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昭今日有些累著了。
她回府後沐浴、擦香,直至用膳,全部事情做完後,她也有些乏了,還未等到謝昀回來,便獨自躺在床榻上閉目休息。
床榻上又換了新的被褥,換下來的謝昀沒有經他人手,全部是他獨自一人浸到水盆裡,手搓乾淨。
猶記他們初識之時,他宛若寒月清輝,高懸天際,如今卻也能為了她做到這一步。
甘願踏足凡塵,卸下那層不染塵埃的清冷,終於有了一絲煙火氣。
屋內的燈火早已熄滅,闃靜無聲的黑夜,最容易讓人陷入回憶。
傅玉昭想起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也不知是何時他的身影就這樣住進了她的心裡。
等她再次打了個哈欠時,聽到裡屋的木門被推開,腳步聲漸近。她閉眼未語,剛好想趁機看看謝昀會趁她睡著時做些什麼。
許久,她都沒有感到身邊的動靜。
莫非是她太累了,出現了幻覺?
她掀開眼皮想一探究竟,甫一睜開,隻看到泠泠月光的模糊光影,床邊卻空無一人。
她眼眶裡早已噙滿困頓的淚水,輕輕一眨,眼睫再次闔上,沉睡過去。
待過了許久,床榻後麵籠在翳影裡的人才緩緩走出。
他折膝蹲下,借著月光定定地望著床上的人許久,像是要將人烙在心裡。
他突然有些後悔了。
他的未來如何尚不能知曉,危險、生死接踵而來,他不應該在這個關口上冒險的。
若是他有個萬一,留下她一人......
謝昀掩麵,淚水順著他的指縫流下。
他緘默無聲地跪坐在床榻旁,眸中的水霧揮散不去。
他繃著嘴唇,雙拳抵在床沿,手臂上的筋脈都泛著青色。
床上的人不知道在夢裡見到了什麼,眉眼舒展,彎唇笑了一下。
像是黑暗中,突然綻開的穠麗的花。
是明知道前方有危險,是陷阱,他也會義無反顧地被蠱惑沉淪,踏足失陷。
謝昀的手驀地鬆開了。
他笑著側身,彎腰,在她的眉心輕柔地吻了一下。
瞳孔晦暗,不辨深淺。
如果真有什麼,就由他一人來承擔。
她不應該是他複仇路上的犧牲品,她還有更加璀璨的未來。
陷入深淵的,隻他一人便好。
*
傅玉昭一覺醒來,神清氣爽。
半夢半醒中,她恍然感覺有人握著她的手,今早起來,果然有些酸麻。
她隻當是昨日去策馬太過放縱,體力卻沒有跟上。
昨夜她沒有等到謝昀回房,用完早膳後便去尋他,準備問一問那石頭上的血跡,究竟是誰的?為何他如此慌張。
這個時辰,他一般都是在後院裡,她也沒多問,順著路就去找他了。
謝昀府裡的後院一向禁止他人進入。但是自從他親自帶她去了密室後,侍衛們也不會攔她。
她在府裡是真的暢通無阻,謝昀對她沒有任何設防。
她確實喜悅,也感謝他的這份信任。
待她繞過蜿蜒曲折的小路,已長成一片茂密的竹林,竹葉在風中簌簌作響。
傅玉昭隔著遠遠的,看得不真切。
那是宮裡的公公?
待她再靠近一點時,耳邊的聲音清晰傳來:“小主子,您真的考慮好要跟三皇子合作了嗎?”
傅玉昭腳步一滯,停在原地。
風聲呼嘯,竹林也掩去了她的身影,前麵的兩人都未曾發現藏在這裡著的人。
謝昀淡淡應了一聲:“他想要皇位,便給他。我隻要當年所有參與過的人,全部都血債血償。”他咬著牙,儘力扼製住自己的恨意,又蹦出幾個字。
“包括他。”
公公似乎不斷地歎息,聲音斷斷續續,“三皇子是什麼人,您還不清楚嗎?與他合作,不異於與虎謀皮啊!”
謝昀:“我知道。但是我彆無選擇。”
傅玉昭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去的。
她隻知道她現在渾身都在發顫。
謝昀根本無心皇位?
為何?
他甚至還要和三皇子聯合起來,隻是為了讓陛下死嗎?
她想起書中他們一家慘死的結局,想起三皇子對她的調戲羞辱,明明現在是三伏天,卻感到寒意徹骨。
是了。
他所有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複仇。那滿壁石碑上的名字,那一列列牌位,他的恨意這麼強烈,怎麼可能會放棄任何機會。
而她,隻不過是誤打誤撞進入他生活的一絲調味劑。
霧散,人空。
她的眸中勾起嘲弄的涼意。
是她對他人抱有太大的希望了。
不該如此的。
是她走錯了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