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近日來接連發生了兩件轟動朝野的大事。
第一件,素有傾國傾城之姿,又有寵冠六宮之位的熙貴妃柳雲熙,薨了。
熙貴妃前些日子才因為犯下欺君之罪立於風口浪尖之上,而後又欲以死明誌,雖然未果,卻讓聖上對她比從前更加維護,不僅令大理寺少卿戚思彥為其守夜祈福,又將後來上奏請求陛下早日治罪柳雲熙的承王禁足三日。
朝中重臣皆知陛下年事已高,色令智昏,也沒想著能在一夕之間處理掉柳雲熙這個禍患。卻沒想到,她竟然毫無征兆地便薨逝了。
聖上為柳雲熙辦了一場極儘奢靡的葬禮。直到看到棺中之人的麵容,眾臣才逐漸相信了貴妃已逝的事實。
戚思彥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卻覺得蹊蹺極了。
聖上對外說,熙貴妃是病逝的。可前些日子還好端端的人,為何突然染了病,又恰好在眾人口誅筆伐之時薨逝。
而且,聖上的表現同樣也很奇怪。葬禮之上,李鈺雖然也展露出了悲痛之色,戚思彥卻覺得他的神情並不自然。
這可不是件好事……
且不說熙貴妃莫名其妙地死去,戚思彥根本來不及問出她與林予哲之間的牽連,更問不出有關林予哲的謀算來。
再者,朝中已然有牆頭草為了討好皇上,說戚思彥處事方式不當。懷王更是趁此機會,沒少在陛下麵前給承王穿小鞋。
而貴妃薨逝沒多久,威北大將軍林予哲起兵常澤,率領叛軍十五萬,已占領河北數城的消息就傳回了朝堂。
朝野上下,無不震動驚惶。
陛下聞之,更是不可置信。
一瞬之間,朝中再無人記得熙貴妃的事情。一個女人的消香玉殞,就如同一滴水落在清潭之中,激起微微一圈漣漪,隨後便再無痕跡。
剛開始,李鈺並不相信林予哲造反。
可隨著河北地區傳回來的奏報越來越多,李鈺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他震驚大怒,令人將林予哲留在京中的妻兒抓起來,斬首示眾。
泄憤之後,李鈺召來丞相梁朝越共同商議對策,派出留守京城的武將江照人帶兵征討反賊。
戚思彥並不認可這項決策。這個江照人,戚思彥接觸過,雖然出身武學世家,但卻沒有什麼行兵打仗的經驗,為人又輕浮自滿。若要派他對陣在北境戰場殺伐果斷的威北大將軍,勝算渺茫。
江家與梁家一向往來密切,梁朝越會舉薦江照人,不過是想抓住一切機會在軍方安插他的黨羽,這份心思簡直昭然若揭。
戚思彥一向是個淡漠的人,鮮少有情緒波動。一來是因為身子骨弱,不能經常動氣。二來,他入京多年,早就見慣了朝堂之上的爾虞我詐,被歲月磨平了棱角。
然而此時,他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憤怒。
結黨營私、玩弄權術、爭鬥算計……
反賊將近,為何這些居高位者仍然隻知貪圖利益、滿足野心?為何他們永遠看不到潛藏在安穩下的危機,永遠將大昭國祚視為兒戲?為何前線兵士不斷地流血犧牲,皇室貴胄卻能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
戚思彥受夠了……
在那一刻,他竟然覺得,如此腐爛不堪的朝廷,便是就此傾覆,也是報應。
可縱使戚思彥再怎麼想任這些玩弄權術之人自生自滅,他也不能置民情民生於不顧。國家動蕩,遭殃的必然是百姓。若不儘早結束戰局,隻會有更多無辜之人因此而喪命。
所以,戚思彥仍舊選擇在朝堂之上據理力爭。
即便帝王閉目塞聽,即便權臣操控大局,即便無人與他同行,他依然要抗爭到最後一刻。
很久以前,戚思彥就因病弱而離開了西北戰場。但這麼多年來,他其實從未放棄過戰鬥。
因為朝局,亦是戰場。
……
鮮少有人知道,承王府上有一座監牢。這是個四麵無窗的地方,一旦被押進來,便再也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也感受不到早晚的變化,隻能終日活於恐懼與麻木之中。
奪嫡之路上,有許多放不得台麵上的事,就隻能暗地裡解決。自監牢建成以來,李晁奚在此處審問了許多人,也處決了許多人。
但囚禁一個女人,一個容貌昳麗、傾國傾城的女人,還是頭一回。
那個女人身著一襲白衣,即便麵上和身上都沾滿了塵土,也掩藏不住容色動人。
那人竟是前幾日便已“薨逝”的熙貴妃柳雲熙。
李晁奚站在牢門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說道:“貴妃娘娘,彆來無恙。”
柳雲熙蜷縮在角落裡,艱難地抬頭望他,“你,你是承王……我怎麼會在這裡……”
“很疑惑,是嗎?”李晁奚道,“我那好皇兄為了討好父皇,助你服藥假死,以此來免於朝臣責難,怎麼待你醒來之後,卻落入了我的手中?”
柳雲熙輕輕一笑,“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倒不如說,這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中。”李晁奚淡淡地說道。
“你是故意勸說陛下嚴厲懲處我的。”柳雲熙想明白了一切,“陛下因此而責難於你,便能引得懷王做出與你相反的決定來。”
“即便懷王最終不為所動,我也能趁此機會博得戚少卿的好感,總歸是不虧的。”李晁奚說道。
“所以呢,你千方百計將我抓來這裡,是想做什麼?”柳雲熙看著他,眼神中滿是敵意,不由自主地將自己環抱成一團。
“貴妃娘娘誤會了,我並非貪圖你身上的什麼東西。”雲颺給他搬來了一張椅子,李晁奚坐下,隔著牢門對她說道,“我隻是想與你做一筆交易罷了。”
“交易?”柳雲熙自嘲一笑,“你與我能做成什麼交易”
李晁奚看著她,說道:“回答我,你是林予哲的人嗎?”
柳雲熙秀眉一挑,“是又如何?”
“把你知道的有關林予哲的一切都告訴我,包括他這些年的籌謀與計劃。”李晁奚說道,“我可以考慮放你走。”
“哈哈,哈哈哈……”柳雲熙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
雲颺生氣地道:“殿下同你說話,你笑什麼!”
“笑什麼?我笑你們這些皇室貴胄,通通拿我當傻子。”柳雲熙冷笑道,“林予哲已反,朝中眾臣都視我為紅顏禍水,你又豈能容我性命?”
“你想多了,我對你的性命沒有興趣。”李晁奚不以為意,“況且對於世人而言,熙貴妃已經是個死人了。你往後若固守本分,我也不是不能幫你重新開始。”
“哼。”柳雲熙仍舊不信。
李晁奚眯了眯眼,戲謔地說道:“不願答應?看來你對林予哲倒真是情深意厚。”
“你!”柳雲熙的臉色陡然巨變。但這神色並不是被人戳中了痛處的慌亂,而是一種極度的排斥。
在那一瞬間,李晁奚看出了她眼神中的憎恨。
那是對林予哲的憎恨。
柳雲熙很快便收回了情緒,偏過頭去,沒有再理會他。
即便如此憎惡林予哲,卻仍然要為他做事,哪怕是身死人手,也不肯說出與他有關的事。這是為什麼?
林予哲許給了她什麼好處?
不,無論是天大的好處,若是死了,便什麼都沒有了,這不是柳雲熙守口如瓶的理由。
如此一來,大概率是因為受到了挾製。
李晁奚的思維飛速運轉著,心中立刻浮現出一個想法,佯裝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道:“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不能不為你在乎的人考慮吧。”
柳雲熙一愣,隨即警惕地看著他,“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