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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伸著脖子瞧了瞧床榻上一動不動的小娘子,覺得自己等在這也是徒勞。不如去監督著柴房快些燒好水。縣主交代了,要灌個湯婆子給她。
“都四月了,還用湯婆子。”她嬌哼一聲,身子卻是誠實地邁了出去。
榻上之人耳朵動了動。而後眼睛眯起一條縫,確認流雲的背影消失在廊角,才倏然睜開眼。
“奶奶的,這衣服真勒人。”裴玄第一時間就坐起身,鬆了衣裳上的腰帶。殿下出的這主意確實不錯,明月縣主果然上鉤了。若是不用她穿這些繁複的服飾就更好了。
房梁上傳來裴鬱的悶聲:“你彆扯了,再扯要壞了。”
裴玄撇了撇嘴。後腦勺那根釵子膈得她不舒服,她索性一把拽了,攥在手裡。
裴鬱不知何時已翻身至她床前,拿出一包粉末遞過去:“如何,還難受嗎?”為了騙過明月縣主,殿下是真的讓她服下了能致體虛風寒的藥。
“有什麼難受的,矯情。”她拒絕了裴鬱遞過來的解藥。做戲就得做全套,更何況比這毒多了的藥她都服過。
裴鬱無言,隻得把藥粉收好,“照顧好自己,我得走了。”
侯府那群親衛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方才在藥市上為了迷暈他們,他可是費了大功夫。
裴玄不以為然:“為什麼非要扮個被強搶的民女?就不能扮成山匪嗎?你上次那個刺客也不錯。”
聽說上次他扮刺客刺殺殿下的任務圓滿完成,得了好些賞賜。不出兩日腰間便彆了裴玄眼饞很久的那把短劍。
裴鬱輕咳一聲,滿臉黑線。殿下讓裴玄這不靠譜的潛伏在明月縣主身邊,真的不會露餡嗎。
“阿玄,明月縣主……”他還欲叮囑幾句,剛一開口,就被裴玄不耐煩地打斷了。“好了,好了,哥。你已經說了八百遍了。我都快要倒背如流了。明月縣主疑心重,不好糊弄……”她劈裡啪啦如倒豆子般一口氣說完。
“快走快走。”她急忙催促道,不能再跟他那把劍共處一室了。她可不保證自己不會上手去搶。
窗外鳥雀停在樹梢,嘰嘰喳喳叫個不停。裴鬱瞟了一眼,道:“如果有情況,隨時用它聯係。”
發了一身汗,裴玄整個身子癢的不行。左右旁邊也無人,她用釵子伸進衣服裡撓癢癢。一張紙條掉了出來。
裴玄一愣,而後翹著二郎腿展開,又細細讀了一遍。家中有幾口人,胞弟情況,為何被強嫁…她心裡也不是不緊張,畢竟哥哥和殿下都說,明月縣主聰慧非凡。
她可不想被處以極刑。
門外窸窸窣窣一陣響動,裴玄僵了一瞬,而後馬上從善如流地捏碎字條,躺回榻上。
“裴小娘子感覺如何?”流雲搬了個八仙凳。容梔坐下,用錦帕替裴玄擦了擦額角薄汗。
裴玄幽幽睜眼,恍惚片刻,才咬著唇低低嗚咽起來。
容梔把她手一把拉過,輕輕握住。裴玄手掌冰涼,滿是薄繭和傷疤。“莫哭了,都過去了。”她平日裡為人冷淡,其實並不太會安慰人。
“不會有人再欺辱你。”她承諾道。裴玄一愣,而後抽回手。容梔不解:“你長的不差,為何那女人非要逼你嫁個鰥夫?”
議親乃人生大事,哪家小娘子不是儘力尋覓俊逸郎君。縱使家中貧困,父母不愛,但裴玄相貌英氣又端正,即便是為了彩禮,也應尋一門更好的親事。
裴玄清了清嗓子,背得一氣嗬成:“我自幼喜好習武,縣主你瞧。”說著,她把右手的袖口擼上去,又舉到她麵前。“空有一身蠻力,又全是大大小小的疤,哪個郎君會喜歡。”
大雍朝上下風氣都較為推崇纖細瘦弱的病美人,這雙手也確實習武之人該有的。
容梔輕瞥一眼後收回目光,道:“是那些人沒眼光,與你何乾。”裴玄抱著湯婆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她微微皺眉,總覺得裴玄有些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哪裡怪。“阿玄武藝如何?”
說到這個,裴玄來了精神,伸出三根手指,“打這個數,不在話下。”
“三個人?”她有意讓裴玄去藥鋪跟著,若是會些武藝倒也更方便。
“才不是,我能打三十個。”其實她能打更多,不過還是先彆嚇到容梔。
容梔聞言輕笑,也沒當真,裴玄現在這一副唇色慘白的虛弱樣,她也沒指望什麼。
親自瞧著裴玄喝了藥睡下,她才輕聲吩咐道:“流雲,去找一套男裝來。”
流雲雖一頭霧水,但也還是照做。
直到瞧著銅鏡裡容梔的白玉發簪被拆下,盤成一個高髻,已然一個雌雄難辨的清俊小生。她躊躇片刻,勸道:“縣主……您要不還是帶著親衛吧?”
容梔淡笑著搖搖頭,一手抄過案幾上精致小巧的短刀,收入袖中。
樂天賭坊是灰色地帶,勢力盤根錯節,而且與官府態度曖昧。她冒然表露身份,有可能會惹禍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