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景文帝拍手稱讚,連誇三個好。
學子們心臟驟然緊縮。
陛下竟真是欣賞他,而不是要嚴懲他嗎?
景文帝吩咐下麵的禮部官員將嚴青鬆的卷子找出遞上來。
他從頭到尾將答卷又細讀了一遍,大為讚賞。
他笑著,毫不吝嗇地誇讚道:“卿真乃是狀元之才。”隨後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嚴青鬆的身姿,又笑道:“亦有探花之貌。”
他隨口一說,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若陛下欽點......他們可就沒有機會了。
“依朕所見,今年的狀元,非卿莫屬。”
大雄寶殿上闃靜無聲,無人接話。甚至連恭賀的聲音也沒有。
嚴青鬆怔在原地。
他猜到陛下非常欣賞這篇策論,可真的當眾金口玉言封他為狀元之時,還是不免被震驚。
他迅速回過神來,跪地行禮謝恩。
“起來吧。”景文帝朝他看了一眼,便準備回養心閣去。
“陛下......臣,有一事想奏。”
瞬間,剛剛寂靜的殿上一片嘩然。
陛下剛剛封了他一個狀元,他便敢當眾上奏?
他當自己是什麼?
即使是陛下欽點的狀元,現在也仍然未有一官半職!
景文帝有些驚訝。
他不是沒見過那些恃寵而驕的學子,仗著自己有些才華,便提出諸多無理的要求。
他方才的欣賞惜才之意頓時被攪散了,忍著怒氣不悅道:“說吧,何事?”
若是他敢得寸進尺,他也可以立馬將狀元換人。
景文帝睨著跪在地上的嚴青鬆。
嚴青鬆袍服冠靴,聞言叩頭後,挺直了腰背跪著。
“陛下欽點臣為狀元,實乃臣之幸事,可臣......受之有愧。”
他以頭叩地,將在心中反複斟酌無數次的字句一股腦全說了出來:“臣在參與春闈之際,同窗曾不惜以千兩白銀在醉風樓購得一神秘紅封,內中竟赫然藏著今年春闈的全部三道考題。臣有愧,亦曾窺視那紅封內的試題。臣自覺有負聖恩,不配當狀元之名。”
一語驚起千波浪。
殿上不少人也是買過紅封的人,這件事就這麼直白地被他點破,頓時是又驚又怕。
這個嚴青鬆莫不是個傻的?
好好的狀元不當,竟還說自己受之有愧!
景文帝快步走到他的麵前,質問道:“你說什麼?!給朕從頭到尾說來!不準遺漏一個字!”
嚴青鬆再叩首應“是”。他將何人售賣紅封,並如何宣揚販賣春闈名次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他所有的所見所聞都一五一十地稟報。
景文帝怒不可遏,脫口大罵:“混賬東西!”
禮部尚書範文山衝到景文帝麵前跪下:“陛下,您莫要聽這黃口小兒胡說八道!臣一片赤膽忠心,天地可鑒!”
景文帝見他哭得老淚縱橫,剛剛暴怒的心暫時穩定下來了一點。這範文山也是朝中老人了,平日裡老實肯乾,從不結黨營私,斷不敢乾出這番勾當。
範文山跪爬到景文帝的腳下,抱著他的靴子痛哭:“陛下,我隻不過剛剛嗬斥了嚴狀元幾句,沒想到他心胸竟如此狹隘,不惜編造謊言也要來報複我!”他怒指著嚴青鬆罵道:“嚴狀元,你何必撒這麼大一個漏洞百出的謊呢!”
“公然在民間販賣試題,隻要被有心人檢舉,不就明晃晃地告訴他人我禮部有問題嗎?!”
他義憤填膺,言之鑿鑿。
景文帝動容了。
可這嚴青鬆,不惜拿自己的前途冒險也要告這禦狀,也犯不著隻是為了報複剛剛殿上的一句嗬斥。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景文帝思索著,正欲吩咐大理寺卿和錦衣衛聯手,將此事原委查清。
殿上角落裡便有一陣窸窸窣窣的議論聲傳來。
“我看這事還真有可能是真的!”
“可不是嗎?我看這殿上好幾個都是有名的紈絝子弟,怎麼突然就來參加殿試了?”
“你看,那個就是忠遠伯府的周逸軒,他做的學問可真是一竅不通,怎麼才時隔一個月,也能站在這裡了?”
“有錢唄!沒聽到剛剛嚴狀元說嗎?一千兩一個紅封,忠遠伯府上又不差錢,隻要買了試題再請人將題目答出,這周逸軒隻要將內容多讀幾遍,考場上默抄下來,可不是能名列前茅、金榜題名嗎?”
......
四周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範文山抬眼往殿上的後方望去,好幾個禮部的官員正像鵪鶉般縮著頭,不敢言語。
這個場麵,他們不管誰出頭,都能被狠狠記上一筆。
諸位大臣的議論聲似一把把利刃,直插他的胸口。
往裡日他待人和善,兢兢業業,一直都是一副老好人的做派,與朝中上下的官員都是一團和氣。但那是因為他位高權重,且與他人無利益糾葛。
如今......
他成了砧板上的魚肉,有些私下覬覦他位置的大臣,便有些蠢蠢欲動了。
“陛下,嚴狀元所言不可謂不駭人聽聞。我朝春闈竟被禮部拿來作為牟利的工具,還望陛下徹查!”一位老臣含淚跪下。
這時,禮部一名侍郎上前跪拜:“陛下,依我之見,也許就是這姓嚴的嘩眾取寵,故意說這些有的沒的來陷害範大人!”
他神色自然,朝前拜了一拜,提議道:“如今這些學子尚在,不如陛下隨機親自出題考考他們,此事不就可真相大白了嗎?”
對啊!
這個主意甚好!
不是說這裡麵很多是紈絝子弟嗎?隨機考校一番便可知真偽了!
範文山抬頭看了一眼,提議的確實是他們禮部的人。這個人他沒什麼印象,平日裡總是沉默寡言,怎麼這會兒突然跳出來為他說話?
他那是為自己說話嗎?他提的建議,那是要自己死!而且是生怕自己死得還不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