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時沉默,直到看到她插起第二塊牛肉送進嘴裡才慢慢開口:“我們不是陌生人。”
江折雪依然不看他,低頭用叉子在盤子裡挑挑揀揀,最後勉強插起了一個用來擺盤的西蘭花。
她也不放到嘴裡,隻是把叉子撚在手裡轉動著,像是極其無聊的把玩。
“我很好奇,你要找菩薩做什麼?傾訴心事?”
她終於開口:“你上次怎麼說來著……天國?你要我帶你去天國?”
江折雪扭頭看向宣鬱,頭頂是璀璨的水晶吊燈,可她漆黑的眼睛裡卻一點光也沒有,像是注視著什麼讓人疑惑的東西。
而她的聲音平靜:“宣鬱,我和你第一次見麵,你要我和你一起去死嗎?”
麵前的宣鬱低垂著眉眼,那雙眼睛是極漂亮的,他的目光又變回初遇時的迷惘,像是眼眸深處細雨朦朧。
他下意識伸手,想要觸碰江折雪,卻被她不著痕跡地避開。
“不是的,”他聲音很輕,“不是的,我隻是想待在你身邊。”
他仍然執著地想去拉住江折雪的手,江折雪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檀香氣息,淡淡的,飄渺而悠遠,像是一個讓人暫時平和的幻覺。
於是她不再拒絕,垂下眼看宣鬱像眷戀母親的幼鳥一樣拉住她的手。
他將她的雙手手心朝上小心捧起,而後慢慢把自己的臉埋上去,好像回到了讓人安心的巢穴。
“小菩薩,慈悲,良善……”
他在她的手心喃喃著,像是囈語:“待在她身邊,我就可以安穩下來,隻有在她身邊……”
江折雪睫毛微微一顫,手腕忽然傳來冰涼的觸感。
宣鬱又把那串被她拋在保時捷後座的檀香珠串戴在了她手上,飄渺的檀香味瞬間濃鬱。
像是很久遠的記憶裡,寺廟裡香火慢慢向上。
“折雪,你怎麼能說,我們是第一次見呢……”他的聲音好像從夢裡傳來。
*
深夜降臨,情緒不穩的宣鬱已經吃了藥早早睡去,江折雪被管家帶著,走在一條長長的走廊上。
走廊兩側牆壁上是造型典雅的壁燈,暖色的燈光照得周圍一片融融的朦朧。
江折雪看向走在前方的管家,他身材消瘦頭發花白,身形卻很挺拔。
步態舉止文雅得體,儘管走廊兩邊已有燈光,他手裡還是舉著一盞燭台,蠟燭的燭光輕輕搖曳。
“江小姐叫我莫管家就好,如果您不介意,也可以和小少爺一樣叫我莫叔。”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說話間回頭望了江折雪一眼,嘴角是一點禮貌的笑意,那雙眼睛仍是平和的。
江折雪點點頭,她等了許久也沒有等來管家的npc台詞,最後還是決定自己主動出擊。
她斟酌問道:“莫叔,宣鬱……你家小少爺為什麼會這樣?您知道具體情況嗎?”
走在她前麵的莫管家的腳步停下,江折雪也慢下步子,最後停在他身後幾步。
“他為什麼要找一個人當他的菩薩?你們家要供奉菩薩娘娘嗎……您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我隻是一個普通人,不是什麼菩薩,更不可能認識你家小少爺。”
有錢人家供奉神明,或是有些什麼家族信仰也是正常的,更彆提宣家這樣位高權重的富貴人家,信仰自由,也是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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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信奉菩薩,有人信奉媽祖,還有人信奉關二爺。
假如哪天她能走運暴富,家裡必定供起財神爺的神位,每天從紙醉金迷奢侈糜爛的枯燥生活裡抽出十分鐘來虔誠跪拜,隻願與財神爺長長久久。
莫管家轉過身來看著她,平和的雙眼望著江折雪,良久微躬身。
“江小姐,我看著小少爺長大,小少爺早慧,他比大部分人都更清楚自己需要什麼。”
莫管家聲音低而謙和:“雖然現在小少爺情況不是很好,但他做什麼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江折雪:“……”
好吧,管家就是宣鬱的腦殘粉,整個宣家從宣賀到門口那幾盆花花草草都把宣鬱的瘋話當真。
“好吧好吧,”江折雪無奈地敷衍擺手,“很感謝您,我早知道宣鬱是個天才。”
*
天才,是的,宣賀那家夥早就和她說過。
那個老狐狸用一種看似煩惱實則炫耀的語氣歎氣道,他弟弟宣鬱是高智商天才少年,國內最年輕的語言學學者。
假如沒出意外的話,他現在應該帶著團隊在埃及研究尼羅河文明的埃及文字相關起源。
“我也很煩惱,今年見到他的時間已經超過一個月。”
宣賀聳肩:“以往他總是在尼羅河流域和兩河流域來回飛,哪怕他的雙腳踏上亞洲大地,那也一定是奔向國家圖書館檔案室,而不是現在坐在家裡像一個叛逆期的小孩一樣給我找麻煩。”
“是嗎?”江折雪麵無表情,“聽起來你很得意。”
宣賀依然似笑非笑:“你要明白,假如可以的話,我真想給他買一座金字塔永久定居在那裡,可他現在每天坐在宣家,對著一座白玉觀音像思考人生與世界的哲學,我很怕他明天要求我幫他把金字塔裡的法老挖出來。”
江折雪稍微有了點興趣:“你真的會嗎?”
宣賀對自家弟弟真的這麼毫無原則嗎?看起來是嘴上嫌棄心裡護著,真是口嫌體直的兄弟情!
“當然會,”宣賀十指交叉放在下巴,皮笑肉不笑道,“為了安撫埃及政府,我會把宣鬱做成新的木乃伊放進去的。”
江折雪:“……”
果然還是相愛相殺。
江折雪說:“你聽起來還是很期待的不是嗎?”
宣賀聳肩:“是啊,很期待,可我無顏麵對我早逝的母親,我總不能在她的忌日告訴她,她的另一個兒子已經長眠在尼羅河流域,靈魂與古埃及諸位法老共存。”
“儘管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天都在做缺德的事情。”
最後他笑容燦爛地總結道:“在那一天,我還是希望我問心無愧的。”
*
“缺德,”江折雪小聲嘟嚷,“你可不就是三百六十天都在缺德嗎?”
管家聽見了江折雪的嘀咕,大概是猜到了她心裡在想什麼,他嘴邊露出一點笑容。
他已經把江折雪帶到了自己的房間前,象牙白的雕花實木門,燭台放在了一旁的燈架。
江折雪還在心裡嘀嘀咕咕地罵著缺德宣賀,麵前的燭光一閃,隨後被管家攏住輕快吹滅。
他轉過身,溫和道:“江小姐,雖然有些意外,但還是希望您能在這裡安心住下。”
“小少爺說您是小菩薩,您就是整個宣家的菩薩,不必煩憂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