻往裡走幾步後,左手邊是一格一格藥屜組成的藥櫃,藥櫃之前有櫃台相連,這些足占了整個藥堂的大半空間,而與之相對的右手邊,則擺著一張看診用的黑色的八仙桌,上麵放了脈枕,醫書,藥箱,筆墨等物,想是劉行的坐診之處。

再往裡,是一間掛著杏色棉布簾子的醫室,那醫室可稱得上逼仄,原來應是盛放藥材雜物的庫房,可能考慮到姑娘婦人看病時的羞澀,薑沅才把它改做自己診脈開方之處。

醫室隻能容得下兩二個人,裡麵有一張二尺多高的長方形小案幾,案幾雖小,醫案、書冊、砭石、銀針等用物分門彆類,放置得井井有條,旁邊有一個五寸高的針灸銅人立在靠牆處,牆壁上方掛著副醒目的經絡圖,透過醫室的菱形窗格,可以看到薑沅正在低頭整理醫案,她把醫案疊放整齊,喝了幾口茶提神,放下茶盞後,又重重揉捏了幾下手腕,因為醫室內空間小,她轉身時,連動作都很小心。

裴元洵不由擰起眉頭。

這是他第一次到保和堂來。

這醫堂在清遠縣頗有名氣,沒想到,裡麵竟如此普通狹窄。

他簡直無法想象,她要在這小小的

() 醫室中看診一天,該有多麼疲累不適,而除了看診,她還要操心醫堂之中每日繁瑣的事務,諸如各項用藥的剩量,醫堂的診金收支等等,而如此辛勞月餘,賺得的診銀,也就區區幾兩,更不消說,那外出義診時所遇到的劫匪,如果當時他沒有出現,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將軍府坐擁禦賜田莊將近萬頃,他每年俸祿十萬貫,更不消提裴家曆代累積的經營產業,而她,卻隻能在這醫室中,為了生計,掙得薄銀幾兩,還要麵對那些未知的意外與風險。

正在他臉色晦暗,薄唇緊抿時,薑沅走出醫室,衝他抱歉地笑了笑,道:“將軍稍等我一會兒,我去後院看看,有幾味藥剛碾碎,還在藥攆裡,需得倒出來放好。”

她說完,便輕輕推開醫室旁邊的一塊門板,快步走了出去。

裴元洵默然而立,沒再開口。

走出醫堂後,他的臉色才稍稍和緩一些。

此時天色暗了下來,薑沅一手打著燈籠,裴元洵則幫她提著藥箱,兩人各自撐著傘,一起往桂花巷的方向走去。

四周黑蒙蒙的,隻有薑沅手裡一盞燭火跳躍的燈籠散發著朦朧的光,雨絲裹挾著涼風,連綿不斷地翻飛進傘底。

薑沅衣裳單薄了些,今早出門時也沒有帶鬥篷,寒意襲來,她突地偏首打了個噴嚏。

裴元洵腳步一頓,看著她道:“冷嗎?”

薑沅搖了搖頭,不在乎道:“不冷。”

裴元洵看著她,一時沒說話。

她雖柔弱,性子倒堅韌倔強,明明穿得單薄,卻不肯說自己冷。

他默然片刻,一手舉著傘,另一隻手作勢要去脫外袍。

薑沅看出他的用意,微微一愣,忙拒絕道:“將軍,多謝,不用了。咱們走快些,一會兒就到家了。”

她的態度很堅定,裴元洵蹙眉看著她,隻得作罷。

往前走著,薑沅沉默一會兒,輕聲開口:“將軍的案子查得怎麼樣了?”

查案這個借口,裴元洵沒有忘記,他麵不改色,沉聲道:“一切順利。”

薑沅看了他一眼,默默輕舒口氣。

既然一切順利,想必隻要結案後,他就會儘快返回京都了。

她想了想,道:“大約什麼時候,將軍會離開清遠縣?”

裴元洵頓了頓,側眸看著她,道:“你很希望我儘快離開嗎?”

薑沅想起他說過的話,不會勉強她們母女,不會要求她們隨他回將軍府。況且,他還又一次救了她,若是催他快些離開,實在太過冷漠無情。

她抿了抿唇,輕聲道:“那倒不是。我希望將軍早點順利結案,傷勢快些恢複,以後能夠永遠身體康健,平安無事。”

她說這話的時候,美眸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情真意切,誠懇至極。

裴元洵垂眸看著她,不動聲色勾起唇角,道:“年節之前吧,我會在這裡多呆一段時日。”

薑沅抿了抿唇,不吭聲了。

沒想到,

他竟真的要呆到年節之前,最近,他幾乎每日都來陪伴寧寧,她真得有些擔心,這樣繼續相處下去,隻怕寧寧都要離不開他了。()

正在她有些出神時,耳畔又傳來他的嗓音:年節之前,不要去義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