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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到偏執傻子後 述月 57953 字 2024-06-24

張希顏把自己的全麵屏手機掏出來,從某個群的聊天界麵翻了張圖,放大指給林小一看。

“這個呀!還穿著咱學校校服呢!群裡都傳瘋啦!我找每個班的人脈都打聽了一遍, 沒找到這人哇!但有人說你認識, 看見他天天接你放學呢, 奇了怪了,我咋就沒看到。”張希顏撓了撓頭。

林小一見到那圖片中, 陳淮一手掐著中年男子的脖子,一手鎖住他的胳膊, 膝蓋壓在他的腰上, 將人徒手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此時陳淮的胳膊已經傷了, 露出來的手臂肌肉線條清晰可見, 從被按住的男人額頭爆起的青筋就足以見得陳淮的力量有多大。

但陳淮卻麵無表情,似乎很輕鬆, 他的狀態看起來跟按著一隻弱小的牲畜沒什麼區彆。

“你看不到是因為你每天前腳出校門, 後腳就上你家司機的車, 司機就差把車開到教學樓門口了, 他哥每天在校門口外左拐第八個電線杆等林小一, 跟你家方向恰好相反, 你能見到才有鬼……”王媛忍不住懟她。

張希顏哦了一聲,“好吧, 那我今天讓王叔彆來接不就行了嘛!”

她見林小一還在盯著照片發呆,自己拿過來看了一眼, 指著照片中陳淮的手臂感慨道:“你朋友是不是練過啊!嘶, 你瞅瞅這肌肉, 這線條,嘖嘖, 這撲麵而來的x張力!最適合給人當老公了!”

說完張希顏擠眉弄眼地用胳膊碰了碰王媛放在桌麵上的手:“你說是不是?”

王媛看了看明顯話裡有話的張希顏,又看了看一臉單純的林小一,表情十分複雜。

她把頭低下去,宣布退出群聊:“我要做題了。”

張希顏不死心,又去問林小一:“小一你說是不是!?”

林小一:?

她為什麼要問我?她在問我什麼?怎麼有點聽不懂?

林小一順著張希顏的問題回想了一下,發現陳淮的身材確實非常健康,哪怕他曾經是個撿東西吃的乞丐,卻仍在自己將他撿回來時保留有一身強健的肌肉。

每次林小一照鏡子時,看到自己與他截然相反的,像骨架一樣纖瘦單薄的身材時,也百思不得其解。

為什麼大家吃一樣的飯,他就怎麼都長不成陳淮那樣。

而且陳淮做飯非常好吃,人也很聽話,無任何不良嗜好。

對於一個好的老婆或是老公的標準應該是相同的,如此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陳淮,無疑如張希顏所說的,是個做好丈夫的人選。

但林小一卻模模糊糊地回答了句:“我也不知道。”說完把頭埋下去,開始補作業。

張希顏看著倆用功的後桌,搖了搖頭:“嘖嘖,一個兩個學習都學傻了。”

她轉回身,與剛剛悄然落座的同桌對上視線:“你……”

同桌遊刃有餘地直接俯身趴到桌上,開始補覺。

張希顏:“?”

張希顏:“你慌什麼!我又不會給你亂搭老公,我可怕江學霸……唔——!”

前桌眼疾手快地把張希顏吃到一半的包子塞進她嘴裡,將她還未說完的,後半截驚天地泣鬼神的發言堵了個嚴嚴實實。

張希顏在同桌那年萬年不變歲月靜好的臉上,第一次見到這種恨不得把她原地“哢嚓”的嚴肅表情。

她抬起右手,拇指食指捏在一起,從包子的左邊,拉到包子右邊,終於偃旗息鼓,消停了片刻。

安靜不過三分鐘,她突然轉過身,搶走王媛的筆,言辭激憤地質問王媛。

“圓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你早就知道照片裡的人跟林小一認識!”

“你竟然知道他是林小一的哥哥!”

“你竟然還知道他平時在哪接人?明明咱倆回家方向一樣!”

“圓圓你變了!你原來不是這樣的!你原來寫《高冷學霸與溫柔校草的愛情故事》問我要素材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說完張希顏抬起一隻手,驚訝地捂住了嘴巴:“噢我的天呐!該不會你最近連載的《黑馬王子與他的忠犬騎士》中的騎士就是……唔——!”

王媛起身,死死按住了張希顏這張漏天漏地沒把門的嘴。

林小一發現本應該在補覺的前桌,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僵硬地轉過了頭,正一臉震驚,十分不可置信地盯著王媛和張希顏。

王媛維持著半躬身捂張希顏嘴巴的動作,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用“我……”開了個頭,剩下的話似乎怎麼都說不出口。

前桌的死亡凝視轉移到張希顏臉上。

張希顏絕望地眨了眨眼,把雙手緩緩舉到臉頰兩側,猛地合上雙眼,將雙手合十置於眼前。

前桌看起來氣得不輕,臉都氣紅,不,簡直是氣到紅裡發紫了。

唯一置身事外的林小一,看了看沉默對峙的三人,被迫充當和事佬,為兩個女生解釋:“前桌,他們應該不是故意吵你的。”

前桌欲言又止地深深看了眼林小一,那眼神成分複雜,似乎有些出乎意料,又似乎摻雜著些許同情。

班主任進班,中斷了這場莫名其妙鬨劇。

林小一低頭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數學練習冊第64頁,又看了看黑板上方正中央的時鐘,距離第一節數學課上課時間,僅剩倒計時十五分鐘。

一瞬間什麼都忘到腦後的林小一同學開始奮筆疾書。

四人組安靜的氣氛一直持續到第三節課結束,張希顏罕見地連續三個課間都沒去小賣部,隻因為前桌一直在睡覺。

偶爾在睡覺的人翻個身,她都要被嚇得一驚一乍,小心地拍拍自己的胸口。

王媛更是,不知道怎麼的,連帶她著看向林小一的眼神都帶著謹慎。

林小一歪頭看她,王媛回了個心虛又勉強地笑。

“你要出去嗎?”林小一主動起身,為王媛從座位出來騰地方。

王媛有些意外:“啊,好的。”

張希顏回頭對她哭喪個臉,食指中指彎曲,在空氣中匍匐前進。

無聲地用口型對王媛表示:我也想出去。

王媛皺眉衝她搖了搖頭,意思你老實點。

林小一看不下去,拔刀相助,他碰碰前桌胳膊,在前桌睜眼看他時說:“張希顏想出去。”

前桌直起身,看向張希顏,沉默詢問。

張希顏笑了笑,擺擺手:“沒,沒,我不出去,您接著睡。”

前桌歎了口氣,無奈笑道:“沒事了,想出去就去吧。”

兩個女生推搡著走遠了。

前桌又用剛剛那種如鯁在喉的表情跟林小一麵麵相覷,艱難地張嘴:“你知道她們說的是……”

林小一的眼神單純又懵懂。

前桌搖了搖頭,“算了,不知道也是好事。”

林小一:???

都麼跟什麼,怎麼今天這三個人都吃錯藥了?

林小一莫名感覺自己被孤立了——但他沒證據。

·

中午林小一帶著陳淮去了早上那家賣豬血的早餐店。

店裡有很多快餐,林小一給陳淮買了一份三葷兩素的盒飯,又給他點了一份豬血。

在陳淮疑惑他為什麼不吃的時候,林小一給出了跟早上一樣的回答:“我在學校吃過了。”

陳淮憑著直覺感覺到林小一說的話並不是很可信。

他把盒飯推給林小一,自己默默吃豬血。

“不是不愛吃這個嗎?”林小一看著主動吃豬血的陳淮問。

陳淮看了眼林小一。

大概是因為早上林小一給他喂豬血的時候,自己嘗了一小口,小聲地吐槽過一句:“味道是有點怪,怪不得你不喜歡。”

見陳淮不信,林小一沒辦法,當著陳淮的麵從兜裡掏出兩個小麵包,啃了,又掏出幾塊巧克力。

“這回信了吧。你嘗嘗這個。”林小一剝開一塊巧克力放在陳淮麵前,綠色的包裝上麵都是外文,林小一看不懂,覺得這個綠色的巧克力吃起來有點苦苦的,不太好吃。但是吃完挺管飽。

他想給陳淮也嘗嘗。

陳淮把巧克力吃了,但盒飯還是沒動,林小一催他:“快吃啊,一會涼了。”

人還是不吃。

“你吃不吃,不吃我走了。”林小一臉沉下來,做勢要走。

陳淮仍舊一動不動。

林小一起身就走,距離上學時間還早,他便往家的方向去。

他惦記著陳淮的傷,等會想檢查一下陳淮自己在家有沒有沾到水或是有溢血的情況,還要監督陳淮喝藥。

身後果然很快就響起陳淮追過來的腳步聲。

林小一故意加快速度,用以表現出他真的生氣,但陳淮實在太犯規了,他又用自己受傷的右手去牽林小一。

這樣就導致林小一即便很生氣,也沒辦法做到把他的手甩掉。

“不想吃就彆吃了。”林小一故意無視陳淮拿回來放在家裡桌子上的盒飯,把藥摳出正好的數量放在手心,“張嘴。”

仿佛剛剛不聽話的人不是他似的,陳淮很乖地把嘴巴張開,林小一把藥拍進了陳淮的嘴裡,又遞給他一杯水。

他繼續冷漠無情地發號施令:“喝水。”

陳淮照做。

林小一又很凶地問他:“這飯你到底吃不吃?”

陳淮把飯喂到他嘴邊,林小一閉嘴扭頭:“我是讓你吃!”

陳淮就直勾勾盯著他,跟他僵著。

林小一直接摔門而去,他是真的生氣,陳淮為什麼該笨的時候不笨,偏偏在這種事上這麼固執?他們的存款已經很少了,他高三兼職的機會越來越少,在找到新的收入來源之前,每天的花銷不控製是不行的。

自己每天少吃一頓或者兩頓,是很無所謂的事情,因為哪怕在沒有陳淮的時候,他也是這樣過來的,他從小到大都是饑一頓飽一頓過來的,而且他的飯量本來就不是很大。

一想到自己可能沒辦法讓陳淮吃飽肚子,林小一就感覺很煩躁。

他在門口站了不到半分鐘,冷靜下來,重新拉開門,走進屋。

陳淮正準備把盒飯放進小鍋裡,平時把食物放進小鍋裡的意思是要存放起來,等晚上再吃。

林小一把盒飯接過來,坐在桌前,拿著勺子塞了幾大口到自己嘴裡,嚼吧嚼吧咽了。

“看什麼看,過來!”陳淮走到床邊坐下,林小一盛起一勺送達陳淮嘴邊。

這回陳大人給了麵子,勉為其難地張開尊口。

林小一就這麼自己一小口,陳淮一大口的將整份盒飯分食乾淨。

他還是沒消氣,語氣很壞地凶陳淮:“胳膊伸出來,讓我檢查一下。”

第028章 第 28 章

林小一向來對幾個學校的學生自發組織的群聊不感興趣。

再說也沒人閒到會主動去邀請經常成為討論對象的林小一進群。

王媛人就在群裡, 前桌除了睡覺就是學習,都不適合成為張希顏的輸出對象。

於是她最近時不時地會與林小一分享群內最新的討論消息。

林小一雖然對關於自己的內容不甚在意,卻壓不住好奇, 想知道群內是如何討論陳淮的。

關於陳淮見義勇為的傳言在同學間愈演愈烈, 逐漸會有人在放學的時候圍觀在門口, 視線隨著林小一的方向不住張望。

更有甚者直接不遠不近地跟著林小一和陳淮身後偷拍。

大家都對這個憑空出現的,長相突出又跟林小一關係密切的勇者很感興趣, 紛紛猜測他與林小一的真實關係。

直到貼吧出現一條匿名帖子,讓這場討論徹底炸開了花。

當林小一通過張希顏分享的貼吧鏈接點進去, 第一眼看到的, 就是頂到最上麵那個回複達到上千條的, 標題名為【瞎, 一個臭傻子你們都能捧上天?嘔!!】的帖子。

一樓配文:[經常在學校附近轉悠的叫花子你們忘了???又臭又埋汰,垃圾堆裡的泔水都吃, 還有暴力傾向!!會虐殺小動物!惡心死了!這種變態深井冰也就你們把他當英雄??建議各位擦亮自己的鈦合金狗眼好嘛!!能跟林小一那個拐騙犯混到一起的會是什麼好東西!?]

文字下麵竟然還配了兩張模糊的圖片。

一張是個穿的破破爛爛的, 看起來精神狀態不太正常的乞丐, 手裡正抓著一把從垃圾堆剛翻出來的爛菜葉往自己嘴裡送, 臉上黑乎乎的看太不真切。

另一張是同樣著裝的乞丐, 他手裡提著一隻被虐待至s的黑色小貓屍.體, 貓咪渾身是血,死狀淒慘無比, 乞丐卻麵無表情地盯著鏡頭,感受不到他有任何異常的情緒。

在手中小貓屍體的襯托下, 沒有表情就是最可怕的表情。

但凡林小一沒有與陳淮朝夕相處, 看到這張照片的第一眼, 簡直也要像樓主引導的那樣,把照片裡的人當做變態虐待狂看待了。

可林小一知道陳淮不是。

他在把陳淮撿回家之前, 不止一次地看到陳淮蹲在垃圾堆旁,與小野貓共同分享手中的食物。

直到現在他們走在路上,偶爾還會有附近的貓貓狗狗跑過來繞著陳淮轉來轉去。

相比較下來,貓貓狗狗們對待表情經常看起來有點凶的林小一,就不會這麼熱情。

帖子下麵跟了各式各樣的評論。

一中最帥扛把子:草,乞丐哥平時在外頭瞎轉悠的時候看著跟二筆差不多,真沒看出來這哥們是個狠人,一中扛把子名號在下受之有愧!

喵喵什麼的最可愛了:這人真變態!虐待動物的人永遠被病痛纏身不得好死!!!氣死我了!

正義使者汪先森:這種人明顯不是心裡扭曲,就是有人格障礙!他平時看起來就不正常,被人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沒準都是靠在背地裡欺負比自己更弱小的小動物撒氣!我覺得樓主說的他有暴力傾向有道理,建議報警!讓這種人逍遙法外對我們來說無異於是另一個罪犯在身邊!

小魔仙變變變:樓上也不能全聽樓主的一念之詞吧?萬一另有隱情呢?乞丐真的完全沒有攻擊性誒,我給他送過好多次吃的,每次我一走過去,他都向後躲呢。

打一個小飛:他能對貓這樣!對待人也一樣!請問小魔仙,你麵對這麼殘忍的畫麵能做到麵不改色嗎?如果你能做到證明你也很有虐待狂潛質哦……

想吃大白兔:歪個樓,自打看到乞丐哥近期正臉照,連帶著看他邋裡邋遢乞丐裝都感覺眉清目秀的……(輕點罵,跪坐)

一中四班最牛X:我靠,光是跟林小一這三個字放在一塊就已經是個恐怖片了好嗎?這兩個人湊都一塊,細思極恐……

福爾摩斯良:附議樓上,惡意揣測一下,會不會是lxy利用了什麼都不懂的乞丐處理動物屍.體?聽說抓到這個搶劫犯是有懸賞的,為什麼搶劫犯偏偏出現在lxy家附近?為什麼偏偏在lxy家門口被抓住,大白天出來犯事人又不是傻B,我草,該不會搶劫犯也跟lxy有什麼千絲萬縷的聯係吧……我寒毛都豎起來了

圓了個圓:樓上想象力這麼豐富建議去寫小說好嗎!?在貼吧惡意造謠純屬屈才了??你們了解事情的原委嗎就惡意猜測?樓主這麼明顯的惡意引導你們看不出來?

這條回複代表反方意見獲得了一百多個讚。

但讚同圖片裡的人就是個純變態的點讚有八百多個。

回帖碼到三百多層的時候,不知道誰貼出一張陳舊的老報紙照片,頭版正中央的是一個瘦弱小男孩的黑白全身照。

黑色大字配文【驚!拐騙村男孩口述母親受虐日常!喪心病狂!】

照片中的男孩靠著一麵白牆,看起來瘦骨嶙峋,簡直瘦到了完全不正常的程度。

他的衣服破爛不堪,兩根大腳趾頂破黑布鞋露在外麵,手臂上滿是劃痕。

雙手似乎很緊張地揪著自己的衣服下擺,頭也垂下去,眼睛詭異地向上翻起看向比他略高的鏡頭。

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發現男孩的右手裡攥著一根已經被拆掉糖紙的棒棒糖。

下麵是一段采訪。

[記者:你的名字叫作林小一對嗎?你今年幾歲了?]

[林小一:是的,我叫林小一,我今年十二歲了。]

[記者:你的媽媽似乎也叫林曉依,跟你的名字同音不同字。你知道家裡人會給你起這個名字的原因是什麼嗎?]

[林小一:是媽媽起的,他說如果她沒有機會走出大山,我或許可以帶著她的名字走出來,代替她活下去。]

[記者:你知道你的媽媽是怎麼去到山裡的嗎?]

[林小一:不知道。]

[記者:你的爺爺奶奶和父親會把你的媽媽經常鎖起來對嗎?]

[林小一:是的。]

[記者:他們會打罵你的媽媽嗎?]

[林小一:有的時候會。]

[記者:具體是怎樣做的還有印象嗎?]

[林小一:會用繩子把她捆起來,拿東西堵住她的嘴,鎖在小屋裡。]

[記者:這種時候你是怎麼做的呢?]

[林小一:告訴媽媽不要掙紮,安靜一點。]

[記者:媽媽有沒有向你求救過?你是如何回應的呢?]

[林小一:有的。我說不可以。]

[記者:你不知道這樣的行為是錯誤的嗎?為什麼不嘗試幫助她?]

[林小一:不知道。因為媽媽懷孕了,爺爺奶奶說她不能出去,肚子裡的寶寶會掉。]

[記者:寶寶?你還有其他弟弟妹妹嗎?]

[林小一:有過妹妹,奶奶說她來錯了,所以爺爺把她送走了。後來還有一個,不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也沒有了。]

[記者:送走?送去了哪裡?為什麼第二個弟弟妹妹會沒?]

[林小一:奶奶說女孩沒有用,家裡養我一個都不起了,得從哪來的就送哪去。第二個弟弟妹妹我也不知道是怎麼沒的,就是媽媽的肚子突然就變小了,奶奶說掉了。]

[記者:你不會覺得弟弟妹妹消失很奇怪嗎?不會為了備受折磨的媽媽感到心痛嗎?]

[林小一:為什麼要奇怪?心痛?那是什麼?]

[記者:……如果重來一次,你還會選擇幫助爺爺奶奶鎖住媽媽嗎?]

[林小一:應該會的。]

對話式的采訪到此結束。

在這條新聞的最後總結欄裡,有著這樣的一段話意味深長的話:

[據偶然路過羊淮村的知情人士透露,羊淮村重男輕女的封建陋習極其嚴重,固執地認為隻有男孩才能做到傳宗接代,延續血脈。

誕下的女嬰輕則拋至樹林自生自滅,重則直接扼殺在搖籃。究竟是人性的缺失,還是道德的淪喪,想必各位讀者朋友早已心裡有數。

此時此刻,聽到這些回答,我不禁為林曉依女士感到萬分心痛,她的孩子真的能如她所願,真正的“走出”大山嗎?]

寥寥幾句,一個被封建陋習熏染浸透的,冷漠無情的孩子形象躍然紙上,他就這樣被一輩子打上了幫凶的烙印。

這張報紙照片又被回複了幾百條,大部分認為林小一兒時形象陰鬱,與鎮樓第二張照片裡陳淮的形象不謀而合。

隻有寥寥幾條在質疑采訪的真實性。

陰謀論的那條回複,在樓主爆出采訪圖後,很快便被熱度推至最上麵。

王媛看著旁邊臉色越來越白,手越來越抖的同桌,擔憂地小聲詢問:“小一?”

林小一沒聽見。

王媛又問了一句:“你還好嗎?”伸手去碰林小一的胳膊。

林小一被嚇了一跳,手機突然失手掉在地上,後蓋摔開,電池彈出,手機一整個四分五裂。

他慌張地俯下身子去撿,凳子與桌子被身體分開,發出劇烈地摩擦聲響。

他的手太抖了,根本拿不穩,小小一塊電池,哆哆嗦嗦反複撿起掉下好幾次。

老師的講課聲突然中斷,班級內也在一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林小一似乎完全沒發現班內的異常,還彎著腰在下麵撿東西,王媛急壞了。

“小一,林小一!”他拽了拽林小一的校服外套,“老師叫你呢!”

林小一這才放棄,從桌下起身。

他見到班主任正眉頭緊皺,目光如炬地死死盯著他,聲音似乎很尖銳,又似乎與他相隔甚遠,怎麼都聽都聽不清楚。

林小一產生了一種奇怪的錯覺,好像周圍的空氣都變成了某種透明的液體,他被隔絕在了灌滿這種液體的透明容器中。

失去氧氣,與周圍所有的一切格格不入。

“林小一!上課時間,你乾什麼呢!?”老師把教案重重摔在講台上,“手裡的東西給我交到前麵來!”

第029章 第 29 章

林小一在主任辦公室站了有一會了, 老師讓他來辦公室等著談話。

他靠在牆上,低頭反反複複看著手裡摔壞的手機部件,感覺有點疲憊。

辦公室的地暖很足, 熱氣熏得林小一臉上發燙。

陳淮終究還是因為跟他扯上關係, 被拖下水了, 終究還是這樣。

王媛有她自己的爸爸媽媽護著,陳淮有誰能護著呢?自己嗎?

如果自己不是隻有十九歲就好了, 換算成周歲的話,自己才剛滿十八。

如果是二十九歲, 三十九歲, 是個成熟的大人, 有穩定的工作, 有更多麵對困境的經驗就好了。

這麼多年過去,經曆過很多很苦很累的事情, 林小一第一次心中生出不滿的怨懟。

為什麼他偏偏生在林曉依的肚子裡。

為什麼他的家裡沒人喜歡他。

為什麼唯一對他好的奶奶那麼快就走了。

為什麼媽媽會厭惡他。

為什麼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家庭, 有了很棒的繼父, 這一切又在瞬間化為烏有。

為什麼所有人都要遷怒他, 唾棄他。

為什麼是他。

為什麼偏偏是他?

沒有人需要他, 他是個錯誤的, 多餘的存在。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他有陳淮了。

陳淮見不到他就不行,陳淮沒有他就不行, 林小一第一次被在意, 第一次被需要, 第一次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為什麼偏偏要這樣捉弄他呢?

因為自己上輩子十惡不赦嗎?還是因為自己沒有在十九年前出生的那天像妹妹一樣被丟到樹林裡,或是因為他沒有坐上繼父那天的車, 一切的一切都是上天對他苟且偷生的懲罰嗎?

想不通,想不清,好像所有的情緒都混作一團,變成了一張越縛越緊的網,非要將他絞殺至死才肯罷休。

他的靈魂似乎被情緒分割成兩半,一半在哭在怨,一半在冷漠旁觀。

冷漠的那半對他說:你看,誰叫你當初非要撿他呢?

哭的那半努力辯解:我真的真的隻是很想,很想有人能陪陪我啊。

冷漠的那半像是聽到了好笑的笑話:難道你忘記你曾經撿過一隻小狗了嗎?那隻黑色的小狗在哪呢?你還記它得嗎?

林小一聽著兩個自己在吵架,捏著手機背殼的碎片,沒什麼表情地垂著頭,無意識地在手背上劃。

尖銳的塑料殼字撥過手背發出沙沙的阻礙聲。

他模糊地想起,好像是有這麼一隻小狗,小土狗,黑色的,腿很短,眼睛圓溜溜的。

它看起來很小,有一隻腿是瘸的,不知道為什麼,那隻小狗總是跟著剛上初中的林小一。

林小一很討厭它,每次都跺腳嚇唬他,還會彎腰裝作撿石頭那樣要砸他。

可那隻小狗隻會膽小地後退兩步,坐在地上,歪著腦袋看他。一旦林小一繼續走路不管它,它又會屁顛屁顛的追上來。

林小一最討厭這種沒有邊界感的小狗了。

後來林小一用自己的早餐,用饅頭,麵包,肉包子打他。

小狗竟然得寸進尺的敢貼上來蹭他。

他隻能勉為其難地給小狗在無人在意的角落搭個窩,不然下雨天濕漉漉的小土狗會蹭他一褲腿泥巴,這樣會很麻煩。

再後來呢?小狗什麼時候不見了?

林小一手上越來越用力,手背紅成一片,刮破了一層皮。

小狗呢?小狗怎麼不見了?

林小一怎麼都想不起來,他完全沒辦法控製自己手上的速度了,哢嚓——,塑料殼碎了。

尖銳的那一半彈飛到很遠的地方。

林小一看著自己壞了一片的手背,好像抓到點關於小狗的記憶碎片了,換成指甲接著摳,一邊摳一邊想。

好像有天放學,也有可能是上學的路上,他沒見到跟屁蟲小狗,就去狗窩看了一眼。

沒等走到地方,見到了幾個比他高很多的人,他們幾個人,圍成一個圈,將黑色的一團當作皮球一樣踢來踢去。

後來呢?自己把小狗救了嗎?又想不起來了。

肯定是沒有吧,不然小狗現在怎麼沒影了?他好久好久沒見過那隻小土狗了。

陳淮會像小土狗一樣嗎?

林小一好像有點害怕,後麵的就不願意再想了,他開始拒絕思考,轉而去尋找剛剛彈飛的手機背殼碎片。

粘起來沒準還能用呢,飛哪去了呢?

啊,在窗戶邊上,林小一走過去,彎腰撿起來,直起身的時候不經意向窗外一瞟。

下雪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洋洋灑灑的雪花輾轉著落下,在路燈的襯托下像一片片晶瑩剔透的水晶。

天空是透著粉色的。

林小一貼近窗戶,雙手扒在玻璃上,想試試在這裡能不能看到陳淮。

呼吸打在玻璃上,凝成一片水霧,氤氳了林小一的視線,他抬手去擦,被自己的手背嚇得不輕。

什麼時候搞成這樣了?完了,等會陳淮看到又要擔心了。

林小一急得團團轉。

這時候班主任推門而入,林小一立刻原地臨窗站好,把手背過去。

班主任把講義放在辦公桌上,她沒有質問林小一彆的事,而是看著窗外,突然跟林小一感慨了句:“又下雪了啊。”

林小一順著班主任的視線也往外瞅了一眼,悶聲回了個“嗯。”

“一年又快結束了,時間過得真快。”老師說著,坐到辦公椅上,旋了個身,麵向林小一。

“說說吧,為什麼上課玩手機?”

林小一抿了抿嘴,沒說話。

“還記得你是個高三生嗎?”班主任的語氣很平靜,仿佛隻是在跟他進行很普通的對話。

“嗯。”

“高考留給你們時間已經不多了,你是個很努力的孩子,對嗎?”

林小一手指緊了緊,低下頭看向辦公桌的一角。

“我看過你之前的成績,除了數學,其他科目都很穩定。所以老師認為你更不應該在數學課上走神,搞小動作,你覺得呢?”

林小一咽了口唾沫,張嘴說:“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但你要對得起自己,林小一,最後的衝刺時間,沒有任何事,任何原因,能夠成為你自甘墮落的理由。”班主任的聲音變得嚴肅,“難道你拚了命從大山裡爬出來,隻是為了被那些隻字片語的流言蜚語打擊到一蹶不振嗎?”

“老師,我……”林小一抬起頭,想說我沒有,但他說不出口。

“老師就是從羊淮村出來的。”班主任用無比平靜的聲音,丟下一枚足以將林小一引爆的炸彈,他震驚地抬起頭。

班主任在他驚訝的眼神注視中繼續說對他說道:“我知道這條從山裡走到山外的路有多難。”

林小一沉思片刻,似乎能夠明白老師嘴裡的難,不僅僅隻是字麵意義上的行路難,而是還有很多很多其隻有自己才能感同身受的阻礙。

“所以更應該努力不是嗎?林小一,不要讓老師失望。”班主任的看向他的眼神異常堅定,仿佛有種堅不可摧的魔力。

“嗯。”林小一很輕地點了點頭。

“貼吧的帖子我這邊已經聯係管理員進行刪帖處理了。當務之急是認真學習,林小一,先讓自己成長得足夠強大,外界的困擾自然不值一提。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老師等著看你的錄取通知書。”班主任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謝謝老師。”林小一鞠躬,“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先……”

視線裡突然伸過一隻手,老師遞給他一枚信封:“進步獎,一班的老傳統,這個月你進步幅度最大,收著吧。”

“我……”林小一喉頭發熱,飽脹的酸楚感翻湧而上,他顫抖著伸出手,接過信封。

沒注意伸出的是受傷的那隻手,林小一手一抖,信封沒拿穩,掉在地上。

放學鈴聲適時響起。

他緊張地蹲下去撿,將信封的一角攥得皺起來,好在老師什麼都沒說,在他站起來後,隨意地拍了拍他的後背,說:“去吧,快放學了,收拾收拾東西早點回家。”

直到走出辦公室,林小一都感覺自己像在夢遊一樣,他看著手裡的信封。

指間厚重的手感讓他確切地知道,裡麵至少兩千元以上,這太貴重了,他不應該接的,但他現在的確很需要這筆錢。

他隻能一遍遍告訴自己,來日方長,來日方長。今日所得,他日必定加倍奉還。

林小一回教室的時候,已經有同學在往出走,不知道在自己走後班主任有沒有說過什麼,同學們依然像往常一樣,沒有分給他過多的關注。

王媛和張希顏還等在座位上,那位前桌也沒走,見他回來紛紛關心。

“沒事吧,趙姐為難你沒!?”張希顏雙手拄在林小一桌上,搖頭晃腦地左右觀察林小一。

“我爸爸說趙阿姨很講道理的,早知道我就不因為聽說她嚴格跑去四班了,”說到一半王媛噤了聲,“不對,不去四班就遇不到小一了,誒呀,你手怎麼弄的!?”

林小一把手背過去:“沒事。”

另外三個人在林小一低頭收拾書包的時候眼神交流一番,默契地沒有過多詢問,王媛把晚上的作業和當堂課程的知識點都整理好交給林小一,用的還是那枚粉色蕾絲塑料文件袋。

“謝謝。”林小一默默塞進書包裡。

“你放心啦!我一中萬事通已經把管理名單上交老趙了,以老趙的效率,絕對杠杠滴!包那個狗屁帖子活不過今晚!”張希顏驕傲地挺起胸,右手握拳敲了兩下自己左邊肩膀,比劃了個吹手.槍的動作。

王媛拽著張希顏的辮子捏住她的嘴,小聲在耳邊吐槽她:“我真服了你了,哪壺不開提哪壺!”

張希顏看了看異常沉默,對她說的話不怎麼感冒的林小一,委屈地癟了癟被捏著的嘴,硬是擠出一句:“數一,我戳惹,對勿起。”

眼看著捏不住,王媛改為整隻手捂住張希顏的嘴,跟林小一說了句:“我們先走了,小一,明天見!”

“嗯。”林小一裝好東西,拉上拉鏈,想了想,也回了句:“明天見。”

走出校門,見到陳淮的時候,林小一發現他頭頂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雪。

高挺的鼻頭凍得有些泛紅,顴骨也有點,轉頭看向自己時的眼神深沉又純粹。

林小一突然感覺自己的心跳好像不受控製地變快了一些。

走在回家的路上,胡同裡沒有路燈,雪夜格外的亮,林小一偷偷扭頭去看陳淮的側臉。

突然想到一句話。

“月色與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

第030章 第 30 章

陳淮超強的恢複能力是個謎, 對傷口處理的熟練程度也是個謎。

林小一根本沒機會帶他去醫院換藥,因為前兩天林小一放學回家的時候,發現陳淮竟然自己換過了。

不但換過了, 他還是自己拿著錢去藥店買的繃帶和藥品, 雖然之前他就乾過類似的事, 林小一還是覺得很驚訝。

不到一周的時間,他的右手已經恢複到了能夠做飯的正常水平。

林小一慶幸自己那天在醫院, 給陳淮選擇了可吸收的縫合線,哪怕貴了一點, 但好歹能為陳淮減免掉拆線的痛楚和麻煩。

自己每天午休的時間很短, 都不夠從家裡到醫院一個來回。

林小一盤算著等下次學校再給放整天假的時候, 就不接兼職了。專門留出一天, 帶陳淮去做個詳細的檢查。

想著想著,陳淮突然轉頭看他, 林小一偷看的眼神被逮了個正著, 馬上裝模作樣地向四周觀望。

見了鬼了, 林小一說不上來自己在彆扭什麼, 明明之前天天被人盯著看也沒這樣啊。

他走的心不在焉, 沒注意前麵地上有塊冰, 突然腳下一滑,一陣失重感襲來。

林小一驚呼一聲“陳淮——”, 而後下意識閉上眼睛,做好了自己必定要摔個結實屁墩兒的準備。

但他扯著陳淮的手呢, 陳淮也在使著勁地拽著他往上抬。

想象中人仰馬翻的痛楚沒有出現, 但他還是以一個十分滑稽的姿勢, 摔在了地上。

比如……單膝滑跪在地什麼的。

“誰這麼缺德往路上潑水……”林小一嘀咕著,一隻手支在地上, 另一隻手拽著陳淮,想順著勁站起來,沒想到腳還踩在冰麵上,剛一用力,呲溜一下——

梅開二度,又跪那了。

陳淮都被他薅的一個趔趄,堪堪穩住身形。

林小一感覺有點尷尬,仰頭看了眼陳淮,又試了一次。

腿一軟,跪在原地,幾乎一動沒動。

他感覺自己摔的第二下,好像磕到哪了……現在整條腿都使不上勁。

靠,他腿麻了!

怎麼辦,陳淮知道麻筋是什麼嗎?他聽得懂腿麻是什麼意思嗎?

幾秒鐘之內,林小一解釋的話想了一籮筐。

突然感覺哪不對,他這才反應過來個事,不是,如果他剛才那一眼沒看錯的話……陳淮是不是笑了?

林小一又抬頭去看陳淮,果然,在月色下,陳淮的嘴角微微勾起個很微弱的弧度,隱沒在暗影裡,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他就是笑了,笑什麼?

笑自己平地摔三次嗎?!

“陳淮!”林小一大聲叫他,用了差不多上半身全部的力氣,一把將陳淮扯下來。

陳淮猝不及防,真被林小一給拽得彎下腰去,向前傾倒,整個人撲在林小一身上,下意識悶哼一聲。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林小一還有功夫分出神去,扶了一下陳淮受傷的那隻胳膊。

他將兩人位置對調,把陳淮按倒在地,騎著他的腰,拎著他的衣領,狠狠逼問道:“說,你剛剛是不是在笑我?”

陳淮哪會說話啊,他看著林小一惱羞成怒的小樣,心裡覺得癢的不行,隻能抿著嘴轉過頭去躲避追問。

林小一雙手捧著陳淮的臉,將他的頭掰正,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陳淮那根本壓不下去的嘴角。

這下更確認了,這個大傻子就是在笑自己!

“好啊陳淮,長能耐了你,都學會取笑人了!”林小一感覺自尊心受到了莫名挑釁。

他用力扯了把陳淮的臉,伸手將他帽子扣到頭上,擋住上半張臉,接著從身後抓了一手雪就要往陳淮臉上招呼。

沒等計謀的得逞,下一秒——

伴隨著突如其來的升高的視線,陳淮一手環住他的腰,另一隻手托著他的屁股,直接就這麼抱著他,站起來了?!

地上滑,陳淮不穩地晃了兩下才站住。

林小一感覺自己整個人似乎搖搖欲墜的,他拽著陳淮肩膀處的衣服,嚇了一跳:“你瘋了!”

陳淮充耳不聞,抱著他開始往家走。

這個姿勢林小一比陳淮高,擋住了他的視線,陳淮不太方便看路。林小一也背著身,不知道身後是什麼情況,何況他肩上還有重重的書包墜著。

總感覺下一秒就要兩個人一塊平地摔個狗吃屎,或是被撞到電線杆子上或是牆上什麼的。

他一會扭著頭往後看,一會轉過來著急地拍陳淮,林小一完全搞不清楚這人在發什麼神經,訓斥他:“陳淮,放我下來!”

“聽到沒!”林小一見陳淮真沒反應,又怕掙紮太過碰到他胳膊,於是猛地伸出手,五指探進陳淮的頭發,倏然收緊,迫使陳淮不得不抬起頭看他。

陳淮站在原地。

“你……”林小一剛想說點什麼,卻發現彼此的距離好近好近。

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現在有點受不住陳淮的眼神了。

罵人的話哽在嗓子眼,全都憋了回去。

陳淮卻突然發力,把他往上掂了掂,林小一“啊”的一聲,條件反射地摟緊了陳淮。

他抱著陳淮的頭,咬牙切齒地在他頭頂罵道:“王八蛋!”

王八蛋不置可否,滿足地在林小一的懷裡蹭了蹭,憑著感覺繼續往家走。

林小一隻能認清現實,認命一般,時不時地回頭幫陳淮指路。

磕磕絆絆總算走到了家門口,陳淮將林小一放下,他感覺兩隻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踩在地上都沒有實感,像在踩在棉花上。

他在陳淮開完鎖拉開門以後,恨恨地照著他屁股踹了一腳,為自己報仇雪恨。

當然,腿軟的林小一壓根沒什麼力氣。

進屋以後,剛剛在外麵凍得冰涼的手,就後知後覺地有點癢。林小一背著手,往衣服上蹭了蹭,感覺莫名還有點刺痛。

他剛想起來自己手的事,沒來得及找個什麼蹩腳的理由,或是藏起來,就被陳淮看到了。

陳淮走過來舉起林小一的手,手背的刮傷不是很嚴重,就是看起來很大一片,特彆唬人。

他無聲看向林小一,質問他。

林小一“嘖”了一聲,把手抽回來,推遠他的腦袋,“你這什麼表情,又不疼。”

說完把人晾那自己心虛地去找紙了,剛剛手上沾了雪,現在傷口潮乎乎的,還往外滲著組織液。

林小一悄悄跑去洗手間,扯了一段紙,沒等把紙按到手背上,就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怎,怎麼了。”他看著陳淮,發現陳淮已經很不高興了。

陳淮沒給林小一再多狡辯幾句的機會,把人按在凳子上,從鞋櫃上找出自己前兩天買的碘伏。

到了這種時候,林小一也明白自己理虧,再凶都是虛張聲勢,隻得夾起尾巴做人。

他徒勞無功地跟陳淮解釋:“不小心弄的,不嚴重,也不疼,我這比你那好的都快。”

行吧,人沒理他。

陳淮低頭消完毒,把棉簽一扔,就起身去熱飯。

林小一看著桌上又隻剩個瓶底的碘伏,心想最近兩個人運氣真是不太好,總是一個接著一個受傷,消毒液都用空兩三瓶了。

他主動找話:“那什麼,陳淮,你胳膊還疼不疼了?”

沒反應。

“明天是不是得買菜了?”

沒反應。

“我今天領獎金了,你看看,在這呢?”

沒反應。

事不過三,誰還沒個脾氣了?

林小一閉上嘴,拿起碘伏和棉簽盒,扔到鞋櫃上的盒子裡,發出很大的聲音。

完事又從書包裡麵掏出作業,很用力地拍在桌子上。

看人還是沒反應,林小一有點急,剛想張嘴叫他的名字,飯碗卻“砰”的一聲,被陳淮很用力地砸到林小一麵前的桌子上。

林小一被他搞得愣了一下,這回是真來火了。他默不吭聲地把米飯倒回電飯煲,飯碗放進水池,坐到桌子一側開始寫作業。

陳淮站在邊上沒動,林小一也不看他,就當沒他這麼個人。

兩個人這麼一站一坐,僵持了半個多小時,還是陳淮先有了動作。

家裡地暖有和沒有差不多,電飯煲蓋子剛剛沒扣,這會飯都涼透了。他把飯和菜又熱了一遍,拿出小鋼盆,裝好一半米飯一半菜,放在林小一跟前。

林小一手上寫字的動作沒停,瞟了一眼小盆,沒吭聲。寫完當頁的最後一道題,又翻到第二頁,繼續寫。

片刻後,筆和作業本,都被人抽走了。

林小一抬眼瞪陳淮,看他還繃著張臉,就氣不打一處來,不光生氣,還混著一點說不上來的委屈。

但陳淮很微妙地捕捉到了他這點細枝末節的情緒,深深呼了一口氣,像是認輸了。

他把飯又往林小一跟前推了推,然後自己把外套脫掉,坐在凳子上,主動拆開繃帶,給林小一檢查傷口。

小臂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了,很長的一道,血痂周圍連接處的皮膚泛著紅,整個傷口有點腫。

林小一伸手,想摸一下,怕自己手臟,剛想收回去,就被陳淮捉著碰上去。

他沒敢多摸,羽毛似的掃了兩下就收回手。

“還疼嗎?今天用不用上藥?”林小一小心地問他。

陳淮搖搖頭,感覺傷口露在外麵怪難看,他把胳膊重新纏上繃帶,提醒林小一先吃飯。

林小一吃飯的時候,陳淮就把剛剛林小一寫的數學作業找出來鋪在桌麵上,拿過一張紙,給他檢查錯題。

咽下嘴裡的飯菜,林小一又問他:“寫字疼嗎?”

陳淮手上一頓,又搖了搖頭。

直到一小盆飯菜吃完,林小一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他注視著陳淮,聲音很輕地問他:“你能聽懂我說話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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