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忘記
那團漆黑的不明物扭曲著動了動身體,許久才終於凝出了一個人形的模樣。
祂睜著一雙紅通通的眼睛,兩隻手像是委屈又像是抓住言傾似的往前伸,嘴裡哭嚷著:“有根刺……在眼睛裡……”
言傾伸出手,他的手掌上環繞著一圈淡銀色的柔光,直接將那團漆黑物的眼珠子掏了出來。
那是一雙被詭異花紋旋轉著包圍的紅色眼球,沒有眼白的存在,通體血紅。
“這邊這邊!”漆黑的詭異人影急急忙忙指著言傾左手上的眼球,語氣焦急而委屈。
言傾於是將整個左眼球放在手中rua了一遍,感覺到裡麵確實戳進去了一個硬硬尖尖的東西。
但言傾卻沒有立即將東西拿出來,而是轉而看向右邊完好的眼球:“你怎麼會從黑暗界出來?黑暗界的大門不是關上了嗎?”
“我不知道……我是從光明界出來的。”眼珠子人性化地滾了幾個圈,大約是有人能幫他把眼睛裡的東西拿出來了,所以沒了之前那股戾氣,天空中的黃河也安靜不少。
“光明界?”言傾手上不小心用力,疼得漆黑人影忍不住嗷嗷瑟縮了幾下,卻不敢叫屈出聲,隻紅著眼睛又要哭的樣子。
“……你先把神術收回來。”言傾將眼珠子對準渾濁一片的天空,示意漆黑人影先祛除祂帶來的一係列災難。
“收……收不回來了……”似乎是察覺到能否收回神術與祂眼睛裡的那根刺能不能被取出來有關,小哭包的聲音一下子弱了許多。
大概是見言傾臉色不好,小哭包連忙找補。
“吾等帶給人間的災難,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樣,一旦打開,便無法關上。”
小哭包說這句話時,聲音比剛才威嚴不少,帶著某種宿命般的浩蕩感,讓人毫不懷疑這句話的分量。
言傾皺眉,小哭包的眼珠子在他手裡小幅度滾了兩圈,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大概也知道自己對人間造成了災厄,接著道:“但是言傾大人,您作為……不是可以拯救這一切嗎?”
小哭包的話裡,有一部分的內容不知什麼原因,在出口的一刹那,憑空消散在空中。
小哭包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張著嘴結結巴巴道:“那位大人……竟還沒有原諒您嗎?”
言傾這才抬眸看向小哭包,臉上的表情平靜得讓小哭包害怕:“我不需要祂原諒。”
就在言傾這句話剛落地時,一股肆虐狂風席卷著冥河寒流倒卷而來,狂亂衝擊著他靠坐著的這座大樹,仿佛蘊藏著巨大的憤怒。
小哭包眼珠子縮在言傾手心裡,一動也不敢動,更不敢出聲,安靜得仿佛不存在。
言傾見小哭包確實無法收回神術,伸手將他眼睛裡的長劍拔.出來,隨意扔了出去:“下次小心點。”
“言、言傾大人保重嗚嗚嗚!”小哭包眼睛裡的劍剛被拔出,兩隻眼珠子便迫不及待跳回了身上,整團黑影頭也不回地衝著地麵的黃河狂衝。
小哭包作為水災與冥河之神,眼睛裡的冥河便是他的力量和武器,因為冥河的特殊性,隻要順流而下,就可以回到黑暗界。
言傾站起身,微微垂首,碧綠枝條已將月玄照昏迷的身體送到眼前。
“找到明幽,帶給我。”
言傾低聲說著,眼睛裡的紅色花影層層旋轉,帶動著天空明月底下的花瓣底座也旋轉起來。
刹那間,萬千冥河之水彙成一股巨流,向天空倒卷而去。
月玄照緊閉的眼瞼微顫,似乎有什麼難以承受的痛苦正在折磨著他一樣,但就是睜不開眼睛。
小魔女從巨樹上站起身,震驚地看著地麵上的黃河龍吸水一樣地倒流進高懸的明月之中。
因為言傾和小魔女的眼睛都集中在冥河之水上,誰也沒看到被言傾拋棄的長劍在水中沉沉浮浮,突然發出一道細微的紅光。
“言傾!月玄照!”
就在小魔女眼睜睜看著地麵的刮骨河水被明月吸了個乾淨的時候,她身下的巨樹突然消失,害她險些跌了個底朝天。
但比起這點高度,小魔女更驚愕的是地麵上躺著的似乎沒有一點氣息的人。
言傾雙目緊閉,雙目眼角溢出一點鮮血,臉色蒼白如紙。
月玄照的模樣比他更淒慘,一雙眼睛完全被血液衝刷了一遍,看上去像是有刀子在他眼睛裡攪過一遍一樣。
但奇怪的是,當小魔女喊了數聲之後,醒來的卻是看起來傷勢似乎更加嚴重的月玄照。
他醒來後沒有一絲遲疑,似乎對於自己的傷勢和造成的原因非常清楚,隨意用手背抹了抹雙眼周圍的血跡,聲音冷靜、語速極快:“你跟著圖薩爾那麼久,應該知道沙漠之眼怎麼用吧!先去找隊長他們。”
小魔女卻沒有立即答話,而是用驚恐的眼神指了指他不斷溢出鮮血的眼睛:“你的眼睛……”
月玄照從身上撕了塊布下來捂住眼睛:“暫時瞎了,應該不影響沙漠之眼的使用吧。”
“不……不影響……”小魔女見月玄照摸索著要將言傾背起來,連忙過去幫忙,見他閉著眼睛摸索著走路的樣子,猶豫片刻還是道:“要不我來背吧……”
月玄照眼睛雖然瞎了,但是腦子顯然還很清醒:“你人還沒有他一半長。”
“哦哦……也是……嗯?不是、你是不是在內涵我?”小魔女結結巴巴反駁。
主要是月玄照的樣子太慘烈了,眼睛本來就是人體的脆弱點,稍微用點力就疼得死去活來,更何況像這樣不斷滲血。
不說彆的,這麼一直流下去,他身體裡有那麼多血嗎?
但月玄照顯然並不在意自己的身體,於是小魔女也不好說什麼,聊勝於無地半護著人進了供奉室。
小魔女確實懂得怎麼使用沙漠之眼,但因為沙漠之眼通往的一般是汙染者的地方,所以她一直沒用過,這次被月玄照要求,她提醒了多遍之後,最終還是開啟了沙漠之眼。
兩人身影在供奉室的沙漠之眼裡一閃,很快消失不見,而在消失前,一個似乎被水浸濕、又被磕絆出不少缺口的劍柄也跟了進去。
小魔女並不能掌控沙漠之眼的傳送點,因此兩人傳送了多次,幸而在冥河泛濫之後,汙染者們似乎避難去了,小魔女兩人並沒有碰到太多人,偶爾有人也是用神術便很快解決。
在傳送了五個地點之後,小魔女終於看到了旁邊碎石上左洛星留下的記號。
這是他們隊裡特有的追蹤記號,一旦走散就會在特殊地點做出記號,以便後期聚集在一起。
幸而冥河水並不洗死物,這記號雖然被水浸染,但痕跡還很清晰。
找到了記號,意味著他們離左洛星等人不遠,小魔女不由得看向臉色明顯十分難看的月玄照:“喂……要不先處理一下你的傷口?”
“不行……言傾不能等。”月玄照搖頭,顛了顛後背上的人,“而且我已經差不多適應了。”
月玄照倒也沒說謊,過了四五個沙漠之眼後,他眼睛裡的異物感確實減輕了不少,血液流速變緩,看上去似乎好了不少。
但也隻是看上去。
小魔女看了一眼一路未醒的言傾,知道輕重,也沒再說話,沿著記號一路向左洛星尋去。
被巨岩團團圍住的乾涸黃土上,李棲梧幾人坐在原地休整。
十分鐘早已過去,但李棲梧後來又撐了五分鐘,一直等冥河退潮才昏迷過去,到現在還沒醒。
左洛星坐在他旁邊,自動運轉的生之花以一種緩慢的速度恢複著眾人的體力與靈力。
左洛衡的神術後遺症在冥河之水的誘導下又眼中了起來,目前也在昏迷中。
林澤扶槍坐在一邊,身上滿是見骨傷口,在最後幾分鐘,永恒之槍似乎耗儘神力,是林澤親手持槍劃出了一個窄小的保護圈,短暫抵抗住了冥河的力量。
十七因為沒有靈力,被幾人若有若無地護得最緊,傷勢最輕,幾人的傷口都是他處理的,生火找食物等瑣事也被他一一攬下,正看著火堆發呆。
冥河之水褪去,天空恢複了明亮,卻因為渾濁黃沙水的侵蝕,多少蒙上了一層暗淡灰影,才五六點鐘,已經昏暗如夜。
而言傾,還沒有回來。
“我再去找點東西來燒。”十七受不了這裡沉默的氣氛,低聲說了一句,準備出去轉一轉。
左洛星攔住了他:“天色這麼暗,單獨出去很危險,我跟你一起。”
左洛星剛剛試探了李棲梧和左洛衡的身體狀況,確定他們依靠自身靈力也能支持,於是也想要四處轉轉,或許可以碰上言傾呢?
兩人和林澤說了一聲,起身去了巨岩底下,那下麵都是沉澱了多年的燥土,烘乾了可以充作燃料燒一燒,就是氣味非常難聞,但現在這個情況,也沒人會計較。
十七知道左洛星擔心言傾,勸道:“你也彆太焦急,既然你什麼都沒有感受到,說明言傾應該沒出什麼問題,至少沒出大問題。喚神身上的不良反應,多多少少會在神使身上體現吧。”
左洛星也正是這樣才能勸服自己等在這裡,但心裡想的是一回事,真正做到是另一回事:“言傾大人……他和一般的喚神不一樣……”
十七想到言傾始終以實體和眾人待在一起,對人間的興趣也顯然比其他喚神大很多,天天零食不離嘴,比起喚神,反而更像一個人類,也理解左洛星的擔憂。
“不過,也正如你所說,言傾他不僅言行上和一般喚神不一樣,他的能力也很強大,如果真的有誰能阻止今天這場黃河之水,除了言傾,我想不到彆人。”十七眼眸堅定地看向左洛星。
左洛星一怔。
是啊,言傾的能力,無論是無限製地複製彆人的神術,亦或者是擁有威力奇詭的生殺之花,還與月家世代供奉的月神關係匪淺,確實處處證明著他與一般喚神的不同。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這是言傾是黑暗界神祇的緣故,但現在一想,這真的僅僅隻是因為他是黑暗界神祇嗎?
左洛星陡然想起,在沙漠之眼的回溯記憶裡,那個“人”曾因為他的頑固,氣急敗壞地說言傾根本不是人類,沒有人類的情緒,更不會記得左洛星為他做過什麼,和言傾在一起,永遠隻會是一廂情願。
所以,究竟是什麼人,永遠在忘記?
作者有話要說:
特彆提醒:這裡是疑問句,不是感歎句(0_0)
第102章 似曾相識
“洛洛,你看,那是不是……月隊長?”
就在左洛星腦海一片混沌,似乎有什麼即將浮出水麵的時候,他的手臂被十七推了一下,視線順著十七所指,看到了幾乎令他呼吸停滯的一幕。
月玄照蒙著眼睛,血液滲透了白色布料,在他臉上染上了猙獰血痕,在他背上,言傾雙目緊閉,黑色長發流瀉如瀑,襯得露出來的半張側臉越發蒼白。
“言傾大人!”
左洛星無意識用出了喚神與神使間的特殊召喚,一瞬間騰挪到了月玄照麵前。
他呼吸近乎凝滯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將人扶下來攬到自己懷裡,生怕驚擾了什麼似的。
“怎麼會這樣?言言怎麼了?”十七連忙上前將幾乎站不住的月玄照扶住。
受李棲梧的影響,偶爾他也會忘記言傾的凶殘,單純覺得這是個喜歡吃零食、性格率真的少年,眼下看到如此虛弱的言傾,下意識換了稱呼。
“冥河之水……被他用神體洗滌了一遍,他身體幾乎被冥河的寒氣侵蝕殆儘。”
月玄照捂著十七給他換過的紗布,眼睛滲血的情況好了不少,但還是目盲的狀態,語氣乾澀地說。
言傾本就是身體與氣息都無比純淨的月神,與冥河的陰冷戾氣相斥,神體可以作為過濾器洗滌冥河之水,除了他之外,整個光明界隻有天生克製一切陰寒之氣的太陽神能夠做到這一點。
月玄照也沒想到言傾會用這個辦法,即便他在和殺之花融合之後,神力恢複不少,這種方式也讓人心驚。
如果他們沒能及時找到明幽,利用生之花的力量將他身體修複好,言傾就要一直維持這樣的狀態無法醒來,偏偏他作為神明,意識不可能消亡,一不小心會永遠沉沒在黑暗裡。
這樣的酷刑,即便是月玄照,也不敢說自己一定能扛過去,但是言傾做這個選擇的時候,幾乎是毫不猶豫,似乎並不擔心自己的意識被困在一個無人到達的地方永遠不得解脫。
左洛星聽月玄照說完言傾傷勢的嚴重性,第一時間卻是想起來一件事。
在言傾剛剛成為他的喚神的時候,左洛星讓他回到契約空間裡去睡,但言傾對此表現得很抗拒。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言傾是因為喜歡人間界的美食和風景,所以才不願意回到契約空間裡,但如果,是因為他曾經被這樣關過呢?
正是因為經曆過,所以他才清楚地知道意識困在身體裡醒不來的後果。
——比起讓冥河之水泛濫,被關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左洛星眼前幾乎能浮現出言傾撓著頭權衡了一番之後,雄赳赳、氣昂昂地握拳做下決定的樣子。
“言傾大人……您連我也不在乎嗎?”
左洛星想清楚後,忍不住微微收緊了懷抱,看著懷裡睡得心安理得的言傾,目露茫然。
在孤兒院的時候,言傾就時常像這樣,對什麼事情都保持一種天真又好奇的態度,即便是被人罵“壞孩子”、“心機深沉”、“怪胎”也依舊笑笑容純淨,從來沒有生氣過。
即便左洛星違背諾言,被領養後再也沒有回到孤兒院去看過他,但言傾見到他之後,也從來沒有怪過他,就好像他從來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那個約好了要回來給他帶好吃的“洛洛”一樣。
左洛星回想起在炸雞店外的初見,言傾抬起頭看他時,眼底一閃而逝的驚訝。
他當時一直以為,那是因為他不同於其他人的金色眼睛,後來才想明白,那分明是在第一眼時,言傾就認出了他,認出了這個在年幼時,有了新家後毫不猶豫拋棄了他的“朋友”。
他認出了他,卻從來沒提過孤兒院的事情,仿佛沒有一個“洛洛”會在孤兒院時吵著要和他睡在一起、沒有一個“洛洛”會堅持把搶來的食物分他一半、會在離開前再三保證會回來看他、會在離開孤兒院之後……
再也沒回頭。
左洛星想,言傾當時的心情是什麼呢?會不會以為,世界上的關係本就如此,永遠淺薄而脆弱,不值得他費心期待?
越往下想,左洛星的心口就越是像被什麼堵住了一般悶澀難言,看著言傾即便在痛苦中也安詳舒展的眉眼,左洛星卻越發難以直視。
“不是這樣的……言傾大人……”左洛星哽著聲音,在他耳邊急聲解釋著,又像是在喃喃自語,“大家都很喜歡你,都希望你能和我們在一起……洛洛也是……”
“洛洛?你在乾什麼?”
十七和小魔女扶著月玄照走到一半,發現左洛星的腳步越來越慢,忽然停下來把言傾整個人用力往他懷裡攬,似乎還在朝著言傾大聲說著什麼。
左洛星怕不是瘋了吧!
十七心裡打了個寒顫,連忙把月玄照交給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的林澤,自己回去硬拖了左洛星過來,放在火堆前烤火。
李棲梧恰好在這時醒了過來,正看到左洛星抱著言傾在旁邊不停說著什麼,聲音沙啞地開口:“言言……怎麼了……”
“隊長!你醒得正好!洛洛他發瘋了!言言現在需要生之花的力量,但是明幽不在這裡!隊長,你有什麼辦法嗎?”
如果可以,十七也想讓剛從昏迷中醒來、身體尚且還虛弱的李棲梧休息,但左洛星和言傾這個情況,看起來就不像是能等的樣子,隻能簡單把情況和他說一遍。
李棲梧雖然平時喜歡嬉笑玩鬨,但作為奧格斯格出身的隊長,平時有什麼事大家還是習慣於找他拿主意,現在也不例外。
雖然李棲梧才剛醒,但十七說完後,眼神下意識期待地看向對方,希望他給出一個高效迅速的解決方法。
李棲梧也沒有感到意外,在十七的攙扶下慢慢坐起身,一邊咳嗽著,一邊微微蹙眉思索起來。
“雖然這裡暫時安全,但外麵依舊有汙染者在遊蕩,還有叛軍的存在。洛衡將軍幾乎不能行動,我和玄照傷勢都不輕,隻有小魔女和洛洛你們兩個能動,林澤勉強算一個、十七算一個。但這裡也不能不留人,也就是說隻有兩個人能出去……”
李棲梧邊分析著,目光掃過地麵還沒有醒來的左洛衡和臉色慘白的月玄照,眉頭緊鎖,語氣有些遲疑。
“我一個人出去!”左洛星迅速接話,“十七不是神使無法自保,林澤身上有傷,小魔女是主戰神使,需要留下來保護你們,隻有我,因為生之花的原因幾乎沒有損傷,而且神術也不怎麼派得上用場,我可以出去尋找明幽!”
左洛星似乎從言傾的昏迷中清醒過來,急急看向李棲梧,希望他同意自己出去尋找明幽。
“你急什麼?我說了一定要單獨出去涉險嗎?更何況你一個人出去,得找到何年何月才能遇到明幽?”
李棲梧咳嗽了兩聲,臉色愈加蒼白,語氣雖然虛弱卻很嚴肅,壓下了心情急躁的左洛星。
“那怎麼辦?言傾大人等不了太久!”左洛星幾乎是用喊的。
“洛洛,你忘了沙漠之眼……”月玄照靠在山石上,呼吸微弱,眼睛上的紗布再度被血浸染,語氣卻輕鬆了不少。
“現在哪來的沙漠之眼?更何況我哥還沒醒,怎麼準確定位到明幽的位置?”左洛星焦急道。
“有,沙漠之眼。”林澤突然出聲,從身後掏出了一隻被水泡得泛白的斷手,上麵的皮肉竟然還搭在骨架上,沒有完全消失。
就在那隻斷手上,一顆紅色的沙漠之眼毫無生氣地嵌在上麵——正是汙染者的那隻手。
誰也不知道林澤是什麼時候拿到它的。
月玄照也正是看見了林澤身後的那隻手,才鬆了口氣。
據他從叛軍那裡得來的消息所知,理論上來說,沙漠之眼可以通往星球的任何地方,無論是天上雲端還是地底洞穴,隻要用了正確的開啟方式,就可以通往。
“那明幽又該怎麼定位?”十七焦急看向李棲梧和月玄照兩人,他們似乎已經找到了辦法,但一時沒有說出來。
“殺之花的本體一半在我這裡,明幽那裡有另一半。生殺之花本是一體,隻要將生之花魂的氣息渡入沙漠之眼,小魔女有辦法找到明幽。”月玄照說著,看向了左洛星,“但花魂在洛洛眼睛裡,言傾不在,我們沒辦法將花魂氣息逼出來……”
月玄照說到這裡慢慢停住,並沒有解釋言傾不在,該怎麼把沉睡的生殺之花氣息渡入沙漠之眼。
但左洛星明白了,抬手在左眼上抹了一把,再攤開手時,一顆帶血的金瞳眼球落在掌心。
而左洛星本人的左眼,則是多出了一個形狀可怖的漆黑空洞,從凹陷的邊沿處源源不斷淌著鮮血。
“洛洛!”小魔女不由得驚呼,沒想到左洛星下手這麼快,這麼狠,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挖下了自己的眼睛。
要知道,作為曾被生生剜下眼睛的小魔女,她是再清楚不過那是怎樣一種酷刑的,何況左洛星還是自己動手。
他甚至一聲痛呼也沒有過。
其他人也沒想到左洛星這麼乾脆,一句話也沒說就剜出了自己的眼球,他們本來打算用更溫和一點的手段的。
“沒時間了,快點。”左洛星將眼球交到小魔女手上,甚至來不及管自己眼睛上的傷口,隻用一隻眼睛急切地盯著小魔女。
還是十七反應得快,迅速拿了旁邊剛給月玄照用過的傷藥和紗布給左洛星處理。
左洛星怕錯過重要的信息,本來還打算拒絕,月玄照在一旁警告般補充:“你這傷口如果不好好處理,傷口感染或者怎麼樣,影響到另一隻眼睛,到時候你就再也見不到言傾了。”
左洛星這才冷靜下來,讓十七給他處理傷口,自己則是抽空焦急地盯著小魔女那邊。
小魔女也沒有墨跡,迅速將眼球塞進沙漠之眼裡,並用手指按一定規律劃過眼周的幾道花紋,很快,一道和之前傳送時如出一轍的微弱光芒自沙漠之眼中亮起。
“我和你一起去。”林澤喚出了永恒之槍,和小魔女一同進入沙漠之眼另一側。
左洛星也很想過去,被李棲梧一句“言傾還需要你照看”攔住,焦急等在原地。
幸好不多時,小魔女兩人便從另一端回來,跟在他們身後的則是身上似乎沒有傷勢,但是臉色異常蒼白的明幽。
看到眾人的模樣,他沒有多餘問些什麼,迅速來到言傾身旁蹲下,伸手握住了言傾的手。
作為月神的近侍,月玄照和明幽都隻需要和言傾肢體接觸便能引動靈力的傳送,往常言傾習慣於觸摸他們的肩膀,像是一個老朋友在和他們打招呼一樣。
“怎麼樣?言傾大人會醒嗎?”還沒過多長時間,左洛星便急切開口詢問。
好在月玄照十分理解左洛星的焦急,見明幽無暇分心,解釋道:“言傾和生之花的融合以及恢複力量的運轉都需要時間,需要多久我們也不知道,但言傾既然讓我們找明幽,應該是有數的。”
眾人焦急等待著,中途左洛衡醒了過來,和他們一起等了一會兒,餘光瞥見左洛星眉間掩飾不住的焦躁時,目露擔憂,但到底什麼都沒說。
等到天色徹底黑下去,似乎被水洗過一樣的夜空和白天截然不同,乾淨得似乎能照見明月,言傾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銀色的眸子在睜開的一瞬間,清冷而淡漠,在銀色長發的映照下,仿佛神祇高高在上俯瞰人間。
但下一秒,那雙乾淨的瞳孔裡倒映進了目光急切的左洛星、神情擔憂的小魔女、暗暗鬆了口氣的李棲梧、和一旁不言不語,但緊密關切著他的眾人身影,那雙眼睛於是像波瀾不驚的池水裡突然多了幾尾遊魚一樣,一下子靈動起來。
“洛洛……我渾身都好痛哦……”
言傾抱著左洛星的腰,一點也沒有察覺到對方僵硬而緊繃的身軀,吸著鼻子埋在他懷裡蹭了又蹭,將一頭銀發蹭得亂七八糟。
他朝著左洛星抱怨完了還不夠,還義正辭嚴地對著月玄照和明幽兩人指指點點:“你們是兄弟誒?為什麼會傳送到不同的地方?連小七和十七都落在一起!害我睡了這麼久……哪裡都痛……”
雙目失明的月玄照和靈力儘耗的明幽本來都很焦心地“盯”著剛醒的言傾,聞言額頭青筋跳了幾下,忍住沒對重傷未愈的病人動手。
十七眼見氣氛僵下來,連忙推銷自己剛弄好的野菜湯:“幸好空間飾品沒有全部報廢,剩了點調料夠調個湯汁,剛好這地方挺冷的,都來喝點湯吧。”
因為沒有合適的餐具,用的都是洗乾淨又高溫消毒的粗製石碗,十七給每個人盛了一點,又讓小魔女稍稍加熱了一下,端起來熱乎乎的,還飄著熱氣。
左洛星把言傾那一碗端過來,遞到言傾嘴邊,手都伸出來了的言傾頓時爪子一縮,張著嘴就等著投喂,嘴裡還叭叭個不停:“這湯用什麼做的啊?味道怎麼怪怪的……下次記得放點八角去去味!”
正在盛湯的十七:“……或許下次你可以自己做?”
月玄照和明幽同情地看了十七一眼,非常明白對方的感受,捧著熱湯珍惜地喝了兩口。
言傾飯來張口地吃過了晚餐,睡覺時還埋怨石頭太硬,窩在左洛星懷裡不肯出來,被小魔女怒目而視,大感有傷風化。
言傾把左洛星抱得緊緊的,腦袋都不肯伸出來吹一吹風:“有本事你也找個人當被子!嫉妒可恥!”
“???你一個手腳健全的成年男子……”
眼睛被挖了都沒流過一滴淚(?)的小魔女對這種行為十分之看不慣,正準備好好給廢物言傾上一課,就被左洛星幸福到憨傻的表情噎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夜裡,言傾迷迷糊糊醒過來,摸了摸左洛星被紗布覆蓋的空洞左眼,半含糊半安慰道:“洛洛不怕……我會治好你的……”
因為情緒起伏太過劇烈而遲遲無法入睡的左洛星正好聽到這一句,臉上的表情微微凝住,低頭看向懷裡重新睡過去的言傾,輕聲道:“治不好也沒關係……洛洛有言傾大人,什麼都不怕……”
左洛星身旁,背對著他的左洛衡聽見這句話,微不可見地歎了口氣,眸子微閃,似乎做下了什麼決定,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靈力稍稍恢複的言傾給眾人簡單治了治身上的傷。
左洛衡也已經醒了過來,不知道昨晚經曆了什麼,再看到言傾那一頭銀發,眼裡已經沒有了任何波瀾,不再警告他少用月神的身份。
左洛星和月玄照的眼睛依舊沒好,月玄照還好,隻是被冥河之水攜帶的戾氣割傷,在生之花的運轉下早晚能好,倒是左洛星,花魂倒是回來了,但那隻眼球是徹底被吞噬了,即便是神術,也很難治療這樣近乎殘缺的傷勢。
更何況左洛星的身體似乎有什麼異樣,一般的治療神術對他幾乎不起作用,好似他的身體天生就完美無瑕,任何一點變化都很難百分百複原。
言傾似乎完全不記得自己晚上說過什麼,又重新安慰了左洛星一遍,這一次,左洛星沒在說“眼睛不重要”之類的話,而是有些羞窘地小聲應下:“謝謝言傾大人……我沒那麼脆弱的……”
言傾嚴肅地拍拍他的肩膀:“要的要的,你看小魔女,當時眼睛沒了的時候多麼可憐,我不會讓你這樣的!”
安安靜靜不作妖的小魔女:“???說話就說話!不要造謠!我什麼時候可憐了?我小魔女堂堂正正頂天立地,不需要任何人可憐!”
言傾:“哦。”
小魔女:就很氣!
眾人雖然找回了左洛衡,卻沒有立即回航,而是一路走走停停,重新回到了叛軍與汙染者聚集之地,黑穹城。
經過一場冥河之水的掃蕩,黑穹城徹底變了一番模樣。
不僅地麵上到處都是洪水衝刷的痕跡,倒塌的牆壁、斷折的鋼筋、淩亂到近乎破碎的木頭房屋,地麵上還有許多來不及收撿的塑料垃圾。
最令人心涼的,是整個黑穹城,再也聽不到那些熱騰騰的人聲了,四處都是失去親人好友的哭嚎和僥幸留了一條命、卻肢體殘缺的傷患的呻吟,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悲慟慘淡的氛圍。
連防護措施最嚴密的黑穹城都成了如此模樣,更不用說星球上其他地方了。
那冥河之水的範圍尤其之大,幾乎覆蓋了大半個星球,如果不是言傾製止得及時,整個星球都不會留下活物。
眾人先是將眼前情況上報宇聯,讓人派救援隊過來幫助星球上剩下的居民,這個情況,宇聯應該是會同意全星移民了,畢竟剩下的人,已經不多了。
在和宇聯溝通後,眾人進了穹頂之罩,在供奉室裡見到了坐在原先放置沙漠之眼的桌子旁的沙爾塔,他的身形依舊是筆直的,但從背影上看上去,似乎整個人都彎了下來。
聽到聲音,他沒有抬頭,而是繼續以背對著眾人的方式道:“知道嗎?碎日星很快,就會有新的太陽升起了。”
因為那場大戰,碎日星的地表被輻射汙染,曾被星球上的人民喜愛地稱作“碎日光”的礦脈一夕之間大量枯竭,連土地都再也不會長出鮮花綠草。
“水災與冥河之神的冥河水,將土地裡的那些汙染洗滌殆儘,滋潤了乾涸已久的土地。再過幾年,碎日星上就能種花了,碎日光,應該也能重新煥發出生機,到時候,從大氣層外看過來,碎日星上就像碎滿了日光一樣。”
沙爾塔的聲音溫柔而充滿懷念,似乎通過想象走過回憶的橋梁,看見了那曾經在星海中得以幸見的滿地日光。
眾人看著他的背影,不難想象他的臉上是怎樣一副迷醉而向往的神情。
然而,李棲梧卻沒有任由這種想象持續下去:“宇聯一直著意治理這裡,但你的動手,卻讓這座星球提前進入了死期——這星球上的人,還剩下多少,你出去看過嗎?經過這一次近乎屠星的河水洗刷,碎日星,才是真的不複存在。”
沒有人民,宇聯官方不會再繼續這項無用的工程,碎日星的存在,將會隨著星球上最後一批原住民的遷徙,徹底成為傳說。
沒有人民的星球,才是真正的死亡。
“你懂什麼!宇聯說了這麼多年!治理了這麼多年!有用嗎?碎日星複活了嗎?宇聯有那麼多星級神使,一個人的力量甚至可以覆蓋整座星球!卻沒有一個人、哪怕一個人!能睜開眼看看這座瀕死的星球!既然如此,我為什麼不能做做這個人!我的天賦讓我止步於此,但我的信仰永無止儘!誰願意幫助我,我就把信仰給他!哪怕那是一個黑暗界的神!”
沙爾塔猛地回頭,語氣激烈而癲狂,絕望與掙紮交織,幾乎將這個人整個撕裂開來。
“你們生活在一個有水有花、太陽升起又落下、人們臉上有笑容的宜居星,怎麼可能懂得偏僻的汙染星上的人民,要用多大的力氣,才不至於在終日喋喋不休的黃沙聲裡,把刀尖對準自己的心臟?”
沙爾塔用近乎質問的目光死死盯著眾人,在看到眾人臉上的沉默時,滿意地笑了笑,但沒等他的笑容結束,便聽得一聲喑啞得近乎咬牙切齒的斥罵:
“所以,你就這樣問心無愧地埋葬了這座星球上,那麼多用力活下去的人的生命?他們那麼努力活下來,就是為了讓你——星球的首領,有朝一日,問都不問地隨意舍棄掉嗎?”
小魔女抬起頭,拳頭攥得死緊,眼眶通紅地看過去。
她也是被汙染了的編號星上的人,為了活下去,她去偷、去搶、去騙,幾乎舍棄了一切讓人之所以為人的原則與底線,豬狗不如地活著、活下去。
不僅是她,那座星球上的所有人,都是那麼拚命地想活,因為隻有活著,其餘的一切才對他們來說擁有了意義。
如果有一天,有誰告訴她“星球能活了,你可以去死了”這樣的屁話,她一定毫不猶豫將那人一巴掌拍進泥裡。
沙爾塔看懂了小魔女眼底的情緒,憐憫地搖搖頭:“你不懂……這是必要的犧牲……你不懂……這就是人類的可悲之處,永遠隻看得到眼前那一點螢火微光,卻看不到那高懸於上的月亮……”
“人都要死了!誰他媽還要看月亮!”
小魔女冷漠地駁斥,她才不想等月亮照到身上,她隻知道,哪裡有光,就把它牢牢抓住,一刻也不要放手。
沙爾塔看了她一眼,沒再與她爭辯,而是將目光投向趴在左洛星背上的言傾,語意不明道:“冥河之水因你而停息,作為回報,我可以告訴你,圖薩爾做事,從來不止一個目的。他把劍插.進沙漠之眼,第一個目的是履行他對反動軍的承諾,但實際上,他才不在乎星球上有多少汙染者。”
沙爾塔說完,低下頭,再沒了話語。眾人走上前看去,才發現他將一柄劍刺入了自己的腹腔內,之所以一直坐著,便是因為已經無力站起來。
左洛星捏緊了劍柄,嘴唇緊抿,眉心微微蹙起,不明白沙爾塔話裡的意思。
“這個沙爾塔,是不是有什麼毛病?簡簡單單一句話,非要拉七扯八說什麼目的!所以,那個圖薩爾到底死沒死?”
小魔女氣呼呼地抬腳想踹,被李棲梧攔住:“他該怎麼樣,碎日星上的人會來給他一個結局的,我們管不著。”
第103章 愛好和平
就在李棲梧話音剛落之際,一個平靜中透著一絲喪氣的聲音自供奉室外傳來:“你確實管不著,因為他的屍體,會在我的手上。”
一個平凡得有些熟悉的麵孔出現在眾人眼前,正是曾經幫助過眾人的圖薩爾。
但與之前不同的是,圖薩爾的眉心,多了一道細長的殺生紅線,顯得異常冷酷。
小魔女盯著那條紅線,總覺得圖薩爾身上這股冷酷的氣質似曾相識,但實在記不起在哪裡見過。
圖薩爾微微一笑,看向黑發灰眸的言傾:“月神大人,看看您如今的樣子,是否過於謙虛?和我在冥河裡看到的樣子,可半點不相乾啊……是因為您的身邊,少了那位形影不離的繁星之神嗎?”
他說著,目光投向了左洛星。
繁星之神?那是什麼?
眾人的目光下意識落在左洛星身上,但在看到左洛星眼中浮現同樣的疑惑之後,意識到圖薩爾很可能隻是隨便編了句謊話糊弄眾人,紛紛警惕起來。
圖薩爾見眾人毫無所動,神色也沒有任何變化,並且果真不再將目光放在左洛星身上,而是直直看向言傾,視線掠過對方至今仍有些蒼白的臉頰時,唇角微微勾起。
“冥河之水洗骨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不過沒關係,月神大人,您很快就解脫了。”
圖薩爾臉上的笑容變得肆意起來,褐色的眼睛周圍慢慢浮現出詭異的花紋,那形狀在眾人看來格外眼熟。
“沙漠之眼?”十七驚呼。
“沙漠之眼?不,這是一位神祇的眼睛!”
圖薩爾的聲音低沉而浩蕩,仿佛有無形波紋在空中擴散開來,眾人周圍再度凝聚起那股可怕的潮氣。
“冥河水?怎麼回事?”
李棲梧下意識張開了白色火焰,讓那些可怕的水珠懸停在眾人身體之外。
言傾的眸子也泛起了疑惑,這股氣息並不屬於小哭包,但這冥河之水卻又實實在在是小哭包的力量。
就在這時,月玄照突然抬手捂住了眼睛,似乎早已停息下來的戾氣再度在眼中肆虐一般。
“言傾大人?”左洛星也發現了言傾驟然蒼白下來的臉色,對圖薩爾怒目而視。
圖薩爾此時的臉色卻是十分詭異,眼睛周圍一圈奇異花紋暫且不說,他眉心那道紅色殺生線也閃著血腥紅光。
“沒事……”言傾微微皺眉,身體運轉起生之花的力量,頭發逐漸轉變成皎潔的銀,一雙眼睛也漸漸變成清冷無垢的銀白。
圖薩爾的眼睛瞥見這一幕,唇邊笑容越發放肆,眉心紅光閃爍得越發厲害。
終於,無數細小的水珠彙聚成了一道細長的河流,與昨日的漫天洪水自不可同日而語,但那冥河水中的刺骨寒氣卻叫任何人不敢小覷。
“神術——冥河之水的召喚。”
圖薩爾嘴唇微動,十指自兩側抬起,帶著身後的巨大水流猛地向言傾傾瀉而去!
“神術——複仇之焰。”
小魔女當機立斷,橘紅色的眼睛燃燒起滔天怒焰,看向圖薩爾。
然而,就像當初的言傾一樣,圖薩爾在黑色的複仇火焰中幾乎毫發無傷,身上湧動的欲望無窮無儘。
“黑暗神祇……”
小魔女的火焰停滯了片刻,想起圖薩爾這股力量的源泉,腦海中閃過一個驚人猜測。
她壓住了回頭去看言傾的衝動,咬牙撤下了“複仇之焰”,轉而用起了“烈焰之心”,比起複仇之焰,這隻是溫度極高的普通火焰,倒比欲望之火有效得多。
圖薩爾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力量來應付小魔女的“烈焰之心”,但神情仍是輕鬆的,甚至連林澤擲來的永恒之槍一同擋住。
左洛星和明幽對視一眼,一左一右襲向圖薩爾,月玄照雖然看不見,但感知十分靈敏,抬起右手對著圖薩爾扣下扳機。
“來得正好——”
圖薩爾唇角露出一個狠毒的笑容,突然撤下了所有防護,將自己完全暴露在攻擊之中!
李棲梧迅速意識到了什麼,抬手試圖將言傾拉回來,卻被突然出現的左洛衡死死按住。
“言傾!”十七也和李棲梧一樣,意識到圖薩爾的詭計,試圖帶走似乎一時動彈不得言傾,卻同樣被左洛衡攔下。
“砰”的一聲,言傾的胸前出現了一個碗口大的血洞,與此同時,他的後背和腹側被同時劃出兩道鮮豔血痕。
“哼……”言傾身體一軟,半跪下身,白色的作戰服上鮮血汨汨流出,臉色蒼白如紙。
“哥……你在乾什麼……”
左洛星睜大了眼睛,扔下劍踉蹌著跑向言傾,近乎窒息地扶住了搖搖欲墜的言傾,難以置信地看向左洛衡。
左洛衡的臉色卻十分冷漠,看向言傾的目光格外厭惡:“洛洛,你看不出來嗎?這是一個黑暗神祇。”
“哥?你在說什麼啊?他是我的喚神啊!”左洛星仿佛第一次認識左洛衡一樣,難以想象那種看汙染者的目光竟是自自己喜愛的哥哥眼中。
“黑暗神祇的每一次出現,都會給人間帶來大災厄。洛洛,你以為冥河之水為什麼會出現?”
左洛衡似乎心中早有打算,不僅沒有被左洛星語氣裡的質疑和傷心觸動分毫,反而語氣冰冷,神色嫌惡。
圖薩爾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但他隻愣了一下便哈哈大笑起來:“對對對!這個喚神,他是黑暗界的神祇,是造成汙染者出世的罪魁禍首!你們怎麼可以放過他呢?哈哈哈哈哈哈!”
“你放屁!”小魔女隻停頓了一瞬,手中“烈焰之心”便越發凶猛熾烈,目光憤怒地燒向圖薩爾。
其餘人也隻呆愣了一瞬,很快十七上前替言傾檢查傷口,其餘人則是重新將武器和神術對準了圖薩爾。
左洛衡似乎對他們的冥頑不靈十分不解,意圖施展神術再度乾擾眾人對圖薩爾的抵抗,被李棲梧冷冷攔下:“洛衡將軍,現在沒有你的事情了,安心跟我們回到宇聯吧。”
好在圖薩爾的傷害轉移神術似乎隻能用一次,接下來的時間便一直在用冥河之水與他們糾纏,畢竟隻有一個人,漸漸還是落了下風。
圖薩爾眼看不敵,眸光微轉,看向了桌旁低垂著頭的沙爾塔的屍體,趁著和眾人打鬥時的騰挪躲避,慢慢靠近了屍體。
“神術——荊棘之心!”
圖薩爾的手指終於觸到了沙爾塔的屍體,那屍體瞬間便堙滅成灰,圖薩爾眉心紅光一閃,使出了一個新的神術。
“唔——”言傾忽然捂住了胸口,臉上冷汗涔涔,口中抱怨道,“好痛……”
“言傾大人!”左洛星看不到新的傷口在哪,猜到那神術應該是落在心臟的位置,焦急萬分。
“沙爾塔的神術,你們還沒有見識過吧……這可是他凝聚了二十年時間才領悟出來的神術,即便是喚神,也無法逃脫!”
圖薩爾似乎對這一擊很有自信,施展之後沒有再使用新的神術,眉心殺生線越發鮮紅,似乎迫不及待等待著些什麼。
“你——該死!”左洛星眸色轉紅,就要返身去對付圖薩爾,卻被言傾拉住。
他神色似乎有些困惑,摸了摸胸口,遲疑道:“好像……又不痛了?”
圖薩爾臉色一變,下意識道:“怎麼可能?那可是神——”
就在圖薩爾焦急地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他眉心殺生線突然裂成了兩半,倉促得似乎在掩蓋什麼。
而與此同時,月玄照的能量束正到他的胸口。圖薩爾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到胸口炸開的血洞,口中喃喃:“怎麼會……”
接著,他看向了言傾,視線落在對方心口處,似乎依舊不理解神術為什麼沒起作用,艱難張了張口:“這可是神——”
他後麵那個字依舊沒念出來,因為就在這之後,一道細微的聲音在他胸腔中響起,不仔細聽幾乎聽不見。
——他的心臟,碎了。
言傾困惑地摸了摸心口,感覺在那股疼痛纏繞上來的時候,有什麼火熱的東西將荊棘一一消融,然後重新隱沒。
“言傾大人,您胸口還疼嗎?”
左洛星眼看著圖薩爾莫名其妙地死亡,顧不得探尋對方的死因,擔憂地看向言傾。
言傾搖了搖頭,滯了滯,又點了點頭。
“你究竟哪裡疼!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嗎?”小魔女焦急又擔心地瞪他。
“被你們打的地方……哪哪兒都疼……”言傾語氣虛弱地微微後退,示意眾人看看他胸口的血洞以及後輩和腰側的長長劃痕。
“咳……”明幽咳嗽一聲側過頭,正看到神情若有所思的左洛衡,神色瞬間冰冷:
“洛衡將軍,就算不顧念我們拚死救您的情誼,至少也要想一想,言傾是誰的喚神。希望您回到軍部之後,好好思考一番,真正給碎日星帶來這場災難的,是喚神,還是……一些見不得光的渣滓。”
左洛衡從言傾身上收回視線,冷冷彆過眼,一副不欲與之交談的模樣。
李棲梧也沒想到左洛衡會在這種時候質疑言傾,對他的態度再沒有之前和善,隻維持著表麵的客氣與禮貌。
左洛星更是沉默地替言傾治傷,一句話也沒有對他說,似乎對這個哥哥失望了。
剩下的時間在一片詭異的沉默中度過,艦船來接左洛衡時,對方冷淡地和他們交接完之後,在兩位新的侍從官的陪伴下,背影堅定地上了船。
小魔女和十七兩人看得一肚子氣,坐上返航的星艦還不解氣,在船上一頓叭叭:“這左洛衡什麼人呐!好歹是言傾吸收冥河之水才救了我們,他怎麼好意思轉身就下黑手?”
“就是!還說言傾是黑暗神祇!他才是黑暗神祇呢!言傾不是月神嗎?光明界最愛好和平的神明就是他了。洛衡將軍一定沒好好上過神明譜係課!”
十七話音剛落,發現沒有人接話,一抬頭,發現所有人、包括小魔女都一副詭異的樣子盯著他。
李棲梧甚至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端著水杯搖搖頭走遠,一副憐憫的樣子。
“怎……怎麼了?”十七有點害怕。
言傾下巴擱在左洛星肩膀上,目光略帶驚奇地看他一眼:“你真的覺得……我是光明界,最愛好和平的神?”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七:為什麼大家一副憐愛我智商的樣子?我做錯了什麼!
第104章 黑暗神祇
“可、可能不那麼愛和平?”十七想了想,結結巴巴回答。
這回輪到小魔女拍他肩膀了,語氣安慰:“沒事!性格天真!我喜歡!”
艦船在言傾的黏黏糊糊和十七的百思不得其解中逐漸抵達了玫瑰星。
李棲梧幾人從星艦上下來後,星港的工作人員走上前來,神色認真地取走了幾人右胸猶自豔麗的玫瑰花,臉上掛上真摯和祝福的笑容:“歡迎回來。”
明幽等他取完玫瑰花,笑著道:“真難得。我還記得,第一次見的時候,你非要將玫瑰花塞給我們的情形。”
那名穿著藍白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員也笑了下:“事實證明,我的玫瑰花沒有送錯人。”
當時被他送過玫瑰、作過挽留的所有人,都成了玫瑰學院的學生。
李棲梧是自願入學,並沒有被強塞玫瑰花的經曆,但這不妨礙他從幾人的對話中猜出當初的情節,也不由得微微笑了下。
“這邊請。玫瑰學院的空軌車已經過來了。”工作人員沒再和他們寒暄,引導著眾人從星港內部通道來到一處空地前,那裡停著三輛刻著玫瑰標誌的空軌車。
幾人坐車回到學院,才剛下車,發現張文留竟在校門口等著眾人,臉色依舊從容平靜,但能讓這位全知神使親自候在這裡,事情必然不會小。
“出什麼事了?”李棲梧上前一步,詢問道。
張文留目光一一掃過眾人,隻在言傾身邊稍稍停留了一會兒,淡聲開口:“恭喜諸位——可以回家了。”
李棲梧臉色一變:“是茶茶出了什麼事了嗎?”
除了阮茶出事之外,他找不到玫瑰學院突然做出此番姿態的原因。
其他幾人也紛紛變了臉色,會成為玫瑰學院的學生,本身就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張文留這句話,讓眾人紛紛有了不好的猜想。
張文留接著拋出了一個更讓眾人驚訝的消息:“你們身上的通緝令,已經全部解除了。”
“解除了?那位將軍的殺戮軍團終於湊齊人了?”十七不由得諷刺道。
小魔女也甚是不忿:“莫名其妙的通緝,莫名其妙的解除,他還真是仗著身份為所欲為!”
“小魔女!”李棲梧止住了她的話,無論如何,對方也是一方將領,上過戰場、滅過汙染者,對人類有過重大貢獻。
左洛星的眼中也浮現了一絲驚喜,這些日子他身上發生了太多事情,真的很想回家見一見父親,而且左洛衡不認可言傾的事情,也讓他十分苦惱……
“你們之後的打算與玫瑰學院無關,隻一件事,若需用到玫瑰學院的名號,請務必帶上麵具。”張文留淡淡警告道。
“說得跟誰樂意與玫瑰學院扯上關係一樣!這麵具誰愛戴誰戴!”小魔女當即從空間飾品裡扯出麵具,不屑地騰起指尖火焰,一把將其燒了個光。
其他幾人倒沒有小魔女那麼氣憤,隱隱覺得玫瑰學院這些年的惡臭名聲另有內情,但對這個學院強迫人入學的野蠻行徑委實沒有好感。
見幾人麵色不一,但都一副不願與玫瑰學院扯上關係的模樣,張文留也並未阻止,隻作了個自便的手勢。
意識到阮茶沒事,李棲梧當即伸了個懶腰:“帶崽子的日子總算結束了,我要回奧格斯格當廢物去了。”
說廢物有些誇張,但以宇聯對他的重視程度,他在奧格斯格的待遇和光吃不乾的廢物也差不離了。
十七鬆了精氣神,長舒了一口氣:“我才發現殺手行業其實挺穩定的,至少不會時不時麵對會釋放冥河之水的黑暗神祇。”
明幽和月玄照對視一眼,又各自平靜移開眼,並不打算回到原來的學院,至於之後究竟該做什麼,誰也沒有說話。
小魔女早就蹦蹦跳跳走到空軌車前了,就等一句正式的解散就打算上車走人。她的旁邊還站著不知何時竄過去的林澤。
細碎的交談聲漸漸停了下來,所有人的視線一致看向了左洛星,或者說——他身後的言傾。
“言言,你和左洛星準備回雪曼學院還是天傾大陸?”李棲梧笑著問他。
畢竟左洛衡對言傾有意見眾人都看見了,猜測左洛星可能更想回家一趟。
言傾長長的睫毛忽閃了一下,擱在左洛星肩膀上的下巴稍稍轉了個彎,目光在張文留身後停留了一瞬,淡定道:“我可能要在玫瑰學院待一陣。”
左洛星第一個反應過來,連忙扭頭:“為什麼啊?言傾大人不和我一起走嗎?”
李棲梧眉頭一皺,心中突然浮現一絲不妙的預感。
張文留抬起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替言傾解答了左洛星的問題:“左小公子,他恐怕不能和你待在一起了。”
天空的陽光忽而被烏雲遮蔽,四下風聲寂靜下來,幽影浮動。
小魔女停住了開門的手,緩緩扭頭:“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不能和左洛星待在一起,他們是喚神和神使的關係,怎麼可能不在一起?”
林澤也重新直起了身子,腳尖微微後撤,作出了一個適合迅速發起進攻的姿勢。
張文留神色不變,靜若深潭的眸子直直看向小魔女:“一般的喚神自然是要和神使待在一起的,不僅如此,祂們一旦離開擁有契約空間的神使太遠,身體便會難受不已——”
眾人呼吸寂靜了一瞬。
“但黑暗神祇並沒有這個煩惱。”張文留接著道。
言傾深灰色的眸子微微抬了抬,表情並沒有多少變化,似乎早已料到這一幕。
左洛星卻顯得十分難以接受:“什麼黑暗神祇?言傾大人是我的喚神!你們不能帶走他!”
他回身死死抱住言傾,被言傾手賤地摸亂了腦袋上的毛。
“抱歉,左小公子,這件事恐怕不由你做主。”
張文留話音剛落,身後便出現了兩個身穿黑色軍服的男人,目光沉毅地看向左洛星兩人。
“你、你們是……哥哥的新侍從官?”左洛星驚愕地睜大了眸子。
隻是幾天時間,左洛星還不至於忘記這兩位護送著左洛衡上艦的侍從官的麵孔,在軍人的堅毅之外,還多了一絲鐵血壓迫的氣息。
“左小公子。”兩人對左洛星嚴肅做了個軍禮,臉上的表情微有和緩,但語氣依舊不容置疑:“抱歉,這個人我們一定要帶走。”
左洛星下意識搖頭,雙手張開護在言傾身前,不讓兩人靠近言傾。
那兩位侍從官眉頭微皺,眼中閃過一絲為難,但還是緩緩走了過來:“抱歉。”
“等等。”李棲梧皺著眉看向兩人,“我想問一下,黑暗神祇這個說法,你們是如何確定的?”
兩位侍從官大概也不想顯得太過無禮,沒有強製動手,但身體分毫不退,眼神沉靜:“若不是百分百確定,軍部不會對平民出手——宇聯隻會對一個人的聲音確信不疑。”
“左洛衡?”明幽表情冷下來。
“請注意你的稱呼,月公子,你們也算有軍功在身,應該以軍銜相稱。”兩位侍從官皺眉,對明幽的直言不諱以及語氣裡的冷意不滿。
“這可真是白眼狼的典例。”小魔女冷笑一聲,根本不管什麼軍銜不軍銜,諷刺的意味十分明顯。
兩位侍從官目含怒色,但他們今天的任務是將言傾帶走,並不想多生事端,於是看向黑色長發的喚神:“你知道,在冥河之水傷勢好全之前,你不可能打得過我們。”
言傾身上的冥河之水傷勢確實嚴重,不僅如此,還挨了圖薩爾一次傷害轉移,後背和腰側的傷口至今還沒有好全,硬拚確實不是明智之舉。
“言傾大人!”左洛星小心翼翼避開了言傾的傷口,緊緊抱著他不讓言傾離開。
言傾再度rua了rua他腦袋上的毛,深灰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地純淨明亮,安慰道:“我是月家的月神,不是什麼黑暗神祇,安心啦!”
兩位侍從官眼瞼動了動,什麼也沒說。
“但他們說……說你是黑暗神祇……”左洛星嗓音裡帶上了哭腔,說話還一抽一抽的。全然忘記了自己之前的猜測,一心想著言傾被冤枉,罪魁禍首還是自己的親哥哥,簡直就像是他親手將言傾推進了深淵一樣,眼淚不要錢地流出來。
言傾摸了摸左洛星的眼角,心想難道他有什麼特殊的淚失禁buff嗎?怎麼一個兩個都喜歡在他麵前掉眼淚,那個眼睛關不住閘的水災之神也就算了,洛洛怎麼也動不動就掉金豆子呢?哭得他心疼死了!
“言傾大人,請吧。”
兩位侍從官看出他並不打算抵抗,語氣好了不少,稱呼中加上了敬語,示意言傾跟他們走。
李棲梧幾人都看得直皺眉,但兩位侍從官身上的星級神使氣息讓他們無法輕舉妄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言傾跟他們走。
張文留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向眾人禮貌點了點頭便進了玫瑰學院,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從來不回張家,一副以玫瑰學院為家的樣子。
荊棘玫瑰纏繞的大門前安靜下來,隻剩下一個勁低頭抹眼淚、似乎放棄了的左洛星,和遲遲不願離去的眾人。
小魔女悶著臉踢了踢腳邊的石頭,不耐道:“喂!都在這裡站著是什麼意思?倒是給個解決辦法啊!”
月玄照的眼睛還沒有好,仍是蒙著一層血布,但比前幾天的狀況好得多,聞言朝小魔女的方向‘看’了一眼:“怎麼解決?和星級神使硬碰硬嗎?”
“那也總不什麼都不做傻站著強!”小魔女語氣蠻橫地反駁他。
“傻站著至少不會有無謂的犧牲。”明幽冷冷嘲諷,他心裡也煩躁,聽到小魔女的衝動之語,忍不住反駁。
李棲梧蹙眉旋轉著手上的戒指,凝神不語。
十七看得焦急,不由得道:“棲梧,真的沒辦法了嗎?言傾明顯是被冤枉的啊!宇聯做事怎麼這麼不小心!”
一旁不做聲的林澤麵無表情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還是沒有出言打擊他。
作者有話要說:
林澤在想:什麼樣的傻子,才會讓作者連著兩章都cue他智商呢?
謝謝魚魚的營養液鴨~麼麼(*/ω\*)
第105章 劫獄
“宇聯不會放過言傾的。”
李棲梧停止了手中指環的轉動,突然低聲說了一句,語氣篤定得甚至有些令人害怕的平靜。
“他是光明界四大主神之一的月神……”明幽微微蹙眉,不太理解李棲梧話語裡的意思。
按照他的理解,即便左洛衡看出了言傾屬於黑暗神祇,但他作為月神的身份依舊無可辯駁。
一位能夠出現在神明譜係課上的神祇,其身份不言而喻,即便是是黑暗界出身,但他在上個世紀的貢獻,無人能夠質疑。
宇聯的上個世紀是月奪輝時代,而月奪輝,便是當時的月家家主之名,月神是他的喚神。
能被後世人以其名命名整個時代,月奪輝和他的喚神對人類的貢獻不言而喻。
明幽認為事情還有轉圜餘地,考慮的是如何證明言傾雖是黑暗神祇,但卻是對人類友好的神祇,自他降世以來,不但沒有傷害到人類方,還作為左洛星的喚神輔助了數場戰役。
李棲梧緩緩搖頭,語氣冷凝:“你不明白宇聯軍方對汙染者有多麼厭惡。”
宇聯軍方對汙染者實施寧可殺錯,不可放過的堅決原則,不放任何一個可疑的汙染者入境,其態度已經不僅僅隻是作為戰敵對待,而是不死不休的死敵。
其他人不知道,李棲梧卻是親眼見到過的,為了徹底消滅汙染者,宇聯軍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包括殺戮軍團內神使的自由、包括米諾星上那一整個星球的駐軍、更包括一個黑暗神祇的性命。
李棲梧似是想起了什麼,眸中閃過一絲陰翳,但很快隱藏起來,抬眼時隻剩下冷靜:“一旦黑暗神祇的身份被確認,言傾不會有機會回來,所以我想——”
“你們回去吧,言傾大人是我的喚神,我一定會把他找回來的。”
左洛星不知何時抬起了頭,打斷了李棲梧未儘的話,語氣執著。
他的手微微按在腰間銀劍上,金色的眸子因淚水而微微潤澤,但其中的堅定與肅然卻是愈發明顯。
他知道,言傾是被軍部的人帶走,本身又是黑暗神祇這樣敏感的身份,想必是被帶到了宇聯軍方總部,就算他們想去營救,也不可能敵得過總部那些星級以上的將軍,所以暫時放棄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左洛星看到了兩位侍從官離去時的臉色,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不願意讓言傾在總部多呆,想要自己前去試試,至少上報言傾是黑暗神祇的人,正是自己的哥哥。
左洛星做好了單打獨鬥、一去不返的準備,對其他幾人可能的擔憂和顧慮表示理解,提前打斷了李棲梧理性的話語,不想讓眾人為難。
然而,在他說完這句話後,李棲梧卻沒有順勢說出勸阻或者表示遺憾之類的話,而是停頓片刻後,冷漠地吐出幾個字:“你在說什麼屁話?”
“我……我的意思是……”左洛星以為自己的直白刺傷了眾人,臉上露出一絲焦急與愧疚,糾結著想要換個說法。
明幽直接打斷了他:“你覺得以我和月玄照如今的狀態,還能去哪裡?”
就連小魔女也一臉匪夷所思地看著他:“喂?你不會覺得,言傾被抓是你一個人的事情吧?”
“啊……啊?”左洛星眼神愣了愣,後知後覺地感覺大家似乎表達出了另外一個意思。
“我是說,想要讓軍方放了言傾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們得自己動手。”李棲梧慢慢補完了自己後半句話,對著左洛星逞英雄的行為淡淡鄙視了一通。
“可、可宇聯軍方總部不是我們闖得進去的……”左洛星張了張嘴,卻是反過來憋出了一句勸阻的話。
“那你剛才還一副單刀赴會的樣子?”小魔女冷哼一聲,鄙視他的不要臉。
“我那是……”左洛星動了動嘴唇,還是沒說出後半句話。
他本人的武力值是完全不夠闖入總部的,但隻要讓身體裡另一個紅眼的他出來,戰鬥力會直線飆升。
他沒有嘗試過將控製權全然交付的情況,但能感覺出來,那是一股強大得不亞於星級神使的力量,隻是不由他控製。
但大家並不理解他的苦衷,並且對此扔了個白眼:“言傾是我們隊裡的一員,憑什麼說被人抓走就抓走?就算是黑暗神祇,也得讓我們這群和黑暗神祇相處已久的‘受害人’知會一下吧!”
“就是就是!言傾怎麼就是黑暗神祇了,我們和他相處這麼久怎麼沒看出來?”十七在一旁附和。
眾人:……算了,由他去吧。
“既然如此,我再問一遍,都決定要去救言傾,對吧?先說好,這次行動和以往任何學院任務完全不同,完全是主觀意願上的背叛宇聯,想清楚後果再做決定。”
李棲梧麵色肅然地勸誡了一番,語氣甚至帶著些許危險的警告,能讓人明顯感覺出其中的嚴肅意味,並不會讓人誤解為以退為進的話術。
眾人臉上沒什麼反應。平時存在感最弱的林澤,直接召喚出了永恒之槍,讓李棲梧不會誤解他的沉默所代表的意思。
李棲梧眼中碎金光芒閃爍,仿佛有風暴在其中攪動:“那好,我們去——劫獄。”
#
宇聯軍方總部。
光線昏暗的封閉空間內,換氣風扇的聲音幾近於無,微弱的白色桌燈照亮了一張黑色的椅子,上麵坐著一個唇色蒼白的男人。
他的手邊放著一杯被特意加熱過的藥用營養液,周身的溫度暖得他臉頰泛著淡粉,手腕上的銀拷甚至還包裹了一圈柔軟棉套,確保對方的手腕不會因此受到傷害。
“洛衡將軍,不要試圖在一位規則類神使麵前說謊。我再問一遍,你弟弟——也就是左洛星的喚神,真的隻是一位黑暗神祇嗎?”
蒼白唇色的男人對麵,站著一個黑色軍服、顴骨很高的男人,唇色深得有些泛灰,整張臉看上去就像是縱欲過度一樣,語氣也有氣無力,但身量卻很長,站在左洛衡麵前,幾乎將他整個人籠罩在陰影裡。
左洛衡捧起溫熱的玻璃杯,暖手般頓了頓,臉上依舊是那副溫和從容的表情:“他也是月家的月神——我想你們已經確認過了。”
“左洛衡!你知道我要問的不是這個!”
那高顴骨的男人似乎是怒了,音量稍稍拔高,呼吸不由得喘了起來,拳頭猛地落在桌子上。
“注意控製情緒。他可不是審訊室裡那些可以隨便用刑的叛軍。”
耳機裡傳來監控室裡組長的聲音,高顴骨男人不得不將臉上的憤怒一一收回,再度重複了一遍他的問題,同時,右手食指微動。
“左洛衡,言傾除了是黑暗神祇之外,還有什麼彆的身份嗎?”
左洛衡抬眸看了他一眼,被營養液暖得粉紅的指尖輕輕摩挲了一番杯壁,目光淡然:“黑暗神祇、月神,這就是他所有的身份。”
高顴骨男人食指猛地牽動了一下,片刻後,眉頭緊皺。
神術表示,左洛衡的話裡沒有任何謊言成分,他說的就是實話。
然而,無論是高顴骨男人,還是站在監控室內看著這一幕審訊的軍官,都無法相信那個能以一己之力平息冥河之水、並且神術詭異的喚神,僅僅隻是一個普通的黑暗神祇。
左洛衡作為左洛星的哥哥,難保不會因為私情隱瞞部分事實。
高顴骨男人咬牙橫了神色淡然的左洛衡一眼,猛地轉身拉開封閉室的門,頭也不回地離開。
左洛衡瞥了他的背影一眼,握在杯壁上的手指微不可見地一鬆,眼底浮現疲憊之色。
高顴骨男人離開後,迅速衝到監控室,詢問兩個同伴。
“他剛才的表情,究竟有沒有破綻?”
兩個同伴聳了聳肩:“連你的神術都無法突破的謊言,怎麼可能用區區儀器捕捉到破綻?”
高顴骨男人本也是心存僥幸,聞言又是一拳擊打在桌麵上,咬牙切齒道:“那個人絕對不僅僅是是一個黑暗神祇,他一定有一個更特殊的身份——我討厭他。”
兩個軍官對視一眼,無可奈何地歎口氣:“既然如此,等隔兩天再審訊一次吧。”
高顴骨男人陰著臉離開了這裡。
維克特利星。
一座豪華星艦在這裡緩緩降落,從棧道下來了數個人,他們臉上帶著花紋迥異的詭異麵具,胸口上插著紅色的嬌豔玫瑰。
在眾人好奇又畏懼的神色中,幾人並沒有走普通的玻璃通道出星港,而是走向一個旁邊一個不起眼的不透明通道,那裡甚至隻有一位閒得上班打遊戲的工作人員。
“你好,登記。玫瑰學院神使輔戰隊——夜行者小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