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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過去(2)

導播的鏡頭適時切過來,頓時四麵的電子屏幕上都映照著言傾那張平淡中略帶困惑的鹹魚臉。

仿佛在真情實感地說:我人都躺了你怎麼還能看到我?

“是個帥哥!”

“嗚嗚嗚,哥哥竟然沒有注意到用力嘶吼的我!嫉妒的毒血在我身體裡邪惡地流淌……”

“前麵的人彆發呆了!動一動!快快快!話筒給他!”

整個場館的視線一下子集中過來,伴著嘈雜的起哄聲,話筒被前麵的人迅速傳過來,不容拒絕地來到了言傾手上。

言傾張了張唇,看了一眼中央屏幕上言卓玉略帶挑釁的笑臉,幽幽歎了口氣:“不無聊。”

“是嗎?我還以為這位觀眾朋友幾乎要在演唱會上睡一覺了。”

那個被稱為天籟的聲音幾乎算得上咄咄逼人了,紅色的淚痣墜在他眼角,給他那張年輕張揚的臉上更添了一分鮮活。

言傾頓時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又怕被喋喋不休地糾纏上,於是說了五個字:“你開心就好。”

言卓玉——或者說本名言琢玉的少年頓時被噎得氣急,然而或許是言傾的表情太淡定,以至於場上粉絲都以為這個看上去很有些淡定範兒的小帥哥是在開玩笑。

不僅不覺得對方懟了自家哥哥,還覺得哥哥有理沒處說的樣子太可愛了,紛紛原地起哄,言琢玉甚至能聽到場上粉絲們叫囂“哥哥你好無理取鬨”的聲音。

好家夥,這竟然是他的粉絲!

演唱會的時間安排都是很嚴格的,即便言琢玉還想和台下這個永遠不會生氣和上頭的男人再掰頭幾局,卻聽到耳麥裡導播不斷催促的聲音,隻得下場讓伴舞上來,自己回後台換衣服。

等到言琢玉再度上台,他的目光自然不可能直直盯著言傾,那太顯眼了,於是隻能抽空在人群中找人。

於是他看到了,這個毫無耐心的狗男人,才看了他一次舞台就徹底不耐煩了,毫不掩飾地和旁邊人聊起天來,目光絲毫沒有落在他精心準備的舞台上,真是氣死他了!

演唱會結束後,言琢玉匆匆和粉絲互動完,忙不迭來到後台休息室,看到了被工作人員極力留下的言傾一行人,臉上微不可見升起一點歡快的笑意,又被他繃著臉隱去。

“言傾!你不知道演唱會的主辦方是有親友票的嗎?能弄到我演唱會的票,一定費了不少心思吧!”

言琢玉語氣高傲,但即便如此,也掩飾不住其中的得意與歡欣。

許呈早在被工作人員邀請的時候就已經是整個人紅蒸成熟蝦的狀態,現下被偶像“安慰”門票難買,一時激動不已,連忙擺手:“沒沒沒!我從小運氣比較好,雖然沒搶到票,但是粉絲群裡有個人當天有事,就把票便宜讓給我了!”

那模樣細看還有點隱藏的驕傲,看得言琢玉額頭青筋亂跳。

很好,他就知道他這個便宜哥哥是不會專程來看他的,一看就是被彆人拖來的!

他就說自己糾結半天最後還沒把票送出去,怎麼可能在演唱會現場看到對方!

虧他還以為……

啊啊啊啊啊他怎麼會覺得言傾這種性冷淡會想到給他驚喜啊啊啊啊!

言琢玉一想到自己的自作多情,頓時臉頰浮上淡淡的紅,完全是被氣的!

許呈和程洛多看出來言琢玉臉上的憤怒,隻有言傾在看了一眼對方紅潤的臉頰後,猶豫著多關心了一句:“你很熱嗎?演唱會都結束好一會兒了吧……你的身體還需要鍛煉啊……”

飲食嚴格按照營養食譜的要求吃喝、每天訓練八小時有餘、身上八塊腹肌分明的言琢玉:“你才需要鍛煉!你全家都需要鍛煉!”

言傾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意思很明顯:你是不是傻?你全家不就是我全家嗎?

而且:“我又不用唱歌跳舞,為什麼要鍛煉?”

就很義正辭嚴。

言琢玉:啊啊啊啊!我為什麼要氣自己!

程洛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從剛才的“親友票”到兩人之間異常熟稔的氣場,猜到兩人或許是現實中認識的人,再一想兩人相同的姓氏,對兩人的關係有了猜測。

心下鬆了一口氣之餘,也有些好奇:“小傾,這是你……朋友?”

考慮到言琢玉可能不想暴露自己,沒有直接提到“弟弟”的字眼。

但言琢玉似乎很不滿:“什麼朋友?看不出我們倆一個姓嗎?他是我親哥!”

“哥哥?”言傾倒是還沒怎麼樣,許呈首先炸了,一臉難以置信:“你是言神親哥哥?那我這麼長時間在你麵前安利言神!你竟然還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言小傾,你變了!你竟然會跟我演戲了!”

言傾瞥了他一眼,淡定移開了視線。

倒是程洛想了一會兒,猜到言傾很可能不是演,而是真的……懶得提。

而比起許呈,言琢玉對自己在言傾的性格和自己在他那裡的地位便有著十足清晰的認知:“言傾!你太過分了!你竟然從來沒提過你有我這個弟弟!我身邊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一個上A大的哥哥!”

言傾微微扭過了頭,用行動表示他不想聽。

程洛心裡好笑,但這畢竟是言傾的弟弟,為了十八歲少年的麵子,他臉上並沒有太大變化,淡淡笑道:“小傾提到過你,許呈可能是忘記了。本名是叫琢玉吧?琢玉君子的琢?”

言琢玉懷疑地看過去,他本名在娛樂圈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就算偶爾有熟人叫他,“琢玉”和“卓玉”聽起來沒有任何區彆,便都以為他本身就叫言卓玉。

能知道他本名,看來他哥哥確實是在他麵前提起過他。

言琢玉理了理邏輯,心裡那口氣總算舒順,這才認真看向兩個明顯是他哥朋友的人。

右邊那位一見到他便兩眼放光,說話間神情激動、語調激昂,一看就是他粉絲,和那些見到他就“啊啊啊”的尖叫粉如出一轍。

但左邊這位……

言琢玉眉頭微微皺起,語氣帶上了三分疑惑:“你是……我哥的大學同學?我們以前見過嗎?”

他覺得眼前這個氣質溫和、眼神溫潤的男人很有些眼熟,但是印象裡,無論是他或者他哥的社交圈,又好像完全沒有這個人的蹤跡。

程洛愣了一下,眼神中極快地閃過一絲什麼,但又很快恢複,笑眼溫和:“是嗎?我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麵,可能我的氣質很像你某個長輩?”

程洛微微開了個玩笑話,將言琢玉心底那點剛冒出頭的疑慮不輕不重地壓了回去。

言琢玉皺了皺眉,不過他對於他哥以外的事情並沒有多少興趣,於是也從容放過,轉而聊起了其他話題。

倒是一旁懶得說話的言傾,聞言向程洛瞥過來一眼,又很快收回去,表情從頭到尾沒有任何變化。

言琢玉放下了心中疑惑,便專心致誌和幾人說起話來。

言傾嫌他煩,十句裡才敷衍地應上兩三句,言琢玉也絲毫不介意,表情雖然嫌棄又傲慢,但語氣卻是隱含歡喜的,一雙眼睛幾乎是黏在言傾身上。

看得出來他很喜歡言傾這個哥哥。

等到離開時,言琢玉堅持讓自己的助理送三人回去,說是時間太晚很難打到車。

程洛覷了眼言傾糾結的神色,知道他不想耽誤言琢玉的行程,於是主動站出來:“我開車來的,我送他們回去就可以。演唱會剛結束,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吧,讓助理留下幫你吧,我們自己可以。”

言琢玉看了程洛一眼,猶豫一番答應了。他確實有很多事情要忙,小張在身邊會方便很多,於是隻好將言傾送到程洛的車上。

車裡散發著淡淡的薄荷味道,言琢玉將人送進去時,發現車上掛著一個手工編織的福娃香囊,娃娃臉上的兩坨腮紅卻不是紅線織就,而是以綠色填充,看上去有幾分詭異,但又有種莫名的可愛。

言琢玉盯著那個香囊看了一會兒,腦子裡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他看了看正在給理所當然坐在座位上刷手機的言傾係安全帶的男人,不由得又問了一次:“程……程大哥,我們真的沒有見過嗎?”

程洛已經係好了安全帶,聞言神情自然地抬頭,微笑道:“琢玉很喜歡我?小傾可能會吃醋哦?”

言傾本來在玩手機,聞言遊戲都不打了,收起手機警惕地看向言琢玉:“他照顧我一個就夠麻煩了。”

後座的許呈:???合著您老人家竟然是有自知之明的?

“誰喜歡你!還有你!言傾!你一個大男人要什麼照顧?要不要臉?”

言琢玉瞪著眼睛看他,很生氣的樣子。

而且要照顧的話!他也可以啊!他還比程洛多了一個親弟弟的身份!明顯他更可靠啊!

言傾見言琢玉沒有跟他搶的意思,一臉說話累得慌的樣子靠回了座位上,重新點開了遊戲,根本不理會言琢玉所說的“不要臉”。

言琢玉快被他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氣死,“啪”地一下關上了車門,眼不見為淨。

程洛微笑著收回目光,視線若無其事地掃過車上的福娃香囊,發動車子離開了這裡。

計算機的課程安排得很滿,言傾三人回去後隻睡了幾個小時,便不得起床去上早課。

沒有本專業課程的時候,程洛一直是跟著言傾的課表走的,但這天早上卻打來了電話:“今天有事,不能陪你去了,下午再一起吃飯。”

言傾慢半拍地“哦”了一聲,默默把根本沒裝書的背包打開,表情沉重地塞了兩本書進去。

程洛仿佛能看到言傾的動作,很快接著道:“課本和筆記我讓彆人帶給你,課上完給他就好,他會幫你帶回去。”

“好的!”言傾迅速將背包扔回了座位上,輕車熟路地空手去了教室。

另一邊。

程洛閉了閉眼,這才緩緩打開車門。

車上的福娃香囊靜靜掛在車頂上,長長的流蘇垂落,香囊上,福娃微笑地看著他,雙頰繡著喜慶而俗豔的紅,看上去和任何繡店買到的手工藝品沒什麼兩樣。

作者有話要說:

高估自己了,兩章搞不定_(:з)∠)_

大家不喜歡這部分的自行跳過吧,我會在標題上加上“過去”的QAQ

第92章 過去(3)

大學的日子流逝得悄無聲息,轉眼四年過去,言傾正式從A大畢業。

畢業典禮那天,許呈的父母都過來了,許呈嘴上雖然說著這麼點小事根本不需要父母過來,但在見到親人似怒實愛的笑臉時,臉上的喜悅是怎麼也掩蓋不住的。

言傾換上衣服後,打發走了糾糾結結黏黏糊糊的許呈,準備找個角落躺到講話結束,反正這些長篇大論的煽情演講對於言傾來說,都挺催眠的。

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言傾邊在四周尋找合適的偷懶點,邊接通了電話。

“哥……呼、抱歉……歌曲的錄製臨時出了點問題,專輯下周……就要發售了,溫斯特老師、隻能在這裡待兩天,我沒辦法推掉……”

“冷靜,聽你說話好難受。”言傾打斷了言琢玉明顯帶著喘息和焦慮的道歉,示意對方先喘勻氣再說,“而且畢業典禮而已,我不來都沒關係,你更沒關係。”

“沒關係個屁!畢業典禮你都缺席,你還能有點你是個大學生的自覺嗎?”

言琢玉被他哥事不關己的態度氣得半死,他相信如果不是參不參加畢業典禮都不影響他睡覺,他哥還真有可能直接缺席了。

“不跟你說了,我進去錄了!弄得快說不定能趕上,你彆給我遲到早退!”

言琢玉千叮嚀萬囑咐,確定言傾不會反過來鴿了他這才不太放心地掛了電話,脫了身上外套準備進錄音室。

見他準備進去了,他身旁略帶焦急的徐母這鬆了口氣似的,跟著起身小跑兩步,語氣不無抱怨,細細叮囑道:“你哥都大學畢業了,有什麼事自己不會處理嗎?還要你這樣天天盯著?倒是你自己,錄製的時候彆那麼著急,慢工才出細活,有什麼不懂的多向溫斯特老師請教。錄完了回家吃飯,我讓王姨做了你喜歡的湯煨著……”

言琢玉踏向錄音室的腳步忽然頓了下,半回過身,看向轉頭和製作人言笑晏晏攀談著的徐母,眼神帶著淡淡的審視:“媽媽,我這邊不需要你盯著,你可以去哥哥的畢業典禮上看看。”

徐母臉上的微笑驀地僵硬了一下,正想含糊過去,抬眸接觸到言琢玉的眼神,心裡一跳,笑著轉口道:“你放心錄吧,我會去的。”

言琢玉這才進了錄音室。

製作人見徐母有事要忙,剛想找托詞離開,卻見徐母又重新轉了過來,臉上沒有絲毫馬上要離開的焦急模樣,反而依舊不緊不慢地和他聊著專輯的情況:“聽說這張專輯製作有李天王的參與,真是謝謝韋製作的牽橋搭線,我家阿玉還小,在這種人情世故上難免怠慢了一點,想來還沒有請韋製作吃過飯吧,不知道製作下午有沒有時間?”

韋製作愣了一下,下意識看了一眼錄音室的方向,疑惑問道:“可是徐女士不是要去參加兒子的畢業典禮嗎?”

徐母唇角弧度凝滯了一瞬,接著又恢複成優雅知性的模樣,漫不經心解釋道:“他啊?他爸爸會去的,不會耽誤韋製作時間的。”

“哦……是嗎,我下午三點剛好有空……”韋製作也沒有多想,以為他們已經商量好了,於是定下了下午吃飯的時間。

徐母滿口應了,看了一眼錄音室後,想到阿玉剛才的囑咐,給言父打了個電話:“小傾的畢業典禮,我和琢玉都沒有時間去,你抽空去一下。”

言父似乎在忙些什麼事情,說話語速很快:“都多大人了,畢業典禮有什麼好去的?我忙著呢!要去你自己去。”

“你忙我就不忙?今天阿玉專輯出了問題你知道嗎?還不是我出麵聯係了製作人,多留了人家錄音師兩天,我不得請人家吃頓飯感謝一下?我哪有時間?”徐母被他不耐煩的語氣說得生氣,語中帶了點怒意。

“好好好……你沒時間,我也沒時間,不去不就行了嗎?他從小到大一個人也沒出過岔子,再說了,這畢業典禮也沒那麼重要,去不去的也沒什麼,阿玉這邊比較緊急嘛,他會理解的。”言父放軟了語氣。

“可我前麵還答應了阿玉……”徐母也不那麼咄咄逼人了,語氣帶了點憂愁。

“這有什麼?到時候解釋一下不就好了,這還不是為了他?阿玉會理解的。好了好了,我這邊忙死了,不和你說了,掛了。”

言父掛掉了電話。

徐母心裡雖然有些擔憂,但轉念一想,言傾從小到大雖然性格有些奇怪,但確實從來沒怎麼麻煩過他們,也就釋然了。

她和言父都忙,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小傾會理解的。

他從小就是個善解人意的孩子。

徐母踩著高跟鞋,轉頭打電話訂餐廳去了。

韋製作人可是圈內的金牌製作人,她可不能讓人家覺得阿玉失禮了。

另一邊。

言傾掛了電話,找到了一個適合遮陰的地方,懶洋洋靠上去,內心並沒有因為那通電話有什麼波動。

他本來就不覺得畢業典禮是那種一定要家裡人到場的場合,或者說,他並不覺得已經成年的他有什麼場合是需要家裡人到場的。

言傾坐在椅子上,那學士帽當眼罩用,蓋在臉上昏然欲睡。

六月的陽光溫度正好,沒有三月的清冷,也不如七月熾熱,落在身上舒適溫暖,和著樹下若有若無的清風,愜意極了。

“那個……請問,你是計院三班的言傾嗎?”一個羞怯的聲音自言傾頭頂響起。

言傾抬了抬帽子,示意對方繼續。

對方大概沒想到言傾連坐直身子都懶得,猶豫片刻後,接著問道:“我想問一下,你知道許呈在哪裡嗎?”

言傾抬手指了個方向,接著拉下學士帽,準備接著睡,沒想到胸口被猛地撞懟了一下。

“那個!這個是我朋友拖我交給你的!請你務必看一看,謝謝!再見!”

言傾靠在椅背上,一整個無語到了。

這姑娘知道自己力氣有多大嗎?這一拳下去差點沒直接把他送到周公麵前。

他閉著眼睛摸索了下,手指頓了頓。

是一封信。

“情書?”

身前陡然多出來一片陰影,手上的信件被人抽走,學士帽被掀開,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粉色的遮陽傘。

“你怎麼會有……遮陽傘?”

言傾抬眼,正看見朝裡的黑膠傘麵上星星點點的粉色櫻花,看上去彆具少女情懷。

“啊……剛才幫班裡的女生搬書,順便問她借的,待會兒要還的——你還睡嗎?”

程洛將手中折有楓葉的信封重新放到言傾手裡,見言傾順手塞進了外衣自帶的口袋裡,笑問道:“不看嗎?”

言傾看了他一眼:“懶得拆。”

程洛下意識接道:“我幫你拆?”

言傾慢吞吞朝臉色徹底僵住的程洛看了一眼,又將信封從口袋裡拿出來:“是嗎?你幫我拆?”

程洛若無其事地幫他將東西塞回口袋裡:“這種信要自己拆才算尊重,算了,不想看就不看吧。”

雖然言傾神色並沒有太多變化,但程洛依舊覺出了一點窘迫,轉移話題道:“琢玉呢?他不是說今天要過來?還讓我給他留個位置?”

“工作上有點事,不……可能不來了。”言傾本來想直接說“不來”的,但是想到對方焦急的保證,又轉了口。

“是嗎?那待會兒留下等等,致辭快開始了,我們先過去吧。”程洛低頭看了看手表,將言傾從椅子上拉起來,拖著人進了場中。

流程進行得很快,至少對於全程神遊天外的言傾來說走得挺快的,很快到了散場的時候。

許呈這時候已經和父母分開了,跑來抱著言傾大哭了一場,各種哭訴舍不得,到底四年同學一場,畢業後再怎麼聯係,也不可能像大學裡一樣一起在宿舍叫外賣、去鄰市看演唱會、隔得再遠也不忘互相分享八卦和笑料(此條一般是單向進行),總之,有好多好多的舍不得。

許呈人又感情充沛,硬是紅著眼睛拉著人說了小十分鐘,這才戀戀不舍地和朝家裡的車子過去,一步三回頭地讓言傾記得聯係他。

言傾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推著許呈讓他趕緊走,其態度之堅決讓許呈險些再度紅了眼睛——被氣的。

程洛在一旁看著,唇邊笑意始終沒落,而等他看到言傾雖看似不耐煩,但實際一直忍耐著沒推開許呈愛的抱抱時,笑意越發深了些。

言傾送走了許呈,回到程洛身邊,正想說直接去吃飯不等言琢玉了,看到一個高大男生小跑著來到程洛身邊,喘了口氣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抬起頭時,臉上帶著和許呈如出一轍的感傷。

應該是來道彆的,言傾索性停住了腳步,等他們聊完,才慢慢走過去。

對方看見言傾,對這個被程洛老媽子似的照顧了四年的計院同學顯然並不陌生,也跟他打了個招呼。

言傾點點頭回了,對方擺擺手,正準備離開時,被程洛拉了下。

“等等,你的傘,你忘了?”程洛把手中黑色雨傘遞給對方。

“哦,差點忘了!我說怎麼一直找不到,我四年可就這一把傘!”男生笑著接了,揮著手離開了。

言傾等他走了,拉了拉程洛的胳膊:“走了,不等琢玉了,慢死了,我餓。”

程洛笑著點點頭,剛要走時,突然想到什麼,臉色一白,聲音有些艱澀:“小傾,剛剛那把傘,是男式的?”

言傾不明所以地看著他:“當然啊?那麼醜的一把黑傘,哪個女生會買啊?”

程洛用力閉了閉眼,試圖回憶那把傘的模樣,可是再怎麼回想,那把傘始終是黑色無紋的樣式,是對方借給他避雨、而他本就想在今天還傘,隻是臨時當做遮陽傘來用的。

不……不不……不是這樣……他記得不是這樣……

程洛眸中閃過陰狠的光,手指緊緊摳著指甲,在言傾不解的目光中用力咬了手背一下,毫不留情的一下,頓時留下了一個血印。

“怎麼了?”言傾皺眉看向他,擼起袖子看他手上血印。

程洛看著手上鮮紅血印,腦海中粉色櫻花花瓣重現,眼中陰鷙一閃而過。

“沒什麼。你不是餓了嗎?我帶你去吃東西……”

程洛神情恢複尋常,拉著言傾往校外走去,語氣如常地問他想吃什麼。

言傾瞥了他手上血印一眼,沒再多問,說了一家店名,跟著程洛離開了學校。

教學樓前。

台階上站著幾個女生,其中一人笑著與同伴道彆,剛到陽光下,突然“呀”了一聲:“哎呀,程神還沒把傘還我呢!”

另一個女生笑著開了傘,抬步把她罩了進去,疑惑道:“什麼傘?你今天沒帶傘出來啊?”

“是嗎?對哦……我今天沒帶傘……”女生懊惱地自言自語,開開心心借著閨蜜的傘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晚上的,涼快一下吧(bushi

第93章 過去(4)

言琢玉最終沒能趕上言傾的畢業典禮,為此懊惱許久。

不過好在言傾的22歲生日就在這之後不久,言琢玉決定利用他在娛樂圈的便利,給他哥慶祝一個大的!

言琢玉說做就做,很快打了數個電話出去,想要在生日當天給言傾一個驚喜!

許呈和程洛作為言傾最好的朋友,有幸受到邀請,許呈一聽偶像發話哪有不應的,當場決定配合計劃,反而是程洛,聽完後不太信任道:“我覺得小傾應該看得出來,這計劃後半段可以,前半段就算了吧……”

言琢玉為了達到驚喜最大化,想要人眾人假裝不記得言傾生日,然後一鳴驚人。

但程洛覺得,如果沒有人提醒,言傾可能自己都不記得自己有生日要過……

就……很沒有必要。

“那不行!我計劃都做好了,你們就按計劃行事就好,至於我哥什麼反應,不用你們操心!”言琢玉信誓旦旦。

然而六月三十日,言傾生日當天,言琢玉剛和對方說完今晚回不來,便聽得電話裡的言傾沉默片刻,平靜道:“你不會是想假裝不在然後回來給我個驚喜吧?”

“怎麼可能!”言琢玉否認得飛快,說完不給言傾反駁的機會,迅速掛了電話。

而等到程洛來接言傾出門時,對方懶洋洋掀了掀眼皮,連去哪裡都沒問,直接跟著對方上了車。

程洛頓時明白言傾猜到了什麼,但是礙於答應了言琢玉不說實話,隻得保持沉默。

車子很快到了地方,言傾抬頭看了眼餐廳的位置,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餐廳對麵的購物大樓,對著大樓上的超大電子屏盯著看了半晌,突然道:“我想吃那個。”

程洛見他打量電子屏,心跳都快了幾拍,生怕他談到關於自己生日的話題,聽到這個問題還愣了下,轉而抬頭看了看電子屏。

彆說,那上麵三百六十度展示的酥黃炸雞,看上去還真挺讓人流口水的。

“等有空給你做。”程洛無奈接話,說完後自己愣了下,總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

他的視線再度掠過電子屏幕上不曾見過的炸雞廣告,淡淡垂下睫毛,眸中諷刺一閃而過。

言傾似乎隻是被上麵的廣告吸引了視線,問完後便跟著程洛進了餐廳最頂層,拿著菜單毫不客氣地點了數道愛吃的菜,然後才將其推向了對麵請客的人。

程洛本想等天色再暗一點的時候再點餐,但言傾動作太快,他隻好偷偷給言琢玉發了個消息,讓他不要耽擱太久。

雖然點餐環節拖延的時間不多,但好在西餐廳上菜都挺慢的,每兩道菜之間都留出了足夠的時間供客人交談,在言傾吃完之前,言琢玉終於發來了消息。

【OK】

程洛抬頭看向言傾,手中刀叉動作速度放緩,不經意道:“小傾,你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言傾吃得差不多了,已經開始低頭刷手機了,聞言手指不停,漫不經心道:“什麼日子?六一兒童節?”

程洛被他噎了一下,準備往下延伸的“我們為你準備了禮物”怎麼也接不出來了,隻好無奈笑道:“你知道的,我為什麼帶你來這兒。”

言傾這才按滅手機屏,杵著下巴側頭看向對麵購物大樓外麵的超大電子屏,淡定道:“你們挑的日子真不好,外麵快下雨了。”

程洛也看到了外麵驟然暗下來的天,下雨的話電子屏的觀賞效果肯定會打折扣,他們誰也沒料到這一點。

於是語氣更無奈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日子怎麼會不好?不要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言傾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對程洛突如其來的迷信感到費解,但也沒有反駁,看著窗外的超大電子屏上廣告消失,轉而變成對言琢玉的采訪,一張明亮鮮活的年輕臉龐滿是少年意氣。

程洛也是出於謹慎,不知道為什麼,打從看到電子屏上似曾相識的炸雞時,他的心裡便隱隱湧上了一點不安,於是下意識反駁了言傾的口無遮攔,換在平時,他是不會這麼斤斤計較的。

他儘量忽視心底的那點不安,陪著言傾一同看向被淅淅細雨附上一層朦朧麵紗的電子屏。

上麵的采訪已經到了最後環節。

“原來被稱為娛樂圈神音的卓玉私底下也有過這麼不自信的時候嗎?不過倒也不難理解,再強大的人,也會有迷茫的時候,重要的不是過去,而是未來。我們終將會淩駕於昔日的痛苦之上,用苦難重塑筋骨,鍛造出更加堅韌閃亮的人生。”

主持人說了一堆漂亮的結詞,然後用一種鼓勵而期待的目光看向言琢玉,顯然希望他接著他的話升華一下主題,徹底結束今天的采訪。

言琢玉看了她一眼,自覺領悟到了主持人話裡的意思,毫不猶豫道:“是的,所以在這裡,我要特彆感謝一個人,正是因為他的支持,所以我才會在音樂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言琢玉看向了主持人。

主持人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意識到這超出了今天的采訪範圍,但不得不說,如果能挖到言琢玉背後那個人——或許是情人,也不失為一個爆點,於是順水推舟地問了下去:“那麼我可以問一下,那個人是誰嗎?”

言琢玉看了主持人一眼,露出一個略帶羞澀的微笑,還沒等對方反應過來,對著鏡頭大聲道:“言小傾,生日快樂!看到天上的無人機了嗎?我們可是排練了好多天才有這個效果!你給我好好看!”

購物中心的電子屏上,眼角帶著一顆淚痣的少年意氣風發,臉上的笑容放肆又飽含溫暖,即便是那樣玩世不恭的語氣,但誰都聽得出其中的熱忱與真摯。

言傾的生日離采訪實在太近了,言琢玉磨了許久購物大樓那邊都不願意鬆口,隻允許放正經的采訪環節,言琢玉實在沒辦法了才在正式采訪時兵行險著。

他當時已經是抱著得罪整個節目組和廣告讚助商的心態喊出這一句的,語氣多有破釜沉舟之態,也因此越發情真。

言傾微微垂下睫毛,目光久久凝視著少年不管不顧的肆意笑容上,好半晌才移開視線,去看天空中排列出“言傾,生日快樂”字樣的數百架無人機。

因為下了雨,所以那些白色燈光組成的字樣也被覆上了一層朦朧雨紗,看上去多了幾分幻覺似的縹緲,在空中久久懸浮著,像一場永遠都不會醒過來的夢。

言傾垂下眸子,遮住了眼底情緒。

程洛微笑著坐在一旁,專注而溫柔地凝視著言傾目不轉睛的側臉,視線掠過天空中堅持不住開始歪扭的無人機,笑著道:“這些都是許呈的功勞。”

許呈是計算機專業的學生,為了這一天特地去學了如何將編程與操控無人機相結合,這小小六個字,實驗了無數次才有了今天這個效果。

言傾摸著下巴道:“沒想到許呈還有這個能力,果然,是因為大學時天天幫我寫作業吧。”

程洛哭笑不得。

出了餐廳,程洛讓言傾坐上車,說是晚上在言琢玉的公寓裡還有一次聚會,畢竟是生日,不鬨到十二點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另外兩人已經買好了酒菜在公寓裡等著了。

言傾聞言,迅速打開手機撥了言琢玉的號碼,語氣不帶停頓地點了一大堆菜,這才長出一口氣地坐回座位上。

程洛夠過去幫他把安全帶係好,邊係邊笑道:“大學四年了,許呈和我都記得你的口味,其實不用特彆打電話。”

言傾瞥了一眼程洛,也沒放過他,提醒道:“炸雞。”

程洛愣了下,唇邊浮現了一絲愉悅的弧度:“好,到公寓幫你做,你幫我打個電話,讓他們準備一下食材。”

言傾頓時哼哼唧唧地重新打了一遍電話,仰著下巴道:“不是不用打電話嗎?”

“我錯了。”程洛毫無原則道。

車子駛出了主乾道,等了兩個紅綠燈後,逐漸駛進了言琢玉公寓所在的街道。

靠近公寓是一家肯德基炸雞店,門前的廣告牌上放著香噴噴的炸雞圖片,一眼看上去就讓人垂涎。

言傾扒在車窗上,饞得流口水,盯著炸雞頭也不回道:“我要吃炸雞。”

“好,回去給你做。你先給琢玉他們打個電話,準備一下食材。”

程洛盯著前方大雨衝刷的道路,叮囑言傾記得打電話。

“好……”言傾掏出手機,正準備點開通訊錄,突然皺了皺眉:“我之前……是不是已經打過電話了?”

程洛正在開車,前方大燈晃得他眼睛疼,沒聽清言傾的話:“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言傾突然皺緊了眉頭,抿唇不語。

程洛陡然反應過來什麼,一種強烈的預感乍然攝住了他的心臟,令他寒毛直豎。

他猛地開口阻止道:“彆想!彆管!那不重要!”

言傾卻還皺著眉,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指尖緩緩摩挲著身上的安全帶。

不等程洛阻止,言傾抬起頭,深灰色的眼眸中,帶著一種程洛看不懂的冷靜與從容。

“不止這一次吧……還有……”

“彆說了!那不重要!”

程洛似乎想起了什麼恐懼的事情,臉上漸漸冒出了冷汗,拚命想要阻止言傾,然而還是慢了。

前方道路上,明亮的車燈以一種不同尋常的速度向兩人駛來,程洛根本來不及躲閃!

眼見那車避無可避,程洛彆無他法,隻得解開安全帶試圖護住言傾。

卻沒想到,比他動作更快的,卻是一旁平時連係安全帶都要他來動手的言傾——

“砰”地一聲巨響。

程響聽見車子的前窗“啪”地一聲碎裂,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以及骨骼被強力擠壓的聲音。

他的瞳孔猛地放大,驚恐的眼睛裡倒映著言傾被車窗玻璃劃得支離破碎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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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洛顫抖著抬起手,試圖刺探身上人的呼吸,然而,還沒有碰到對方身體,手背便接到了滴滴答答的液體。

“洛洛……我想起來了……”細微的聲音呢喃般在程洛耳邊響起。

“不、小傾……言傾、言傾!”

程洛顫著嗓子,壓抑著渾身克製不住的冷顫,哽咽著啞聲呼喚。

“你讓我……等了好久……”

言傾回憶起夢裡聽到的那個聲音,確定自己被狠狠地嘲笑了。

“不要……不、言傾,彆說了……彆再說了……你會死的……你會死的!”

程洛神經質地尖聲勸阻著,仿佛沒看到言傾那已經被擠壓得嚴重變形的身體,根本不可能活得下來。

“這一次……該你了……”

言傾說著,眼皮沉重地顫了顫,特彆想睡覺,想多說些什麼,但還是抵不過濃濃的困意,還是把眼睛閉上了。

“言傾、言傾……言傾!”

程洛大聲呼喊著,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不、不可能……不可能還是這個結果……”

“我明明明明早來了那麼久……”

“為什麼還是這樣……我不該想起來……”

程洛的聲音沙啞得近乎破碎,不細聽甚至會以為他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與其說是呼喊,不如說是近乎瘋魔的自語。

“言傾……言傾、言傾大人……”

熾亮的車燈照亮了被撞得變了形的轎車,濃煙自車上升起,一聲巨大的爆炸聲之後,整個雨夜,隻剩寂靜。

作者有話要說:

時間線比較複雜,下章解釋~

第94章 異樣

左洛星坐在炸雞店裡,呆呆看著那個正一本正經舔手指的男人。

他穿著黑色的絲質襯衣,冰涼的布料微微勾勒出對方寬肩窄腰的好身材,隻看身形便不由得讓人對他的容貌有了無限遐想,

然而實際上,黑色襯衣的主人正在毫無形象地嘬吮沾了孜然粉的最後一隻手指。

“用……用這個吧……”

眼看對方皺眉盯著五根被口水禍禍的手指發呆半天,竟將猶豫不決的目光看向了身上質感良好的襯衣,左洛星再也忍不住,遞了條手帕過去。

在遞出這條手帕的時候,左洛星總覺得,眼前這一幕,似曾相識。

“謝謝。”男人沒注意到他的走神,接過手帕後擦了擦亮晶晶的手指,目光真摯地向他道謝。

左洛星搖搖頭,表示不足掛齒。

一頓炸雞吃完,男人心滿意足地起身,似乎打算離開了。

左洛星連忙跟上去,外麵陽光很大,男人純然白淨的側臉看上去就像要被光融化了一般,顯出幾分若有若無的疏離感。

左洛星尚不知道對方名姓,卻下意識拉住他,脫口而出道:“彆走!”

男人在金色陽光中回過頭,深灰色的眼睛裡並沒有他想象的冷漠,而是蘊著淺淺的疑惑與好奇:“你想和我做朋友嗎?”

陽光落在他身後,樹葉的陰影斑駁落在他清澈純淨的眼睛中,將那雙眼睛裡的天然笑意暈染得越發動人。

左洛星一時看呆了,沒有聽清他的問題,但這不妨礙他下意識搭訕:“上次在肯德基的店外,我朋友差點撞到了一個女孩,是你拉開對方才避免了尷尬,你還記得嗎?”

男人短促地“啊”了一聲,撓撓頭不太好意思道:“對哦?我好像還欠你錢?”

那頓肯德基,完全是對方請他的,他後來都沒有遇到對方了,自然也談不上還錢。

左洛星其實根本不記得那頓肯德基花了多少錢,但他記得男人安安靜靜坐在他麵前吃東西時那種與生俱來的安心感,於是堅定地點了點頭:“對,正好和一次電影票的價格相當。”

左洛星說著,看似不經意地指了指炸雞店對麵的影視城:“今天剛好有一部新片上映,據說內容還不錯,一起去看看?”

男人低頭想了想,唱片公司的人今天來了家裡,準備正式和阿玉簽約,爸爸媽媽都很緊張的樣子,見他要出去很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還給了他不少錢,應該是不希望他回去吧?

“好吧,去看電影!”

男人拿起手機看了看票價,確定自己請得起兩個人的分,這才高高興興地拉著左洛星往對麵走,看上去早就想看了。

左洛星鬆了口氣。

如果對方不喜歡的話,他怎麼也不可能強迫人,幸好對方做什麼都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對任何事情都充滿熱忱,讓人看著就歡喜。

他和對方一起去看了那天很多人都說好看的電影。

電影好不好看,左洛星一點也不記得了,但他始終記得,就是從那天開始,他的生命裡,有了一個不可或缺的人。

……

“呼……呼……呼……”

左洛星猛地從黑暗中醒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渾身上下像是被水浸濕過一樣,手腳不受控製地顫抖著,仿佛剛剛經過了某種難以想象的折磨。

但左洛星回神後的第一時間卻不是檢視自己,而是驚慌失措地四處尋找,雙手毫無目的地胡亂尋摸著:“言傾、言傾……言傾!”

他找得太過專注,以至於沒看到自己雙手因為太過用力而被地上沙礫磨得血肉模糊,跪地的膝蓋亦是傷口糜爛。

直到一雙手從他身後抱住腰身硬生生拖了起來。

“洛洛……你好重……”

言傾憋著氣的聲音埋怨般響起,驚醒了左洛星似乎還停留在回憶裡的神智,陡然抓住了自己腰上的一雙手。

“言傾……言傾?”

左洛星的聲音帶著難以想象的驚慌,在言傾身上上下亂摸,不輕不重的力道撓毛毛蟲似的亂扭:“癢死了……鬆開鬆開!”

左洛星重新聽見言傾鮮活有力的聲音,驀然鬆了力道,心悸地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語:“你還在……你還在……”

“什麼在不在?”言傾略帶困惑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沒什麼……”左洛星搖搖頭,突然緊緊抱住言傾,聲音似有哽咽,“對不起……我又食言了……”

上一次,孤兒院裡,他沒能回去看他;這一次,約好了去同一個大學的,他卻讓他一個人等在車站前。

但好在……這些噩夢已經結束了……

即便是那個“人”,也無法違背立下的諾言,他的言傾大人,會在大學好好地生活下去,即便沒有他的存在。

左洛星抱得太緊、情緒太激動,以至於沒能注意到,在他說出“食言”那一刻,他的言傾大人微微垂下的眼睫。

“你沒有食言。”言傾微微鬆開懷抱,抬起他哭得喘不上氣的臉龐,慢慢道:“你每一次,都在我身邊。”

不止是孤兒院、高中、大學,甚至還有……更久遠的以前。

左洛星每一次都在。

言傾微微抬頭,視線似乎落在一個時間和空間都無法到達的遠方,深灰色的眼睛裡掠過一道誰也看不懂的情緒。

左洛星抽噎聲稍歇,淚水沾濕的睫毛怯怯顫抖了一下。

他剛剛聽到什麼了?

言傾大人……竟然也會安慰人了?

左洛星並沒有將言傾的話往更深處想,隻以為那些無比逼真的回溯,是言傾的前世,至於言傾自己,應該一點也不記得了。

畢竟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言傾對他雖說很是親熱,但眼神確實是陌生的。

應該也是那個“人”的手筆。

左洛星想到那“人”在言傾好不容易漸漸和他親近之後,幾次三番在他耳邊說言傾的壞話,試圖離間他們,甚至在眼見計謀不成的時候,直接用強硬手段逼迫他離開言傾,就知道那“人”不會留下一星半點漏洞。

左洛星手指痙攣般地抖了抖,一次次的意識重組對他還是產生了一些影響,但好在言傾的大學,應該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他會有一個或許不夠稱意,但足夠熱鬨和自由的大學時代。

“對了……我還沒有問,你怎麼也在這裡?你有沒有什麼事?”

左洛星已經猜到,他是被那個所謂的“沙漠之眼”傳送到了言傾的高中時代,如今重新醒來,言傾竟然正在他旁邊,應該也被傳送過才對。

言傾點點頭:“我睡了一覺,醒來就在這裡了。”

“就這樣?”左洛星不太相信地看他。

“就這樣。”言傾信誓旦旦地點頭。

長眠也是眠,不就是睡了一覺嗎?

左洛星見問不出其他的,隻好看向周圍,發現他們正處在一個沙丘凹起的正中央,天空昏暗得幾乎看不清方向,但好在風沙都被岩石阻擋,環境沒有那麼惡劣。

不過整個沙丘,除了他們之外也沒有其他人,李棲梧、明幽他們不知道傳送到什麼地方去了,最終的落點更是一無所知。

左洛星不太抱希望地點開光腦,果不其然所有人的坐標都消失不見了,很可能像他一樣被傳送到另一段時光,想要靠運氣找到幾人幾乎不可能。

“算了,先找找許將軍在哪兒吧,他們如果出來了,第一時間肯定也是找許將軍,這樣既能完成任務,也能和其他正在活動的隊員彙合。”左洛星最後下了決斷。

就在左洛星準備走的時候,言傾卻輕輕拉住了他,將他那雙挖得血肉模糊的手露了出來:“先治傷。”

“不用了……不是很痛。”左洛星搖搖頭,並不在意這點皮肉傷。

更何況,這附近什麼東西沒有,他們隨身攜帶的背包也在傳送中丟失了,實在沒什麼治療的條件。

沒想到言傾抬頭看了他一眼,白皙手掌覆蓋在左洛星雙手上方,掌下氤氳出銀色的光芒:“神術——救贖。”

“這是明幽的神術?可是,那不是不能對神使使用……的嗎……言傾大人,您的頭發……”

左洛星說到一半,聲音漸弱。

眼前人一頭銀如月色的長發順著肩膀、流水般傾瀉而下,身上泛著淡淡的月華光輝,在這昏暗的天空下,如明月墜入人間。

而當他抬起頭的時候,深灰色的眼睛不知何時變成了同色的銀白,血紅色的生殺之花在他右眼中旋轉。

銀發異眸,血色花瓣將他襯出一絲危險的味道,麵無表情的時候,冷漠的模樣就像——

他曾經見過的那個“人”。

“好了,膝蓋。”言傾拍了拍地上岩石,示意左洛星坐下來讓他治療。

左洛星眨了眨眼,眼前的言傾依舊是那麼純澈溫軟,仿佛剛剛那一瞬隻是錯覺。

“這是和月神對戰之後的後遺症嗎?”左洛星摸了摸他的銀發,略有疑惑地問道。

言傾伸出手治好了他的膝蓋,抬起頭搖搖頭:“不算後遺症啦!看——”

在他收回神力後,那一頭發絲又變回了細軟的黑,眼眸也恢複了慣常的深灰色,臉上純澈依然。

左洛星鬆了口氣,剛準備起身,突然發覺身下石塊有些異樣。

他連忙起身,而就在他站起來的下一秒,石塊猛然碎裂成渣,一隻鮮血淋漓的手從石塊挪開的縫隙中伸出。

一個虛弱的咳嗽聲嘶啞著響起。

“洛衡將軍……救洛衡將軍……”

作者有話要說:

宇聯的將軍們,就是這麼沒用(bushi

第95章 相遇

左洛星聽到哥哥的名字,眉頭一皺,迅速將人從石塊下的縫隙中拉出:“怎麼回事?出事的不是許將軍嗎?”

“我就是許常謂……是、洛衡將軍的貼身侍官……”

那人似乎是被硬生生塞進縫隙裡的,渾身骨骼扭曲得厲害,言傾本欲為他治療,卻被對方按住。

“彆……彆管我……治療神術會讓我、意識不清醒……先、先救洛衡將軍……”

許常謂緊緊抓著左洛星的手,身體的極度虛弱讓他看不清眼前人是誰,但從對方聽說洛衡將軍後將他從縫隙中拉出來還欲治療來看,至少不是個徹底的敵人。

洛衡將軍的事情太緊急、也太嚴重,重要到即便隻要不是死敵,許常謂就必須賭一把,他已經沒有時間再等第二個人找來這裡了。

“我是左洛星,洛衡將軍的弟弟,你可以信任我。”

左洛星也知道對方隻怕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為了打消對方疑慮,拿出了學院出示的任務令,放到許常謂手中。

許常謂艱難摸了摸任務令,心下安心不少,但不安心現在也沒有彆的辦法:“洛衡將軍……被一個依靠、煉金飾品作戰的蒙眼神使帶走了……用這個……找到他……”

許常謂喘著氣低下頭,攤開了緊握在右手中一個藍寶石紐扣,那紐扣被許常謂的血液浸染許久,依舊藍得像海洋一般清澈,一看便不是常物。

“煉金飾品?”左洛星那拿起那顆紐扣,發現裡麵似有水波蕩漾,在半明半暗的昏沉天色下,淡淡泛著光。

“跟著……水的流動方向走……它遇到洛衡將軍時……會出現反應的……”

許常謂的聲音愈發虛弱,聽得出來他已經到了身體極限,在左洛星拿走藍寶石紐扣的時候幾乎閉上了眼睛。

“好,我會找到洛衡將軍的。先治療一下你的傷勢吧。”

左洛星收起紐扣,瞥了眼已經徹底閉上眼睛的許常謂,這才說出替他治療傷勢的話。

“謝謝……我身上有定位……離開地下後會有人來接我的……”

許常謂到最後幾乎是喃喃自語了,言傾替他治療後更是徹底沒了意識,完全昏睡過去,因而也沒看到言傾身上的異常。

左洛星當然不願意讓哥哥的侍從官就這樣暴露在野外,但他們身上的通訊儀器都已失靈,隻能將人治療到一個可以緩慢運轉靈力的程度、放置在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等待其他人來接他。

通訊儀器在這裡是失靈的,許常謂所說的定位應該是一種神術效果,所以倒也不用擔心中途失效。

左洛星安頓好許常謂之後,便再也等不下去了,雖然許常謂沒有明說,但左洛衡的處境必然十分危險。

而且往深了想,以宇聯軍方對左洛衡的重視程度來看,左洛衡的侍從官能傷得這麼重,要麼是宇聯內部有鬼,要麼是左洛衡的“天言”得到了某種極其重要的神諭,以至於汙染者或者叛軍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人劫走。

想到這裡,左洛星的心裡又焦急了幾分,如果不是言傾提醒他星球上還有汙染者伺機行動,隻怕要將全部靈力用來趕路。

幸好紐扣指示的地方並不在星球另一麵,方向一直在變,否則以他們這種沒有交通工具的狀態,隻怕得走上十天半個月才能到目的地。

在半靈力、半徒步的趕路方式下,三天後,紐扣的狀態終於變了,不僅水流方向變得穩定,還閃著藍色的光芒,左洛星猜測,這是接近目的地的表現。

果不其然,在藍寶石發出藍光的兩個小時之後,左洛星見到了這座編號星球上的第一處現代建築聚集區。

寬闊的沙地上澆築了大片大片的水泥地,其上建造了一個巨大的黑色穹頂式中央建築,在它周圍,最高層高隻有兩層的大批現代民居圍繞著它漸次鋪開,像是在守衛一般。

左洛星走近後細細查看了一番,發現這片現代聚集區和帳篷區完全不同。不僅在外圍安排了大量士兵駐守,在聚集區裡麵,每十個建築單位裡,便安排了三到五個巡邏隊時時換崗,守衛堪稱森嚴。

左洛星和言傾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從外圍混進去,但再想往裡走,卻需要一定的軍銜了,連普通士兵都沒法進入。

“不知道隊長他們怎樣了。”左洛星在一處穹頂建築外圍的居民酒館裡暫時安頓下來,同時也收集一些訊息。

三天過去,左洛星依舊沒有聯係上任何人,代表眾人下落的坐標光點始終沒有亮起,這讓左洛星很是不安。

“隻要他們找到了許將軍,遲早就找到這裡來的……老板!我們的酒怎麼還沒到?”言傾安慰他,餘光瞥見老板給一個比他們還後到的人倒酒,頓時不樂意了。

“來了來了!這就來了!”長得頗有些富態的老板小跑著過來倒酒,期間無意瞥見言傾側臉,突然“嘶”了一聲。

左洛星放下杯子,冷冷看過去。

那老板連忙賠笑,邊倒酒邊道:“彆怪我多嘴,兩位這是外地來旅遊的?最近城裡邊兒不安靜呐!即便有巡邏隊的警衛,依舊出現了好幾起失蹤案件,這些失蹤的人裡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是些蓄著長頭發、長相乾淨漂亮的男人,你抬頭看看,酒館裡哪有長頭發的人?就是這失蹤案鬨的,你們呐,還是注意點吧!”

老板說完,看向這兩位看起來就不是尋常人的客人,期待看到一點兒不一樣的反應。

沒想到兩人一個愣了一下繼續喝酒,還暗示他倒酒不要停;另一個倒是有點反應,卻是直接用大拇指將腰間長劍推出半寸,冷漠道:“那就讓他來。”

老板被那寒光閃閃的長劍嚇得一哆嗦,說了幾句恭維話,倒完酒趕緊走了,邊走還邊嘀咕:“有本事嚇我!有本事去和那淫賊乾架去啊!”

言傾已經喝了大半壺的酒,可惜的是神體到底和人類不一樣,嘗到酒味卻沒有多少醉意,到底少了點樂趣,不再喝了。

左洛星見他開始玩杯子,知道他無聊了,便放下手邊根本沒灌幾口的酒杯,帶著人上樓休息,順便打算調查一下失蹤案件的事,懷疑是不是有人也在找左洛衡,故意在城裡作亂。

言傾懶得跟著他跑,便獨自待在房間裡玩光腦,雖說沒有信號不能對外聯係,但是一些單機遊戲還是可以玩的,而且酒館是有獨立信號覆蓋的,連上網還可以玩一下這座奇妙城裡的特色遊戲。

兩人誰也沒在意那個失蹤案件的事。

結果當天晚上,還真有人摸了過來。

言傾睡到一半,突然感覺手裡的“抱枕”消失不見,睜開眼發現自己在一個黑色罩子裡,看不見一點光線。

言傾第一反應不是驚慌或者查看自身處境,而是仔細研究了一下那個罩子,發現那是一個可以抓捕指定人的追蹤神術,彆說,還挺有趣。

就在言傾研究罩子的時候,外麵傳來了一點模糊的聲音:“這都第十三個了,首領究竟要找個什麼樣的男人,昨天抓的那個我看就挺不錯的,為什麼又把人扔了回去?”

“誰知道呢?說不定首領想多看幾個,想挑出一個最好的再享用?”

“就咱們這小破城,能有一個漂亮男人就已經很難得的,還想找什麼樣的男人才算好哦……”

“彆說了!首領過來了!”

言傾聽得津津有味的時候,一道開門聲響起,聽兩人交談,應該是那個“首領”到了,言傾有些好奇,開始思考要不要直接打破罩子出去。

不過沒等言傾想明白,那個首領已經徑直走過來,言傾頭頂的黑暗一下子消失了。

言傾抬起頭,見到了一張十歲未成年的臉,“哇”了一聲:“小魔女,你才十歲,就已經開始找男人了嗎?”

“你才找男人!你全家都愛找男人!”小魔女本來驚喜的表情徹底崩裂,下意識大聲反駁。

“還有,我不是十歲!我十三歲了,並且即將十四歲!”小魔女極力申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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