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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拂曉 探青 93640 字 2個月前

秦昭明這時候還有?餘力?想著若是薛聞見了這場景,不知道要怎麼哭。

腦海裡忽然湧現少女滿懷希冀地落在自己肌膚上的淚珠,嬌嫩的肌膚和血淋淋的傷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會?害怕麼?

不,不會?,她可是親眼見過他殺人的。

那這樣,他為那逝世?的人報了仇,為百姓除了隱患,她為他高興還來不及。

他的力?氣大,不止能用來吃飯和砍柴。

心裡浮想聯翩薛聞究竟會?如何誇讚自己,手上力?氣沒有?絲毫鬆懈,隨著時間的推移沒用多麼複雜而就解決了這隻狼。

而其他的狼早就被誅殺,兵將?們小心檢查著割下狼頭,又拔下狼牙,絕對留下任何反撲的機會?。

喬承東也?沒明白,太子殿下為何要用短兵器而非用劍,至少更順手啊。

一直縮在後邊的薑逍聽到他沒忍住說出?的話,老神在在揣手,心道看在兄弟的份上再提點你一句:“有?能統籌全局之人才能做主公。”

“主公隻會?是能統籌全局之人。”

不要多問。

彆瞎打聽。

戰場清掃乾淨是每一個將?士必備的功課,秦昭明手上那道傷疤便因為這個疏漏而差點讓他身殞在自家城池內。

“嗷嗚嗷嗚”

秦昭明對著月光用衣袖小心翼翼擦乾上頭血跡,耳朵捕捉到細小聲音,順著聲音而去最後落在一處洞穴裡。

“殿下小心!”

秦昭明見了血後一身戾氣還未消散,直接拔劍進去,而後逮出?來兩隻小崽子。

抓著後頸皮,發出?嗷嗚嗷嗚的細碎聲音,看著小小的崽子,還沒斷奶。

在冬日生出?來的,怪不得這狼群這麼瘋狂。

“殿下,要殺了麼?”

秦昭明頓了頓,沒說話。

上頭明月高懸,等他們折騰完狼牙,已經是東方既白-

薛聞知道自己安靜下來便會?胡思亂想。

想著剛巧查查控訴自己偏心,便想著好好陪陪她,好好關注下她的進步。

於是查查被全神貫注地關懷,而因感?受到事?無巨細的熱情,忍不住高興地落淚。

“這裡要怎麼做賬,我

依誮

?不是告訴過你了?”

“看錯了嘛,之前賬房也?是這樣就成。”

“他們是領了錢的外?人,你是家裡人,做賬要是一模一樣,你自己虧不虧心?更何況你這才剛開始,不能簡略過程,不然往後怎麼辦。”

查查被急得打嗝,和薛聞差不多年紀的小丫頭對這種愛實在承受不來。

算盤打得小心翼翼,生怕撥弄錯了得來歎息。

過了會?,她試探說:“姑娘,我?有?些餓了,想吃糕,你能不能給我?做啊?”

薛聞放下手裡的繡棚,端詳了一下,在繼續艱難完成自己這隻孔雀的刺繡大業還是去做些自己喜歡吃的之中選擇了後者。

她看了眼查查:“前幾日的栗子有?煮後留用的,我?去弄些栗子糕吧。”

查查如蒙大赦,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薛聞把家夥什兒一換便原地切換了活計,隻留下她一人在這裡半死不活的。

姑娘,你以前不這樣啊!

我?再也?不說你偏心了。

這種獨寵一人的恩寵,您還是讓阿昭受吧。

受不住啊嗚嗚嗚-

被查查心心念念的秦昭明沒回來,那兩個奇怪的公子也?一並消失不見,隻留下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好似飛鴻拂過,除了踏過的雪泥外?無任何痕跡。

薛聞心中早有?準備,心裡還苦中作樂,好歹已經說明白許多。

品出?這裡麵含義後她麵對查查的求救也?忍俊不禁,不再狡黠折騰她,摸摸她來了這裡後油光水滑的頭發,心下十分安慰。

她來一趟人間,總算也?做過些什麼。

晚間不出?所料阿昭和幾個友人沒有?回來,蔡大娘接了個宴席,薛聞來掌灶,蔡大娘反倒退居二線負責起白案。

煙火氣和忙碌,還有?紛紛擾擾的人群讓她忘記彆離的悲傷。

因為早就知道會?離開,從而沒有?懷揣希望,反倒不會?太過失望。

第二日晨,天?剛蒙蒙亮,外?頭的陽光哥還帶著霜雪氣息,清淩淩的。

她才寐下,門就被拍得啪啪作響:“薛娘子,外?頭來了一個貴客,就沒在並州見過這般氣派的人物,要不您出?去看看?”

這是來客了?

怎麼這個時候來。

薛聞心下疑惑,許多被引薦來的貴客總是被老客宴請才會?過來,新客大多並非這般直白到門口。

況且現在連晌午都未曾到,若要宴請大多都在晚間,如今時間也?不合適。

奇哉怪哉。

但疑惑歸疑惑,開門做生意的沒有?對客人置之不理?的道理?。

人不肯進來歇腳,那就必定要等著人出?去了。

薛聞便起身收拾好,帶著看門嬸子朝外?頭走去。

她抓了抓掌心,腳步沒停:“那人是哪家的人可有?問出?來?”

“不知啊娘子,你是不知曉,她們說話眼睛都朝著天?上看,一點都不搭理?我?,非要主事?的過來。”

“還有?啊,那丫頭張狂得不成樣子,但聽著口音不似並州人。”嬸子輕嘖一聲,想起什麼拍了下手,對著身側的薛聞說道:“倒像是查查以前的口音。”

並州離京城近,離官話口音相似,但總有?些地方語癖被帶出?。

秦昭明說的官話,但在當?日官差來的時候就成了地地道道的並州人,學習能力?極強,有?時候比本地人還本地人。

而那兩個尋著秦昭明來的兩個公子,嬸子和他們並沒有?接觸,自然不知曉他們的口音,對她來說最熟悉的便是查查口音的變化。

薛聞打開門栓的手頓了頓,一瞬間怔愣,好似從茫茫思緒中找到一絲頭緒,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還來不及順著思緒理?順,算不得破舊的門應聲而開。

她心頭一蕩,那些說不清什麼的情緒一下子打翻,夾雜在一起。

心底裡沒有?線的風箏,風一吹,誰就抓不到了。

視線正中,背對著她的人回過頭,露出?她最熟悉不過的冬日帶著毛絨絨領口的侍女服式,辮子被用紅頭繩纏起,那小姑娘一板一地屈膝朝她恭敬行禮,而後綻放出?一個溫和笑顏:

“九姑娘,好久不見。”

她來到並州後數不清噩夢中的一個。

成真了。

第二十七章

這並不是最不可怕的。

可怕的是她移開視線, 落在那輛看起來顯貴的馬車上,那馬車菱角上書“沈”字,一如上輩子到最?後, 她被請回曹國公府的那個時候。

也是這麼一個冬日。

“九姑娘好些時候不?見, 大姑娘找您可費了些心血呢,未曾想到您在這麼個返璞歸真之地。”

含桃說話的聲音清脆, 身為薛阮阮從小身邊最?為器重的侍女,她言語清晰, 不?慌不?忙地表明身份, 也讓薛聞的身份呼之欲出。

世家大族出行?即便輕裝簡行?, 但?跟隨在馬車側麵的侍女不?加上含桃便有八個, 還有兩個騎馬的護衛, 後麵跟隨著的四?個家丁。

規規整整地一同朝她行?禮,好似她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薛聞輕笑一聲, 仰頭看?了看?和煦的陽光, 想?起自己那一場孤獨又盛大的夢境,茫茫大雪內出現的要將她推入深淵之人, 露出了她的麵目。

是她的長姐。

馬車內簾子被掀開, 薛阮阮探出頭來, 露出她那張在人前永遠不?會流露出半分憔悴的美豔麵容。

發髻上簪的步搖在她眼前晃蕩, 流露出獨數她的懵懂與嬌貴,令人心神蕩漾, 她溫軟朝薛聞招招手, 好似之前一切從未發生過一般開口?:“九妹妹,快過來說話。”

也是, 世家大族從來沒有撕破臉一說。

不?論內裡醃臢成什麼模樣,外頭總是光鮮亮麗。

裡頭的人也是樂於裝傻的。

薛聞下意識朝著那走了兩步站住腳, 隻覺得她長姐薛阮阮的身後像是一個吞噬人的深淵,隻等她過去就吞噬得一點也不?剩。

更何況,憑什麼要她過去,她就要繼續過去?

這種?測試她聽不?聽話的指令,她並不?想?聽。

“馬車幽暗,不?方便敘話,不?如請長姐下車吧。”

那雙純潔無辜的含情眼被她說得微微蹙起,卻在她執意之下合上車簾,再一次掀開之時便看?著她佩戴著輕紗帷帽。

風將她的玲瓏身形映襯起來,嬌媚的不?可方物。

而在她決定下車的那一刹那,早就準備好的約莫有兩丈長的大紅織錦綢緞從馬車那邊一直蜿蜒撲在大門台階上。

好大的氣勢。

薛聞忍俊不?禁,這是試探出她不?聽話之後要用這股氣勢來壓倒自己?

一番動作之下,薛阮阮被攙扶著從馬凳上下了車,頂風吹著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肢,和掀起帷帽時候的猶抱琵琶半遮麵。

薛聞朝一旁已經驚訝到三魂丟了七魄的嬸子揮揮手,讓她先進去。

她平靜的巧笑嫣然,見到她之後所有的動作有一種?讓她自己多?慮後的豁然開朗。

腳下在台階之上,地麵是最?普通的石磚,和鋪在黃土上的綢緞地麵涇渭分明,如同棋盤上互不?沾染的楚河漢界。

“長姐既然這般嫌棄,為何還要來這裡?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您比我?更懂得這個道?理。”

薛阮阮輕歎一聲,真要開口?說話,轉念看?著在高處看?自己的薛聞忽然意識到她並未有請自己進門的想?法。

請了不?進和人家不?請是兩個道?理,她本?應有的底氣嗆在咽喉中,讓她輕咳起來,從娓娓道?來化作了說出口?的叱咄:“妹妹自討苦吃,現在不?請我?進去坐坐,莫不?是無地自容?”

薛聞細想?,若這是從前,她在曹國公府被兩位婆母這般叱咄,恐怕她會著急地自證清白,證明自己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但?現在?有沒有這個意思也和旁人沒有任何關係。

這種?與她無關的喜怒,關她什麼事兒。

“長姐怎麼說都好,更何況長姐既然這般嫌棄,那我?就不?請您踏入此地,免得平白臟了您的繡鞋。”

“我?相信長姐在病中也要到並州來一趟,應該不?隻是來訓斥我?一番的吧?”

“既然如此,長姐不?如開門見山,有話直說。”

薛阮阮咳的身形搖晃,如風中迎

依譁

風飄揚的柳條一般不?得安寧。

她的病情確實沒有那般嚴重,可一個大家小姐,從小走過最?遠的陸便是在花宴裡賞花,從這邊亭台走到那邊湖泊,一路上繡鞋都不?沾染泥濘塵土。

現在她為了找尋薛聞,在新年見到沈今川之前將事情塵埃落定,一路乘坐馬車,輕裝簡行?奔波在路上,來到江州光尋人便尋了幾個時日,牽連她的身體更柔弱幾分。

開門見山,家裡怎麼會生出來這種?忤逆之人,還偏偏和自己有幾分相似,隻入了夫君眼裡。

她眼底裡儘是惋惜,卻又難耐自己在沈今川那裡的保證和自己原本?的計劃,隻好平複心緒後走近薛聞,想?要拉住她的手。

手被躲開,薛聞再一次開口?:“希望長姐有話直說,我?還有很多?活要乾,不?必您清閒無事。”

薛阮阮本?應有的氣惱在聽到這話後變成了悲憫,同情地看?著薛聞:“九妹妹,你不?要怕,你以後再也不?需要過這些日子了,姐姐帶了人過來,不?論如何誰都留不?下你。”

“你有大好前程,何必在這裡蹉跎?”

薛阮阮看?著薛聞隻覺得恍若隔世。

自從那一日在曹國公府後她們從未見過,她印象中的薛聞依舊是母親嘴裡那個不?愛說話、整日愛低著頭,不?敢正眼瞧人的姑娘,即便容色很好,也藏不?住心機,顯得格外好掌控。

即使,她穿著耐磨損的麻料製成的衣衫,顯得顏色並未多?麼鮮明,她頭上隻戴著一朵經過粗糙染色的絹花,在薛阮阮看?來難登大雅之堂

這一切一切,都讓她心悸,原本?她懷揣著拯救之心,轉眼發現眼前之人並不?需要自己拯救。

而隨著薛聞輕笑一聲,她忽然見到了一種?她從未想?象到的意氣風發。

和之前的怯懦判若兩人。

不?在於有沒有華貴奪目的首飾,也不?在意衣衫裙擺的花樣是否時興,而在於她的勇氣和坦然,一絲一毫的膽怯都未曾。

好似,她珠釵雍容,手腕上扣著碩大的纏金絲東珠鐲子,在她看?來也沒有什麼值得多?看?兩眼的地方。

所以她想?要壓到她的地方,都在一個對視中平白落了下風。

“大好前程,什麼大好前程?”薛聞饒有興味地問著,她不?明白為什麼八姐那裡出了問題,能讓薛阮阮又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難道?是八姐鋒芒太露,太過優秀,惹得長姐擔驚受怕不?好掌握?

寧可自己操勞,也不?願意選八姐?

含桃不?用薛阮阮指派,便將跟隨她們一同過來的侍者安排到各處分散,不?讓旁人接近。

“妹妹,我?不?知你究竟如何想?的。”

“可對咱們女兒家來說,嫁一個如意郎君,方為一生圓滿。”

“你也知曉我?體弱福薄,夫君在我?走後必定是要再娶繼室,可若是旁人家女兒豈不?讓咱們家結了這麼久的姻親平白讓人?”

“再說彆的,你那一雙侄兒,隻比你小七八歲,現在還隻到我?腰側,我?還來不?及看?他們娶妻嫁人,就要他們先迎進後母。”

“夫君是天底下頂頂好的男兒,自然不?能把所有精力放在後院中,若繼母嫉妒我?的存在,虐待我?一雙孩兒該要如何是好?”

淚珠像斷了弦的珍珠一樣傾瀉而下,連早就對她有防備的薛聞也要感?歎一句這是情之所鐘,百感?交集。

“還有八姐”

薛阮阮聽著薛聞主?動提起薛蘭苕,心下認為這事已經成了一半。

無非已經心動,現在隻是拿喬擺架子罷了。

畢竟,天底下最?好的二郎擺在麵前,又有誰能夠不?動心?

“夫君並不?中意蘭苕,更何況比起她來,你性?子和順,想?必更能夠照顧夫君還有一雙孩子。”

“而蘭苕,她啊,太不?安分,眼角眉梢間總是算計,還總愛看?些與咱們無用的酸書,哪裡比得上你優秀。”

日光地下,陽光絢爛,落在視線之下的薛阮阮身上,將她腕上那條赤金鐲子都沾染了幾分冰冷。

在她眼裡,好似將旁人踩一踩和再將眼前人捧起來是最?正常不?過之事,而所有人都會因為她的誇讚而心動。

薛阮阮說著,用溫軟的手掌去蹭薛聞的掌心,見薛聞沒有再躲避,心下認定已經十拿九穩,順勢將整隻手都貼了上去。

兩個親姐妹之間,再沒有比此刻更加親近的時候了。

“夫君最?疼愛我?,這麼多?年隻偏寵我?一個,我?自豪之餘於心不?忍,幸好一次便得一雙龍鳳,全了畢生夙願,也好對夫君有所交代?。”

“我?知曉,你年輕氣盛,這般明晃晃地告訴你,你心底裡定然不?平,可這一樁婚事不?隻是我?們的情誼需要維護,不?被旁人破壞,沈薛兩家多?年姻親帶來的親近也不?容被破壞。”

她聲音帶著蠱惑,紅唇一張一弛之間說的是利弊,說的是情誼:“可九妹妹,你即便能夠對我?冷眼相看?,對一雙孩兒冷眼不?顧,可你就真的打算拋下梅姨娘不?管嗎?讓她一個人在院子裡,承擔因為你的拒絕而帶來的所有嗎?”

薛聞聽著薛阮阮的聲音空靈縹緲,而因為感?同身受而聲淚俱下。

“梅姨娘和我?娘不?一樣,我?娘出身京兆鄭家,父親即便不?喜她也要捧著她,來告訴所有人他迎娶的是京兆鄭家的女兒,可你娘呢?”

“她依仗著父親的情愛在後宅生活,你難道?不?知道?你的任性?會讓她失去唯一的女兒?而你這個唯一的女兒不?僅不?能帶著她的期望走向?榮華富貴,甚至還會讓她和父親的情意中出現裂痕。”

“九妹妹”她喟歎一聲。

“你將要及笄,梅姨娘已經並非青春年少了啊。”

薛聞在高處看?著薛阮阮唱作俱佳地為她宣揚各種?為她好的辦法。

骨肉至親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是分明見不?了幾麵卻依舊要為了“親人”的榮辱喜怒鞠躬儘瘁嗎?

明明榮華時候分不?到尊榮,卻要在關鍵時候用孝道?來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嗎?

上輩子究竟是不?是這樣她已經記不?清了,她隻知道?當時在說到她親生母親之時她就已經心軟。

直戳軟肋。

因為沒有任何一個人了解比她自己要更加了解她娘究竟有多?愛父親。

她沉默著接受了所有的囑托,做一個好女兒、好妻子、好母親、好兒媳,但?做著做著就忘記為自己活著究竟是什麼滋味。

薛聞,還是活下來襯托薛阮阮賢淑的影子?

究竟誰還能夠分得清?

她自己都分不?清。

她看?著薛阮阮一本?正經的模樣,忽然眼底裡氤氳出霧氣,視線模糊,卻笑得越發燦爛。

或許窮儘所有,她永遠不?能懂得來自血親中代?表著的質樸愛意。

薛阮阮看?著她的笑自認說到了她心坎裡已然心動,即便這裡粗陋,也因為這個成果而原諒她這個小妹妹的一時鬨脾氣。

她總是這樣寬宏。

尤其在薛阮阮知曉,她這個妹妹流落到這個地方,正好給她,來讓她來添上些不?同的顏色。

免了她對薛聞在曹國公府內時間不?夠,無法在夫君麵前為他留下難堪印象的場麵後,又想?到了辦法。

心下已然確定,拉著薛聞的手試圖勸說:“若想?要保護梅姨娘,還需你自身硬。”

“我?無福氣,不?能跟隨夫君冊封誥命夫人,但?若是妹妹進府,必定不?一樣。”

薛阮阮隱晦地朝她眨了眨眼睛,可她發髻間的步搖比她的眼眸還要閃亮,散發著珠寶的冰冷光輝:“既然如此,九妹妹何不?把這裡的事情交給下邊人擺脫?你跟我?一同回京。”

“權勢地位、母親尊榮、父親器重,你難道?一點都不?心動嗎?”

第二十八章

確實這話很讓人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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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對一個很多時候不能吃飽, 一雙眼睛將母親所有的苦難屈辱儘收眼底,所有?人都說父親需要有?用?的?子女,所以每一個想要活的認可的人都必須證明自?己。

這樣的?條件, 在所有?背景之下都顯得格外勾人心魄。

在這樣一個身份尊卑都有?定數的?時代, 進?一步是吃穿不愁的?榮華富貴,是呼朋喚婢被簇擁著的?主家, 永遠不需要為細枝末節來煩惱憂愁。

是一旦應允便是父母眼中驕傲,是他們?必須要開始直視你的?需求。

薛聞上輩子確實很動心。

尤其在她?娘親的?教導下?, 將婚姻當成治病良藥。

好似她?努力這半輩子裡, 受的?所有?苦難, 隻要有?一個有?權有?勢的?男人來拯救, 就足以一筆勾銷。

可是她?娘沒有?告訴過她?, 若不是治病良藥,而是慢性毒藥又該如何。

若隻需要男人來拯救, 那他究竟要在什麼時候伸出手, 那他又會在什麼時候收回手。

這些,從沒人告訴她?要怎麼辦啊。

更何況, 從前薛阮阮讓她?進?府, 表麵上對她?很好, 做足了掏心掏肺的?長姐模樣。

她?一輩子都被蒙在鼓裡, 不明白她?究竟錯在了哪裡所以不討人喜歡,甚至自?己都認為長姐白璧無瑕, 若論起賢良她?一輩子比不上。

直到這一輩子她?才明白, 原先為何沈今川會說她?行勾引之舉,為何她?上輩子在園中每每都能遇見姐夫。

好一個賢良淑德的?妻子。

好一個鞠躬儘瘁的?女兒。

好一個溫婉的?姐姐啊。

無事都能被她?編造出事端來, 那她?這一輩子找來,是不是能夠直接說她?同人私奔?

高門大?族有?什麼醃臢事都要爛在裡頭?, 她?推心置腹的?將她?帶回去?,然後讓沈今川咬著牙接受她?——

亦或者,她?還有?多的?陰謀詭計在等著。

反正,薛阮阮,沈今川的?嬌嬌兒,表麵光鮮亮麗,實則肚子裡都已經黑出汁兒。

能用?性命來讓夫君永遠記得,這是什麼瘋子才能做出來的?事。

當然,現在她?想瞧瞧,她?還有?多癲狂-

“馬車裡不好敘話。”薛聞拉住要將她?帶到馬車裡的?薛阮阮,她?的?力氣比起在病中強撐著的?氣力不知大?了多少,更何況還帶著強製的?冷靜,一把就將人抓住。

她?不僅人長開了,還有?的?是力氣。

“長姐也知道我性子就這樣,喜歡把什麼事情擺在台麵上。”不符合貴族婉轉的?態度,薛阮阮沒忍住撇了撇嘴,暗罵一聲天生做粗活的?料子,但有?求於?人,還是耐著性子聽著。

“那就還請長姐將我究竟要如何做,好好說明白,講清楚,我才好儘職儘責,不越雷池一步。”

薛阮阮見薛聞依舊生硬,本還有?些忐忑,轉念聽到這話便將心好好擱在肚子裡。

她?雖然不願意在這種空曠低賤之地暴露太多,但在日光底下?,在小心翼翼還想望過來的?人群中展現夫君對自?己的?疼愛讓她?那顆想要群星環繞全天下?人都豔慕的?心越發滿足,甚至臉色還升起幾分紅暈,如菡萏凝露。

“這話”

“夫君最不喜用?膳的?時候有?人在他身邊,不喜書房有?人打攪,不喜魚肉有?刺,茶要喝三分燙,偏愛明前龍井,喜歡素色,喜歡心思純真之人,偏愛柳宗元和李白的?詩詞,最不喜歡陰謀詭計爾虞我詐。”

薛阮阮說著,開始回憶起她?還未曾生病時的?那個中秋佳節,萬籟俱寂,皓月當空,他們?同眾人一同拜月後約在亭中,享受獨屬於?兩人之間的?寂靜。

——那雙眼眸比蒼穹上的?月亮還要皎潔浩瀚。

——他抬頭?仰望著星空,而她?就在他身邊看著他的?身影,看著他們?的?影子合在一處,如同並?蒂之花,用?不背離。

——她?淺淺喝了幾口酒便已經酒醉,昏昏沉沉,他偏說她?眼下?新描的?眼妝好看,一下?一下?的?親吻著,讓她?無力的?癱軟在他的?懷中。

可回憶再如何美好都已經過去?,她?還要繼續和這個將來要待在自?己夫君身邊的?女子交代著:“夫君眼裡容不得沙子,是最清貴景行之人物,卻也是一個知冷知熱,知道你用?心良苦之人。”

手好似傳遞著溫暖,又好似將看顧一個男子的?責任,隨著這雙手的?溫度一同傳遞過來一般。

“九妹妹,你對他好,他能夠看的?見。”

薛聞低頭?看著這雙漂亮的?手腕上,薛阮阮的?手如若無骨,纖細的?手腕隻露出衣袖一小截,映襯出她?那雙華貴的?鐲子。

就這樣一雙手,比不上衝出牢籠瘋癲的?羊,比不上刀口舔血的?強盜

可就是這樣一雙手,一雙隻要她?稍稍用?力,仿佛就能折斷的?手,在上一輩子將自?己按壓進?那個深淵中,求救無門,呐喊無聲。

用?父親的?期待和娘的?情愛成為擊垮她?的?最後一擊。

而“對他好,就能看見”這一句話,成了她?在曹國公?府每一次經曆沒有?來的?冷言冷語時候的?一根救命稻草。

可惜,她?的?長姐,給她?帶來的?,是拴在脖頸上的?白綾。

而非深淵處可以攀緣的?繩索。

薛阮阮,怎麼能夠這麼理直氣壯的?算計她?啊?

難道在她?眼裡,除了沈今川之外,其他的?都不入眼嗎?

薛聞已經不是壓抑著自?己哭泣,一邊在霧中摸索前路的?無助小女孩,她?不解,她?就直接開口問了:“在你眼裡,除了沈今川之外,旁的?就什麼都沒有?嗎?”

“什什麼?”

“我問,在你眼裡,除了沈今川之外,旁的?就什麼都沒有?嗎?”

“姐妹之情?舐犢之情?”

“都沒有?嗎?”

“一絲一毫都沒有?嗎?”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薛阮阮聲音大?了些,完全沒想到薛聞竟然會是這樣的?反應。

聲音驚動了保持著一定距離的?侍從們?,不遠處的?含桃擰擰眉,朝著眾人搖搖頭?。

她?了解薛阮阮這個被眾人稱讚的?少夫人絕對沒有?外頭?傳言的?那般和顏悅色,甚至若是聽到了她?來求人,恐怕指不定又該如何磋磨人。

眼下?雖說她?不知曉這兩個姐妹究竟談的?如何,但她?知曉若貿然之下?打擾,或探聽出不該自?己聽到的?,那先倒黴的?必定是自?己。

“我說,你明明最先開始的?時候,是要將兩個孩子托付於?我,生怕他們?繼母不慈。”

“怎麼說著說著,就成了一定要伺候好你謫仙般的?夫君?”

“你的?孩兒去?哪裡了?”

“難道是他們?年紀太小,不知道喜惡,所以一點?都不需要在意嗎?”

“九九妹妹,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鑽起了這個牛角尖。”薛阮阮在接連追問下?心不由的?顫栗一下?,一瞬間說話無力,不知該要如何反駁,轉念又調整好自?己,責怪薛聞。

顯然,她?並?沒有?覺得對自?己夫君有?太多情意有?任何不對之處。

也並?沒有?覺得自?己有?任何不對,反倒她?會責怪薛聞不夠聽話。

“長姐,不,薛阮阮,我其實一直有?一個疑問。”

薛阮阮這才意識到來者不善,她?沾惹的?這人好似從來不按常理出牌,薛聞所有?的?反應她?都未曾預料半分。

那個任她?打扮的?娃娃,有?了生命。

她?下?意識想要掙脫這雙越來越用?力,叫她?隱隱作痛的?手,卻怎麼都掙脫不開,如同被鐵鉗禁錮一般。

幸好,多年對薛聞的?不屑和自?己的?驕傲占據了上風,雖說她?微微蹙著眉,眼底裡卻翻湧著諷刺,如同看一個扶不上的?爛泥:

“你疑問什麼?”

薛聞將她?的?用?力將雙手朝外撇開,兩個親生姐妹距離從來沒有?這般接近過,好似一母同胞待在同一個子宮一般緊緊糾纏。

但薛聞知道,在上輩子,她?們?是親近過的?。

她?是真的?對這個姐姐沒有?任何防備過的

依譁

?。

也正是因為她?的?順從,讓薛阮阮在她?放心離開的?時候格外開心。

——薛阮阮上輩子死時,在滿天梨花,白紛紛的?花影中穿著一身華服,緊緊握住她?的?手,氣息奄奄,好似用?儘畢生氣力一般:“妹妹,我福薄,無法和夫君白頭?到老,連我們?的?孩兒都無法看顧。”

——“權勢、地位,我什麼都不在乎,都對你雙手奉上。”

——“可一生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如此,求你不論如何多多費心。”

——她?那時想的?隻是安慰瀕死的?長姐,不讓長姐留下?遺憾,沒有?想到這話裡字字句句都是為她?專門設下?的?陷阱。

現如今薛聞察覺到掌心內汗津津的?粘膩,意識到薛阮阮也並?非她?表麵平靜,比起上輩子交握時候的?感歎,如今她?隻覺得掌心觸覺如同沾染了蛇張開嘴吐出來的?信子。

透露著惡心。

冬日裡樹木都光禿禿的?,沒有?任何枝葉蔓延。

薛聞力氣極大?,眼神深邃,也越發迫人,像冬日裡寒風般凜冽。

可她?話語輕柔,好似閨中細語呢喃:

“我一直想問你。”

“你既然這般看重你那純潔無暇的?情愛,不許任何人玷汙。”

“那為什麼不讓沈今川殉情?”

“為什麼不讓他一輩子為你守貞?”

“平白的?,要來作踐我的?一輩子?”-

隔了悠久的?歲月,哽咽在心裡的?話總算能夠說出口。

她?並?不否認自?己是笨拙的?。

但她?也有?自?己的?喜怒,和她?自?己的?人生。

可薛聞沒想到,她?剛講這些控訴的?話說出口,眼波流轉的?薛阮阮神色大?驚,吐出一口鮮血來。

含桃極快的?上前將人攙扶,薛聞愣在原地怔愣著,不敢相信自?己說的?話竟然有?這樣的?威力。

從口中湧出的?鮮血如同紅梅瀲灩,薛阮阮嘴唇嗡動說不出半句話來,眼神卻緊緊盯著薛聞,一瞬也未曾轉移。

薛聞頓住差一點?跟上的?腳。

等等。

她?該不會把薛阮阮氣死了吧?

第二十九章

薛阮阮離開了。

她眼底含著狠意還有病體有的淚珠, 在嗬嗬聲中被攙扶著?坐上馬車,逐漸離開薛聞視線。

等到徹底再也看不見這個影子之後,她才跌跌撞撞地返回院子裡。

籬笆上被她纏上的梅枝子已經氤氳出花骨朵, 馬上要在這個冬日裡呼之欲出, 熱烈地展示著?它的傲骨。

可眼下的薛聞無暇在意,她倉促來到主院, 見?蔡大娘不在,又提著?裙擺跑到廚房, 氣息越過喉管發出“嗬嗬”聲, 等被熱氣迎麵撲來才發覺自己渾身冰涼。

“什麼都不靈, 就是鼻子靈。”蔡大娘沒?有?回頭, 隨手用刀給薛聞片下一片鹹菜遞給她。

“我我是想說, 我可能給您帶來了麻煩,所以我現在必須走——”

她還沒?說完, 蔡大娘側頭瞥她一眼, 把鹹菜塞她嘴裡,行動上製止了薛聞說話:“惹麻煩?你給我惹的麻煩從來沒?少過, 這回是謀財了, 還是害命了, 要著?急忙慌地逃竄?”

“您彆鬨我!”

薛聞嗓音喑啞:“就在門口, 您分明什麼都知曉,怎麼可能不清楚。”

“她能來, 說明我父親那裡也會知曉, 會會連累到您的。”

蔡德上歎了一口氣,她覺得薛聞很像山林裡的兔子, 敏捷小?心,一遍遍地從洞口觀察著?, 若有?絲毫不對立刻便能夠縮回去。

她總是害怕給人添麻煩。

招攬生意也好,新弄攤位也好,她總是想要證明自己的用處,需要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甚至查查都比她自然得多。

但看著?這張稚嫩、緊實?,還沒?有?經過歲月洗禮的天真麵容,再一次心軟成麵團。

眼前忍住淚腔的倔強小?娘子,又和記憶裡初見?時候灰撲撲的,一直在灶間忙上忙下,伶俐的小?姑娘重疊在一起。

灶間油水大,都想往這裡撲,可這種麻利的小?姑娘她也是頭一次見?,心裡存了提拔的意思,沒?想到一細問——

“你爹娘是誰?”

“我爹是薛侯,我娘是梅姨娘。”

主人家的小?姐吃不飽到廚房幫工,她也算頭一次遇到。

畢竟那時候蔡德上是名滿天下的大廚,能夠請得起她到府的都不是

但人剛硬一輩子,難免有?心腸柔軟的時候,總會想著?不救窮救救急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所以她主動招惹了這個麻煩。

“連累什麼?你爹你娘還能把你綁回去不成?”

“如?果?是呢?”

“那侯府強強民女就會成為京畿最大的醜聞。”

“可我是他的女兒”

“你願意是,就是,不願意是,就不是,我早就說了,這是退路。”

她早就準備好了。

若是薛聞不來,那說明她用不上這個退路。

若是薛聞來了,那她就是她的內侄,不會有?任何?改變。

“你見?著?你姐姐都嚇成這個樣子,我倒覺得你父親那裡可能隻?是借此投石問路,畢竟你是現在家裡適齡的女兒,若不用你聯姻,就要用上弟弟家的,弟弟家的再親也不如?本?家女。”

“可你不回去,甚至你在這裡擁有?的戶籍,他還能綁你回去嗎?你的重要性,真能比得上侯府的顏麵?”

“沒?有?人比勳貴世家更要臉麵,他們即便是爛在鍋裡也不要臭在外頭。”蔡德上耐著?性子一點一點和薛聞分說明白。

她這一輩子無兒無女,身邊幾個老姊妹來來去去,隻?得了這麼一個小?輩如?此親近,平日裡有?事也不知道該怎麼關切,可如?今她隻?恨不得掰開了揉碎了好好提溜著?薛聞耳朵讓她記住。

“是我太軟弱了。”薛聞垂下頭,低聲呢喃。

因為她真的想過,用侯府最大的秘密來威脅,會讓她走不出京城。

她其實?寧願蔡大娘如?同往常說她幾句,心裡或許會自然些?,但這種從來沒?有?感受過的,來自長輩的引領,更讓她有?些?手足無措。

“若是,早一些?就好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說得早一些?究竟是遺憾上輩子摸索一生都未曾想明白,還是遺憾自己這一次終於有?了勇氣來麵對。

尋常人家廚房灶屋修葺的總是要低三分,畢竟在人眼中登不得大雅之堂,即便這個地方油水很多。

可這地方的灶屋修得極其碩大,都比得上主廳一半。

陽光洋洋灑灑的支棱著?的窗欞裡滲透進來,落在牆角灶神的供奉案台上。

鎏金香爐被鍍了一層金光,宛如?赤金灼灼,爐內香灰積攢,層疊著?的是最質樸的心願。

屬於這個空間內主人的蔡德上伸出她那雙蒼勁、崢嶸的手掌,手背上青筋凸起,如?山川丘陵,帶著?粗糲的磨砂感擦拭掉薛聞不知何?時流淌至下頜的淚珠:“不要責怪從前的自己哪裡不夠好。”

“人在霧裡,總是分辨不出方向?的。”

陽光映襯著?她的麵容,所有?對於美貌的形容詞都不能夠放在蔡德上身因為她離世俗的“美”背道而馳。

她聲音總是高?亢,她的身形高?大,連剛才那雙拂過她淚珠的手都充滿粗糲,和自幼她學到的所有?都不一樣。

可從她的角度看著?蔡大娘的側臉,她的輪廓如?同山間帶著?世間鬼斧神工的天然神像。

薛聞沒?有?沉思太久,抑或者蔡大娘說完後就背過身繼續忙自己的,沒?空搭理?她這一個存在,當然隨著?手上動作匆忙更有?可能是害羞。

於是薛聞做出了她來到這裡之後最大膽的動作。

她試探著?。

把自己靠近,將額頭抵在蔡大娘的後背上。

如?同她想象的一樣寬厚遠大,並且除了在她靠近時的一下顫動之外沒?有?任何?異常。

她沒?有?被推開,真好。

而她何?止沒?有?被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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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又被喂了一塊剛切下來的鹹菜。

“太鹹。”她評價道。

“鹽貴,你說鹹說明不知道這東西多稀罕。”蔡德上白了薛聞一眼,但到底沒?推開她,嘴角還壓著?弧度,顯然對這親近十分受用。

到最後覺得薛聞跟個小?尾巴一樣實?在黏糊,煩躁感上來了的蔡大娘攆薛聞走隻?用了一句話。

“剛才給你擦眼淚的時候沒?淨手。”

薛聞啪嗒啪嗒又掉了幾顆淚珠子,但轉頭聽著?撲哧一笑笑出聲,她回過頭,正好和想要繼續板著?一張臉的蔡大娘對上。

於是四?目相對,眉眼俱是歡喜。

存在於兩?人關係的薄紗無聲無息地消失,好似從未出現過一般亮堂-

薛聞想把從前的事兒都放下。

她覺得蔡大娘說得對,隻?要她不想是薛家的女兒,她就可以不是薛家的女兒。

將自己情緒調理?好,好好清洗完和薛阮阮觸碰過的手,困意來襲,她得去睡下了。

也怪不得薛阮阮覺得她在這受了大苦。

畢竟昨夜她好像眼睛剛一閉就接著?被叫醒了。

正好陽光已經出來,她睡著?也安心。

“你今日這麼早起身?”秦昭明提溜著?兩?個拚湊的籠子堂而皇之地走進院內,見?薛聞站在院子裡發呆,寒冬臘月沐浴在陽光底下,好似不似此間中人。

他心跳極快,下意識問出聲,好似這般可以將仙人留在原地。

鏖戰一夜的少年如?同鑲嵌著?精美寶石的匕首,在鮮血的洗禮下褪去華而不實?的裝飾,露出見?血封喉的寒意。

卻在看到心尖柔軟時,生怕寒意渲染傷人,自己先輕了半分。

“阿昭?”

怎麼又回來了?

“這是什麼”小?崽子嗷嗚嗷嗚的聲音絕對不大,但秦昭明離得近,薛聞不知道問什麼的時候選擇了問最簡單的。

“一種小?崽子。”秦昭明眼神晦暗,猜測出薛聞眼裡的驚訝。

暗罵一聲隻?記得乾活,竟然忘記邀功。

這不是他能乾出來的事兒啊。

簡直是鬼迷心竅。

但視線落在薛聞眼下的淡色痕跡,好似眼底又憔悴不少。

不,不對,他再看一眼便覺得薛聞一定流過眼淚。

她光熬夜之時根本?不這樣!

彆問他為什麼一眼就能看出來,畢竟誰跟薛聞熬鷹一般夜裡不睡,又保證在她醒來第一眼就能夠見?到,那誰都能對她醒來該是什麼模樣牢牢記在心裡。

將心下疑竇壓下,做出請賞似的露出小?虎牙,揚眉含笑。

對麵的薛聞的視線被這一張妖冶俊美的麵孔牢牢占據。

怎麼就一日不見?,怎麼就覺得哪裡奇怪了呢。

俊美的少年眼底含著?烈日般的意氣風發,如?同錦緞一般的發絲被發帶束起。

儘顯瀟灑。

但偏偏便是這樣一個世間萬物皆不入眼的少年,偏偏能夠將她的情緒一點一點地包裹住,而後忘記所有?纏綿的苦痛,被他占據全部心神。

隻?要快樂就好了。

“等我把它們訓好留在這裡看門。”

“這種狼崽子,需要給一棍子再給兩?口吃的,像你這般心腸軟的可馴養不了。”

“隻?需這樣一個月,就能讓它牢牢記住你這個主人,把所有?敢欺負你的人”他靠近,在她耳邊噴灑著?呼吸,緩緩吐出:“都、吃、掉。”

秦昭明可太明白薛聞了。

那些?禦下的手段也不是不會,就是不用。

把好好的丫鬟查查給寵成大饞丫頭。

讓矜矜業業來做活的老娘子們把這裡當成銅飯碗,能一代一代傳下去。

就連他

就像始作俑者永遠知道自己的陰謀詭計,獲利者永遠明白自己究竟占據了哪些?便宜。

但秦昭明占過的便宜,怎麼能讓彆人來占?

查查先來,查查不算。

但後來的人,休想。

薛聞一聽,耳垂蔓延出一抹紅,好似被他的呼吸灼燙到一般。

轉念百感交集,仔仔細細觀察他見?沒?受傷這才將這顆心隔回肚子裡。

一夜不見?帶回來狼窩裡的狼崽子,還好沒?受傷,她也就不管在山裡發生了何?事。

她心中腹誹,每回認識秦昭明後人生總會變得非常刺激,她這心就沒?落下過。

但也有?好處,轉眼間薛阮阮到來的惡心感被磨滅,她也不樂意自己心緒被一些?討厭的人一直占據。

能讓她引起波瀾的無非就是一個人命。

但她轉念想起來,薛阮阮這種人,絕對不會讓自己死在這個地方。

她就算真被她氣死了,也要爬起來給自己塗上嬌豔妝容,換上漂亮裙子勒緊小?細腰,然後纏綿悱惻地同沈今川告彆。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

薛聞提起裙子蹲下,隔著?籠子用手指輕輕叩響,裡麵的有?隻?小?崽子打了個滾兒,哼哼唧唧的就像朝她過來。

“過幾日那位娘子出殯,我去送送她。”

“你這也算為她報仇,更為其他百姓也解決了許多隱患。”

那雙如?同春水一般純粹的眼眸,眼尾帶著?紅暈,含笑稱讚:“阿昭,你未來會是一個好官的。”

一字一句讓秦昭明本?就彎起的嘴角轉眼笑得合不攏,看起來越發像個單純無害的少年,卻在心下暗想薛聞識人不清,也會誇錯人。

他未來不會成為一個好官。

他也沒?有?想為百姓除患,這隻?能是一石三鳥裡微不足道的一隻?鳥。

一開始,他隻?是想讓薛聞開心。

然後他下意識又為自己找了一個借口,需要親兵“活起來”而促成這個目的。

現在他麵對薛聞的誇讚於心有?愧,抿唇後開口,帶著?些?許羞澀:“承蒙你吉言了。”

大不了下一次。

他防患於未然。

這樣,受她的誇獎,就不會於心不安了吧。

薛聞含笑,但對這個狼崽子還是十分感動但是不想要,她養個查查和阿昭都費勁。

再養這種的,不成。

但她怎麼舍得拒絕秦昭明的一番苦心,於是打了個哈哈,要求睡會。

真的是個“哈哈”。

秦昭明和兩?個蹦躂著?想要越過籠子跟上去的狼崽子被遺忘在院子裡,他輕嘖一聲,那腳踢了踢籠子:“看見?沒?,她嫌棄你。”-

但他不會因為薛聞拒絕就放棄自己的打算,隻?會讓自己的計劃更加完整。

等回到自己院裡,他便準備好機會去打聽今日究竟發生了什麼,才讓薛聞這麼不對勁。

至於為什麼不讓喬承東打聽。

——他怕薛聞是因為城門樓子,喬承東跟他說胯骨軸子。

不是喬承東無用,是喬承東不能這麼用。

而薑逍對這事無用。

但秦昭明自己打聽出來的結果?讓他自己都懷疑自己耳朵。

——有?一女子,對薛聞一見?傾心,二?見?斷腸,要對薛聞強取豪奪,非要娶她過門。

——被拒絕後吐血當場。

秦昭明:啊?

薛阮阮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不論是居然有?人會拒絕和謫仙般的夫君親近,還是她居然在一直俯視的人麵前落了下風,甚至麵露沉屙,在她麵前吐血!

這都是她無法接受的。

那灑在路上和腳下踏著?的綢緞融為一體的猩紅血跡,如?同將她本?身的驕傲一起被踩在腳下。

幸好幸好,含桃早有?準備,馬車剛剛行動,她便遣人讓他們一路從京城帶來的大夫先做好準備。

他們一路上住的驛館,帶的大小?箱籠一應俱全,日子過得倒也不差,隻?不過風餐露宿對於一直養尊處優從未操心事兒的人來說太過難熬。

更何?況,大夢一場空。

陽光照在身上清泠泠的,嘉慶子收到消息等在驛站,那大夫將早就準備好的湯羹端在薛阮阮麵前。

含桃下意識掩鼻。

怎麼...這鹿胎膏的血腥氣又重了些??

原先隻?是血腥氣,眼下可像是生吞人肉一般的可怖。

但她看了眼一旁的嘉慶子,見?她神色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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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毫無異常,便也低下頭什麼都沒?說。

嘉慶子在薛阮阮喝下湯藥後咬著?牙叱咄,俊俏的小?姑娘麵容上有?著?與?她年歲不符的凶狠:“九姑娘當真沒?良心、沒?見?識,連這種好事都拒之門外,有?福氣都沒?處享。”

“姑娘,她是當真不願意還是故意拿喬示威?”

“若是真不願意,那豈不是咱們有?著?上好的把柄都無處用?”

嘉慶子叱咄不在場的薛聞許多句,等說完後薛阮阮才不徐不疾地擰著?眉製止:“嘉慶子,你說的話也太惡毒了些?,九妹妹心有?溝壑,父親都管不住她,我又有?什麼辦法?”

含桃看著?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從氣急攻心吐血,到現在氣色肉眼可見?的曼妙起來,若在畫本?子上看見?會覺得靈丹妙藥,可在自己眼前便隻?剩下膽寒了。

“那若是放棄,還能有?老爺滿意,咱們也能掌握的絕佳人選嗎?”嘉慶子雖然氣性大,但薛阮阮對她最為寵愛。

即便乾練溫和的含桃,和仗義執言的嘉慶子比起來也遜了一籌。

無他,原因隻?是嘉慶子能夠憂她所憂,急她所急,想她所想。

薛阮阮知曉薛聞在並州隱藏身份時,第一個念頭便是一個與?人私奔的浪□□人永遠也不會代替她在夫君心目中的地位。

若是真的更好,若是假的,她也會將這事弄作真的。

不需要傷害薛家的顏麵,隻?需要在夫君麵前留下話柄,就足夠讓夫君自己推斷出,而後對這個他調查出的結果?深信不疑。

就像之前她安排薛聞和夫君見?麵一樣

可惜啊。

她輕咳幾聲,從喉嚨裡嗆出血紅。

陽光從外頭傾瀉而下,照耀著?她身上的首飾熠熠生輝,卻又仿佛冰冷得可怕。

兩?隻?手揪在一處自己角力,咬牙說道:“她今日能夠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語氣我,無非就是仗著?爹爹寵愛。”

“我看她這個性子,日後隻?怕不是要唾母弑父!”

她眉眼淒婉,咬著?牙從喉嚨裡擠出:“此等混賬,如?何?與?我相比,夫君眼光有?瑕啊!”

“可恨爹爹竟然錯把魚目當珍珠。”

含桃看她,又在心裡默默補上她的未儘之言:也錯把珍珠當魚目了。

第三十章

眼見著薛阮阮的話說得太過忤逆不孝, 即便屋裡頭隻有她們三人,聽起來也讓含桃覺得不適,她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要如何阻止。

連今日未曾出門嘉慶子?都心裡明白薛阮阮這種反應必定铩羽而歸, 她自然?懂得趨利避害。

此時讓姑娘消消氣才是正經。

但就含桃思考的這一瞬, 眼中含恨的薛阮阮神情不知為何有些鬆動,迷茫間?眼裡充斥著?不解:“帶他走??帶他走?, 帶他走”

含桃神色一凜,顧不得什麼明哲保身先讓主子?消消氣, 連忙開口說?道:“姑娘, 咱們過幾日是轉道駕車去老宅嗎?姑爺收到你的信箋, 應當也十分期待。”

含桃斟茶, 帶著?熱氣的水模糊了在嗓音裡的顫抖。

薛阮阮沒說?話, 倒是嘉慶子?先開口罵含桃:“你大膽,怎麼敢做姑娘的主?”

嘉慶子?冷哼一聲說?道:“老宅有什麼好去的, 姑娘久病在身, 若去伺候曹國公,豈不是更添勞累?便是姑娘願意姑爺也不肯的。”

被嘉慶子?尖銳聲音恍然?從思緒中驚醒的薛阮阮暗暗恐慌自己方?才真是被鬼迷了心竅, 竟然?真被蠱惑了。

等過了一會, 徐徐飲過茶湯, 蒼白的唇瓣被熱水浸得溫潤, 她才慢慢開口:“嘉慶子?說?得有些道理,我去老宅, 夫君難免分心, 不僅要照料公公病情,還要顧慮我。”

“若是為了麵子?而傷了裡頭體統, 才叫不孝。”

她拿定?主意,不僅沒有去老宅, 反而明日便要離開這裡,一點兒也不停留,不說?為了此行目的單單連她自己身體都顧不上?。

當然?,薛阮阮從未顧忌過自己身體。

含桃本想勸勸,手臂上?被一旁的嘉慶子?悄悄擰了一下,止住了想要勸解的話。

後頭說?的話已經聽不真切,含桃隻聽著?薛阮阮在嘴邊呢喃“遺臭萬年”“傾城絕戀”什麼詞,她想著?仔細聽,但薛阮阮先耐不過藥效閉上?了眼睛。

服侍大姑娘休憩後含桃和嘉慶子?二人才悄聲退下,隻留下留守的嬤嬤們候在外?頭。

在外?頭隻有這點好處,地方?小便能夠趁著?主人休憩而稍稍休息會兒。

驛館裡的窗紗不如?在曹國公時明亮,但也差強人意。

兩個?相似年歲的女孩穿著?同樣製式的衣衫伴著?搖搖晃晃的光亮,如?同細碎的月,一步一步地回到居處。

含桃本來等著?嘉慶子?問今日究竟發生些什麼,大姑娘才會受這般刺激,但等著?等著?嘉慶子?依舊沒有開口的意思。

“你覺得九姑娘真的蠢笨嗎?”沒忍住,含桃驟然?間?。

吱呀一聲,嘉慶子?推開門率先進去,裙擺拂過門檻,她回頭看含桃,整日裡凶巴巴將?嘴巴抿成一條直線的人此刻眼裡儘是笑?意和狡黠,有了幾分年少柔和,反問:“你覺得呢?”

含桃低頭整理自己的鋪蓋,她們出行隻帶主人家的器物已經十分靡費,自然?不可?再帶上?侍女的慣常用具,即便驛館比尋常客棧乾淨許多,終究不如?自己慣常用的舒適。

她覺得,九姑娘很聰明。

已經走?出去一步了,再回頭隻會迎來更大的禁錮。

更何況,在旁人嘴裡的誇讚的話就一定?是切實的嗎?

在大姑娘眼裡九姑娘表麵是沒有福氣,實際卻錯過了“勾引姐夫”“私奔”等罪名栽贓,而上?一個?被大姑娘誇讚聰慧的人是誰?

含桃想了想,想起去歲薛阮阮還未曾生病之時帶著?一雙孩兒在老家,有位跟隨夫君外?派的一位夫人前來拜訪。

那位夫人是江南三流世家的獨女,爹娘愛重,把?家裡所有財產都交由她來繼承,陪著?夫君外?放為官都能挺起腰杆來。

可?偏偏大姑娘見了後長籲短歎:可?惜令尊無子?,實乃百年憾事。

那夫人聽了也不知怎麼想的,假借自己生病之名讓父親來探望,還替父納妾。

這時候,姑娘誇讚這位夫人聰慧。

而男人下三路的事兒想要的時候哪裡還需要彆人幫襯,身邊沒美色,隻能是隻鐘情一個?,把?老太爺騙來後氣走?了,後頭老夫人和她斷絕關係,把?嫁妝都要回去。

這事本應該有風波,可?夫人該有的繼承全都捐獻給朝廷,老太爺和老夫人還得了一個?“忠勇之家”的名聲。

唯有那位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夫人,因三不去未曾被休,卻又因為沒有錢財,處處被人拿捏,再不見從前颯爽。

而她們姑娘,隻說?了聲“遺憾”外?,再沒有說?彆的。

所以說?,日子?都要給自己過,旁人無論如?何評價都隻會不知魚樂-

含桃出神想著?,視線越過那頭因地製宜早就闔上?眼睛開始閉目養神的嘉慶子?緩緩勾了勾唇。

今日的太陽比往日好上?幾分。

恰好正中午,影子?縮成一團黑影,落在她腳下。

從從前侯府,到現?在曹國公府,人人都說?薛家大姑娘身邊兩個?得力乾將?,提起她來總是伴隨著?“好性兒”“隨和”,而嘉慶子?總是會被在後頭說?“狗仗人勢”。

她甚至還因為嘉慶子?被這般評價而隱隱竊喜過。

可?仔細想來,被人人稱道的她在吩咐下去的時候總有推脫,反倒嘉慶子?不用吩咐都會被主動討好。

她經常需要在姑娘麵前請罪,而嘉慶子?總是“恰到好處”的無法無天?。

正如?姑娘嘴裡的蠢笨並非蠢笨一般,這些外?來誇讚啊、嘲笑?啊,都無法將?人說?明白,更不代表著?人就是這樣。

她也是才明白,原來一向壓自己一頭,看起來衝動易怒的嘉慶子?並非那麼容易令人看透。

嘉慶子?說?的話,從來都是“需要她說?”的話。

而人啊

憶樺

,從來不似水墨畫,看一眼,便識全部廬山-

門口鬨出這麼大的事,又正好是雪天?事少想看熱鬨的人也多,總會有人議論道。

於是蔡大娘召集了她的老姊妹先來打?牌,開口便先說?:“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你們可?彆外?傳。”

審視的目光掃視幾個?老姊妹,獲得了連連保證,就差指著?天?發誓話不傳第六耳。

“今各有一人,那人忒不知羞恥,喜歡我家春曉便要強行壓她唱一出李漁《憐香伴》,要和我家女兒共侍一夫。”

“這話雖不中意,但事出有因我也不好說?什麼,但誰知她那個?夫君還是個?癆病半癱,故意騙我兒。”

“眼下識破了這兩口子?的奸計,還要找上?門來,日後你們聽著?什麼風言風語可?不要瞎傳,若不然?便讓你們的女兒嫁個?癆病鬼。”

“記住了,這事多留個?心眼,什麼一上?來就稱姐姐妹妹的,都是騙子?、混賬,指不定?要圖什麼呢。”

蔡大娘的老姊妹們沒什麼文采,但聽戲這種陽春白雪下裡巴人都能愛的物件她們也自然?是能說?出幾個?典故的。

像《憐香伴》兩個?女旦惺惺相惜卻不能相伴,唯將?嫁作?同一夫方?能長相守,這種故事不知激起了多少深閨中的眼淚。

原先聽著?蔡大娘這般凶巴巴地還想勸勸。

便是不成,也萬萬沒有罵人的道理。

可?轉念聽著?並非情之所鐘而是蛇蠍心腸的夫妻倆來哄騙小娘子?,幾個?大娘們義憤填膺地開始咒罵,幾場牌局下來沒有一句重複的。

畢竟誰家沒有個?女兒,誰還不是個?女兒過,這般狠毒之事聽著?就不寒而栗。

薛聞等人聽到蔡大娘回來說?整個?緣由後臉上?的酒窩就從沒下來過。

連今日聽到幾句話的大嬸都靈光乍現?拍了把?手:“怪不得死乞白賴要叫娘子?你九妹妹,原來她家那口子?都有八個?小老婆了。”

一旁的幾個?老姊妹麵麵相覷,這下都知道話中真假了。

“那人還用綢緞鋪路,那麼好的綢緞嘞,瞧不上?咱們還巴巴上?趕著?,真不是東西。”

“等我用那料子?納個?鞋墊子?,先來孝敬您。”

大嬸被蔡大娘指著?說?了句貪小便宜,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綢緞有人用來鋪路,有人用來穿衣,有人一輩子?也隻遠遠瞧過,物儘其用才算得上?大善。

薛聞這個?洞悉真相的人,聽著?蔡大娘的老姊妹們連連安慰,忍不住感歎一句薑還是老的辣-

誰都知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告訴你一個?秘密,不許外?傳”的下一步便是人人都知道,而隻有你一人知道他們知道。

這話雖然?繞口,但話糙理不糙。

秦昭明剛好晚了一步。

不論怎麼用審判技巧對著?人,也隻收獲了以下答案。

——有一女子?,對薛聞一見傾心,二見斷腸,要對薛聞強取豪奪,非要娶她過門。

——被拒絕後吐血當場。

這事簡直奇了。

要對薛聞強取豪奪不出奇,被拒絕也不出奇,吐血當場也不出奇。

畢竟得不到薛聞吐吐血又怎麼了。

這世上?得不到薛聞的人多了去了。

連他這不是也沒得到麼

最關鍵的是,有人能夠“一見薛聞”“二見薛聞”而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就出奇了。

先不說?他日日盯著?薛聞,連薛聞幾時睡,睡前點了幾根蠟燭都知道。

他專門派人盯著?這裡,但時間?太倉促,駐紮在這裡的親兵本就不是專業探子?。

從麵容上?看起來凶神惡煞的,保家護院有一套,但隻能遠遠看顧著?,否則一湊近不說?探聽消息先讓人害怕。

所以親兵的消息還不如?他探聽出來的靠譜。

唯一有用的,隻有一個?消息。

——“殿下,那人的馬車上?有個?“沈”字。”

他轉念便想到一個?問題,薛聞來到這裡的事他一清二楚,和薛聞相識之時更是恨不得將?她時間?全部占據。

可?以說?許多薛聞自己都沒注意到的事,他都一清二楚。

那連他都不清楚的一個?人,有沒有一種可?能,是薛聞來到這裡以前便認識的?

“姐妹”相稱,除了妻妾外?,是否還有姐妹、蜜友等可?能。

他沒有忘記,和薛聞初見時候的那個?夜晚,繁星點點,皓月當空。

一顆淚珠落在他肌膚上?,她情急之下說?出的“是你”二字。

“殿下,不如?我們直接帶薛姑娘回京?任是誰不會錯過一步登天?的好時機。”喬承東看秦昭明因為薛聞又開始耗費心神便婉言提醒。

“你的意思是,她是被安排過來的?”

“那你這話的意思是說?我識人不清?”

喬承東大驚。

他就是想給薛聞偷偷上?點眼藥,彆讓太子?天?天?惦記著?她。

有話說?得好,最下等辦法是百依百順,中等是若即若離,最上?乘是永遠得不到。

一個?永遠有秘密的人,他們喬家的女兒如?何比得過。

要知道他們喬家意在後位啊。

可?史書上?有哪一個?大權在握的君主能夠忍受後位上?並非心愛女子?,而讓心愛之人位居他人之下。

但要說?起彆的,他萬萬不敢有這個?膽子?啊。

太子?殿下,你這不是故意的嗎?

連忙起身深施一禮。

世家子?弟深入骨髓的禮儀規矩,便是在一個?小小屋內都顯得精神磅礴,為簡陋的屋子?增了幾分光輝。

可?惜喬承東控製聲音後開始辯駁,總帶著?一絲幽默。

“不不不,臣不敢。”

“那你意思,她主動接近孤?”秦昭明眉眼上?挑,眼中戲謔。

喬承東深吸一口氣,連忙開口:“那是必然?,薛姑娘可?最為關心您了。”

“莫說?你是太子?,您便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落魄子?弟,她也會對您這般關切的。”

秦昭明的表情從輕鬆緩緩變得張力十足,骨節分明的手指撐著?頭。

他坐的地方?正好背陰,正午的陽光滲透進來也不算明亮。

但這空間?內的所有光輝好像都凝結在他身上?,一喜一怒之間?牽動著?他們的心弦。

秦昭明想。

——若是薛聞認為他是落魄子?弟時會對他好。

——可?若她知曉他是太子?,那她還會對她好麼?

明明顯而易見的答案,他卻偏偏認為在薛聞身上?例外?,因為他問心有愧。

秦昭明思考的時間?有些久。

久到並非他的作?風。

讓喬承東行禮行到腰痛,連作?壁上?觀的薑逍都開始小心看他神色。

等了許久,秦昭明揚眉看了一眼角落裡哼哼直叫的兩隻狼崽子?,斬鋼截鐵:“我們明日回京,讓京城準備著?。”

“快到除夕了,大家都該樂一樂。”

他輕扯嘴角,如?同紅塵遊走?的富貴公子?,卻在看見眼底冰寒時讓人心頭一緊。

秦昭明的笑?,猶如?閻王催命。

但喬承東和薑逍,他們東宮所有部曲,看到這樣的笑?容才放下心。

這才是他們熟悉的太子?-

但在回京之前,他還有一件最要緊的事。

薛聞白日裡睡得比夜裡舒適。

但無奈事情太大,她心裡惦記著?事兒總是睡不安穩。

等幽幽轉醒抱著?苦丁茶坐在搖椅上?的時候,眼睛半眯,看著?陽光透進碎石花紋的門窗,一路鋪灑在她腳下,彆有一番趣味。

呼嘯的北風外?再無旁的動靜,衝撞著?窗欞,一下一下。

躺在榻上?的薛聞身體困乏,思緒卻紛紛亂亂想起今日薛阮阮離開時候的模樣,唾棄自己竟然?下意識有些後悔說?話太重,想要扶她。

可?若她不說?在臉麵上?,總有人會裝傻而無視她的需求。

更何況關於病情經過許多細節,她已然?能夠看得清楚明白,薛阮阮的病情並未到非死不可?的程度,用不著?她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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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心。

她的死,更多時候是源於她想死。

而薛聞回憶自己上?輩子?,終歸還是不想死的,結果一場風寒卻帶走?了素來康健的她。

真是諷刺。

不過,她方?才隻擔心父親那裡。

如?今冷靜下來才發覺按照薛阮阮的思維,即便八姐再是不好掌控,可?又有什麼值得她勞師動眾跑一趟?

要知道就像她今日所說?的。

薛阮阮心裡,彆說?是她薛聞了,便是她的孩子?也絲毫引不起她的注意。

真是怪。

但這種怪異,她想不出答案。

在思緒如?同找不到源頭的針線後,薛聞放任自己困乏占據理智,緩緩閉上?眼眸,輕顫的睫羽翻湧著?陽光爍爍。

而秦昭明便是這時候過來的。

他輕敲了下門,聽著?裡麵軟糯的,像一朵軟乎乎棉花的一般的聲響還沒意識到要發生什麼。

等進來時,猝不及防。

秦昭明怔愣在原地。

薛聞的睫羽很長,長得卷曲,如?同蝴蝶翅膀般。

柔和的陽光點點落在她光潔的麵頰上?,越發襯得她如?同細碎的金子?。

偏偏這人還毫無知覺地朝著?他招了招手,沒有任何防備地用她柔軟的聲線問:“怎麼了?”

秦昭明久久不答。

薛聞不是喬承東,也不是他任何一個?下屬,甚至她在秦昭明麵前一直都是上?位者,她見他沒有開口,便睜開眼睛,歪著?頭朝他看過來。

“是不是哪裡不對勁?受傷了?”

她關切問著?,柔軟的手靠近他。

屬於薛聞獨有的清淡馨香逐漸靠近,如?瀑青絲落在指尖。

他沒有一絲一毫想要躲避的念頭,甚至束手就擒,將?自己的所有暴露在眼前人身邊。

這在一個?沙場上?拚搏過的人來說?無異於將?奉劍自刎。

忽的,那要拷問他的人失去了動作?,大半張臉掩藏在薄毯裡頭,仿佛瞬間?入睡。

唯一泄露她真實情形的濃黑睫羽在眼周投下淺淡陰影,如?蝶翼振翅。

薛聞不敢看秦昭明,趕緊用毯子?掩飾自己,生怕連自己心跳都被秦昭明偷聽了去。

她剛才簡直就是為老不尊!

她一個?四舍五入三十歲,再入一下四十五歲,再入一下五十歲,再入一下百歲的年長者,竟然?被少年的美色所誘。

真是太不爭氣了!

薛聞暗恨自己沒出息,又在心裡責怪秦昭明生得好看。

來這裡一趟還專門穿了新樣式的衣衫,玄色衣袍,衣襟有軟銀絲勾勒,十足的貴氣,襯著?他寬肩窄腰,往這一坐簡直提神醒腦。

不對,勾人心魄才對。

她分明是真的關切他有沒有受傷來著?。

秦昭明不知道薛聞心裡在想些什麼,一旁的陽光映襯著?秦昭明冷玉般的麵容,添了一層暖色的光暈。

他深呼一口氣。

剛才發尾搔在手背上?的癢意還在酥麻著?。

連他自己都分不清現?在胸膛內快要衝破喉嚨的小心臟,究竟是在慶幸薛聞閉眼得恰好,他還是乖乖崽。

還是遺憾些什麼。

良久,連薛聞都差點裝不下去,秦昭明才開口:“我打?算明日離開。”

薛聞睜開雙目清明,沒有半分困意的眼睛。

“兩隻崽子?我會帶走?,等訓好了再給你送來。”

“蔡大娘年歲大了身子?不好,你若心疼便多招些人來,不要自己太操勞。”

“你也彆慣著?查查,免得氣到你自己。”他抿了抿唇,理不直氣也壯地說?:“多想想我。”

等到最後,他鬆軟了氣焰,小心問:“如?果如?果我騙了你,你能原諒我麼?”

薛聞前麵聽著?他囑咐,隻覺得心底裡疼得像是有一道口子?裂在自己身上?。

分明分明是早有準備,可?看著?眼前人辭行,卻依舊割舍不下。

她早就已經習慣身邊有他了、

若她能夠再自私點,恐怕就要挽留秦昭明留下——這裡不好嗎?留在這好不好?

可?聽到最後一句話,心下疑竇,問:“怎麼這麼問?”

“閉口不談不算騙啊,人人都有秘密。”

秦昭明咬牙,理虧。

他自己心裡知道,不僅騙人,還仗著?她心軟作?威作?福。

以前沒意識的時候在她麵前哭的梨花帶雨,現?在偏偏該繼續裝可?憐坦白一切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妙語連珠、做足準備的太子?殿下憋了半天?,最後還是隻能問著?:“你能不能跟我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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