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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拂曉 探青 73812 字 2個月前

薛聞被他按在懷裡,聽著他胸膛內的心?跳,感受著他說話時的身軀的震顫。

“沒?關係,他們都害咱們也沒?關係。”

“有弱點也沒?有關心?。”

“隻要?,咱們都把?他們殺了,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

薛聞被他笨拙的安撫逗得緩緩勾出一個笑?,酒窩的弧度綻開。

又聽著他說:“你可要?賠我,我這麼保重?自己?,結果你得到了我就不珍惜了。”惹得心?疼地抓住他的傷痕一下下地親吻著。

她沒?把?秦昭明這話當回事,但顯然在她沒?有看?到的神情中充滿著殺意。

——太?子殿下從來都會解決事情,如果解決不了,那就去解決會懲罰他的人。

如今薛聞這事便是,她怕敵人知道這個弱點來加以利用,那最?好的結果便是把?可能威脅他們的敵人全部殺光。

多麼聰明的決策,即便是孔明在世,也隻能甘拜下風-

七月流火,十?月授衣。

人在夏日的時候總有一種人生是不是就要?熱過去的感覺,等到了秋高氣爽的日子,恍然間感受到氣溫的變換,才有些懷念夏日。

南王這段時間格外乖順,不生事也就罷了,說話還動聽了些,雖說昌平帝的態度明眼看?起來都知道現在更喜歡南安郡王和?北平郡王,但態度對上南王之時還是融化許多。

更何況出身琅琊王氏的南王妃再一次有了身孕,被禦醫說能得長子的南王也多了幾分籌碼。

他難得的,聽著二姥爺的話沒?惹是生非,若是還要?再等,還沒?有見效,就真的憋不住了。

秦旭就不是那種低調的人。

況且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錯了哪裡,雖然他算計了秦昭明,但秦昭明這禍害不是還好好的嗎?

憑什麼父皇生氣?

憑什麼秦昭明還得報複他?

依照秦旭的想法,秦昭明還得謝謝他,否則上哪找拐子大案讓他聲量又高一層?

但二姥爺說,必須討好父皇,他也就隻能聽話。

終於等到秋獮涉獵,他可迫不及待要?給父皇展示一下他的本事。

正好,二姥爺也難免同意他說的話,讓他好好在父皇麵前露一手?-

春秋戰國時期流傳下的話很有道理,譬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在譬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秦昭明想著今日世家當家人們分彆聚在一處,必定是等不及了。

而陛下離京,可是最?好的機會。

所?有人都想著做漁翁、乘黃雀,每個人都不例外。

但不論哪一輩子,贏的都隻會是他。

第六十六章

曹國公遇刺, 重傷。

這事在?知曉一般內情的人心裡便是受了無妄之災,派人往曹國公府送禮的時候也比尋常探病的禮重上一些?。

但除此之外,再無任何波瀾。

仿佛就?是一小塊石頭跌進浩瀚洶湧的波濤中?, 平靜得一如?往昔。

隻有曹國公府的人才知道?, 剛剛被冊封為曹國公的沈今川根本沒有回到府上,反而被留在?東宮養病, 任何人都不能探望。

鄭麗琪本有心追溯,但還沒等?開?口便收到她父親的消息, 不再摻和這事。

本就?不是她的親生兒子, 她也從沒指望依靠沈今川, 她爹站隊太子殿下, 若是贏了皆大歡喜, 她又?是鄭家姑娘,若是輸了, 沈家也保不住她。

不會真有人為了不回家的死鬼丈夫和不是親生的孩子來掏心掏肺吧?

不會吧?-

沈今川意識停留在?薛聞沒有任何猶豫刺出來的利刃, 還有她順著臉頰傾瀉的淚珠。

他醒來之時,渾身疼痛, 周圍一片錦繡光景, 但沒等?他因?為自己未死而撿了一條命, 一直緊盯著他的人就?瞬間高聲喊道?:“他醒了。”

緊接著, 朱玉一般的環境改變,他再一次醒來隻是被雙手捆縛, 綁在?牢獄之中?。

黑壓壓的空間無法滲透半分光亮, 周圍全靠著密密麻麻的火燭才能撐起一份光亮,眼睛半開?半闔之間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呦, 咱們沈大公子可算醒過來了?”

極其穠麗的麵容,開?懷大笑的喜悅, 還有眼前人的身份,若非他此刻在?這個地方,本應該為和太子這般親近高興吧?

不,也不會高興。

一山難容二虎,他一生被吹捧著,在?承認自己對薛聞動心前根本沒有過任何挫折,怎麼就?認為自己輸給了秦昭明這個“承父輩”才得來的尊貴?

但這話,從前不能說,如?今更不能說。

“太子太子殿下怎麼會是你?”

“怎麼不會是孤呢?”秦昭明輕笑著,丹鳳眼隨著愉悅的心情微微眯著,他穿著一身妝花麒麟的衣袍,衣口被用箭袖束著,坦然在?這地牢之中?。

坐的是黃花梨的雕花圈椅,茶盞用的雨過天晴碎冰瓷。

隨著沈今川的發問,他揚眉一笑,細長的雙腿翹了起來,將這一處審訊刑罰的牢籠,好似憑空化作宮殿廟宇,而他便是此地當仁不讓的帝王。

“阿聞,

銥驊

阿聞她不會允許你這麼做的!”

好像今時今日才知道?這個人的狠戾,好像現在?才明白?自己的性命拴在?這個人手上。

但到了現在?能夠讓他抓住的浮木,依舊隻剩下薛聞一個人。

“阿聞?你再敢這樣喚她一聲試試呢?”秦昭明斜看一眼,而後?輕笑著:“原本送你上門,就?是因?為怕阿聞心慈手軟。”

“畢竟她是一個旁人對她三?分好,她必還七分之人。”

唯一提起薛聞之時能帶一些?真實的笑意,就?像少年逢春,但彆過眼來,隻剩下滿眼的嘲諷:“但沒想到,你和阿聞,連一點舊恩都沒有啊。”

“她隻是善良,又?不是傻。”

秦昭明都快笑死了,拋開?所?有不談,怎麼不能算是碾壓一個覬覦薛聞的情敵呢。

本來以為沈今川這個人敢有膽子挑釁他,不將他放在?眼裡,是真有點依仗,不論是優秀的頭腦還是情,都讓秦昭明在?下手的時候投鼠忌器。

否則哪能忍著沈今川蹦躂到現在?。

“來吧,說說,你的過去。”

沈今川自認世家顯貴,不會因?為區區的威脅就?透露出自己在?暗處無法見光的想法,但此刻顯然他已經為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更何況,他再發覺秦昭明並沒有那麼期待他說出東西來,反而對他寧死不屈時該受的懲罰好整以暇。

“我我說。”

其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愛恨難全,回憶起來才發現自己多有美化,而剛好眼前這個人不接受美化,甚至還加以嘲諷的人。

他說誤以為薛聞詭計多端要嫁他,秦昭明冷嗤。

他說因?為薛阮阮的離開?心存芥蒂,要故意試探薛聞,秦昭明哼笑。

他說薛聞對他一雙兒女都很?好,一雙兒女將她視為親生母親

秦昭明靜靜地聽著沈今川沒用多久就?又?暴露出燕國地圖來,又?想要拿著薛聞來壓他,早就?忘記身上的傷是薛聞親手砍的。

再說沈今川的一雙兒女——

“孤始終覺得,子女無德,多半是父母無德這句話十分有道?理。”

他坐起身來,知道?從沈今川這裡得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得到的都是讓他心裡難受的酸澀,拿著扇子拍了拍沈今川的臉,輕笑著,卻比厲鬼還要瘮人:“你為了隻得到爵位而不負責任,不惜逼死你爹而秘不發喪。”

沈今川瞳孔緊縮。

“你兒子眼見薛阮阮失勢,連他親娘最後?一麵都不肯見。”

“你覺得以你的品行,能生出來好孩子?”

不過經過薛聞教導,怕是連混世魔王都能立地成佛,反正他情人眼裡出天神。

就?是這話不能跟沈今川說。

而看沈今川這個樣子,他也不知道?沈寧能這麼狠心。

人都是自私的,能安慰自己對父母不好是為難之舉,卻不願意接受孩子也是如?此。

秦昭明殺人誅心,這還不夠:“還有啊,你說你是因?為薛阮阮,這才對阿聞的一切冷眼相待。”

他挑眉,那雙銳利的丹鳳眼中?全是冷冽,冰霜一下衝破所?有偽裝,到達內心連自己都不肯麵對的真實。

“——才不是,你根本不是為了薛阮阮。”

“——你的所?有態度,都隻是一場服從性測試而已,你想讓她低頭,想讓她討好你,想要折斷她的傲骨,想要逼她在?風刀霜劍中?依靠你。”

“——但你沒想到,她不願意低頭,尤其是”

秦昭明視線落在?沈今川臍下,輕嘖一聲:“尤其是,除了多長一個東西之外,什麼都比不過她的人。”

“彆說了!”沈今川崩潰。

“而你發現這招對阿聞不管用,便隻能迷途知返,換一種招式。”

“不要再說了!”人有時候連在?隻有自己看的手劄裡都會說話,更何況記憶這東西?

秦昭明再瘋,再承認他隨昌平帝看見誰都懷疑,也要對自己說一句褒獎的話,那就?是他喜歡那就?真的會好好對待,會捧在?手心,放在?心間。

連他這種人都這樣,沈今川有什麼理由做不到?

無非就?是,他看上了她的容貌,卻不願意接受她的冷漠。

哪有那麼多回心轉意浪子回頭,多的是眼見用“暴力?”無法將你馴化,便用真情和道?德來綁架的人。

——一切都是彆人的錯,而我,都迷途知返了,你怎麼能夠不原諒我?你就?這麼心狠?

至於薛阮阮,沈今川或許不僅不會因?為她的死亡而遷怒,甚至還因?為猜測有女子願意為了他爭搶而暗地裡高興嘞。

“怎麼?說句實話你就?不愛聽了?”

“那孤還有更難聽的。”

“上輩子曹國公府屹立不倒,不是因?為你有遠見,不是因?為你家比旁人家裡多做些?什麼,或者少做些?什麼,是因?為你家有薛聞在?。”

秦昭明冷靜而又?得意地從方方麵麵告訴沈今川,過去現在?,薛聞從來不會種他的計。

“孤不會殺你,更不會在?這裡對你嚴刑逼供。”

秦昭明將價值千金的折扇朝後?一甩,落入他親兵將領手中?,繼續淺笑打量著沈今川:“你既然得意這個國公之位,那孤就?要讓你一輩子都綁定在?這個位置之上,你永遠也不知道?究竟哪一秒,孤會將你這個名正言順的位置給奪走。”

“明麵上,你是開?國八公,功臣之後?,背地裡日日夜夜跪於佛堂,悼念《往生經》吧。”

他說完,揮一揮衣袖沒有任何猶豫地離開?-

在?完全落入黑暗前,沈今川耳朵裡的還有一個女聲納罕:“怎麼讓他頌佛家的?”

秦昭明拖長調:“那不然誦道?家的?”

“那算了,道?家講究今生事今世畢,更何況我祖歧視蠢貨。”

此後?,一片黑暗-

七月流火,十月授衣。

一到十月初,三?公丞相以下滿朝文武大臣都會收到禦賜的棉襖,此為授衣。

初三?當日,不論百姓貴族,今日頭等?大事便是用酒食來祭祖,便是皇室也不例外。

甚至跟著陛下前往皇陵能夠有機會叩拜彆人家祖宗,都是打破腦袋想要去的事兒。

這種大日子早在?一月之前就?開?始爭吵不休:誰跟著陛下一同前往皇陵祭拜、陛下無後?,往年後?宮中?能夠陪在?陛下身側的大多都是湯貴妃,今年陛下態度迷離,人選是否會到在?宮中?頗有資曆的李淑妃?

還有往年太子亞祭,今年太子殿下逢凶化吉,應該讓祖宗好好看看。

這話若是宗室提出來再好不過,但奈何整個秦家從昌平帝那數,長輩同輩都沒人,就?昌平帝一個獨苗在?這,有將老秦家發揚光大的能力?。

要是太子外家提出來也無什麼不妥,但提出來這句話的是湯則鎮,就?值得一品。

京裡留下誰來監國,跟著去的官員有哪些??細微之處都摻雜著各個派係的明爭暗鬥,直到出發當日,人選依舊會有變動。

但這些?和薛聞暫且沒有關聯,因?為她發現真的有世家在?阻止印刷書冊麵世的情形之下,做出的選擇是打算把?書籍全給買了。

難怪這些?世家能夠堅持這麼多年。

就?這決策力?還有家族的平均智商,根本產生不了絲毫威脅好嗎?

第六十七章

她平靜等待著十月的到來, 卻在風聲?鶴唳之時先收到來自秦昭明府邸的一封信箋,一個在情理之中卻又在意料之外的人,薛蘭苕。

情理之中是因為這個私宅能夠聯係到她這件事, 薛聞隻告訴了薛蘭苕一個人。

意料之外是?因為薛蘭苕從來不是那種會主動聯係她的人。

何?況, 還?隻是?派人過來傳個話,話中意思?是?她將要生育, 過些時日來請薛聞見證誕子之喜。

這不像薛蘭苕一個素來要強的人能夠說出來的話,但薛聞派去探聽的人核實現如今確實已經有孕七個月, 算來時間也是?恰到好處。

雖然比上一輩子有孕時間早了許多, 但從前八姐婆家出事是?因為秦昭

銥驊

明?上位後大?刀闊斧地改動, 如今秦昭明?還?在徐徐圖之, 也不會有什麼驚天大?事。

這般想著, 她就?放下自己的多疑忙活起彆的事,隻告訴那邊的宮人, 若有消息立刻通知她-

“阿聞, 你繪畫技藝如此高超,可知道要如何?畫真?實的寧靜?”

秦昭明?突如其來的一問, 讓正在書房練飛白的薛聞一愣, 筆尖的墨滴在紙上, 又是?黑乎乎一團。

她先將腕上懸著的沙袋解下, 放了自己手腕一碼。

雖然不明?白太子殿下和鄭雲起還?有英國公?他們議事完突然有這麼一問,但對於丹青妙筆上的技藝還?是?讓她開始思?考起來。

“若論熱鬨繁華之景, 莫若鬨市人潮川流不息, 但在工筆丹青上,最能體現喧囂熱鬨的還?是?在寂靜叢林中追逐嬉鬨的猛獸。”

文學創作講究以樂景呈現哀情, 反之同?理。

薛聞在提到自己喜歡的事總是?會變為另外一個人,從海納百川接納一切的“大?人”, 變成隻認死理的“小孩”。

“最能體現寧靜的並非繁花似錦,流水潺潺,而是?大?雁從蒼穹飛過,青山綠水從麵前流淌,而我躺在船艙中,聽著時間變遷,心裡卻隻覺安寧。”

說到最後,薛聞才注意到秦昭明?專門換了一身衣衫。

不是?說不好看,而是?太低調,月白的廣袖衫用皎白銀線勾勒卷雲紋,腰間隻帶了一塊玉佩作為點綴,錦緞般的長發被玉冠高高束起。

恰到好處的中和他樣貌上的穠麗近妖,在他不笑之前,頗有種翩翩君子、人間謫仙的美?感,不似此間之人。

他一笑,就?成了偽裝成凡人來勾魂攝魄的狐妖,聽著薛聞說完便?不容拒絕地拉著她的手朝外跑去。

虎牙狡黠,帶著少年?獨有的意氣風發,眼前所?有一切在他眼裡都不作數,隻剩下外頭將要奔赴的未來才是?所?思?所?想:“走。”

“正好咱們去體會真?正的寧靜。”-

“旭兒,你還?知道我以前教你畫畫時告訴你的,怎麼畫真?正的寧靜嗎?”

湯則鎮彎著腰給?地鬆土,一邊是?對自己的外孫說著:“任何?事都需要旁的外物來襯托,就?像貧苦人家在經曆天災才知道從前的日?子有多麼富足、寒門子弟在經曆朝堂紛爭之時才知道有咱們庇護,讓他們足夠安心鑽研學問有多麼幸運。”

“你這些日?子,太浮躁。”

“居士湖邊泛舟,在山川湖海之中自有屬於自己內心的風景,在外頭喧囂中安眠,就?算外頭狂風驟雨、世事變幻,也能夠安心地睡眠。”

“你總是?和太子比,可若是?按照你的角度來看,太子不得陛下寵愛,更未曾成親給?自己增加勢力,更不用說多個皇太孫,這般不談,還?能舉重若輕地把世家都給?得罪了,他是?真?的寧靜。”

“而你,差得遠了,你還?有我在給?你操心,你急什麼。”

秦旭最討厭湯則鎮在做這種醃臢事的時候跟他講什麼大?道理。

他就?不明?白了,人為什麼要種地,這麼臟的土,弄在身上多難受啊。

大?不了不吃菜和糧食,多吃肉不就?好了,為什麼一定要種地呢。

他思?來想去還?是?想不明?白,最終得出來的結論是?:種地的人就?是?賤得慌,這才自找苦吃,就?跟他二姥爺一樣。

“可是?二姥爺,”秦旭心裡不滿,不願意聽他自找苦吃的長輩說些沒有用的話:“秦昭明?馬上那是?寧靜嗎?那是?有恃無恐!他不就?仗著沒有娘了嗎?要是?我生出來就?能當太子,哪怕沒娘我也樂意。”

“你胡說什麼。”湯則鎮擰著眉。

最真?實的話總在氣急敗壞時候說出口?。

一條在湯則鎮看來愚笨但毒性不強的小蛇,成了一隻又蠢又毒還?會咬人的蛇,人好像突然之間麵目全非,全然不似他從前想的那般單純。

“我我沒那個意思?。”瞳孔裡的寒光驟然散開,因為心虛而多了一層霧茫茫,下意識回避視線。

他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即使母妃沒有給?他太子之位,但也是?他的親生母親。

可是?分明?是?長子,分明?父皇擁有一半的湯家血脈,怎麼太子之位偏要給?那個女人的兒子?若非有個生孩子生死了的娘,秦昭明?一個次子,一個庶孽,算得了什麼?

湯則鎮放下手中的鋤頭,目光審視地看著眼前這個小輩。

他家裡並未種柳樹這般年?輕樹木,需要講究時節更替,他家裡種的榕樹,多年?時間樹葉茂密,猶如華蓋,便?是?秋冬日?也絲毫未有頹敗之色。

正如同?他這個人的要強。

祖孫兩?個相對無言,良久,湯則鎮才開口?:“你真?當你父皇是?個傻子?”

“太祖皇帝居功甚偉,多少人陪他建功立業,為他肝腦塗地。”

“但這種忠心耿耿放在能夠駕馭他們的帝王是?效忠的官員,放在年?輕繼位的帝王身上,那就?是?牽製著他的權臣。”

“不說彆的,就?他後宮那些人,跟養蠱一樣。”

那張在秦旭記憶裡從來都是?信手拈來的長者想到什麼,目光深遠浩瀚:“想從陛下那裡得到什麼,就?先要拿什麼東西來換。”

“當年?咱們家確實不如喬家狠心,用親女兒的一條命來換沒有任何?依據的太子之位,還?真?讓他們賭成了。”

“但即便?如此,我也沒有後悔過。”

“這是?男人之間的爭鬥,輪不到女人的肚皮上。”

書生意氣。

秦旭想,這就?是?書生意氣。

在窺探了過去歲月中的一抹真?相後,他下意識想到了這四個字。

如果當年?難產的是?他的母妃,那被冊封為皇後的就?是?湯家的女兒,他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啊。

太子和尋常皇子,差得起止一點半點。

即使他位列親王又如何?,即使封地優渥免於就?藩又如何?,東宮勢力,天然的黨羽和小朝廷,與他之間何?止差一星半點?

但秦旭說到底敢怒不敢言,也知道這話不能真?的說出口?,他是?愛他的母妃的,隻是?在想起這種利益紛雜的時候,也會有時候想起:為什麼喬氏能為了兒子死。

他的母妃,就?不能為了他的前程死呢?

“是?,我知道了。”秦旭說著,沒有任何?猶豫,像是?早就?已經準備好的反應。

“秋日?了,時間正好,過不了多久就?要入冬了,明?年?是?昌平幾年?來著?”湯則鎮收回視線,又拿回他的鋤頭在土地裡翻湧著。

初夏的時候,太子給?他送來一座靠山石,他不為所?動。

如今,他分明?格外注意,可是?這個褲腳啊還?是?弄在了泥潭裡給?弄臟了,靠山石也不是?想換就?能換的了。

“昌平二十三年?——”

秦旭不假思?索地說出口?,但湯則鎮完全不在意,他隻語重心長地說道:“記住,耐著性子,好好的陛下麵前儘孝。”

“咱們想要的,都會有的。”

扶不上牆的阿鬥若是?看著秦旭也該欣慰自己好歹聽話,湯則鎮看著南王呢喃自語便?彆過頭,他當然知道這個人記事不進耳朵。

但能夠耳提麵命一段時間就?夠了。

隻需要一段時間,昌平二十三年?再也不會來了-

不同?於東宮內再是?如何?大?,總讓人想到束縛的宮牆,薛聞跟著秦昭明?坐在宮外的小舟船艙內,忽然覺得這便?是?在風雨山河中凝然不動的棲息之地。

他們能夠相依為命的地方。

不論外頭狂風驟雨有多麼宏大?,身後帶來的兩?隻小崽子究竟有多麼吵鬨。

這才是?真?正的寧靜。

銥誮

晚秋隻剩下殘荷,枝頭還?沒有開放的花苞已然錯過花季不會再開,周圍帶著雨後獨有的泥土清香。

還?好早些已經有過安排的池塘水還?是?清澈的。

薛聞坐在船邊,光裸的腳一下一下點在水麵,剛低頭便?和一隻偌大?的胖錦鯉給?對上視線,這錦鯉肥碩似豬,但周身花紋不似大?安最為時興的赤紅錦鯉,反而有種狸花的樣式。

那錦鯉朝她仰起頭,張開那碩大?的嘴巴,見薛聞不理,尾巴一甩濺薛聞一捧水後,悠著遊走了。

身後作壁上觀的太子殿下忍俊不禁,而後將人轉回船艙內

水涼,這樣對身體不好,不然過幾日?又要痛了。

“不許笑。”薛聞回頭凶他。

被凶了一下的太子殿下用力地抓住手上的酒盞,心好似被羽毛給?拂了一下。

可愛到了。

“這麼霸道啊?”他不是?隱忍的人,於是?湊上前去在薛聞嘟起的臉頰上香了一口?。

等他親完,本就?佯怒的人再也抑製不住地抿出小酒窩。

薛聞捧著酒杯,細嗅一口?:“青梅味?”

“對,今年?剛釀的,不算醇厚,可以多品幾口?。”

能讓太子殿下說這些話來交代找補的普天之下也就?這一人了。

傍晚的暖陽總帶著金燦燦的光輝,又因為秋日?的到來比夏天增加幾分和煦,薛聞眼前的男子下頜線俊美?清洌,長衣慵懶,整個人裹挾著斯文雅致。

青梅酒。

莫說是?青梅酒,便?是?毒酒,有這般美?人送上也照喝不誤。

兩?相體溫焦灼,連呼吸都交織在一起,薛聞難免泛起紅霞,又在注意到太子殿下通紅耳根時忍俊不禁。

呢喃間喉結滾動,秦昭明?覺得自己掌心都是?濕潤的。

忽的,那胖錦鯉“砰”撞得船一下搖晃,失神狀態下酒液灑落,正好落在薛聞還?濡濕的腳麵上。

酒液難免黏稠,薛聞正要擦拭之時身邊人卻更快一步。

不管往後想到這幅場景多少次,薛聞都會以為秦昭明?會吻在她的足間,洶湧又霸道,讓她下意識因為心底的羞澀而想要逃離,卻又因為信任而停留。

但太子殿下最後隻是?克製地為她拂去汙漬,神色專注而溫和。

同?她說,他會掃去她腳下所?有障礙。

平淡得不像一個承諾,卻字字珠璣,堪比誓言。

第六十八章

“今川, 聽說你身體還沒?好就日日誦經,怎麼一點也不關切自己的身子?”

“是啊,你還年輕, 若是落下病根就難了。”

“大丈夫何患無妻, 你何必如此?我那新納了妾室,不如你也來看?看??”

“”

沈今川迎著一股腦來自長輩的關切, 好似打了一場狼狽的仗一樣,隻剩下筋疲力儘。

他之?前從未想過, 期待已久的逢迎來的時候會是這麼洶湧, 讓他無法招架。

外頭這些人根本沒?有多?少真心, 往常見了他也覺得隻是一個?花架子, 並沒?有多?少尊敬和熱切。

如今一扭臉變了一個?模樣, 好像都和他爹親如兄弟把他當做自家子侄一樣熱切,這是因為什麼?

都是因為這些時日宮內對他的恩賜。

獎賞就不說了, 甚至宮內為薛阮阮這個?已逝之?人追封了一品國?夫人的誥命。

但這一切都因為秦昭明。

秦昭明對他的陰影實在?太大, 如同附骨之?疽。

上輩子秦昭明雷霆之?勢登上皇位,先?開刀並不是他們, 而是皇子親族, 首當其衝的便是湯家。

但沈家是七皇子的外家, 沈家當年在?科舉上也出了一份力, 那種直麵的恐懼,隨時隨地大刀就能劈向?他腦袋的惶恐早就刻在?了他的靈魂之?中。

沒?人真正能將?生死置之?度外, 沒?人甘心做腳下踏板。

沈今川一直以為他的重生是天命在?他, 是天命眷顧他年少早亡,這才給他一次機會。

他在?腦海中將?秦昭明的氣度去之?糟粕, 希望他能夠和秦昭明一樣舉重若輕,在?那高位上遊刃有餘, 卻又不屑秦昭明的瘋狂。

上輩子再如何厲害,還不是死的比他早?

還有薛聞秦昭明身邊的智囊,曾經讓他棄若敝屣,如今他還會狠心奪走,這讓沈今川如此

但等他真的腦袋不清醒,認為薛聞是他囊中之?物時才發現了這個?瘋子的可怕之?處。

白天他是帝王賞賜的年輕國?公,身份尊貴,前途錦繡,夜裡他是跪在?神龕前誦念經書,來消罪業的囚徒。

殺人不過頭點?地,殺人誅心,卻隻秦昭明這一遭。

他白天活在?逢迎巴結中,完成自己所有的夢想,一到日落卻又被打回原地,一眼望不到的絕望。

但沈今川品味到了來自權力的曼妙滋味。

隻要擁有權力,那做什麼都有人趨之?若鶩,不論他在?背地裡如何,都有人如同螞蟥一樣貼上來。

還有薛聞,不隻是一個?棄子那麼簡單。

人最可怕的便是毫無軟肋,而一個?人有了弱點?有了想要珍惜的東西,那就代表著旁人擁有了宰割之?力。

秦昭明你不就比我投了個?好胎嗎?-

同陛下一同出行,必定?要體現皇室尊貴,那規模就小不了。

皇陵修葺在?京畿,但離京城並不近,一路上車馬琳琅,護衛不絕。

有些時候人並不一定?是要爭的,但最怕的便是自己不如人家,行車隊伍中陛下帶著後宮幾?位要麼德高望重如李淑妃,要麼便是寵妃,準備隨時侍奉。

湯貴妃抱病,並未隨禦駕出行。

剩下以太子為尊,南王次之?,其他幾?位郡王、皇子的儀仗緊緊跟隨著,但世家勳貴的排名?就讓禮部?尚書又掉了許多?頭發。

年輕尊貴但是沒?權力的,年紀大有尊貴但是沒?權力的,出身高但是資曆不夠的薛聞再看?禮部?一遍一遍修改的記錄,對朝堂的敬畏徹底煙消雲散。

高門唾棄寒門為三瓜倆棗鬨得雞犬不寧,實際上他們何嘗不是也在?爭權奪勢中弄得頭破血流。

薛聞不愛坐馬車,四四方方的東西不論建造的有多?麼宏偉,裡內有多?麼曼妙的玄機她都心如止水,對此美人計不成的秦昭明深感遺憾。

本來還想要試一試密閉的空間內,周圍馬蹄聲、人聲絡繹不絕,他們緊密地貼合在?一起,連溫度都互相感染,馬車會隨著石子的碰撞而跌宕,他們也會更加的緊密。

或許還有細碎的聲響,但依照薛聞的羞澀和薄麵皮,定?然不願意出聲,或許會輕咬著唇,或許被他煩透了張口?咬在?他肩膀上抓握著他的手臂,將?全身的力道都傾注在?此。

咿咿呀呀的悶哼聲,隻有他一人能夠聽得見,比世間最蕩氣回腸的樂曲還要動?聽。

可惜啊,太可惜了。

所以,連阿聞自己都不知道的心結究竟是什麼呢。

秦昭明策馬調轉方向?,微微側頭朝著薛光耀的馬車看?去,眼底湧現出磅礴的殺機——如果真需要弑父才能緩解心機,那他不介意殺了薛光耀全家。

沒?準兒薛聞還得誇他來著。

那邊薛光耀年紀大但警惕心還很足,察覺到這種明晃晃沒?有任何掩飾的殺意忍不住打開車簾,忽地和外頭虎視眈眈的秦昭明對上視線。

按理來說是女婿,若薛光耀還和從前一樣的話便會忍不住上前攀扯,但轉念想起自己對著湯兆唯說的那些話,便倉促拱拱手。

秦昭明自覺無趣地收回視線,然後看?著薛聞一直回頭看?他,這才露出淺淺一笑,駕馬踱步上前:“怎麼了?”

這一次他們出行沒?有任何遮掩的親密,反正所有人都認為他倆不清白,他們何不正好讓他們猜去。

最重要的,是要讓那位帝王覺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覺得你沒?憋什麼好主意。”薛聞覺得自己也算看?透了,秦昭明一這樣刻意彰

YH

顯自己魅力的時候,要麼是心虛要麼是開屏。

這兩個?答案並不是單選,有時候還會並列出現。

“知太子者,朱虛侯是也。”被薛聞像探出頭的兔子一樣警惕的眼神給可愛到了,秦昭明立刻孔雀開屏開始大誇特誇。

眼前這種愉悅感便是旁人聽不清究竟說了些什麼,也會知曉太子殿下此時心情甚悅,更不知此等場麵究竟入了多?少有心的眼中。

“你剛是在?看?他嗎?”薛聞往後看?了一眼,有些猶豫地問道。

“嗯對,他這次倒是聰明沒?有帶你娘出來,知道你不吃這一套。改投明主了。”

“你說,借著這事直接把他給殺了怎麼樣?”少年信馬由韁,說這話的側頭輕笑,溫柔繾綣,在?旁人看?來隻覺為耳邊情話,哪裡想到如何恐怖。

“這種事我娘才不會跟他出來呢,她隻是想要依賴這個?男人,又不是想把命都交代在?這。”薛聞如今提起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女人語氣格外平靜。

風拂過她的麵頰,讓些許發絲調皮地跑出玉冠,撲棱在?她臉頰上。

或許傳來一些沙礫,讓她言語之?間迷霧茫茫,總會讓人溺死在?這團柔和之?中。

薛聞必須承認,她作為女兒恨佟卿儀,恨她如此對她;但作為女人,或者說踏在?佟卿儀的“成功”之?上存活的女人,她同情佟卿儀。

“行,到時候清算不必看?我顏麵,沒?準兒我還要謝謝你呢。”

秦昭明自覺被誇,樂顛顛地笑起來,連駕馬的行動?都顯得輕快了幾?分?。

聽見沒?,哦,你們都沒?機會聽。

阿聞誇他善解人意呢。

當然,這話也是在?讓他隻問罪主謀,不要牽一發動?全身。

阿聞真是太善良了,連人都不會捅,隻會救人。

可惜當時沈今川那時候他擔心阿聞會後悔,不然早就送他上西天了。

不過,很多?人其實不知道,能夠痛痛快快地咽氣,不需要受苦已經算是天大的福氣了,沈今川馬上就感受到比死亡還要難受的痛苦。

這些,就當作報答他從前對眼前人的態度吧。

這樣想著,很少出現的秦昭明臉上的神情顯得格外溫柔,他看?著薛聞,好似信徒朝拜他敬仰的神明。

飛蛾總會趨光,陰狠毒辣的人從不愛和一樣的人交往,總喜歡純白之?色,總喜歡單純之?人。

婦人之?仁,廣袤無疆,人們總譴責貶低這種情感,但實際上遇到絕境無人不想遇到有這樣仁慈的人。

或許隻是因為女子天生多?了幾?分?和他人共情的能力,而薛聞在?此之?中因為自己受苦而不願彆人受苦,所以更有一種慈悲苦渡的心情,顯得這樣的仁慈格外的難得。

“怎麼這麼看?我?”薛聞見秦昭明不再說話,反而一直用一種柔軟,可憐,好似被雨淋濕的小狗狗等她撫摸一樣的眼神看?著她,就知道秦昭明又再開不同常人的屏了。

“你覺得我心”狠?

“就是覺得,你太善良了。”

竟然要你爹的命。

分?明,隻要你願意,我現在?甚至都不需要“再”證據確鑿,隻要翻起舊賬就能殺了他,殺了從前所有欺辱過她的人,可偏偏薛聞就這樣善良、正直。

薛聞:

她總會因為秦昭明的誇讚覺得他是不是就沒?見過幾?個?好人。

也確實,太子殿下確實沒?見過幾?個?好人-

十月初三,浩浩蕩蕩的儀仗在?經曆一路上走走停停的歇息和朝見百姓後總算即將?到達皇陵所在?行宮。

行宮規格不比京師,卻也是巍峨壯麗。

在?正式朝拜之?前一日,當日會連同皇室宗親王公子弟一同沐浴更衣,這一次,太子殿下為薛聞引薦了李淑妃。

對著李淑妃開口?時還帶著理性的親密:“這是朱虛侯,薑老可說,她同我是共命的吉兆。”

但對上薛聞這個?萬般知道他的,從他進門開始一直有禮的模樣,也能看?出他帶了些真情實意的羞澀:“李娘娘幼時經常照看?於我。”

那便是太子殿下小時候也一直尊敬的長輩了。

薛聞理會了他的意思,對著目光和煦衣著簡單樸素,若非深處此地定?然隻會以為是家中長輩而非宮中紅顏的李淑妃也行了一禮。

李淑妃還一禮。

“能夠照看?太子殿下是本宮的福氣才對。”

“況且,太子殿下從小便生得好看?,本宮多?想也生個?這麼好看?的娃娃呀,可惜總是羨慕不來。”

一句話拉進了所有人的關係。

宮女聽了她的召喚送上來一個?螺鈿箱子,李淑妃的深情怔怔,帶著許多?懷念,好似透過這個?箱子看?到了從前的那個?人。

“這些都是喬姐姐從前贈給我的首飾、頭麵,她啊最愛繁榮昌盛之?色,什麼都趕往頭上戴,昭明小時候拿東西沒?輕沒?重的,我便給收了起來。如今昭明也有了喜愛的人,便將?它?轉贈給你吧。”

一個?螺鈿的小箱子,便是那位喬皇後剩下的回憶。

薛聞和秦昭明一同行禮謝過。

這一次,沒?有身份地位,有的隻是小輩向?長輩行禮。

第六十九章

在計劃開始之前, 湯兆唯心裡頗有些不安寧,猶豫的詢問著湯則鎮:“爹,當真不需要告知南王一聲嗎?”

“不必。”湯則鎮沒有任何猶豫。

那雙因為歲月衝刷洗禮而變得耷拉著眼皮, 像一隻假寐狐狸的老人?家, 眼睛再次充斥著無邊的神采奕奕。

就在此刻重返青春,堅定的做出決定。

“陛下心老了, 人?卻不老,我們調轉將士要在最快時間內完成行?刺, 同時將這個罪名按在太子身上, 這段時間內南王一定要沒?有任何破綻。”

“可南王那裡”實?在不聰明啊。

“能將陛下殺死, 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任何人?都不會錯過的。”湯則鎮老神在在, 手掌重重貼合在靠山石上。

粗糙的石麵和從未經曆過磋磨的手掌彙合在一處。

湯則鎮想,即便是一塊頑石, 他也?能將他捧上明堂。

世家, 本?就該有這樣的權力?-

有道是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話本?裡的俠士和江湖流氓總愛在黑夜裡行?事, 前朝許多宮變同樣如此, 但這一次湯家在屬於自己的地盤中格外的膽大, 選在了一個白日。

大風壓著夏日裡鬱鬱蔥蔥的樹木滾成一團, 一會朝著那邊去,一下又朝著那邊去。

禮部那邊為了祭祖能夠毫無閃失, 大罵太常寺無用, 心心念念著可千萬彆在這樣的日子裡下起雨。

薛聞早有準備,但等到一切即將來臨的時候還?是心中不安。

若非是她, 秦昭明早就能在宮內發起宮變,時間最快速最敏捷, 即便有些驚險也?能夠將時態萌芽全部掌握。

最關?鍵的一點是,宮變成功過。

即便帶來危機,但再大的陰謀詭計都是都在強權之下被擠壓著,沒?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秦昭明看著薛聞今日連給他衝泡的蜜水都麵不給色的飲下,終於察覺到她心底那一份不安究竟到了什麼程度,他上前遞上一杯清茶,語色平和:“從前下定決定或許不隻是因為腿傷。”

還?會因為那個手中執掌天下的人?之態度,而如今還?遠遠沒?有到窮途末路什麼都不在乎的時候。

“這一次,我想看看父皇究竟會如何選擇。”

沒?有人?生下來就是鐵石心腸,總要一步步經曆失望後才能真正百煉不催。

秦昭明看著薛聞在父母織就的牢籠中翻湧掙紮,遇到自己之時也?會想著:萬一呢?

分明結果就在眼前,但就要一個心死,就要一線希望。

分明小時候那些關?懷都是真的,那些偏愛和讚揚都做不得假,分明說過他的優秀是他這輩子最欣慰之事,怎麼轉眼就變了,就因為會危急到皇位嗎?

可所有種種,所有抱負,都源自父皇啊。

“那就千萬彆讓自己受傷。”

薛聞把自己塞進秦昭明懷裡,發覺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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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也?緊繃成一根滿弦的弓,原來他也?不是那麼平靜。

太子殿下臉上擠出一抹壞笑,在薛聞耳邊耳語幾句,沒?說完就被擰著胳膊來了一下。

溫溫柔柔的朱虛侯咬牙:“商量正事的時候不許胡言亂語。”

“那不商量正事的時候就可以了?”太子殿下虛心求問,然?後又被擰了一下-

太常寺諸多官員一同許願,上天有好生之德,終於沒?降下雨來。

雖說這風呼嘯,乃是這些時日中最為暗沉之日,但稀薄的陽光穿透雲層終於帶來一線希望。

昌平帝這些時日網羅了一位善於金丹之術的仙人?,是以整個人?好似重返青春,對任何事也?變得從容些許。

今日這般場景,也?回首笑著說道:“撥開雲霧見天日,乃是大喜。”

“是啊父皇,今日真是個好日子。”秦旭身著蒼藍親王服製,莊重大方?,將他本?來隻有五分的容貌也?在權力?的加持下又增了兩分,見昌平帝在石階之上開口,連忙捧場。

連秦昭明都要說,秦旭這段時日偽裝的很好,真像鐵了心要做孝子賢孫的模樣。

“祭。”

話來不及說太多,太常寺丞便將三支香遞到昌平帝手中。

昌平帝心裡想什麼沒?有人?能夠知道,但就在他朝著前方?團龍石碑俯身祭拜的那一刻,手中三支沉水檀供香瞬間折斷。

本?隨著昌平帝在各個石階上跪拜的官員眼神沒?能瞬間捕捉,但等到沒?有太常寺丞叫起,而後便看見了這幅場景。

每個人?心頭大震,腦海中想法各異。

供香此物是絕對不能、也?是不可能會出錯,並且為了萬無一失供香內甚至安插著易燃硬物來支撐,確保不會有任何閃失。

但是今日

“護j”

禦前侍奉的太監還?沒?來得及將“護駕”二字說出口,就被一道衝著胸膛而來的箭羽刺掉了性?命。

“護駕!護駕!”

前方?動?亂,底下的百官左右顧盼一邊喊著護駕,一邊趕緊試圖讓護衛保護自己。

究竟是誰。

軍隊早就將山陵包圍起來,確保不會有閒雜人?等前來叨擾,更為了預防行?刺,周圍全是護衛,究竟是誰在這時候動?手。

昌平帝被護衛掩護著層層後退,視線卻落在沉默不語的秦昭明身上多停留了些時分,而後緩聲?開口:“太子,來我身邊。”

倉促之下,即便昌平帝有心維持主?風度,卻在本?該叫秦昭明親昵稱呼之時改變了口吻。

秦昭明看了一眼被薑遙護住的薛聞,而後平靜的都到昌平帝麵前。

他早有預料,所以這一點上並沒?有過期待。

但他好奇,若是父皇知道這件事是他認為在股掌之間的湯家和秦旭做出來的事兒,父皇又會什麼樣的態度。

不過這件事不光昌平帝這麼懷疑,連世家百官之中許多人?也?在懷疑就是太子殿下搞出來的。

衛率在用一瞬間想明白絕非他們下的命令調遣兵士之後便十分小心翼翼,警惕的望著四周。

最開始射出來的箭羽果然?隻是一個前菜,密林中重出的埋伏還?有早就臥底其中的侍衛,朝著護衛們揮舞著刀劍,頓時血液劃過肌膚,一道道生命消失在眼前。

湯則鎮揣著手冷靜的看著。

世家養兵就用在這個時候了。

皇朝想要抑製世家,全然?忘記了,龍興之地,乃是湯家的地盤。

這一次,是湯家主?動?要掀翻棋盤。

換一個,天下之主?。

等一切來臨之時才發現死亡其實?是一瞬間的事,沒?有那麼多的波瀾和反應,隻剩下源源不斷的流血和轟然?的倒下。

秦昭明沒?有在昌平帝身邊待待久,趕緊趕到薛聞身邊,將人?護在身後。

雷霆呼嘯之中那雙狹長的丹鳳眼好似銳利的彎刀,骨節分明的手掌緊緊握住手中劍刃。

“我方?才看著衛率已經將煙花燃放,一柱香時間內定然?會趕來,此地約莫隻有三百人?埋伏,即便和守衛進行?換班也?不會有太多人?手。”薛聞臉色蒼白,但她並非第一次麵對血腥場麵。

更何況早有心理準備,她手中握著劍即便被護在沈侯爺有條不紊的說出安排。

“等著他們垂死掙紮,就是咱們下手的時機了。”妖冶俊美的麵容在殺來犯之時臉上迸濺出血液,此刻已經是殺意儘顯。

父子,那稀薄的血脈沒?有經過十月懷胎的洗禮,感情落在人?的身上變得淡薄無力?,再加上利益的衝突——血緣和姓氏,代表著他能繼承所有。

最甜蜜的關?係,誕生了最可怕的敵人?。

他已經證明了自己的所思所想,往後之事便絕對不會再留情-

薛聞和秦昭明都自認已經可以參透結局,這個刺殺要的就是要快,要狠,要在最短時間內突襲,殺死昌平帝,重傷秦昭明,亦或者將秦昭明作為嫌疑人?。

但如今他們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處,也?不需要旁人?護衛,身邊之人?不需要靠近,連奇襲都做不到。

唯一剩下的可能便是將汙水臟在他身上,但那得需要一切成功之後。

薛聞從未有此刻覺得自己到前朝來的決定有多麼的正確,此刻不論如何,他們並肩作戰,整顆心都栓在一起。

這種心與心的聯係,讓她覺得更甚肌膚相?貼-

“父皇小心!”

誰都沒?有想到,千鈞一發之際,從遠處一道暗箭直直朝著昌平帝射去,此刻天上的狂風風雲變幻,一旁的秦旭在危急關?頭挺身而出,直直擋在昌平帝麵前,以身抵擋。

從來沒?有經過風浪的皇子,如今有了龐大的勇氣來維護自己的父親。

若非這人?是秦旭,恐怕在場所有人?都會很感動?——真拚啊。

但因為是秦旭,在場所有知曉真相?的人?都不約而同的開始詫異。

此刻,棋局之上唯一的變動?出現了。

但本?來豪賭一局的湯則鎮麵色晦暗,如喪考妣。

昌平帝懷中抱著昏迷不醒的秦旭,大喊著叫太醫,外頭亂成一團,原先的布防將私兵一網打儘,這一次叛亂落下帷幕。

薛聞想,世上還?有比這更可怕的刺殺嗎?

“你這麼不說話。”她仰頭問太子殿下,這簡直太不符合秦昭明此人?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了。

“我隻是覺得上天還?是很眷顧我的,沒?讓我和秦旭一個黨羽。”

“有他做對手,事倍功半,有他做隊友,事半功倍。”

他言語鄭重沒?有一絲玩笑,甚至看著湯則鎮的目光還?有些惋惜:“苦了湯相?公了。”

薛聞沒?忍住又擰他一把,秦昭明這才憋不出笑出聲?,那雙眼眸流轉含情,在王權大事萬人?代興中執起薛聞的手指親了又親。

人?生活著,真的有好多樂子。

天啊,他真的好想問一問湯則鎮現在的感想。

第 70 章

一場風風火火的祭祖就這樣收尾。

南王倒在陛下懷中, 被太醫全力救治,所幸箭簇雖然鋒利,但未曾傷到命脈, 此後或許會身體孱弱, 但終究性命無虞。

太醫斟酌開口:“南王病情,恐怕不宜顛簸, 陛下身體健壯,但今日受驚, 也恐需要好好調養。”

眼?下之意?, 不可著急回京。

昌平帝好似被今日的風雨一下子刮跑往日的健壯, 連服兩顆紅丸, 這才止住輕喘和?咳嗽, 行宮床榻未曾有京城宏偉,更襯著這位早已暮年的皇帝光景不負從前。

好似在風浪中搖搖欲墜的樹木, 在侵蝕下暴露自?己?的脆弱。

那雙混濁的眼?眸睜開, 望著床帳上繡的百福字,淡淡開口:“縣官不如現管, 朕離京久了, 還有誰能分得清這皇位上究竟坐的哪一個皇帝嗎?”

無人敢回應這個話?。

“先等著, 先把真相一五一十的審問?清楚再?說。”

蒼勁的手掌青筋畢露, 如同鷹的爪子一般勁瘦,顯露出濃濃不甘。

昌平帝從出生開始便順風順水, 頭上幾個哥哥全部早亡, 就連有可能同他競爭皇位的堂兄都早死,皇叔疼他如同親子。

可以說, 這大安朝的皇位是直接捧在昌平帝麵前的。

直到人至中年,看著自?己?逐漸長成的兒子, 才生出一種怕被

憶樺

代替的恐懼,身為父親,他怕名正言順可由接管他所有的繼承人。

尤其是,他還不願意?承認自?己?老了。

從前多次昌平帝都想過,若非自?己?當?年想要挑撥湯,喬兩家再?一次為敵加上對喬貴妃的一時心軟,這個太子之位根本不會冊立。

但不論他怎麼思索,也必須承認,當?年他即位之時權臣林立,冊立太子一世讓朝廷各方各派分庭抗禮,還能穩固朝堂之心。堪稱最英明之舉。

即便重來一次,他也沒?有更好的策略,能夠代替一個太子的冊立給他帶來的利益。

隻不過,昔日他從這個兒子身上感受到的榮耀,成為他後來最恐怕的一把利劍。

“刺客審問?的如何了?”

渾濁的視線落在任何人都無法忽視其存在的兒子身上,不可避免的想起當?時境況危急,他將人留在身邊,那人卻直勾勾的對著保護那個女人。

一個女人,讓他的兒子拿著劍如同侍衛一樣護在身後。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情深意?重,恩愛夫妻,哪有之前傳出來的視若無睹之感?可笑他這個當?爹的,早就分不清哪裡是真的,哪裡是假的。

“這件事父皇怎麼好問?兒臣?”秦昭明演技拙劣的瞪大了那雙漂亮的眼?睛,“兒臣若是知道,當?然願意?為父皇分憂。”

“可這件事事關國本,祭祖皇陵之事又?牽扯重大,兒臣實在能力不足不敢妄加揣測。”

主打一個熱情,禮貌,一問?三不知。

可偏偏演技極差還沒?有用心,言辭真誠卻毫無感情,敷衍溢出了臉龐,主打一個滾刀肉你能耐我如何的模樣。

“你罷了,你退下吧。”

“父皇當?真就讓兒臣這般退下了?可兒臣擔心父皇,實在放心不下,還請父皇保重龍體。”

秦昭明磨了磨尖尖的虎牙,說這話?內心覺得惡寒,畢竟甜言蜜語對著薛聞說是怎麼也說不夠,但對著他爹說是真惡心,但看著他爹同樣接受不了,他也察覺出了樂子。

但再?大的樂子都不能讓他繼續在這裡待下去,他這麼說著,但人已經站起身來走了好幾步,等話?說完了正好告辭離開。

已經沒?有了期待,更不要提彆的一些?情緒。

過往種種隻記得的隻有他一個,他現在也應該向?前看。

不是單純的父子,是殺我必你的仇人。

身後昌平帝皺著眉,臉色卻十分眷戀,隱藏在暗影中,著急出門的人並未察覺到昌平帝的微末情感。

藏著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軟和?懷念。

在秦昭明小的時候,還沒?有成長到連他這個父親都忌憚的時候,他們是天底下感情最深的父子。

隻是兒女本應該就是他的附屬,麵對逐漸掌握話?語權的兒子,他選扶持更為聽話?的兒子來和?秦昭明分庭抗禮,從而達到讓孩子感受到來自?他的強硬和?強權。

其實他要的,就是孩子聽話?,如同小時候一樣對外人恐懼,隻信賴他這個父親-

“刺客”需要好好清掃審問?,這事和?薛聞沒?有關係,但她手臂內一直緊緊抓住那柄鑲嵌著寶石的匕首。

事情很亂,在秦昭明沒?有回來之前,她不願意?見任何人。

行宮裡的雞剛巧都是現抓現殺的,烏雞用來做湯做好,阮柏因為幫不上忙記得團團轉,然後看著她家未來的主子娘子將人參,當?歸,枸杞子都加在一處,放在灶上用小火煨著。

而後麵粉在她手裡沒?過一會兒就成了光滑的麵團,麵團經曆了摔摔打打在眾目睽睽之下成了千萬條細絲的麵。

煸的又?鮮又?香的羊油下鍋,添水下麵,薛聞往裡頭打了六個雞蛋。

“這香。”阮柏沒?忍住開始吸溜口水。

按理來說她在東宮身居高位,底下好多宮女內侍等著巴結她,斷然不是沒?有吃過好東西的。

但覺得朱虛侯的菜肴,怪就怪在和?下邊人送來的飯食不一樣,沒?那麼多天山雪地,那什麼湯汁熬了又?加上什麼貴重藥材,各種奇珍異寶弄出的平平無奇的味道,就是雞味,麵味,菜味。

朱虛侯說她師承從前做羊簽肉的蔡大娘,難不成民間?廚藝都這麼厲害?

她這麼想的,到忘了外頭本應該著急的風風雨雨。

百官知道內情的都在恐慌,不知道內情的都在萬般猜測,心裡琢磨著即使會損失姻親,但隻要未曾傷及根本就不算大事。

但薛光耀,絕對不在不知情的內裡。

“見過朱虛侯,我家娘娘心裡害怕,怕您也擔憂,便邀您一同過去坐坐。”

薛聞有些?猶豫,按照計劃來說,此乃多事之秋,她本不應該出門的。

不願意?見人的決定還是沒?有更改,薛聞心裡卻因為一碗沒?有喝到安神?湯分外柔軟,蔡大娘說的對,這世上有人很壞,有人很好,總不能一直將人往壞處看,總不能因為遇見過一些?壞人,就對這個世間?都失望了。

分明,有很多人本性都不壞的。

而她,也被一個長輩愛屋及烏了呢。

但聽著李淑妃身邊最為親信的宮女話?中一句心裡害怕,想著李淑妃乍見今日光景恐也擔憂,召見她也是為了抱團取暖,怕她年紀輕也害怕罷了。

來自?長輩的關切她總是不願意?就這麼浪費,況且,最要緊的一點。

秦昭明相信李淑妃。

所以,她願意?相信李淑妃。

“多謝李淑妃美意?,聞這便前往。”

“那便叨擾淑妃娘娘了。”薛聞側過頭對阮柏囑咐,“那麵你就先用了吧,今日急得也沒?有用膳,湯等太子殿下回來便也差不多了,你如實相告即可。”薛聞有條不紊的安排,即便在粗糙的灶房裡,安靜恬淡的模樣卻好似指點江山一般從容。

阮柏之前還想著太子殿下回不來嗎,這陽春麵不就浪費了,沒?想到朱虛侯竟然將她的擔憂心慌記在心裡,心間?不由微微一蕩。

泛起層層漣漪。

=

行宮未曾有皇宮肅穆,來往的宮人更多經年少見天顏,薛聞乘著軟轎在前往李淑妃宮殿的小道上,宮道很長,很靜,風中隻有轎子內熏香的味道。

味道淡淡,馨香撲鼻,不似尋常可見香料,和?李淑妃給人的感覺倒是一模一樣。

薛聞嗅著有著困頓,略略打了個哈欠,眼?角泛出淚水,暗道自?己?今日實在太累,稍稍放鬆就覺得困乏了。

宮女從轎簾一側悄悄打量薛聞,這位年輕的姑娘是她們口中的一個傳說,在隻能軍功冊封之中走出了自?己?的一條路,布裙淡衣卻更能將她渾身氣?質凸顯,光華似霞光映雪。

她不必用寶石玉器做點綴,就獨有自?己?的美麗獨特。

視線不帶有一絲冷硬,薛聞回過頭見她悄悄的看,也隻朝她微微一笑,露出臉頰上兩個酒窩。

“朱虛侯進殿陪娘娘吧,奴婢這便派人傳膳食。”等到了宮殿內,宮女便悄然退下,薛聞之前在宮中時間?不長,但外頭都會有侍衛看顧,東宮更是如此,李淑妃這殿宇外倒是奇怪。

但轉念一想,或許宮妃不方便留有太多侍衛,加上現在風聲緊張,人數不夠也是有的。

殿內布置並不繁雜,地毯鋪的及其柔軟,繡鞋踩在上麵好像陷在雪地裡一樣,等走到最裡麵,越過屏風時她低下頭欠身一禮:“見過李淑妃。”

寢殿內不知怎麼的,一股馥鬱的幽香霸占了整個鼻腔,薛聞隻來的看顧一眼?空蕩蕩的床榻,便整個人失力的跌在地上,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響,發出一聲嗤笑:‘這麼漂亮的美人,憑什麼就要被秦昭明那個畜生給獨占呢?’

“憑什麼,天底下所有的東西,都理所當?然是秦昭明的。”

倒在地上的身軀柔軟,聽著他說的這話?眼?睫微微顫抖,喘著粗氣?,在來人看來隻是案板上的魚肉垂死掙紮。

殿內香氣?濃鬱,成了他最好的興奮源泉,目光將倒在地下的人掃視的清清楚楚。

但等他剛剛蹲下,還未來得及一親芳澤,一道銳利的寒光便劃破空氣?朝來人襲來,正中咽喉。

而他瞳孔

依誮

放大,不相信有人在熏了一路的迷香又?加入藥引激發後竟然還能維持氣?力。

薛聞喘息著將匕首拔下,而後唇邊也緩緩流淌下一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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