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2 / 2)

美妾 葉信言 16038 字 4個月前

碧蕊道:“小姐,那怎麼辦?”

沈曦彎起唇角,漫不經心道:“要是一輩子不回京都,倒也沒什麼,可她若是回了京都,到時候就得視情況而定了。”

兩人說著話,轆轆而行的馬車卻突地一停。

車夫在外麵低聲道:“小姐,是太子殿下的人在外麵攔住了車,說是殿下要見您。”

沈曦悄然勾起唇角,理了理鬢間的烏發,掀開車簾走了出去。

~~~

桂花巷。

最後一抹落日餘暉消失的時候,薑沅踏著巷口的青石地,慢慢走了回來。

胡娘子與寧寧一起在外等她。

寧寧已有好幾日沒見到舅舅,她抱著那個軟布包做的兔子,對薑沅道:“娘親,舅舅......”

胡娘子心裡也不大好受。

本來那晚薑大夫高興地過了個生辰,誰知道怎麼回事,第二日表少爺便離開了。

胡娘子有些失望。

她覺得那表少爺一表人才,對寧寧也好,還是薑大夫的遠親,薑大夫若再嫁人的話,那表少爺實在是再合適不過,她還想撮合表少爺與薑大夫的,隻是可惜,人一走,還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薑宅旁邊的院子重又落鎖,看樣子,他們不會再回來了。

薑沅抱起寧寧,輕聲道:“他有公務要忙呢。”

說完,她沉默了一會兒,微微抿起唇角。

她不會再委屈自己,也不會因為拒絕將軍而後悔,她理解他所做的一切,但有的時候,她還是因為傷害他的心意而有些微難過。

薑沅很快笑了笑,捏捏寧寧的小臉蛋,道:“對了,你今日玩什麼了?告訴娘親好不好?”

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轉移。

寧寧高興地仰著小臉,咿咿呀呀跟娘親比劃起今日去了哪裡玩了什麼。

寧寧說話時,薑沅把棉兔子從她手中悄然拿走,遞給胡娘子,示意她收起來。

胡娘子歎了口氣,打算以後再給寧寧依樣做個更好的兔子,省得她時常想起表舅。

不過,一連數日,胡娘子仔細觀察著,薑大夫神色如常,每日依舊是去藥堂看診,之後便回來帶寧寧玩一會兒,她並沒有因為表少爺的離開而傷心失落,胡娘子才鬆了口氣。

晚間用飯時,胡娘子尋了個機會,對薑沅道:“薑大夫,你還這麼年輕,以後若遇到疼愛你和寧寧的男子就嫁了吧,你總不能單身一輩子,寧寧也需要一個爹。”

薑沅沉默了一會兒,垂下長睫,認真思考著胡娘子的話。

這兩年呆在清遠縣,她忙於藥堂的事務,無暇分心去想嫁人的事。

但胡娘子提醒得沒什麼不對。

隻不過,遇到合適的男子哪有那麼容易,她可以有這個心思,但未必會遇得良人,若是那樣,她寧願孤身帶著寧寧過一輩子。

薑沅想了想,道:“待以後再說,我現在隻想精進醫術,治病救人,若真有合適的,我會考慮的。”

藥堂近日新來了大夫和醫徒,薑沅不怎麼忙,她今日回來得早,哄下寧寧入睡後,便開始寫醫冊——這是本不一樣的冊子,記錄了她研製的藥用玫黃粉,清肺丸,還有遇到疑難雜症時開的藥方,她打算寫完這冊子後,待再參加年底之前的醫藥行會時,用來與各藥堂的大夫探討改進。

時間倏忽而過,薑沅去參加藥會前,那醫冊已經寫完。

這次的藥會是在清遠縣舉行。

出人意料得是,臨近幾縣的藥堂大夫相互探討疑難雜症,薑沅深覺受益良多,不過,她那醫冊也得到了極高評價。

有一位參加行會的劉大夫已過天命之年,他捋著花白的胡須,對薑沅道:“薑大夫,你如此年輕,於醫學之道已小有所成,如果能再得良師指導,以後必定造詣頗深,名聲遠揚。”

薑沅不追求什麼名聲,但是,苦於無人指導,她現在的醫術已很難短時間內進一步提升,對方

是位經驗豐富見多識廣的大夫,薑沅虛心向他請教:“您可知何處有招收醫徒的名醫?()”

劉大夫溫和地笑著道:興州有位才致仕返鄉的太醫署女醫官,名為譚茹,你可以去拜訪她,不過,她脾性古怪,願不願意收你為徒,還得另說。?()_[(()”

薑沅沒有聽說過這位譚醫官。

她先前在京都時,絕大多數時間都困在將軍府,更沒有聽說過什麼太醫署的人。

不過,她知道太醫署大都是男太醫,能在醫署做女太醫的,醫術必定不凡。

但可惜得是,興州距離清遠縣有千裡之遙,她對那裡不熟,又對這位譚醫官沒什麼了解,拜師學醫的事,隻能容後再想了。

但奇怪得是,那位劉大夫看薑沅謝過她離開,著急地往前攆了兩步似乎想說什麼,但隨後又停下腳步,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過了幾日,臨近年節,清遠縣的大街小巷又熱鬨起來,四處洋溢著新年的喜慶氣氛。

薑沅今日有半天閒暇,趁著寧寧睡午覺的時候,胡娘子挽起袖子在炸酥肉丸,她對薑沅道:“薑大夫,大年二十九灶王爺要上天庭稟報,得給灶王爺燒車馬,好讓灶王爺順順當當去天庭。家裡沒紮馬,你去長街上的紮貨鋪子買一對兒來,再買六根撒芝麻的酥糖,給灶王爺上供。”

紮貨鋪子的紮馬,是用蔑條或秸稈做筋骨,做成高頭駿馬的模樣,清遠縣尋常百姓家,但凡有上了年紀的,都會做這些紮馬之類的東西,他們把送灶王爺上天這件事看得極其重要,說是會關係到來年家裡的財運,胡娘子做為清遠縣的人,對待此事也分外認真,薑沅來清遠縣之前,沒聽說過這種風俗,現下聽了胡娘子的吩咐,便笑著出門去買紮馬。

她先去臨邊的糕點鋪買酥糖,那賣酥糖的老板娘找薑沅看過宮寒的毛病,她在外麵藥鋪花了幾兩銀子都沒便好,薑沅連藥都沒給她開,隻是讓她用薑水泡足,改了冷水衝澡的習慣,那宮寒的毛病竟然好了,酥糖老板娘覺得她醫術高妙,見了她便分外熱情。

她手腳麻利地給薑沅稱了六根酥糖,爽快道:“一錢一分銀子,薑大夫,你給我一錢銀子就行了。”

她是小本生意,薑沅可不想占她便宜,她輕笑了笑,如數付了銀子後便快步走開,沒給那酥糖老板娘再推拒的機會。

到了紮貨鋪子,薑沅告訴老板,要買一對兒紮馬。

那紮貨鋪子隻剩最後兩個紮馬了,等待老板去後庫拿貨的時候,鋪子又來了幾個人買東西。

這鋪子的門麵不到一間店麵大小,買東西的人都得在鋪子外站著排隊,薑沅隔著櫃台正排在第一位等著,正在此時,突然聽到街上有人驚叫起來:“救命啊,有人暈倒在地上了!”

聽到喊聲,薑沅趕忙把手裡的酥糖放在櫃台上,轉身快步向街道上走去。

她跑過去的時候,那邊已經或站或蹲圍了一圈人,對著躺在地上的人說著什麼。

薑沅說著“麻煩讓讓”從人群中擠了過去。

躺在地上的是個上

() 了年紀的乞丐,頭發花白,滿臉菜色,一雙手布滿汙垢,指甲縫裡都是泥。()

薑沅蹲在他身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喚道:老人家?

?想看葉信言的《美妾》嗎?請記住[]的域名[(()

圍觀的百姓之中有人認識薑沅,便好心提醒道:“薑大夫,這老家夥一看就是個窮貨,身上說不定還有虱子跳蚤的,臟死的,你就彆管他了。”

薑沅充耳不聞,見喚了幾聲對方沒有反應,便一手搭在了乞丐的手腕上。

他的脈搏沉穩有力,不是饑餓所致的暈倒,薑沅琢磨片刻,抬手掐住他的人中。

那乞丐眼皮蹦了一下,眼睛卻沒睜開,薑沅覺得納罕,便問周圍的人:“他是一直在這裡躺著,還是突然倒在了地上?”

那裡有人方才親眼瞧見那乞丐走著暈倒在地之後立刻變得人事不省,於是篤定得對薑沅說:“薑大夫,他就是突然倒地的!他沒有反應,該不會死了吧?”

薑沅擰起眉頭,細細查看過他的四肢,又隔著衣服按了按他的腹部,思忖著道:“他的脈搏有力,身體一切如常,看不出什麼毛病。”

這時人群中有個聲音不冷不熱道:“姑娘,是你醫術不精,查不出他是什麼毛病吧。”

薑沅抿了抿唇,循著聲音望去。

隻見對方是個婆婆模樣的人,花白頭發一絲不苟地梳在腦後挽成髻狀,兩道稀疏的眉挑起,唇角繃緊成一條直線,整個人透著一副冷漠涼薄的模樣,連說話的語調都涼颼颼的。

旁邊有人聽不過去,搶先道:“這位老人家,你怎麼能這樣說?薑大夫是我們清遠縣醫術最好的女大夫,她怎麼會查不出什麼毛病?”

婦人冷笑:“醫術最好的女大夫?清遠縣隻有一個女大夫,所以她才排得上第一吧。”

周圍的人氣不過,紛紛道:“我們好聲好氣說話,你怎麼能這樣說?”

“你這個老人家,真是刻薄,你要是能耐,把病看好了再說?”

那婦人冷眼看著薑沅,道:“我說你醫術不精,診不出他有什麼病,你可有二話?”

薑沅頂著她沉甸甸的眼神起身,誠懇道:“老人家,您說得沒錯,我確實診不出來。”

她說這話的時候,女子認真打量著她的神色,見她臉上並無一絲惱羞成怒,而是坦然大方地承認,方才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角,道:“承認自己水平不行就好,還算知道斤兩。”

薑沅看著她,請教道:“您是否也懂醫術?麻煩您幫他看一看,天冷,地上也涼,躺得久了,隻怕他原本就有疾的身體會更加不好。”

那婦人卻不客氣地哼笑一下:“你怎麼知道我懂醫術?”

薑沅被噎住。

她也不知怎麼說,隻是憑剛才對方那副咄咄逼人的質問態度,她覺得對方應當頗懂醫術。

隔了會兒,看薑沅什麼都沒說,那婦人又追加一句:“姑娘,你高看我了,我對醫術一竅不通。”

說完,她站住那裡一動不動,似乎在等薑沅反唇相譏。

不過,薑沅

() 卻隻是衝她笑了笑,溫和道:“老人家,您雖不懂醫術,但您的指點卻並非毫無道理。”

說完,薑沅便繼續蹲在那乞丐身旁,接連嘗試各種讓那乞丐醒來的辦法,就在她嘗試數次依然徒勞無功時,突見那乞丐右手的食指微微一蜷,迅速撓了撓拇指的指腹位置,便又不再動彈了。

薑沅低下頭,凝神去看,發現那乞丐的拇指腹部有一個小小的紅點,應當是蟻蟲咬的。

她愣了愣,過了一會兒,她低頭在乞丐耳旁輕聲道:“快起來,發銀子了。”

那乞丐騰得一下從地上坐起來,左右晃著腦袋說:“發銀子了嗎?快給我!”

薑沅簡直無語至極。

她揉了揉蹲得酸麻的腿腳起身,道:“老人家,你又沒毛病,乾嘛躺在地上裝睡?”

那人揉了揉鼻子起身,嘿嘿笑道:“不好意思啊姑娘,是有人雇我在這裡演戲的,我不是乞丐,就是個算卦的。”

說完,那人便晃晃悠悠起身,哼唱著小調走了。

薑沅又好笑又好氣。

不一會兒,圍觀的人也都散了,不過,等薑沅轉過身來時,卻見方才那刻薄挑剔的婆婆還未走,而是站在一旁默默打量著她。

婆婆雖然對人不客氣,但薑沅一向與人為善,還是對她溫和地笑了笑。

她的紮馬還沒取,等去了紮馬鋪子,那夥計卻道:“姑娘,不好意思,我以為你不要了,那兩個紮馬讓彆人買走了。”

沒買到紮馬,薑沅幾乎可以想象胡娘子失望的神情,她想了想,道:“那您告訴我紮馬怎麼做行嗎?我回去自己學著做一個。”

那夥計拿手比劃了一下,道:“不怎麼難,用秸稈紮出四條腿,立在地上,立穩了,再拿一個秸稈的軟芯紮馬頭,最後串到一起,越大越威風就越好。”

薑沅道了謝,提著酥糖,一邊琢磨著怎麼做紮馬,一邊走了回去。

與此同時,站在對麵不遠處的劉大夫笑嗬嗬對譚醫官說:“怎麼樣?我給你推薦的人不錯吧。為了救人,先不取紮馬,這是將治病救人放在第一位,醫者仁心,仁字,她當之無愧,而救人之時,沉著冷靜,情緒穩定,並沒有被你的言語刺激到,這是醫者應具備的素養,再者,她為人謙虛,隻有謙虛好學,才能繼承你那一手醫術絕學,最後,她十分聰明,竟然看得出那人是裝病的,知道對方是裝病,竟也不惱怒,當真是涵養頗好!”

譚醫官抿了抿唇,嚴肅的臉上現出一道和藹笑容:“我還有最後一道關卡要考驗她,如果她能在我不出麵的情況下,不懼千裡之遠來拜在我門下,我便收她做關門弟子,傳授我畢生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