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杭盯了他幾秒,才收回劍,回到先前的位置。
“你想要什麼?”
蕭鳴玨仍站在一邊,真心實意地笑起來:“趙將軍爽快。那下官便直說了,我要進涼州軍。”
“據蕭某所知,將軍的兩員副將均已戰死,將軍如今要重整涼州軍,但身邊可用之人寥寥無幾,對吧?”
趙杭坐著,又喝了一杯烈酒,慢慢把玩著手中酒樽,漫不經心道:“為了涼州軍餉,我就要將一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廢物放入涼州軍,這可不劃算。”
蕭鳴玨臉上也沒有被人當麵喊廢物的不忿,依舊溫和:“可趙將軍,你我如今有共同的敵人啊。”
月光黯淡,隻有幾分落在蕭鳴玨臉上,卻更顯他五官靡豔,黑眸中閃著蠱惑人心的幽光。
但趙杭不吃這一套。
她歪歪頭,柔美的麵上染上些許紅暈,聲音中卻毫無醉意:“你文官出身,為何要進涼州軍?”
蕭鳴玨坦誠道:“張在阻我入閣。若有了軍功,我入閣便有希望了。”
當今內閣大學士張在,與謝文伯一般,都是皇帝身邊的老人了。表麵上看,他與謝文伯似乎並無深交,但兩人都致力於給趙杭找不痛快。
趙杭微微勾起嘴角,忽地笑起來,襯著柔柔的月色,愈發溫婉動人。隻是說出的話字字誅心:“蕭鳴玨,張在可是你的恩師。你連恩師都想踩在腳底下。真夠忘恩負義。”
蕭鳴玨毫不在意,漫不經心地聳聳肩,“那又如何,他阻我入閣,害我被貶,師徒情分早已斷了。”
趙杭放下酒樽,打量他一番,終於道“我不會放你進涼州軍。但我身邊如今缺個軍師。你若隻要軍功,軍師之位綽綽有餘。”
蕭鳴玨沉默半晌,指腹無意識地摩挲尾戒,“軍師之位……”
【“等我以後當了大將軍,你就來當我的副手!”】
他耳畔邊滑過少女朝氣蓬勃的聲音。但夜風一吹,就散了。
蕭鳴玨也在頃刻間收起那點異樣之色,淡笑道:“也行。那下官便等將軍的好消息。屆時,涼州軍餉一事,下官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說罷,他便踏著月色離開,跟他來時一般,悄無聲息。
顧嫣緩緩從院落黑暗中走出來,“杭兒,你真要與蕭鳴玨合作?”
趙杭拿過桌上的最後一杯酒,一飲而儘後道:“他如今是對京城局勢最熟悉之人,也是個聰明人,懂得用張在來激我。”
顧嫣似還有些擔憂:“此人心機頗深……”
趙杭對著自己的姐姐安撫般笑笑:“放心,所以我隻將他放在我身邊。若是他動了彆的心思,殺了便是。”
“涼州軍餉一事,查了這般久都沒有眉目,他若是真的知道些什麼,也不算虧。”
“杭兒,”顧嫣又開口,“涼州軍餉,你究竟在查什麼?”
趙杭起身對顧嫣笑道:“沒什麼,就是想確定一些事。”
“阿姊你不必擔憂。”
顧嫣眸光微閃。她與趙杭是親姐妹,有著心照不宣的默契,對方不想說的話,都不會追問到底。
這次也是一樣。
她看出了趙杭有事瞞她,但也隻是上前捏捏她的臉,溫柔地笑了笑:“好罷,你自己小心些。”
趙杭歪頭蹭了蹭顧嫣的手心,聲音裡帶上些困倦:“嗯,阿姊你放心。”
日升月落,一日一日便過去了。趙杭的案前擺著蕭鳴玨的身世——幽州一個姓蕭的行醫家族出身,那家族往上數幾輩都是清白身家,也出過不少名醫。
趙杭摩挲著一行行小字,終於緩緩起身,喚來了手下人去請監軍使。新一批士兵已征召了不少,是時候讓監軍使去瞧瞧了。
隻是到城郊演武場時,蘇言以病推脫並未出現,來的是監軍副使張元先,監軍判官蕭鳴玨,還有數十名小使。
趙杭這日穿的是暗紅色的圓領長袍,黑發高高束起,露出額角一道狹長的傷疤。
張元先背著手打量趙杭,微笑道:“趙將軍在邊關多年,竟還是這般貌美,難怪成王殿下對您念念不忘,還在朝堂上為您說話。”
他放肆的眼神中藏著的是更多的彆有心思。趙杭不動聲色地回擋道:“張副使說笑,成王殿下哪是為我說話,是為這隴長百姓,為天下人說話。”
三殿下成王與二殿下如今鬥得激烈,他突然提起成王是何意思?據趙杭所知,張在與這二位殿下都無深交。也是因此才能深得陛下信任。
張元先還想說什麼,卻被蕭鳴玨截了話:“張大人這般清楚成王殿下心思,莫不是與成王殿下私交甚好?”
皇帝如今雖允許皇子參政,但忌諱皇子與大臣私交甚篤。
張元先被蕭鳴玨這頂帽子戴的,一下說不出話,咬牙道:“蕭侍郎,不對,現在隻能喚蕭判官。我與趙將軍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他加重了侍郎二字,存心想膈應蕭鳴玨。
可惜蕭鳴玨刀槍不入,聳聳肩漫不經心道:“副使見諒,隻是下官作為陛下臣子,理應為陛下分憂。”
他說得義正言辭,但下一刻又道:“不過張閣老常伴聖駕,副使作為張閣老獨子,想必也是有分寸的。”
好賴話他都說完了,張元先也不好發作,冷笑一聲,對趙杭道:“帶路吧,趙將軍。”
演武場占地廣,士兵列隊訓練,整齊有序,聲音響徹雲霄。
輕營的統領顏墨申被趙杭撥來訓練新兵,此時見趙杭帶著一群人過來,小跑著迎上來:“將軍!”
“這是監軍副使張大人,監軍判官蕭大人。”
“新兵營顏墨申,見過兩位大人。”顏墨申轉頭行了個標準的武將禮,讓人挑不出錯處。
張元先看了一眼後頭訓練有素的士兵,對著顏墨申笑笑,語氣已恢複溫和:“顏統領,如今這涼州新軍還未成型,應該還是認得陛下吧?”
顏墨申驟然無措,一時不知該怎麼回。
趙杭微不可察地走了一步,擋在顏墨申與張元先之間,對上張元先幽深的眼睛,淡淡道:“張副使若真想知道,去軍中看看不就得了。”
“何苦煞費心機地給本官羅織罪名?”
趙杭在邊關多年,一直看不慣這些人的彎彎繞繞,索性將遮羞布全掀了。左右如今是在她的地盤,張元先隻要打不過她,就隻能咽下這口氣。
至於他會不會上報京中?趙杭連軍情都謊報了,還在乎這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