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一邊跑一邊喊:“來了來了!”
疏影彎下腰:“大人,您醒醒。”
師瑜額上的汗越出越多,卻無論如何都醒不過來。
房門忽然被人推開了。
季從陽端著水杯跑過來,低頭便看見對方燒得唇角發白發乾,從手環裡取出棉簽,小心翼翼地蘸了水,一點一點塗在對方的唇上。
疏影往後退開給他讓出位置:“不能直接喝?”
季從陽頭都沒抬:“嗆到了你負責嗎?”
師瑜燒得意識都開始模糊,周圍的一切都像是刷了一層又一層蒼白的漆,他努力去看,卻怎麼也看不請。
季從陽叫不醒他,好不容易才給他喂了點水。
喬厭全程安靜地看著他的動作:“隻要退燒就好了。”
季從陽放下玻璃杯:“如果隻是發燒不應該醒不過來。”
喬厭一頓。
季從陽盯著薄被上的手:“是蛇毒吧。”
他其實看得出來,從給師瑜包紮好對方便開始發燒起,隻是不願意說。他是這樣,喬厭和疏影也是這樣,卻不約而同地選擇沉默,仿佛隻要沒人戳破,事件就還沒到不能挽回的地步。
待在這裡也沒什麼用,季從陽收拾了東西準備離開,腳剛一踏出房門,身後便在這時傳來轟然一聲巨響,玻璃杯掉在了地上。
來的是彼得潘,往下抓的手停在半空,被另一隻手截住了。
疏影的拳頭直接擊向對方的頭部。
“砰——!!”
雙方顯然都用了狠勁,拳掌相交的那刻同時因為反衝力倒飛出去。
再追究為什麼要動手已經沒有意義,因為兩人都在對視的一眼裡看到了彼此宛如野獸對自己領土的占有,根本不可能商量。
彼得潘仗著會飛翔速度更快一步,控製住身形後便猛地俯衝而下,眨眼便閃身到了疏影麵前,一拳砸了出去。
拳頭擦著人臉落在牆壁上,轟隆一聲磚石碎裂,疏影皮膚被飛濺的石子擦破了,反身就是一腳踢在彼得潘的胸口。
彼得潘仰身躲開時抓住了對方落下來的拳頭,驟然拉著人往高空躍起,甩出去的那刻鬆了手。
疏影腳下沒有著力點,直接曲起身體絞向對方的脖頸。
季從陽顧不上那頭的戰鬥,飛奔回床邊時試圖帶師瑜離開時,直到動作阻滯才猛地反應過來,對方手腕還被鐵鏈扣著,根本不可能離開房間。
疏影和彼得潘交戰中都沒怎麼躲,或者說比起躲他們都更想快點殺了對方,不過片刻的功夫身上便都掛了彩,傷口處處深可見骨。
窗外響起嘩啦啦的水流聲。
城堡頂部被大水衝垮,單麵牆壁破了個巨大的窟窿,遮天蔽日的水流奔騰著卷向彼得潘。
即將將人吞食的那刻,一旁森林裡的樹木忽然野蠻生長,眨眼便拔高至參天,而後傾軋下來,如巨大的牆體擋下了衝刷而來的水流。
喬厭幾乎瞬間就從彼得潘的神色裡明白,這並非彼得潘本身的能力。
但這個世界是彼得潘的夢境。
彼得潘不知道的時候或許會任由夢境事態發展,可一旦對方知曉這是自己的夢境,那會如何?
除了彼得潘醒來夢境消失以外,其實還有一種可能結局:彼得潘不會清醒,相反還能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下擁有操縱夢境裡一切事物的能力。
想明白這一切隻在刹那,下一秒城堡建築的磚石便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寸寸碎裂,連同粗壯的藤蔓一起重振旗鼓,猛地往下砸。
高空阻擋的水花四濺。
驟然爆發的風暴將周圍的活物都掀飛,彼得潘卻在這時閃身而下,眨眼便飛到了季從陽麵前,單手握拳砸下。
季從陽腦子完全是空白的,隻下意識背過身抱住了身後的人。
電光石火之間,一隻手卻在這時抬起,將手中的流雲木簪擲了出去。
流光迸濺,驚鴻照影璀璨,直接穿透了在不斷放大的彼得潘。
空氣似乎都在這一刻凝滯了,許久許久才有人出聲:“鬆一下手。”
季從陽直愣愣地鬆開了:“你……”
師瑜從他懷裡退開,走到摔落不遠處在地的彼得潘麵前,將發簪撿了起來。
彼得潘的左側肩胛骨完全被貫穿,因為受傷的位置太靠近心臟,骨骼消蝕也藥石無醫,死亡已成定局。
隻是也不知道是因為改變不了,還是單純對方的腦回路就和普通人不太一樣,此刻彼得潘看他的目光居然還挺平靜,隻是略帶不解:“你既然早就有辦法殺了我,為什麼之前卻不用它?”
師瑜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低頭抓著自己腕上的鐵環,輕輕一擰。
鐵環“哢嚓”斷裂。
這不是他自己的力量做到的,而是因為彼得潘心知困不住他,鐵鏈在彼得潘心裡也失去了“一定能鎖住朋友”的地位,所以才跟著失效。
師瑜將兩隻手上的鐵環都擰斷,鏈條嘩啦啦掉下來:“那麼想其他人留下來?”
彼得潘愣了下:“還好。”
他想了想,又說:“不過如果你們不肯留下來,能親手殺了我也挺好的,從現在開始,你就要永遠背著我的命。”
師瑜沉默。
彆說季從陽這個根正苗紅的,就連他也不太能理解這樣病態的思維。
天空像是驟然被人撕了邊角,露出曝光過度一般耀眼的白光。
就在其他人轉身的那刻,原本已經閉上眼的彼得潘卻在這時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往前邁步。
地麵像是承受不住他的踩踏,眨眼便龜裂開,磚石湮滅成飛灰。
師瑜忽然似有所感,想要轉頭。
一隻手已經覆上他後方的心口位置。
對方喚道:“師瑜。”
隻這一句,不用看也知道,不可能是彼得潘會喊的稱呼。
何況扶央的聲音這麼多年其實也都沒怎麼變過。
那瞬息之間發生了什麼大概沒人回憶得起來,反正等師瑜察覺到的時候,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渙散了。
扶央不是磨蹭的性子,想做什麼事行動起來也果決,更沒有跟自己手上的被害人敘舊的愛好。因此除了最開始那一聲勉強能算得上打招呼的喊名字以外就再沒說多餘的任何一個字,手直接從後方捅穿了他的心口。
停留在對方軀體內的手陡然收緊,掌中的心臟跟著被捏碎成肉糜。
扶央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麵前的身體就那麼留下一個碩大的血窟窿,沒了支撐後驟然往下倒。
師瑜摔在地上的時候是有知覺的。
死亡的感覺他不是第一次嘗到,比起疼痛更多的其實是無力感,像是在掌心抓了捧冰冷的水,無論如何也留不住隨著時間滴答不斷溢散的那種名為“生命”的東西。
第二次死去的速度比第一次快了太多,他隻感到口中逆流而上的鹹腥鮮血湧出唇齒,留在眼簾裡最後的畫麵似乎是扶央功成後身退前對他一點點展顏的笑,又好像是從旁邊不知哪個方向跑過來的誰朝他大喊大叫,即便他什麼也聽不到,也做不出任何反應,亦如他阻止不了自己的瞳孔開始擴散,視線失去焦點。
季從陽的玩家手環忽然開始發燙。
一張彩票在儲物格裡飄起,無火自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