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又侃暈一位新侍講(2 / 2)

朱翊鈞也不惱,隻是淡淡地問,“先生,教我《四書章句集注》,是想讓我學什麼?”

陳以勤奮然道:“叫你知聖賢道理。”

朱翊鈞不屑道:“聖賢道理?太祖下詔,定其為科試內容,它才被叫為聖賢道理。難道聖賢道理跟科試有關?”

陳以勤氣急敗壞地說道:“聖賢道理乃聖人所言,通徹天地,教化萬物.”

朱翊鈞淡笑問道:“聖人道理通徹天地,從他遊學列國開始,教化萬物,到現在都上千年了,教化出什麼來?”

陳以勤氣得直喘氣,朱翊鈞繼續說道:“當然了,你們可以說,是世人沒有遵循聖人教誨,做不到聖賢道理的標準,才有此傷風敗俗、亂紀違律之事。

既然是做不到的道理,那這道理還有什麼意義?”

陳以勤被這一句話震得有點愣住了。

做不到的道理,這道理還有什麼意義?

陳以勤等心懷大誌的飽學之士們,也有過苦惱。

這麼好的聖賢道理,要是人人遵循,天下早就大同了。

可偏偏為什麼天下人就不能好好地去學,去遵循呢?

今天突然朱翊鈞這一句,就像在陳以勤心裡敲了一聲銅罄。

會不會聖賢道理是好,就是標準太高了,隻有少數人能做到,大部分人很難做到。

想到這裡,陳以勤口氣軟了下來,說:“太孫身為隔代儲君,還是要懂得一些聖賢道理。”

朱翊鈞不客氣地回答道:“我隻需要知道治國道理。”

陳以勤馬上答道:“聖賢道理就是治國道理。”

“聖賢道理隻是治國道理的一部分,並不是全部。你們儒生,總是喜歡把複雜的問題簡單化,把世上所有的問題,全部歸結為道德問題。

認為隻要一個人的道德修為上去,就會減少絕大多數的問題。

教育可以這樣,治學可以這樣,為人可以這樣。但是如果治國也這樣,那就出現很多問題。”

陳以勤又愣住了。

他不敢相信這樣的話出自十二歲少年之口。

說它有道理吧,它離經叛道。

說它沒道理吧,自己等人苦苦思索的問題,似乎可以用它去解答一些。

陳以勤不是迂腐之人。

真要是迂腐之人,教朱載坖的時候,早就跟他同歸於儘了。

於是陳以勤決定改變講學模式,先從講史開始。

聽陳以勤拋出這個問題,朱翊鈞輕輕地打了一哈欠,看到老夫子眼神不善,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原因很簡單,天寶年間,前唐朝廷的財政麵臨破產,無法負擔邊鎮沉重的支出。於是天才唐玄宗就想了個鬼主意,下放權力給邊鎮節度使,讓他們自行解決糧草,把財政包袱甩了出去。

結果藩鎮既有兵權又有財權,尤其是安祿山,身兼平盧、範陽、河東三鎮節度使,要是不造反,都沒有什麼人生追求了。”

嗯!

陳以勤聽得一愣。

太孫的回答跟儒家主流,以及有識之士心裡認為的大不一樣。

主流的答案肯定是唐玄宗遠賢臣,親小人,不修仁政、腐敗奢靡,連兒媳都要霸占,天理不容。

但是在陳以勤等有識之士心裡,則有好幾種答案。

比如他認為是邊鎮集權過重,唐玄宗又寵信奸臣李林甫,斥罷賢良。

李林甫為了改變出將入相的規矩,免得有人跟他爭相位,故意不顧夏夷之防,肆意提拔胡將,造成此禍。

結果皇太孫給出一個完全不同的答案,直接從前唐朝廷財政狀況入手,讓陳以勤目瞪口呆。

隻是這說法,有道理呢還是沒道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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