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中長廊邊植了幾株藤花,密密麻麻地繞著往架子上攀援。此時未到花期,這些藤鬱鬱蔥蔥長滿了藤葉,投下一片陰涼。穿過長廊,忽有一書童上前行禮,問清兩人姓名後,便對江行道:“梅夫子請您去一趟。”
江行不解:“不知有何要事?”
今日隻是入學,並沒有到拜見夫子的時候。但梅夫子提前找他的原因不算難猜:有時先生的信作背書,加上江行優異的成績,夫子對他格外上心,要提前見他不奇怪。
書童道:“您去了便知。”
江行會意,同徐樵道彆,跟著書童在書院中彎彎曲曲走了一陣。穿過一間山水涼亭,麵前是一處頗雅致的書房。江行邁過門檻,就見一中年人對他微微頷首。
想來這就是時先生口中“古板但清正”的梅夫子了。這位夫子體態中等,相貌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采,尤其抓人眼球的便是他那蓄到胸口的胡須。江行行了禮,也不敢先說話,眼觀鼻鼻觀心地等待梅夫子的指示。
梅夫子不知自己還沒見到這位學生,就已經在學生心裡留下了“古板”的印象。他微微頷首,示意江行落座;又讓書童上了茶。這一切做完,他才道:“學習上可有什麼困惑?”
江行沒想到梅夫子開口第一句居然是這個,心中微微驚詫,答:“回夫子,一切都好。”
梅遜白喝了一口茶,又道:“不必緊張。今日叫你來不過是隨口詢問你幾句。你先生的來信我已收到,既入了我門下,我不會辜負你先生的囑托。”
“什麼囑托?”江行一驚,心想,“先生該不會在信裡寫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吧……”
086適時冒頭:“信都給你了,你難道沒有拆開看看嗎?”
江行汗顏,心說要是拆開了,那裡麵的信是否被調換過都不知道,再遞到梅夫子這邊,對方還能相信嘛。再說了,既是推薦信,那時先生愛怎麼寫怎麼寫,他也無法乾涉呀。
這邊他正思忖,又聽得那邊梅夫子道:“你的文章我已看過,不錯。”
江行沒想到對方事先看了這麼多東西,再想想之前所作的文章,愈發坐立不安。要知道,他之前的文章裡可是什麼都敢寫的,難怪梅夫子隻誇了一句“不錯”,其實隻是場麵話吧。
江行道:“謝先生抬愛。”
梅夫子看不出喜怒,又讓書童取了一遝紙來,遞到江行麵前。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道:“這些你拿回去,權當做個測驗。明日亥時前交予我便可。”
江行接過那遝不算薄的“測驗”,心裡已是叫苦不迭。
好啊好啊,原來時先生打的是這個主意。從前跟著時先生學習,先生可從來不拘著他,都是想讀便讀,不想讀便不讀的。
由是江行讀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從來沒能連續讀七天的書。
課業更是隨心所欲,想起來了麼就布置一些,想不起來便罷。這下好了,時先生給找的這位夫子,還沒正式拜過呢,就要讓他寫測驗了!
江行覺得不妙,冥冥中已經看見了被迫當卷王的未來。他心中給自己點了幾根蠟,同086道:“……我覺得,我以後會很慘。”
086倒興奮了,勸他忍忍:“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當卷王而已,你可以的!加油哦。”
江行很悲憤。
有什麼是比一條已經風乾了的鹹魚被卷起來更痛苦的呢?
江行認為沒有。
梅夫子像是感受到了江行的濃重怨氣,輕咳了一聲,道:“這裡的題目,有些太過晦澀的,可以選擇不做,到時我單獨教你。做不出來不必妄自菲薄。”
江行粗略掃了幾眼,果然感覺到有些題目難上了一個台階,比時先生的課業更艱深。他深吸一口氣,道:“夫子良苦用心,學生理應領情。”
再怎麼說,這也隻是一堆題目罷了,按照夫子的要求做完便是。
梅夫子滿意地點點頭,又捋了把自己的胡子;明明年歲不大,看起來總有種步入老年的慈祥。
師徒二人算是簡單認識了一番。出了書房的門,江行趕著回去,腳步走得急,不防被路邊雜草絆了一跤,手中的測驗也散了一地。
他狼狽地爬起來,正準備伸手去撿那些紙張。不料撿到最後一張時,紙張邊角被一隻腳牢牢踩住。
江行的目光沿著那隻腳緩緩往上,目之所及是一張細眉細眼的刻薄臉。那張臉的主人身後跟著一胖一瘦兩位少年,胖的那個奇黑,像黑熊精;瘦的那個極白,活脫脫一個山上猿猴。
此時此刻,那張刻薄的臉上寫滿了囂張。他的腳更是寸步不移,牢牢踩在那張紙上。
江行抽了抽,沒抽動。
江行歎了口氣,道:“這位兄台,麻煩挪一下尊腳。”
刻薄臉“哼”了一聲,態度惡劣:“我就不挪,你待如何?”
黑熊精往前踏了一步,沒說話,卻把陽光遮得嚴嚴實實。
猿猴當了把傳聲器,道:“我大哥說不挪,你沒聽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