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成係禍水第十章
廳堂內桌椅都移了位,碎木殘渣飛濺得到處都是,院內的花草盆栽更是被踩踏得一地狼藉,泥土傾倒。
楚豐強攙著楚慧離開,下人們也如潮水般褪去,隻尤閔河與錢文秀二人還留在偌大的庭院中。
但凡是個男人,大抵都要臉麵。
如尤閔河般懦弱之輩亦是如此。
可方才那些指摘唾罵的刺耳話語,無疑於掀開了尤閔河懼內的遮羞布,讓他瞬間無地自容,久久緩不過神來。
他膽氣不夠硬,拳頭不夠大,無法對峙手持利刃的豪強,隻得將矛頭調轉到錢文秀身上。他將近期發生的事情在腦海中轉了又轉,望向錢文秀的目光也愈發冰冷,焦躁地在廳堂上來回踱了幾步,袖下的手掌早就緊攥成拳,終於鼻孔冒氣冷哼一聲,挺直腰板放了句前所未有的重話。
“你掌家有缺,才接二連三釀成如此大禍。
若再這般不賢不惠,作威作福,便隻管把掌家鑰匙交出來,我寧願讓妾室掌家理事,也比讓你把尤家折騰得氣數儘絕要好!”
錢文秀望著尤閔河怒而遠去的背影,渾身止不住地微微顫抖,她嫁入尤家十數年,苦心經營才積攢下今日這份家業,可他經外人幾句挑撥,竟就動了讓妾室掌家的念頭?若當真如此,那她這個被架空了的主母,豈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躲在廳後的尤家姐妹二人,直到現在才敢走上前來,深閨中的女兒家沒有見過悍將揮刀的場麵,當下就被嚇哭了,臉上的淚痕現在都還未乾。
尤玉珍捂著胸口上前,聲調中帶著哽咽,
“母親,這可如何是好?我從未見過父親發這樣大的火。”
錢文秀定了定神,“喊幾句狠話撒撒氣罷了,不必理會。瞧他方才那火急火燎的架勢,還以為是要放狠話與我和離,可卻隻是拿掌家權出來說事兒,就這?能嚇唬得了我?我便這般同你們說,隻要你們舅父在朝堂一日,那便是借他尤閔河八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與我撕破臉,不信等著瞧,哪日在官場上需要疏通了,他照樣要求到身前來讓我回娘家央告,現下不過就是雷聲大雨點小,爭一時意氣罷了。”
尤玉嫻伸出雙臂抱住錢文秀,幫她撫了撫背,默了幾瞬後,低聲囁嚅道,
“母親也是……實在不該不管不顧壓姨娘去潭州的,父親豈能不氣?不然……不然母親待會兒去服個軟?”
錢文秀哪裡聽得進去這些?她冷哼一聲,
“我能忍到今日,就已是宰相肚裡能撐船了。
可惜那賤人有個好弟弟,若非她弟弟已將她的賤籍身契贖出,這些年三不五時派人來京城探問關照,我早早就將那她發落了,哪裡還能容她在眼皮子底下蹦躂這麼多年?且就憑著她方才那番大逆不道的話,莫說壓去潭州,饒是當場打殺也不為過。”
尤玉珍也在一旁搭話,“原也是慧姨娘不服管教在先,所以母親才約束內宅,若母親現在去服軟了,那今後慧姨娘豈不是越發猖狂?三妹妹你是嚇昏了頭說胡話了不成?”
尤玉嫻聞言,低頭抿了抿唇,到底沒有再說些什麼。
這番話真真是說到錢文秀的心裡去了。
雖說她現在明麵上還是尤家的當家大娘子,無人能動得了,可丈夫內心已經偏向妾室,又有了侯爵胞弟在京城時刻擎天護著,若想要像以往那樣任意拿捏慧姨娘,便不是那麼簡單了。
可二人在後宅中相處了這麼多年,錢文秀自然明白楚慧有個致命的軟肋,就是她的親生女兒尤妲窈。
隻要拿捏住了這位尤大姑娘,那便無異於掐住了那賤人的喉舌,任她想在後院中掀出風浪,也必然會投鼠忌器不敢妄動。
所以萬不能放任尤妲窈在楚家呆著。
需得想個法子,將她接回尤家來,捏在自己掌中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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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尤家另一頭,偏然冷僻的荷院。
闔家上下眼睜睜瞧見群身披鎧甲的軍士,列隊護送慧姨娘回來,聲勢浩大,令人咂舌。
眼見弟弟有了這樣大的出息,還能顧念著舊情強勢為她出頭,慧姨娘心中自然是欣慰的,可她也來不及敘舊,張嘴的第一句話就是問女兒現在如何了,怎得好好的家不回卻莫名尋去了楚家?楚豐強未免讓她擔心,隱去外甥女在林中險遭奸殺不提,隻說她是得了相國寺的僧侶襄救,送回的京城。
慧姨娘聽罷連聲喊了幾句“哦彌陀佛”,又朝天雙手合十對滿天神佛感激涕零一番,這才終於放下心來。
以往楚豐強偶爾回京述職時,楚慧也隻在前廳接待他,這還是他頭次來到姐姐的居所。
荷院簡陋狹小,屋中不過兩條長凳,一張方桌,茶壺缺了嘴,窗紙破損漏風,楚慧亦是衣裳單薄……又聯想到方才錢文秀的強硬態度,他心中內疚感更甚,遙想起他剛入軍做小卒窮得啃樹根時,完全是靠胞姐從牙縫中摳出來的月例銀子,及沒日沒夜做針線活換來的銀錢度日,誰知姐姐自己過得竟是這樣的苦日子。
“一不做二不休。
你乾脆今日就與尤閔河脫離關係,我現下就接你回楚家與窈兒母女團聚,你便不用在此再受這樣的窩囊氣!”
楚慧先是黯然垂淚一番,然後輕搖了搖頭,
“既入了妾籍,身家性命就在彆人手中了,哪裡是說走就能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