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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 倒v開始

江行怎麼可能讓他摸到?當然藏得更深了, 一直往袖子裡縮。時鳴沒摸到,心下已然明白了七八分,道: “哥哥, 我想牽你的手。”

江行避而不談: “你要出去嗎?你抓著我的袖子就可以啦。”

“哥哥。”

時鳴語氣變得嚴肅, 道: “你的手,給我看看。”

江行心說完蛋, 孩子果然發現了。

他早就說了, 孩子太聰明不是一件好事!

086幸災樂禍: “該!你應得的。”

江行: “滾啊。”

眼看就要藏不住了,時鳴忽然放棄去摸他的手, 轉而朝那把扇子撒氣: “我很喜歡它。但是如果這勞什子讓哥哥的手受傷,那我寧可不要它。”

話畢, 時鳴作勢要將扇子摔在地下。江行大驚失色,也不顧藏著傷痕累累的手,連忙去接。

——扇子並沒有掉到地上。

時鳴隻是假意要摔,實則聽風而動, 憑感覺捉住了江行伸出的手腕,笑道: “抓住你啦。”

江行掙了掙,想掙開;但時鳴抓得緊, 要是強行掙開,可能會讓小姑娘受傷。

江行又氣又無奈,道: “你故意的。”

故意用這種方式騙他伸出手,又光明正大用自己為賭注,賭江行絕對不會為了縮回手而不惜傷害她。

哪怕隻有一點點可能性會使她受傷,江行很顯然也是不會去做的。

很明顯的把戲,沒什麼可稱道的, 就是吃準了江行的性子。

時鳴理直氣壯: “我就是故意的。明明是哥哥隱瞞在先,怎麼能怪我?”

她一隻手製住江行的手腕, 另一隻手輕輕摸上江行的手指頭。

手指頭上密密麻麻全是血口子,有的還沒好,被觸上時帶來一陣鑽心的疼。力道重了,江行輕輕“嘶”了一聲,又立馬收聲,再也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但身體上,手指頭的下意識顫抖不會騙人。

時鳴越摸越驚心,越摸越沉默。最終,她收了手,眼淚蓄在眼眶裡,欲掉不掉的: “哥哥……是不是很疼?”

當然疼。但江行見她這樣,心裡也難受,伸手想去擦她的眼淚。但眼淚是鹹的,碰到他傷口上疼得要命。就這,江行嘴上還在說: “不疼,不疼。哥哥一點都不疼。不哭了,好不好?”

086唾棄他: “你就是欺負她看不見!”

確實。江行剛剛被她那麼一番亂摸,再加上眼淚一醃,額頭上已然滲出了點點汗水。無他,疼的。

時鳴拂開他的手,自己擦了眼淚,把那扇子放回了小盒子裡,道: “我會好好珍藏它的,哥哥。”

江行受寵若驚: “好,那你便好好收著。以及,我們阿鳴現在是大姑娘了,往後可不能和哥哥那麼親近了,旁人看去要說閒話的呀。”

他旁的不擔心,隻有這一點,江行真是操碎了心。不提彆的,他這個妹妹有時候一些舉動實在過界了。往常妹妹還沒有及笄,一團孩子氣,說什麼做什麼都是個孩子,江行也不甚在意。

如今真的不一樣了。

時鳴嘴巴一撇,道: “說什麼閒話?他們愛說,就讓他們說。我又不在意。哥哥你……在意嗎?”

江行自然也是不在意的。但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不得不防。他一個男的,還是個斷袖,他在意什麼?名聲再難聽點都沒關係。

怕隻怕時鳴的名聲。江行不是有意封建,隻是在這個時代,名聲對女孩子來說確實很重要。

但看時鳴的反應,似乎根本就沒把這回事放在心上。

江行歎了口氣,道: “罷了罷了。”-

看著阿鳴辦完了及笄禮,江行養了幾天手指頭,馬上滿血複活,又去書院讀書蹦噠了。

雖然他現在是一條大鹹魚,但為了阿搖的病,當卷王才是他的歸宿。

聽梅夫子講了一上午的策論,江行頭昏眼花,努力消化。實在不是他太笨,而是梅夫子講得太深。不僅是他,梅夫子手下的學生們個個麵如菜色,根本聽不懂。

梅夫子講完倒好了,拍拍屁股便走,臨了了還留下一句“回去溫習,下節課考”。

隻是苦了一眾學生們。

徐樵趴在桌子上嚎: “啊——江行,我聽不懂——”

另有同窗也嚎: “啊——我也聽不懂——”

有這兩人打頭,課室裡頓時哀嚎一片。江行默而不語,腦子裡卻在瘋狂呼喚係統,讓係統把知識點講解清楚。

係統好端端的被薅起來,照樣也是一陣哀嚎。

這陣哀嚎裡,有一道聲音顯得格格不入: “我、我聽懂了,你們有不會的,可以來問我……”

徐樵眼睛放光,江行心生敬佩,同窗們亢奮不已。

這哪是什麼大學霸,這明明就是救世主!是救苦救難大菩薩!

江行心說他真的,我哭死。他聽懂了明明可以自己藏著掖著,偏偏要拿出來分享,這不是菩薩是什麼!

還沒等同窗們感激涕零,又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 “季明德,你裝什麼裝?大家誰不知道你是吊車尾,你能聽懂,那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哈哈哈哈。”

徐樵忍不住打斷: “我說林予和,你彆太嫉妒了。還有,吊車尾明明是我!是我!季兄弟吊車尾已經是很早之前的事情啦。”

江行汗顏。

吊車尾是什麼很光榮的事情嗎!為什麼要搶著當啊喂!

徐樵實乃奇人也。

被拆了台的林予和惱羞成怒,道: “你們還真相信季明德這家夥能聽懂啊?”

有同窗忍不住反駁: “你說他沒聽懂,怎麼沒見你說說你的看法?”

“你怎麼就知道人家不行。我們這一個班裡,除了徐樵想不出來,其他人都有能聽懂的可能性好嗎?”

徐樵無辜躺槍,道: “喂喂,說話就說話,不要帶上我。我也是有能聽懂的可能性好嗎?”

有一人道: “你根本不聽,你上哪聽得懂啊?”

江行沒忍住,笑了。

這倒是實話。徐樵家中巨富,就算不讀書也有家業可以繼承。因此,徐樵平日裡的學習大多吊兒郎當,時不時抄抄作業什麼的——啊,這就是入學前,他同江行說的互相幫助。

江行原以為是交流學習成果,結果沒想到他口中的“互相幫助”竟是這個。

算了,抄便抄吧,也沒什麼的。誰上學的時候沒抄過作業呢?

徐樵被這麼一說,想想也對。他心又大,一點兒也沒計較。

那名叫季明德的學生看起來怯怯的,江行從前沒注意過。他與徐樵提了一嘴,徐樵馬上將他拉到一邊,同他低聲說: “季明德是季家庶子,有個極出色的嫡長兄在上麵壓著。”

“季明德呢,庶出,不聰明,性格也不討喜,慢慢成了透明人,家裡也不重視。從前他確實是班裡吊車尾,但後麵成績慢慢上來了。我才是穩定的吊車尾。”

江行無語了,敲了一下他的腦袋,道: “吊車尾又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好像還很驕傲?”

徐樵道: “做人做事就要做第一。正數第一和倒數第一一樣萬眾矚目,有什麼不好?”

江行不理解但佩服,給他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他又問: “那個陰陽怪氣的林予和呢?什麼來頭?”

徐樵翻了個白眼,言簡意賅: “半瓶子晃蕩的蠢貨。”

江行沒想到徐樵能這麼評價那個陰陽小子,問: “為什麼這麼說?”

“這人特愛吹牛。”徐樵想了想,又道, “宋正已經很愛吹牛了,但宋正好歹有考第二名的能力。但這個陰陽小子林予和,他不僅沒啥本事,還特彆熱衷於以貶低彆人的方式來抬高自己,無差彆貶低的那種。”

江行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邊,一眾同窗們圍著季明德請教了起來,林予和在旁邊,臉色黑得嚇人。

江行倒不是相信徐樵的判斷,隻是單憑之前遇到江年那次,徐樵能和他想到一塊兒去,不顧形象躺地上,他就覺得,他和徐樵是雙向奔赴的病情。

他的判斷和徐樵的判斷從理論上來說,就是十分相似的。因此,江行對陰陽小子的印象已經不是太好了。

但畢竟沒惹到自己頭上,江行這條大鹹魚選擇當沒看見。總不能因為林予和陰陽了幾句,他們就要去教訓這人一頓。

這樣不好。

徐樵嘿嘿地湊上來,道: “江行,今天夫子講的策論,你有思路嗎?”

今天梅夫子講的是有關商業與農業發展的問題。梁朝對商業的抑製不像前朝那般嚴苛,反而寬鬆許多,讓商業有了更好的空間發展。

但商業畢竟不是國之根本。若是大家都去從商,渴望一夜暴富,那地誰來種?久而久之,社會自然會動蕩不安。

梅夫子的意見是照搬前朝舊例,重農抑商,大力發展農業。江行則覺得不妥。

商業的發展會催生資本主義萌芽,幫助社會製度的平滑過渡。但在這裡說資本主義,估計沒幾個人會懂。

江行便道: “可以市場和官府一同調節商業發展。比如東西多了就會便宜,東西少了就會變貴。但東西的貴賤並不能到一個極端的程度,譬如一鬥米隻賣一文錢,那就太便宜了。穀賤傷農,其中還需要官府介入才是。東西賣得貴也是同樣的道理。”

其實就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市場經濟體製。徐樵聽得昏昏欲睡,道: “彆念了,兄弟。我覺得比起掙紮一下,我還是直接自掛東南枝吧。測驗什麼的,我果然做不來。”

江行扶額: “那你還來問我?罷了罷了,隨你。”

兩人說話聲音不大不小,有心人若是想聽,自然能聽去。江行並沒有發現,原本臉色不太好看的林予和在聽到他這番話時眼前一亮,不知又盤算了什麼。

第025章 舞弊事初顯才名(修)

梅夫子的隨堂測驗。

測驗考的策論, 題目麼,梅夫子早就在課上說過了,要的就是讓學生們課下去準備。江行見徐樵抓耳撓腮, 就知昨日講的東西, 徐樵根本就沒有進腦子。

……算了算了,隨他去吧。

江行對策論的問題早有準備, 很快便寫完了。他起身, 正要把卷子交給梅夫子;那陰陽小子林予和也站起身來,率先交了卷子。

過道就那麼大, 他兩人一齊走必會擁擠。江行不防,被他撞了一下肩膀, 心裡更疑惑了。

奇怪,誰惹他了?沒人惹他吧?

江行蹙眉不解,將卷子交給了梅夫子。

過了幾日,梅夫子卻將江行與林予和兩人都叫去了。

“你們自己解釋解釋。”

梅夫子把卷子推到兩人麵前。江行打眼一瞧, 他寫的他自己自然清楚;但是林予和寫的……

怎麼和他跟徐樵說的差不多?

也就是說,他倆的觀點高度重合了,夫子懷疑他們誰在舞弊。

林予和先發製人: “夫子, 我不知此事。測驗前一日,我與同窗溝通了一下策論題目,興許是被聽去了罷。”

江行心說你怎麼還倒打一耙呢……

古代又沒有監控,這事兒也難查。江行道: “既然他認為是我聽了他的,那他的見解一定比我的更加獨到。夫子不如就這個問題深入問問,誰抄的誰沒抄,就一目了然了。”

江行不信林予和能說出來。果然, 林予和顯得有些底氣不足,但還是強撐道: “問就問!”

梅夫子指節敲了敲桌麵, 問: “你們同樣都認為,可以讓官府介入,來調控商業發展。那你們說說,官府乾涉商業發展,可采取的措施有哪些?”

林予和也不是傻子,當即便答: “完善律法,對商人進行一定程度上的約束。”

梅夫子不置可否: “官府已經有相關律法了。還有呢?”

“還有……還有……”

林予和支支吾吾,答不出來。

江行道: “我有一個法子。如今官府要想做什麼事情,修什麼東西,這個錢大多從稅收裡拿。但官府可以用自己的信用,來向商人百姓們借錢。到期後,再連本帶利還回去。”

梅夫子眼前一亮。

其實就是國債。江行道: “當物價普遍上漲時,其本質就是我們手裡的錢不值錢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官府除了增加稅收之外,還可以多向百姓們借錢,把市場上多餘的錢收回。這樣就可以起到間接調控物價的作用。當物價下跌時,則反之。”

林予和顯然沒聽懂,似乎被繞進去了,愣在原地還在思考。梅夫子讚許道: “不錯,很新奇的點子。林予和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誰是抄的,誰沒抄,梅夫子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來。

林予和見狀,知道自己被拆穿了,隻得低頭認錯道: “夫子,我錯了。”

梅夫子嚴肅道: “人應當修身為上。你此番不僅敗壞自己的德行,還沒有得到學問上的長進,該罰。你回去將這幾天課上講的東西抄三遍,交與我檢查。去吧。江行留下。”

江行正要開溜,不防被叫住,隻好停下腳步,道: “夫子您叫我?”

如今隻有他們師生二人,自然不用太過拘束。梅夫子差書童上了幾盤點心,又扔江行坐下,道: “不必拘束。留你隻是問問你最近學得如何?能否聽懂?”

江行麵對梅夫子時的確有些壓力,隻道: “一切都好。”

本來氣氛還算莊重,隻可惜說完這句話,江行的肚子率先叫了起來, “咕咕”聲回蕩在整個屋子裡。

江行臉“騰”地紅了,頗不好意思道: “夫子見諒,我這肚子不是很有出息。”

午餐吃得少了,很快就會餓。現在不過午後,還沒有到飯點,真是丟人丟大發了。

梅夫子微微展顏,笑著把點心推到江行麵前,道: “不必拘束,吃吧。”

江行看了看梅夫子,頂著對方關愛的目光拿起了一塊,輕輕咬下。

思緒卻不自覺飄遠了。江行心想,自己從前在時家也經常被投喂。時家的點心不知是從何處買的,嘗起來齁甜,得配著微苦的茶一塊兒吃。

印象裡,嶺南當然有不甜的點心。時家的點心甜,大概是因為時鳴嗜甜。大小姐非但嗜甜,還熱衷於將甜鹹點心混在一起投喂他。搞得江行上一口是鹹口點心,下一口就甜得膩人。

“我問你,你方才那些點子,你是如何想到的?”

梅夫子的話拉回了他的思緒。江行把口中的點心咽下,道: “不是我想出來的,是我聽來的。”

梅夫子蹙眉道: “嗯?難不成舞弊的人其實是你?”

江行心知他誤會了,連忙解釋: “並非如此。我並不是聽林予和講的,我是聽一位世外高人說的。”

這理由太荒唐,梅夫子隻當他不願意告訴自己,也不多問,又聊了些近況,便放江行回去了。

真是有驚無險。江行回到課室,課室竟鴉雀無聲。大家見他來了,都齊刷刷地向他投注目禮。

江行微笑: “?”

徐樵給他打手勢: “快來快來。”

江行不明所以,還是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悄悄問: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大家都看著我?”

徐樵表情一言難儘: “林予和……嘖,林予和……哎,我不好說。”

江行一聽,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不簡單: “發生什麼事了?”

“林予和現在到處吹牛,說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對夫子的提問對答如流。”

江行很陌生: “他?吹我?”

徐樵也不理解: “你倆被夫子叫走,到底說了些什麼啊?怎麼他回來之後就不正常了?”

江行扯了扯嘴角: “哈哈,我怎麼知道啊啊啊啊啊啊!”

他平時學習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鬼樣子,成績保持著不上不下,並不引人注意。要知道,槍打出頭鳥。

本來入學的時候他是第一名,大家還好生期待了一番。但眾人見他胸無大誌不思進取成績平平,久而久之也不再關注他了。

江行正好樂得清淨,有事讀書沒事摸魚。梅夫子得了時先生的舉薦,自然對他多加關照,給他布置不少課業。

但說實話,梅夫子從前對自己似乎隻有客套和嚴厲,同其他的學生並無什麼差彆。

平日裡江行和林予和水平看起來差不多,這次抄襲事件,梅夫子才會把二人全叫過去,細細盤問一番。

若是江行抄襲,恐怕梅夫子對他就要大失所望了。

不過經此一事,梅夫子似乎發現他是一塊主動往糞坑裡跳的金子,對他多了幾分欣賞。

徐樵拍他的背,開心道: “可以啊你!原本我還以為你真的學不會呢,沒想到你藏挺深啊?我就知道你不可能隻有那點本事!我跟你說,林予和那小子眼高於頂,他可是很難誇一個人的。”

江行扶額: “被他誇難道是什麼好事情嗎……”

他倆在這邊嘻嘻哈哈,一道沒啥底氣的聲音貿然插進來,道: “江行,我、我可以借一下你的筆記嗎?”

江行和徐樵對視一眼。

是季明德。

江行自無不可,很大方地找出了筆記遞給他。徐樵想起江行那本筆記,表情一言難儘: “季兄,我不建議你借他的筆記來看。”

季明德很疑惑: “為何?”

但當他翻開江行的筆記時,他算是知道為什麼了。

這小子把鹹魚二字貫徹到底,什麼筆記,壓根沒有!通通沒有!

江行的書上乾乾淨淨,一個字都沒有!要是收拾收拾,都能拿去書肆賣了!

季明德瞳孔地震,不信邪地從前翻到後,真的一個字也沒有瞧見。

徐樵拍了拍他的肩,道: “我經常抄他課業,我知道。”

江行無語: “經常抄課業是什麼很光榮的事情嗎!”

徐樵做了個鬼臉: “他這家夥從來不記筆記,上課光聽,筆一點兒也不動。我之前有個地方不會,要借他筆記抄一抄,我當時比你還震驚呢。安心安心,他的筆記你就彆抄了,有什麼問題直接問就行。”

季明德看了看江行,又看了看徐樵,蒼白的一張臉上震驚之色久久不退。半晌,他喃喃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江行: “他悟出什麼了?”

徐樵: “我也不知道。”

季明德激動地抓住江行的手,力氣甚大: “原來真正學得好的人,都是不用記筆記的!”

江行想把手抽出來,沒抽動。他指著自己和季明德連接的手,嘻嘻哈哈道: “哎,男男授受不親。問問題可以,你彆動手啊。”

季明德不好意思地收回自己的手,笑得靦腆。

徐樵瞎起哄: “你彆跟他學,你跟他能一樣嗎?你跟他學,你要被帶到河裡去的!”

季明德猛地看了徐樵一眼,沒說話。

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微妙。江行拽了拽徐樵的袖子,道: “你亂說什麼?閉嘴吧你。”

這話實在不好聽。徐樵本是善意提醒,但季明德這人心思敏感,指不定要曲解成什麼樣。

當然了,江行雖然是條大鹹魚,但有係統,有上輩子的知識,還有夫子的青睞,尋常人確實比不得。季明德咬了咬牙,道: “我與江行,自然是不一樣的。是我太冒昧了。”

說罷,季明德便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隻留下江行兩人麵麵相覷。江行擰了一把徐樵: “讓你亂說話,把人惹到了吧?”

徐樵仍然不解: “我亂說什麼了?”

江行扶額。徐樵口無遮攔,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說錯什麼了,他也不能強求。

第026章 起爭執猜忌暗含(修)

其實筆記這件事, 並非江行不做。而是,係統在給他書的時候就提前說了,上麵的筆記隻能他自己來做, 旁人看不見, 且沒法寫。

所以在外人看來,這本書就是空白的。但在江行看來, 這本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自己課後補的筆記。

這麼玄乎的事情, 說出去也沒人信。江行乾脆就把鹹魚貫徹到底,對外就說不記筆記。

瞎鬨了半天, 期間又有林予和激動地上前要同江行交流,被他拒絕了。

又是陰陽又是抄襲, 江行對這人實在喜歡不起來,但也沒必要針鋒相對。

江行發愁的是,這下可做不成大鹹魚了。大家都篤定他有什麼牛逼哄哄的本事,江行就算想好好摸魚也不成了。

他心不在焉地聽了一下午課, 終於熬到了放學的時候。林予和目露崇拜,想攔住他;江行腳底抹油,先溜為敬。

——沒溜成。他快, 林予和更快,一下子就把他攔住了,問東問西。江行幾次想逃,給徐樵使眼色,徐樵多次嘗試,未果。

江行生無可戀,有一搭沒一搭應付著。

放學就要回家!學習的事情, 明天再說不好嗎!把人攔下什麼的,也太不仁義了吧!

這時, 一個同窗來喊: “江行,有人來找你啦!”

江行雖不知此人是誰,但還是萬分感激,對林予和道: “有人找,我先走了!明天再說!”

林予和要攔他: “哎……”

這次沒攔住。徐樵笑嘻嘻同他勾肩搭背,道: “你看,他又沒拒絕你,明天再說也是一樣的,對吧?”

林予和思索一會兒,點點頭,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 “好吧,那我明天再來找他。”

江行早就跑沒影了。他一邊跑,一邊往回看,生怕林予和再追上來。

隻顧著往回看,前麵的路看得倒不仔細,悶頭撞上了人。那位仁兄跌倒在地,吃痛地“嘶”了一聲。

江行脫口而出: “你瞎……”

他看清楚撞到的人後,下麵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我靠,還真是瞎子,因為他撞到的不是彆人,正是阿鳴。

江行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連忙把時鳴扶了起來,連連道歉: “對不起,走得急了些,撞疼了沒有?”

時鳴任他扶自己起來,半開玩笑道: “沒事的,哥哥。畢竟我確實是瞎子。放學這麼久,你還沒回來,我就來找你了。沒打擾到你吧?”

江行感動得要死,心說你可真是我的大救星啊。哪裡打擾到了?分明就是救苦救難的大菩薩!

他也太不是個東西了,不僅撞到人家,還要罵人家瞎。江行心底惡狠狠唾棄了自己千百遍,這才道: “沒有打擾到,你來的正是時候。”

今日時鳴穿了一身玉白素色男裝,手上扇子正是江行送的那把。

江行後知後覺地發現,時鳴的手似乎有些擦傷,連忙撈起來查看: “都怪我不看路,撞疼了吧?我們回家去。”

若是人被撞到,扇子脫手,白玉很容易摔碎。但當時,時鳴的扇子並沒有脫手,牢牢握著。江行心知阿鳴刻意如此,摔倒了也要護著扇子,以至於手上擦傷。

江行心說我真該死啊。

時鳴聽他關心則亂,不由得笑道: “沒事的,隻是一點擦傷,很快就好了。”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家中走。徐樵應付完了林予和,飛跑著去追江行,可算追上了。他上氣不接下氣: “哎,你小子怎麼跑這麼快,也不知道等等我。你旁邊的這位是……”

時鳴臉色不太好看,拉著江行的手道: “哥哥。”

江行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手指,聊當安撫。他同徐樵介紹道: “這是我妹妹,來接我的。”

徐樵隻掃了時鳴一眼,便道: “你又胡說了。這分明是個小公子,你當我是瞎子嗎?”

時鳴垂眸,沒有說話。

江行見情況不對,立馬把徐樵拉到一邊,悄聲道: “她今日接我放學,書院裡全是男子,她一個女孩子進來多危險,要是出什麼意外怎麼辦?扮成個男人也安全些。”

徐樵不讚同: “女扮男裝扮得也太像了?我不信,我覺得他就是個男的。我又不是瞎子,我有眼睛,我會自己看。”

江行惱了,往徐樵腰上掐了一下: “瞎子瞎子的,會不會說話?讓她聽到她又該難過了。她眼睛看不見,來接我已經很不容易了,什麼男的女的,她是我妹妹,你放尊重點。”

徐樵被他掐得“哎呦”一聲,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投降道: “好好好,我不管了,我不管了。哎,你剛剛說,他眼睛看不見?所以他是瞎……”

江行一記眼刀。

徐樵立馬噤聲,道: “……好吧,我知道了。我保證不亂說話!不過,你這個妹妹長得還怪好看的,就是和你長得不像。”

江行臭屁道: “我妹妹當然好看。但她不是我親妹妹,和我長得不像也正常。”

徐樵震驚: “你?她?不是親妹妹?那你們……嗬嗬。”

江行就知道徐樵嘴裡吐不出什麼象牙,攆他: “去去去,不想跟你說話。”

徐樵看看時鳴,又看看江行,跑了。

時鳴被江行牽著手往回走,有些心不在焉,道: “哥哥,書院……很好玩嗎?”

江行想了想,肯定道: “不好玩。全是人。”

怪人,壞人,爛人,都有。江行不是很喜歡魚龍混雜的環境,在書院裡本就與世無爭。

奈何人不找事事找人,他似乎經常惹上麻煩。

比如現在,送走了一個徐樵,來了一個宋正——還有他的兩個小跟班。

江行: “……”

宋正趾高氣昂: “這不是江行嗎?聽說你今日好威風啊。你旁邊的這位……啊,我想起來了。”

“原來是殺、人、凶、手。”

時鳴特征明顯,加之容貌驚豔,隻消看一眼便能記住。這麼長時間過去,宋正認得她也正常。

宋正笑得刻薄: “啊呀,怎麼,當女人當夠了,要當男人?嘖嘖,這張臉還真是絕色。”

宋正的目光黏噠噠的,附在時鳴身上扒不下來。江行一陣惡寒,把時鳴擋在身後,沉聲道: “你說話放尊重點,這裡是書院。”

“書院又如何?往日你跑得快,我來不及抓住你。如今可算是給我逮到了。你們兩個愣著乾嘛?動手。”

話畢,宋正身後,黑熊精和猿猴兩人齊齊上前。不知道是誰先給了江行一下,還是江行先打了誰一拳,混戰就這麼開始了。

江行千防萬防,還得防著時鳴不被傷到,不免有些捉襟見肘。他與黑熊精扭打在一起,眼瞧著宋正往時鳴那邊去,心中急躁,自己卻又分身乏術,隻得道: “阿鳴,小心!”

時鳴聽風而動,把扇子收好放回懷裡,再次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宋正低聲道: “故技重施?嗬,瞎子能乾什麼?你還是不要反抗了,好好跟我回去贖罪吧!”

時鳴語氣輕蔑,神色沉靜: “我又瞎又瘸的時候,尚且能把你那爛親戚給殺了,何況現在我並不瘸?我能從官府走一遭,能從你爹手裡全身而退,你猜我背後是誰,用了什麼法子?”

她不多囉嗦,乾脆利落地拿著簪子往宋正肩膀上插。這根簪子早在那次之後就有所改良,外麵是打磨尖頭的簪子,裡麵卻藏著一把鋒利的小刀。

時鳴手黑,這一下用了全力。簪子又鋒利,宋正沒料到她下手能這麼果決,一時沒躲過,很快就見血了。原本宋正將她堵在牆邊,現在宋正吃痛,一時鬆勁;時鳴趁此機會瞬間扭轉局麵,將宋正壓在牆上,簪子旋轉著又朝肉裡深了幾寸。

劇痛之下宋正拳打腳踢,可越是如此,時鳴的簪子紮得越深,幾乎要把他的肩膀釘在牆上。時鳴伸手摸到簪子的機關,抽出了裡麵藏著的小刀,又找準了宋正的脖子,威脅道: “你要是再動,我不介意把你的脖子也紮個對穿。”

宋正口中大罵: “你這個臭婊|子!快放開我!你和你那哥哥一樣,都是爛貨!千人騎的玩意兒!”

時鳴的小刀劃破了宋正脖子上的一層油皮。

宋正嚇得魂都飛了,說話也不利索。時鳴道: “憑你也配說他?你猜我敢不敢下手?”

說完,小刀在宋正的脖子上劃出了一道血口子。宋正動也不敢動了,咽了咽口水,道: “你想怎麼樣?”

時鳴將釘著他肩膀的簪子拔出來,又釘回去,紮得宋正鬼哭狼嚎。她動了動耳朵,說: “不怎麼樣。我能聽到你那兩個小跟班在和我哥哥打架。讓他們停手,並且保證再也不找我哥哥麻煩,你這條狗命還能留。”

宋正立馬大喊: “住手,快住手!”

江行那邊以一敵二,赤手空拳,漸漸落了下風。聽到這麼一句話,那兩個小跟班果然住手,三人齊齊朝宋正這邊看來。

時鳴悄悄收了小刀,又拔了插在宋正肩膀的簪子,眼眶很快就盈了淚水。

隔得遠,江行並沒有看清時鳴的動作,還以為時鳴被欺負了,著急得不行。宋正捂著肩膀,惡毒地瞪了兩人一眼,帶著小跟班忙不迭跑了。

江行不明所以,隻見時鳴眼淚汪汪,還以為她受了什麼驚嚇。自己被揍得鼻青臉腫,還不忘安慰道: “不怕不怕。有沒有受傷?是哥哥沒用,是哥哥讓你受委屈了。”

時鳴恰到好處地落下淚來,真是梨花帶雨好不淒慘: “哥哥……我好害怕。你有沒有受傷?”

扭打的時候江行一挑二,雖然受了點小傷,倒也沒什麼,不是很疼。江行給她理了理衣服,牽著她的手往回走: “哥哥很好,沒有受傷。不怕,我們回家。”

第027章 他人事惹他人眼(修)

穿著男子的衣冠, 時鳴頭上插的簪子沒幾根。她方才拔了一根下來,加之動作幅度大,頭發竟整個散亂在身上, 夕陽西下, 這麼一照,美得不可方物。

江行再次看呆了, 心說罪過罪過, 實在不是他太好色,而是妹妹長得太妖孽。

任誰都得愣個幾秒吧。

此時書院放學已久, 四下無人,江行解下她蒙眼睛的布, 替她攏了攏長發,囫圇束在身後。

發絲飄逸,落了江行滿手。江行這才發覺有些不對勁:宋正走時捂著肩膀,顯然是肩膀受傷。不用說, 肯定是阿鳴反抗間拿簪子紮的。

但那點傷口,宋正怎麼會突然偃旗息鼓,打道回府了呢?他和那兩個小跟班扭打在一起的時候, 阿鳴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能讓宋正主動放手?

怪,怪,怪。

江行若有所思地看了時鳴一眼,問: “阿鳴,你同宋正說了些什麼?”

時鳴眼淚欲掉不掉,又要哭了: “哥哥, 我不想說。他好凶啊,一直在罵我。我、那些話我都說不出口!嗚嗚。”

江行心疼得不行, 馬上不問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怕他威脅你答應什麼,再對你不利。好了好了,不說這個啦。”

時鳴睫毛上還掛著淚,乖乖巧巧地點頭,道: “好。”-

往後數日都沒有再遇見宋正。再見的時候,竟是梅夫子把宋正帶進班裡,說這是新同學。

轉班來的。

江行心中一陣惡寒,不知道好端端的宋正為什麼轉班,還轉來他班裡。宋正看起來精神不大好,路過他的位置時隻匆匆瞥了他一眼,同他擦肩而過。

還有上次為什麼宋正為什麼突然偃旗息鼓了,他也不知道。這幾個疑問擾得江行不得安寧,就連上課的時候他都在想這件事,以至於頻頻走神。

最終梅夫子實在忍不住,提問他: “江行,我方才說了什麼,你複述一遍。”

江行一個激靈,畢恭畢敬站了起來,一句話也不出。

他方才是真的沒聽,又上哪知道梅夫子說了什麼?自然答不上來,隻能乾站著。

周圍響起竊竊私語聲。

“怪了,梅夫子這幾日不是最喜歡江行嗎?今天是怎麼回事。”

“我倒聽說,剛轉來的這個宋正和江行不太對付。”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難怪江行走神呢。換我,我也坐不住。”

“這下有好戲看嘍。”

梅夫子板著臉,道: “肅靜,肅靜。”

學生們懼怕夫子的威嚴,很快就縮著脖子,不再說話了;但心頭的種種疑問卻並沒有打消。

徐樵與他隔了一條過道,舉著書乾著急。江行接到他的口型示意,正要仔細辨認,梅夫子竟同樣將徐樵揪了起來,道: “我問的不是你,你在乾什麼?你和江行一樣,都站到後麵去。”

徐樵被抓了個正著,沒法,隻好慢吞吞撿起桌上的書,和江行一道兒在後麵罰站了。

這點小插曲並沒有影響到什麼。梅夫子在上麵講得唾沫橫飛,徐樵在下麵以書掩麵,悄悄拉了江行的衣角,問: “我早就想問了。江行兄,就算宋正轉來,你也不至於這麼心不在焉吧?我記得你往常可一點都不怕他。”

江行悄悄瞥了眼梅夫子,確認夫子並沒有注意到他倆,這才低聲答: “不是怕不怕的問題。哎,我之前,和宋正打了一架。”

“打了……”徐樵愣了愣, “打了一架?!在哪?”

他聲音一下子高了起來,險些被梅夫子聽見。江行慌忙拉他,道: “你小聲點。就在書院,前幾天我妹妹來接我的時候。千真萬確。”

徐樵佩服: “啊……那不就是我走之後?但是書院裡嚴禁打架,怎麼樣,你沒被抓到吧?哎算了,看樣子你就沒被抓到。哎,說起宋正,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

江行看他遮遮掩掩,有點著急: “你想起什麼了?”

徐樵道: “一會兒下課同你講。”

這話說完,一道威嚴的聲音在江行耳邊炸響,道: “講什麼呢?”

江行心說完了。

果然,他倆這邊動靜太大,梅夫子就是想不發現都難。於是,江行同徐樵二人從站到後麵,變成了站到外麵。

江行欲哭無淚: “我真後悔,真的。”

他就不該那麼關注宋正!但是,那天的事情阿鳴不肯說,他總覺得沒有那麼簡單。

阿鳴一定被宋正威脅了,說不定還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這才願意放他們走。

徐樵沒所謂: “沒關係,反正你就算不聽,這些你都會吧。”

江行心說那倒確實。

梅夫子對他可謂十分照顧,經常私下裡給他補習課業,拓展一些比較難的知識。

入學日的測驗也好,平日裡的課業也罷,雖然梅夫子的思維太跳,有時候江行跟不上;但有統子哥幫忙,他的學習進度不說一日千裡,一日百裡也是有的。

至於課上教授的這些東西,他不能說全部都會,但會個七成確實沒什麼問題。

梁朝並沒有限製商籍考科舉。徐樵麼,考上了很好,考不上,至少還有偌大的家業等著他打理。就算徐樵不想打理,躺著坐吃山空,一輩子也很難吃完。

所以徐樵對此自然不甚在意。

兩人百無聊賴地站了小半個時辰,課終於上完。梅夫子腋下夾著書本,出門時淡淡瞥了兩人一眼,道: “今天課上的內容,你倆各抄十遍,放我桌上。”

徐樵和江行對視一眼,心裡無聲地哀嚎。

待人走後,徐樵看了宋正一眼,偷偷摸摸地拉著江行往角落裡走,道: “哎,我這幾天知道了宋正他們家的一個驚天大秘密!”

江行一聽,這是要放猛料了。有瓜吃,他的耳朵立馬豎起來,帶著徐樵往牆根躲了躲,興奮道: “你說你說。”

江行來城裡也沒什麼日子,自是不知道他們這些城中富家子弟裡有什麼彎彎繞繞。

徐樵道: “從前隻是聽說他家關係很複雜,不知具體。但在我的多方打聽下,你猜我打聽到了什麼?”

江行無語: “你又在賣關子。”

徐樵拍了他一掌,呔道: “故事要跌宕起伏才好玩,你懂不懂啊!哎,被你帶偏了。說回宋正,我聽說啊,他不是宋夫人親生。”

江行見怪不怪: “知縣沒有嫡子,隻宋正一個兒子。就算是庶出,記在大夫人名下也不算什麼。”

所以宋正對外稱自己是嫡子,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並不算錯。而且,大戶人家裡誰沒個什麼庶出子女的?過繼來過繼去的,到最後,分不分嫡庶似乎沒那麼重要。

反正都是一個爹生的。

徐樵急了,道: “哎,不是這個!宋正也不是他爹府裡姨娘生的!”

江行腦子裡立馬閃過許多狗血小說的影子來。

不是大夫人生的,也不是姨娘生的,那還能是誰生的?這實在引人遐想。

江行福至心靈,道: “他被抱錯了?”

真假少爺,很流行的。

徐樵又朝他背上拍了一巴掌,道: “什麼啊!宋正才不是被抱錯的,宋知縣真是他爹!”

江行挨了這麼一下,越發不解: “不是大夫人生的,也不是姨娘生的,偏偏又是宋知縣的親兒子,那他娘是哪個?總不能是外麵某個婦人吧。”

徐樵打了個響指,道: “對啦。”

江行就是隨口一說,沒想到真的說中了,愕然道: “真的假的?”

“千真萬確。”徐樵道, “他娘據說是城裡胭脂樓一名花娘。宋知縣生性風流,去尋花問柳實乃常事。一來二去,就和城裡一個花娘好上了,還搞出這麼個孩子,就是宋正。”

胭脂樓那地方江行沒去過,但聽說過。那是番城裡最大的一處花樓,也是最高端的一處,非達官顯宦富商名流不能入內。聽說裡麵的花娘個個容色傾城膚光勝雪,美得絕世無雙。

江行沒啥興趣。他幾次從胭脂樓路過,聞到從裡麵飄出來的甜膩脂粉味,都有些隱隱作嘔。

但這種私事一般都很隱秘,江行實在沒想到徐樵這都能知道,於是問: “你怎麼知道的?”

徐樵嘿嘿一笑: “胭脂樓是我外祖家的一處產業,不算什麼。”

江行瞠目結舌。

胭脂樓規模不算小,這隻是一處嗎?

江行心說我跟你們有錢人拚了。

陽光底下哪有新鮮事。江行原本還想,徐家家大業大,有時候未免會阻礙到官府。但仔細想想,掌握著胭脂樓,從某種程度上就掌握了番城上層的一些見不得光的醃臢事,隨便抖出去一件,都夠那些官員喝上一壺的了。

江行問: “接下來呢?怎麼沒聽說過那花娘下場如何?”

徐樵娓娓道來: “宋知縣是個風月老手。花娘年紀輕輕,自然經不住這麼一番忽悠,對宋知縣那叫一個情深不悔,以至於有了宋正。”

“但是胭脂樓裡麵怎麼可能養這麼個孩子?於是花娘求助於宋知縣,祈求他把孩子帶出去。彼時宋知縣與大夫人成婚已十年有餘,妾也陸陸續續納了好幾個。這十年來,那些姬妾們一個一個地生,可惜全是女兒。”

“宋知縣府裡當時一個嫡女並幾個庶出的女兒,其餘沒彆的孩子了。女兒本沒什麼不好,但宋知縣這人迂腐,非要生出個兒子來。”

“這不巧了,那花娘生的就是個兒子。宋知縣本來都不打算管了,見是個兒子,便半信半疑帶回去了。”

江行撲哧一笑: “你說宋知縣風流,我估計他都不記得那花娘了,心裡也在犯嘀咕,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親兒子呢。”

第028章 弱辯白風姿獨具(修)

徐樵道: “正是呢。宋正五歲多被帶回去, 一開始倒是平平無奇。但入學後,宋正腦瓜子靈光,學習上幾乎一點就通, 很快就得了宋知縣的青眼。宋知縣一個高興, 把他記在了大夫人名下。”

江行覺得事情走向有點不對勁了。

大夫人已經育有一個嫡女。本來宋知縣沒有兒子,這麼個嫡女其實應該還算受寵。但被宋正這麼一攪和, 彆說是嫡女, 恐怕連帶著府裡的庶女們都不好過了。

如果他是宋正的姐妹,也會覺得膈應。

徐樵正欲再說, 江行卻瞥見遠處幾道人影走過來。江行立馬捂住徐樵想繼續爆料的嘴,帶著他躲到牆角。

說曹操曹操到, 來人竟是宋正。他身後還跟了兩個人,依然是腦子不太好的黑熊精和熱愛捧哏的猿猴。

宋正手中竟拿了個不知是什麼的小藥包,話也說得斷斷續續的。

江行和徐樵對視一眼,眸中全是震驚。

這是怎麼回事?

他倆躲得隱蔽, 宋正幾人許是並沒有發現。遠遠地,就聽黑熊精道: “大哥,你不能再服了。”

猿猴接話: “是啊大哥, 這散效力強勁,你再服下去,恐怕不妙啊。”

什麼散?服什麼?

江行有了一個不妙的想法,問徐樵: “這兩人口中的散,不會是……”

徐樵也震驚: “我覺得是五石散。”

江行: “我看也像。”

兩人麵麵相覷,真沒想到還能碰上這麼個驚天大瓜。在嶺南尚未收複時,五石散在那些混戰的地方勢力首領裡頗為流行。

但嶺南收歸中原管轄之後, 這種東西早就由官府出馬,全麵禁行了。如今除非是京中勢力滔天的大奸臣, 亦或是在山高水遠的偏遠地區,不然尋常人弄不到這東西。

真是奇也怪哉奇也怪哉。

這事兒要是捅出去,彆說退學了,進大牢都是有可能的。

那邊,宋正不知哪裡的力氣,一把甩開了要拉著他的二人,自己坐在院中桃花樹下,道: “彆管我,滾!”

後麵三人又拉拉扯扯不知說了什麼話,終於走了。江行表情不大好看,道: “真晦氣。”

徐樵也道: “真晦氣。”

說完,徐樵又問: “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辦?”

江行麵露難色。

作為一個現代穿越過去的根正苗紅的小青年,他認為於公,這件事告發出去對官府禁五石散有益處;於私,他和宋正確實不對付。

但沒辦法,誰讓知縣是宋正他爹?就算舉報了,那又能如何?說不定自己還惹了一身腥。

江行沉默片刻,道: “雖然我真的很想整他,但,現在不行。這件事我們還是當不知道吧。”

惹怒宋正事小,惹怒宋正背後為他提供五石散的人事大。宋正的五石散不是憑空變出來的,其背後一定有人。

如果貿然去告發,打草驚蛇不說,還會把自己置於不利的境地。萬一遇到什麼危險,斷胳膊斷腿的,他沒法考科舉,阿搖也就沒救了。

江行自己一個人倒無所謂,但他不能拿阿搖的性命來冒險。

還有,他一旦出了什麼事,阿搖怎麼辦?

萬一那些人跟著報複到阿搖那裡去呢?

他根本就不敢想,也不敢賭。

徐樵難得嚴肅: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萬不要泄露出去。”

江行點頭。

蹲著吃完這麼個瓜後,兩人等宋正三人走沒影了,這才摸回了教室,繼續上課。

這是飯前最後一節課了,教室裡“咕咕”聲此起彼伏。梅夫子見大家都心不在焉,索性提前了半刻鐘,放學生們吃飯去了。

午飯自然是在書院吃。書院飯堂裡人來人往,一桌能坐四個人,江行同徐樵占了兩個位置,對麵還有兩個空位。

此時下課鈴聲響起,人漸漸多了起來。林予和一見他倆,屁顛屁顛地湊上來,道: “江行兄,你上次說的,能否展開講講?”

江行埋頭乾飯,裝傻: “什麼?你再說一遍,我聽不見——”

林予和於是又說了一遍。

江行方才裝傻就已經是拒絕了,沒想到林予和不但聽不出來,還要繼續問。

他心知這次要是不說清楚,肯定沒辦法脫身。於是他乾脆仔細同林予和講了,徐樵也在一邊聽著,聽得那叫一個昏昏欲睡痛不欲生。

人來人往間,季明德經過他們這張桌子,意味深長地看了徐樵一眼。江行似有所覺,抬頭看去;季明德又不看了,端著盤子走遠。

很快講完,林予和終於心滿意足,道: “江行兄真乃奇人也!”

江行本來對他印象不是很好,但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林予和還出言誇他,江行心情不禁好了起來,心想這人好像也不壞。

畢竟沒有人能拒絕誇誇。

下午沒課,江行吃完午飯,一般都會選擇去篆刻店裡打工。迎麵遇上宋正和他的兩個小跟班,宋正居然一反常態,躲著他走。

江行: “?”

往常這家夥不是遇到他就要找茬嘛……

那天和他打架那件事,江行有些疑惑。他乾脆伸手攔住了宋正,還沒開口,宋正宛若驚弓之鳥,大叫道: “你要乾嘛?我這次可沒找你麻煩!”

江行: “……我其實隻是想問你一些問題。”

宋正躲他: “我不想回答。我要回家了。好狗不擋道。”

江行覺得宋正肯定有鬼,忙不迭追上,一邊追一邊問: “那天你跟我妹妹說了什麼?怎麼突然就放手了?”

宋正表情驚恐,像是在說“你神經病吧”。

江行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也有點神經病。放了就是放了,怎麼還要問為什麼?真是奇怪死了。就好像上趕著問,“你怎麼不打我了”那種感覺。

一言蔽之,腦子不好。

宋正甩也甩不掉他,乾脆不走了,崩潰道: “你那是什麼妹妹?啊?我問你那是什麼妹妹?那明明就是個閻王轉世!長得怪好看,心腸黢黑!”

江行瞳孔地震。

“她,她拿那個刀,”宋正在自己脖子上比劃, “就抵在我這裡,要我放你走,讓我彆找你麻煩!還有她那個簪子,我真是服了,哪有小姑娘戴那麼利的簪子,啊?我都沒反應過來,我肩膀就被她紮了個通透!”

江行不理解: “怎麼可能紮個通透?她才多大點力氣?”

宋正作勢要把傷口給他看: “多大點力氣?你真是說得輕巧。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傷口你再說話?我哪知道她一個小姑娘怎麼那麼大力氣?”

“肯定是你嚇著她了,不然她也不會那麼沒輕沒重的。”江行搖頭。

宋正氣笑了: “我嚇著她?你不知道她威脅我的時候是什麼表情?我還嚇著她?她看你來了才裝成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你不在的時候,她有多狠你是不知道啊!!!”

“彆說這次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她就是個黑心蓮,壞透了!我那表哥是對她圖謀不軌,但也不至於下場如此淒慘!眼珠子都被戳爛了,你不是沒看見。尋常小姑娘下手反抗,會下這麼重的手嗎,啊?會這麼狠嗎?”

“尋常小姑娘遇到這種情況,怕是嚇得動都動不了了。你妹妹可真行啊,又瞎又瘸還能殺了我表哥。她要是不瞎不瘸,那不得想宰了誰就宰了誰啊?”

饒是江行一百萬個不信,在看到宋正的傷口時也不得不信了。那傷口深可見骨,痕跡乾脆利落,一點都不拖泥帶水,明顯就是快準狠一下紮上去的。

宋正幾乎是哭訴了: “我真是怕了。這小姑娘殺人利落,進了官府居然還能全身而退。死的人是我表哥,打小住在我們家,和我爹多少都有點親緣關係的。她說殺就殺,我爹還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表哥是有錯,但你妹妹也不見得乾淨到哪裡去!我真是怕了你們兄妹倆,我不找你麻煩了行不行,啊?本來就就是想給你個教訓,誰知道你妹妹這麼狠啊。我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宋正聲淚俱下: “媽|的,日子本來就很難過了,勞駕你們高抬貴手吧!你那妹妹十四歲就敢殺人,要是長大了那還得了?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彆到時候被玩死了!”

江行震驚,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居然是這樣嗎……

江行不想相信也得相信了,因為樁樁件件,宋正說的都是有據可依的。那個登徒子死的時候,整個眼球都被戳爛了,他是看到了的。

宋正身上的傷口也不可能作假,完全不像是應激之下才會做出的反應,更像是有條理的加害。

但是阿鳴明明就很乖啊?

江行並不覺得以後自己會被玩死,也沒多少害怕。他隻是不理解,因為再怎麼看,阿鳴就是一個漂亮小姑娘啊……

對了,官府。

那次的情況他也不是不知道。知縣和死者有親緣關係,肯定偏向登徒子那邊。加上登徒子死狀淒慘,那婦人身世可憐,情況幾乎是一邊倒。

但就在這種情況下,阿鳴不僅不著急不害怕,還反過來安慰他,篤定自己一定能毫發無傷地出來。

為什麼?阿鳴背後究竟是什麼?時先生又是怎麼把阿鳴撈出來的?

江行沒再去打工,心事重重地回了家。但臨到家門前,他腳尖一轉,去了時先生家。

時先生此刻應該在書院,家中隻有零星幾個仆從和時鳴。江行沒見著時鳴,反而見到了玉竹。他問: “你家小姐呢?”

玉竹指了一個方向,答: “在屋裡,興許在睡覺。”

往常江行聽到這種回答,都會選擇不打擾時鳴,默默離開。

第029章 青梅酒為青梅斟(修)

但今日江行一反常態, 大步跨進了屋子裡,喊: “阿鳴——阿鳴你在嗎?阿……”

他看見阿鳴正在寫字。

活見鬼了,阿鳴不是不會寫字嗎?

時鳴一點都沒有被抓包的自覺, 扯謊道: “哥哥, 上次你教我之後我又回來練了一下,怎麼樣, 是不是比之前寫的好多了?”

江行目光掃過桌上的紙, 心說這哪裡是好多了,這根本就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江行教她寫字的時候, 時鳴總也寫不好,不是歪了就是扭了, 要不就是一大團墨塊,爛得根本不能算字。

但現在這張紙上的字跡雋雅清新,這麼短的時間裡,她再怎麼練習都練不成這樣。

除非阿鳴本來就會寫, 之前都是誆他。

可是,為什麼?

江行再仔細想想,真是覺得自己腦子糊了。阿鳴被時先生帶在身邊, 時先生就這麼一個心頭肉,怎麼會不重視她的教育?時鳴要是真想學習,就算瞎,也總能找到辦法讓她學。

畢竟時家不比普通人家,有錢又有閒,還有那麼多藏書。就是廢物瘋子放進去涮涮,出來多少都能帶點書香味。

江行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

時鳴久久沒聽到他說話, 笑容僵在臉上,乾脆攤牌了: “哥哥, 我……好吧,我之前確實有所隱瞞。”

江行看到她孤零零站著,心裡一陣酸疼,突然覺得騙不騙的好像也沒那麼重要。

這麼個漂亮的小姑娘,做事情一定有她的苦衷。江行說服了自己,歎氣道: “我不是來問罪的。”

但他嘴上這麼說,行動上確實就是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他真是糊塗了,什麼話都敢往外蹦噠。

時鳴眼睛動了動,又要落下淚來: “我隻是想和哥哥多待一會兒,才說自己不會寫字。哥哥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江行想起宋正那番“裝得楚楚可憐”的話來,雖然知道時鳴可能就是假意要落淚,但他怎麼都生不起氣來。江行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覺得這事兒實在難辦。

裝傻?他已經知道原委了,怎麼裝?拆穿?但阿鳴這個樣子,他真的狠不下心啊。

江行乾脆不管了,畢竟人生難得糊塗。他確實不知道阿鳴為什麼這麼做,但阿鳴對他總不能有惡意吧?

應該沒有吧?

肯定沒有。

就算有,這麼漂亮的孩子,被騙騙又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無傷大雅。

江行這麼想著,乾脆不管了,道: “我沒有生氣。今日無事,我就是來問你要不要出去玩?帶上阿搖一起。”

時鳴驚喜道: “要!我知道城中有一處酒樓,做菜很不錯。一起去嗎?”

江行看了看時間,心想吃一頓下午茶也不錯。午飯的時候被林予和攪和,他確實沒吃多少。江行於是點頭: “好吧,那我們就一塊兒去吧。”

帶上了阿搖,幾人一塊兒去了阿鳴口中的酒樓。

落座後,江行記著時鳴愛吃甜,特意加了些甜食。店中今日熱鬨非常,小二見他幾人衣著不菲,忙上前推銷: “幾位客官,我們店裡今日降價,青梅子酒買一壇還送一壇呢!考慮一下嗎?”

青梅子應該就是今年春天摘下的,待到如今正好釀成。江行皺了皺眉頭,擺手: “不考慮。”

時鳴卻道: “來一壇。”

江舟搖道: “我也要我也要!青梅子酒可好喝了!”

江行“嘖”了一聲,道: “你們不可以喝酒。”

小孩子怎麼可以喝酒,不妥。

時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問: “為什麼不可以?我又不是小孩子。”

江行啞然,這才想起來時鳴已經不是那個隻到他胸口那麼高的少女了。

時鳴不是小孩子,那阿搖一團孩子氣,總算小孩子了吧?江行板著臉,對江舟搖道: “聽話,你不喝。”

江舟搖叛逆地跑到時鳴旁邊,道: “不管,就要喝。”

江行想起阿搖方才說“青梅子酒好喝”,心知這家夥肯定背著他偷偷喝過。至於誰帶去的……不難猜,光看時鳴似笑非笑的表情,江行心裡就跟明鏡兒似的。

……一個個的真是反了天。

江行意識到,阿鳴似乎真的和他想象中的並不一樣。他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妹妹一般,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許久。時鳴看不見,自不知道他正在打量自己,無神的眼睛望向前方,似乎一刻也沒從江行身上移開過。

江行耳尖悄悄紅了,心想長得好看真是可以為所欲為。恰如時鳴這樣恃美行凶的,不管做出什麼來,那雙桃花眼就已經替她撇去五分的嫌疑了。

這還是時鳴看不見的情況下。江行甚至不敢想,如果哪一天時鳴能看得見,那雙眼睛該會有多動人心弦。

從前隻覺得時鳴漂亮,怎麼如今自己竟有些不敢直視?

江行心亂如麻,道: “……隨你。”

孩子大了,真是管不得了。

談話間菜已上齊。江行心裡藏著事兒,食不知味。江舟搖沒心沒肺,哐哐就是一頓大吃特吃。

席間,時鳴差小二開了酒,自己卻隻喝了一點點。江行低頭吃飯,對時鳴喝酒這件事眼不見心不煩,心說時先生要是知道了非得氣暈過去。

哪承想江行自己不願意看,時鳴竟讓小二倒了一點推到他麵前,道: “哥哥嘗嘗。”

江行看著杯中青綠色的果酒,心想這好像是第一次喝古代的酒。

他遲疑著端起酒杯嘗了嘗。

嗯,果然沒什麼酒味,同普通的果汁差不多。

江行不是好酒的人,喝了一點便放下了。時鳴以為他不喜歡喝,並不再勸。

江舟搖倒是一杯一杯往肚子裡灌,愜意道: “我還要喝!”

江行阻止店小二倒酒的手,板著臉道: “喝這麼多已經夠了,你不可以再喝了。”

江舟搖癟了癟嘴,沒再要,道: “好吧。”

酒足飯飽後三人打道回府。安頓好江舟搖後,江行正要送時鳴回去,就聽得時鳴道: “哥哥,你是不是聽了什麼話?”

江行想起宋正那些話,心虛道: “怎麼可能,不要多想。”

時鳴驀地笑了: “我猜對方肯定說我心黑手狠。”

江行: “……”

不是,她怎麼什麼都知道啊。

江行愈發覺得自己的這個妹妹多智近妖,但還是狡辯道: “當然沒有。”

“所以哥哥承認你聽彆人說了什麼話?”

時鳴雖然是笑著的,臉色卻不大好看,不像笑,倒像哭。

江行心說完了,被套話了。事已至此,他坦誠道: “好吧,確實有這件事。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的?”

“猜的。你今日很反常。”時鳴道, “從前你從來不會貿然闖進我的屋子。”

江行沉默。

時鳴繼續道: “哥哥,你信那人,還是信我?”

江行心說這不是信不信誰的問題。事實擺在這裡,他就是想不信都難。本來他都打算揭過去不談了,不成想時鳴主動提起,他也隻能應對著。

“我信我自己的判斷,我信我的心。”

江行這麼模糊答道。

“啊,那就是,不信我了?”

江行: “……倒也不能這麼理解。今日宋正說你心黑,讓我小心不要被你玩死。我不信他,我覺得你不會那麼做。”

善意的謊言並非不可接受。

“你怎知我不會?”時鳴問, “最易變的是人心。上一秒言笑晏晏,下一秒針鋒相對的也不是沒有。”

江行道: “我說過,我相信我的心。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就自認倒黴,承認自己看人的眼光不行啦。再說了,我們也算一塊兒長大,你什麼樣子,我能不清楚嗎?宋正那小子說鬼話,聽聽就得了,誰還當真啊。”

時鳴展顏,道: “哥哥當真純善。我保證,往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對哥哥不利的。”

江行沒當回事,笑: “小鬼頭,哪來那麼多大事?你每天開開心心的就可以啦。”

時鳴道: “哎呀,我可是認真的。我的真心,天地可鑒。”

“好好好,認真的,認真的。我信,我信還不成嗎?哈哈哈哈哈。”

江行舉手作投降狀-

經了那次談心,江行同時鳴的關係愈發親近起來。這麼仔細一想,時鳴這個小姑娘還真是有意思。

從前不覺得時鳴擅長撒嬌賣乖,隻覺得大小姐嬌縱一些並沒有什麼。現在再看,這哪裡是什麼嬌縱?這分明就是故意的。

江行是管不了她了。如今課業愈發繁重,秋去冬來,再過一年,三年一次的解試就要來了。

不過好在還有一年多,不是很著急。江行學得差不多了,又忍不住摸魚。

再過一年,考上舉人之後他就不用再操心了,阿搖也有救了。江行忍不住想入非非。如今天子繼位不久,正是用人的時候。就算是舉人,運氣好了有空缺,他也能撈個官當當。

就是不知道被分到哪裡。若是去彆的地方,下次再見阿鳴就難了。

086見他又走神,督促道: “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候!卷起來,宿主,加油乾!”

江行無語: “你幾年前就是這麼說的。我去年關鍵,今年關鍵,明年也關鍵,合著我就是個鍵人,對吧?”

086被懟了這麼一通,氣得跳腳: “我這是為你好!”

江行心情複雜。

若是旁人這麼說,他肯定覺得對方在道德綁架。但統子哥有好東西是真給,對他也是真好。

統子哥還會偷偷給他多加點積分,讓他快點救回妹妹。一想到考上舉人之後就可能要把統子哥放到一邊束之高閣,江行確實有點過意不去。

第030章 造化聽憑造化孽

……啊, 但,考試是不會往下考的,這輩子都不會。

笑話, 他是真的不想考試。天天考月月考年年考, 實在煩心。

算了,這些事情都太遠了, 還是往後再說吧。

江行咬著筆杆, 低頭繼續做題。課室裡安靜,因而有一點動靜都顯得格外清晰。梅夫子在課室中踱步, 看著學生們做題。

課室外突然有一位不速之客,對著梅夫子招招手, 說了些什麼。梅夫子點點頭,走到宋正桌子前敲了敲。

宋正不情不願出去了。

宋正雖然人不怎麼樣,成績倒是不錯。梅夫子雖然不齒其為人,但也不至於刁難他。江行心想, 那應該就是有人找了。

自從之前宋正在他麵前控訴一番時鳴的“罪行”後,江行果真再也沒有被他找過茬。平日裡遇見了就當沒看見,眼不見心不煩。

至於五石散那事……他和徐樵心照不宣, 誰都沒有再提。

不料這件事竟被抖落出來了。來找宋正的是一位女子,瞧著二十多歲,氣勢淩人。江行久違地想起徐樵之前說過,宋正上麵有個嫡姐,家裡還有好幾個姐姐妹妹。

本來姐妹們處境已經不算好過,宋正一來,這些女孩子們既嫉恨又無可奈何。外麵的這位女子, 長得和宋正有三四分相似,好像是宋正的嫡姐。

徐樵吃瓜永遠衝在第一線, 道: “這下有好戲看嘍。”

梅夫子暫時離開,課室裡馬上就炸開了鍋,人還在座位上,心早就飄走了,想看看外麵究竟發生什麼。

徐樵一邊吃瓜,一邊解說: “外麵那個女子就是宋正的嫡姐,叫宋招兒。這個宋招兒性情悍烈,無人敢娶,至今未嫁。”

江行聽著這個名字,十分不適。

招兒招兒,名字裡究竟有什麼意思,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還是宋知縣頗寵愛的女兒,處境都已如此,更彆提其他的女兒了。

還什麼性情悍烈。這個世道,女孩子張揚跋扈一點倒也沒什麼不好。要說悍烈,江行想起阿鳴,不禁搖搖頭,笑了。

阿鳴才是那個悍烈的,心狠手更狠。但沒關係,狠一點怎麼了?都是旁人主動招惹她,她那是合理反擊。

外麵,宋招兒戳著宋正的腦門,拿著一包白色的東西,道: “宋正啊宋正,你說說這是什麼東西?嗯?”

宋正不說話。

課室裡有瞧得仔細的,驚呼道: “五石散?天啊,宋正他居然……”

屋子裡陣陣吸氣聲,似乎沒想到這宋正居然如此猖狂。

江行和徐樵俱是一驚。

他們當年看到了,選擇密而不發,沒想到這件事竟然被宋正自家人捅出來了,還是直接在書院!

這鬨得也太難看了……

大家或多或少都秉持著一種“家醜不可外揚”的想法,但是,江行想,如果他是宋招兒,他肯定也會這麼捅出來。

本來日子過得好好的,雖然爹不是什麼好東西,天天想著要兒子,但對自己也算不錯。可是有一天,渣爹忽然從外麵抱回來一個外室子,讓這外室子騎在眾多姐妹頭上。

雖說古代封建社會下男尊女卑,這種事情並不少見;但過慣了好日子,一朝受儘冷落跌入泥地裡,怎麼可能甘心?

這件事不見得是宋招兒最先發現的,但絕對是宋招兒最先捅出來的。捅出來,讓宋正讀不了書,那麼自然,宋正這個“男丁”就成了棄子,甚至還會是家族的汙點。

這樣不見得自己的日子就會好過,但至少不會比現在還差了。玉石俱焚,無外乎是。

江行此刻有點理解徐樵所說的“悍烈”,心中不由得對宋招兒多了幾分佩服。

宋招兒拉著宋正,要把他往書院辦事處帶。辦事處負責學生的學籍檔案管理,這是要逼著宋正退學。

同窗議論紛紛: “真是沒想到宋正長得人模狗樣,背地裡居然做這種事情。”

“咦,我聽說啊,他轉班就是因為,宋知縣又找回了一個兒子。那小公子比他聰明多了,還和他一個班。”

“小公子看他不爽,回去跟他爹鬨啊。他爹沒有辦法,這才讓宋正轉來我們班的呢!”

“他娘就是個勾欄妓子,那位小公子的娘可是京城大官家流落在外的千金呢!為了仕途著想,他爹肯定不會選他啊!”

“我靠,還有這種事情,當真是第一次聽說,好勁爆。”

江行也傻了。

好勁爆。

原來這才是宋正轉班的理由。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宋正在那位小公子找回來之後,由於不是唯一的兒子,在家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江行想起來,之前同宋正談話的時候,宋正就說到“本來日子就已經很難過了”,指的應該就是這個。

信息太多,江行消化得有些艱難。眼看著外麵兩人拉拉扯扯就要走,江行一不做二不休,對徐樵使眼色: “走不走?”

夫子不在。隻要膽子大,翹課算什麼。徐樵興奮極了,點頭: “走。”

兩人趁大家都在震驚吃瓜的時候,偷偷摸摸從後門溜了,跟著宋招兒和宋正兩人。

宋正服散被抓包,心中慌亂已極,掙紮道: “姐姐,我不去。”

宋招兒露出一個殘酷的笑容: “誰是你姐姐?我不是你姐姐。你如今就算不想退學也沒用。你知道為什麼我鬨成這樣,爹都沒有來找我們嗎?”

江行和徐樵也想問,為什麼啊。

宋正抬眼,道: “為什麼?”

“你昨晚睡覺的時候,你應該沒有察覺到吧。”宋招兒道, “爹早就懷疑你的血脈,昨晚差下人取了你一滴血,滴血認親。”

江行: “我靠!”

徐樵: “我靠!”

這個瓜也太大了,一個接一個,有點噎。

宋招兒接著道: “你那妓子娘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爹懷疑你是野種也正常。你不是狂嗎?你仗著你是兒子,你就為所欲為了?我告訴你,你的好日子今天就過到頭了!”

宋正聽不得彆人說他母親,眼睛紅得像發怒的豹子,上去就要打宋招兒,怒道: “我不準你這麼說我娘!”

宋招兒早有準備,一揮手,身後跟著的幾個家丁就將宋正製住,動彈不得。她不管宋正的死活,接著道: “你看看你我的這張臉,其實,你是不是爹的兒子,大家心裡都清楚。”

江行想了想,這話確實有道理。兩人長得有三四分像,很明顯就是一個爹生的。

宋招兒笑了: “可那又如何?大家都知道,不還是把你當棄子了?滴血認親就是個笑話。我在水裡麵動點手腳,你和爹的血就溶不到一塊了。”

“我動的手腳,爹未必不知道。他隻不過順水推舟。究其原因,他本來不想要你這個妓子生的兒子,哪怕你再怎麼聰明再怎麼優秀,也擺脫不了你的出身。”

“爹忙著去攀那位千金的高枝兒,當然對那個小東西偏心。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畢竟我們處境都不好過。但你放心,無論是你還是他,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小東西,應該就是方才同窗們說的,京城大官家流落在外的千金與宋知縣生的小公子了。

江行腦子有點疼,同徐樵耳語: “這宋知縣也太不是個東西了。”

兒女不和多半是老人無德。徐樵拍了拍胸脯,一言難儘道: “大家族,誰家裡沒點後宅的醃臢事?也就是我爹從不納妾,我娘隻我一個,這才好些。”

江行感慨: “後宅陰私有時比堂前爭鬥還要恐怖。平民百姓總有平民百姓的好,至少沒錢納妾,也不會出現這種事情。”

那邊宋招兒晃了晃手裡的五石散,道: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要真是個光滑的蛋,叫人挑不出錯處,我也不至於這麼快就抓到你的把柄。不過,誰讓你自己不爭氣呢?”

宋招兒嘖嘖道: “你膽子真是大得很,這可是五石散,弄到要費不少勁兒吧?你日子也不好過我理解,但這可不是你服散的理由啊。再說了,你日子再不好過,能有我難過嗎?”

“讓我猜猜你原本想乾什麼?你想考科舉,給你那死了的妓子娘光明正大立個排位。要是可以的話,順便把爹也做掉。可惜想象很美好,好弟弟,如今不煩你動手,我自己就能做。至於你,這輩子也彆想考科舉了。你死了這條心吧。”

宋正低頭,麵如死灰。

宋招兒懶得同他廢話,揮揮手讓家丁押著他去了辦事處。徐樵有點於心不忍,不想再跟了: “我們還是不要跟上去了吧。”

江行也遲疑了,道: “就到這裡吧。”

宋正不是什麼好人,江行也不見得有多待見他。但是這種事情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是人家私宅裡的事情。現在鬨到明麵上來,給大家看了笑話不說,也並不光彩。

這件事情,宋正和宋招兒誰對誰錯本來就很難說清楚。他們兩人相鬥那是積怨已久,而始作俑者宋知縣竟對此采取一種漠視的態度,坐視不管,實在枉為人父。

兩人眼見著宋正被宋招兒捉進了辦事處,又從辦事處出了書院的門。江行看到宋正往書院回頭看了一眼,表情什麼樣子他並不能看清。

這麼一出去,宋正可能這輩子也沒法進來了。

徐樵有點心酸,道: “宋正還怪可憐的。”

江行歎: “當真是造化弄人。”

一路走來,或許從一開始,宋正的母親將宋正送回去,就已經埋下了今日惡果的誘因。但其中彎彎繞繞,在一開始的時候本來就很難看清楚。

命運如此。

第031章 冰糖葫蘆真好吃

宋正走了, 果然接連好幾個月都沒有再出現過。這件事情就像海裡滴進了一滴水,沒有掀起絲毫浪花。

畢竟名義上是知縣的兒子,就算是為了名聲著想, 宋知縣再怎麼不喜, 多少還是要幫忙掩蓋一下。

好歹曾經是同窗,他倆雖然不對付, 但江行還是著實惋惜了一番。從前在宮鬥劇宅鬥劇裡麵看勾心鬥角, 江行腦子就不是很夠用。現在頭一次直麵大家族的醃臢事,他說不震撼是假的。

時光飛逝, 轉眼間年關將至。書院早就放假了,篆刻店也不用再去, 江行正好樂得清閒,去采買些過年要用的東西。

大街小巷裡,小販們早就擺好了攤。什麼糖畫泥人、對聯爆竹,走一步能看見三個攤子。雖然年節還沒有到, 但年味很濃,不禁叫人舒展了眉頭,投入到這場一年一度的狂歡中。

嶺南的冬天不是很冷, 因而就算過冬,也鮮少有因為買不起棉衣而凍死街頭的人。不過此地信神拜神,除了小商販,還有扮成各路神仙的人遊走在大街上,好不熱鬨。

江行手上拎了一塊肉,又買了幾根糖葫蘆,給了江舟搖一根, 剩下的帶回去給時鳴。

兩家就隔了一道牆,江行這邊隻有自己和妹妹兩個人, 時家那邊雖有一眾仆從,但大多都是雇傭來的,過年了也要放假回自己家去。

梁朝商業發達。也正因如此,與其他朝代不同的是,大戶人家的仆從與主家並非買賣的關係。仆從多是主家花錢雇傭,有契約約束,不可以隨意打殺,更不能無故克扣月錢,逢年過節得放他們回去與家人團圓。

這類仆從通常是主家公開招聘,更像是一份工作,還是一份不錯的工作。遇到好心的主家,福利待遇自然差不到哪裡去。

最關鍵的一點是,這類人原本是什麼戶籍,被雇傭後還是什麼戶籍,不會發生變化,更不會變成奴籍。

當然也有賣身給主家的仆人。這些仆從大多是家中貧窮,逢收成不好或是災禍,家裡揭不開鍋了才會賣給人牙子換點錢財。

這類仆從被賣到人牙子手裡的時候就已經落入奴籍了。主家如果想要這樣的仆從,去人牙子手裡花錢買就可以。

談成之後賣身契會給到主家,這個人就算作主家財產的一部分,可以買賣打殺。

據江行所知,時家的眾多仆從裡,好像隻有玉竹是簽了賣身契,在江南的人牙子手裡買來的。

不難理解,大戶人家小姐的貼身丫頭,基本上都是買來的。畢竟不比其他丫鬟,尤其像時鳴這種眼睛看不見的,更要有人寸步不離地看著。

萬一雇傭的丫頭休假回家,時鳴習慣有人帶路,總不能處處受製。

這樣一看,時家年節裡也基本上隻有玉竹和時鳴、時先生三人。兩家一合計,乾脆湊在一起過年,也熱鬨一些。

江行買東西的時候,自然也會多買時鳴的那份。現在江行賺到錢,日子雖不算難過;但也沒有到隨隨便便就能吃上肉的程度。這次過年,江行躍躍欲試,想著給妹妹們做紅燒肉吃。

江行其實不會做。他廚藝過了幾年雖然有所進步,但隻能算中規中矩,不是特彆難吃,也好吃不到哪裡去。

不會做可以學。江行想著反正有統子哥指導,他應該也能做出來。回到家後,他安置好了江舟搖,就開始起鍋燒油,著手做紅燒肉了。

先將五花肉切成小塊,加入蔥薑料酒焯水去腥,再倒入鍋中煸炒出油。這一步沒什麼難度,江行很快就處理好了這些五花肉,盛出來備用。

下麵就是最難的一步熬糖色了。江行忐忑地倒了一點糖進鍋,問: “統子,熬成什麼樣才算成功?”

086說: “微褐色。”

等了有一會兒,江行指著鍋裡的糖,問: “這算微褐色嗎?”

086隻看一眼,道: “再多熬熬,火候還沒到。”

江行於是又等了一會兒。眼看著鍋裡的糖變成了微褐色,他便把肉倒了進去,翻炒均勻。

隻是越炒他越覺得不對勁:明明應該掛在肉上的糖色,怎麼開始拔起絲來了?

江行: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明明已經變成微褐色了。

086道: “我也不知道。你剛剛是不是沒倒開水?”

江行: “……”

好像是的。

光顧著看糖的狀態,忘記倒水進去了。難怪炒成這樣。

江行直接開擺: “反正熟了,能吃,對吧。”

086道: “確實,沒毒,吃不死人。”

江行做飯,一直信奉著熟了就能吃的教條。拔絲肉聽起來確實驚世駭俗了一些,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算了,能吃就很好了,不能要求太高。

穿越前師門裡除了他全是女孩子。學校總不會讓他一個人住單人宿舍,於是乾脆把他和音韻學的一個師兄分到了同一間宿舍住。

宿舍有開火做飯的條件,師兄廚藝很好,經常做一些好吃的投喂他。中餐西餐甜點,幾乎隻有江行想不到,沒有師兄做不出來。

江行看著自己的拔絲肉,有點饞師兄做的飯了。

做都做了,總不能扔掉。江行嘗了一口,發現也不是太難吃,就留下了。他又炒了幾盤菜,還好沒有翻車。

江行把菜端上桌,毫不意外地收到了江舟搖的驚歎: “哇,哥哥,這是什麼?”

江舟搖沒見過,看了那盤拔絲的肉好久,怎麼都想不出這是個什麼路數。

江行微笑: “這是肉,可以吃。”

江舟搖不好糊弄: “可是我看王嬸做的肉就不是這樣的。”

江行的廚藝哪敢和王嬸比?他乾脆顛倒黑白,吹牛道: “這是我的創新,當然和王嬸的不一樣。”

江舟搖信以為真,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放嘴裡嘗了嘗。小姑娘品了半天,才道: “哥哥,有點怪。”

江行道: “你的錯覺。它明明很好吃。”

“吃什麼好吃的呢,不叫我?”

兄妹倆在這裡吃飯,本來院門大開,就沒避著什麼人。時先生去市集還沒回來,時鳴許是聞到了味道,帶著玉竹就蹭飯來了。

江舟搖開心道: “阿鳴,快來嘗嘗哥哥做的肉!”

江行不是小氣的人,但這盤拔絲肉多少有點拿不出手。

不過阿鳴來都來了,再怎麼拿不出手,他也隻能硬著頭發扶時鳴坐下,給她打預防針: “……我做的可能不是很好吃。”

時鳴調侃道: “嘗了才知道好不好吃。既是哥哥做的,那應該不會很難吃。”

玉竹端著小碗,伸筷子要給時鳴夾一塊。可惜拔絲的肉實在清新脫俗,見慣了大場麵的玉竹都有點繃不住了,筷子觸到肉時頓了頓,這才夾起來遞給時鳴。

江行: “……”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玉竹的表情看著好像挺一言難儘的?

時鳴接過小碗,夾起來嘗了嘗。江行看著她微動的嘴唇,一顆心懸了起來。

要是阿鳴也覺得很怪呢?

或者乾脆說不好吃什麼的……阿鳴不會說謊,如果為了照顧他的情緒,明明很難吃還要強裝好吃怎麼辦。

或者吃了之後大失所望,直接拒絕吃他做的東西,就像徐樵那樣?

江行記得之前徐樵來家裡做客。不是他主動邀請,是徐樵硬要來蹭一頓飯。但徐樵這人嘴刁,吃慣了美味佳肴;再加上兩人關係好,說話多少有點口無遮攔,不太客氣。

徐樵吃了一口就麵露難色,問他怎麼能把好好的東西做成這個鬼味道?江行趕他出去,說愛吃不吃不吃拉倒。

兩人本來就打打鬨鬨沒放在心上,但徐樵往後再也沒吃過他做的菜,可能真的很難吃。

等了片刻,時鳴細嚼慢咽,終於把那塊肉吃了下去。江行忐忑不安,問: “怎、怎麼樣?”

時鳴擦了擦嘴,沒說話。

江行懸著的心終於死了,心想連阿搖都吃不慣的東西,大小姐怎麼可能喜歡吃。

時鳴歪歪頭,語氣俏皮: “我、我覺得很、很好吃。”

很明顯是在逗他,還故意學他結巴。江行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道: “那就好。”

逗他一回,時鳴心情頗好,道: “哥哥,我很喜歡。很新奇的味道。”

江行受寵若驚,不敢說這是自己做失敗了的,隻道: “啊,喜歡就好。喜歡就多吃一點兒。”

話一說完,江行這才覺得有點不對勁起來。說好聽點,是“新奇”的味道,說難聽點,不就是阿搖口中的“怪”嗎?

江行備受打擊,心想果然不好吃吧。但是他也沒有感覺太難吃?應該隻是因為拔絲肉確實很怪。

一頓飯吃完,時鳴笑眯眯的,道: “今年帶著阿搖來我家過年吧。先生出門去買煙花爆竹,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往年兩家人一起過年,也有在江行家裡過的。但年節最重要的就是團聚,在誰家團聚都一樣。

江行道: “好。我方才去市集上買了些炒貨零嘴兒。對了,說起這個,阿搖,我讓你拿著的糖葫蘆呢?”

江舟搖支支吾吾。

江行預感不妙: “你不會全吃了吧?給阿鳴的那份也吃了?”

江舟搖做賊心虛: “我一時貪嘴,哥哥你不要生氣嘛。”

買的糖葫蘆本來就是兩人份的,沒想到江舟搖居然全吃了。江行倒沒生氣,就是有點哭笑不得: “下次不可以這樣了。”

時鳴忙道: “無妨的,哥哥,我也不是很喜歡吃冰糖葫蘆。”

江行道: “你就慣著她吧。我記得你最愛吃甜,尤其愛吃糖葫蘆,這才買的。”

“哦,”時鳴道, “所以,哥哥是為了我特意買的?”

第032章 除夕走水憶當年

江行一愣。

買的時候他倒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無非是路上遇見了, 想起妹妹愛吃,就順手買了。

應該不算特意跑去買的。

“我……”

想清楚之後,江行剛要回答, 在看到時鳴隱隱有些期待的表情時, 他有點遲疑。

要說不是特意去買的,阿鳴會不會失落?

江行覺得無論是不是特意買的, 他都把時鳴放在心裡, 當家人一樣。所以,其實沒什麼區彆吧?

既然沒區彆, 為了哄妹妹開心,江行也不介意撒一個小小的謊言, 道: “……當然是的。”

時鳴果然很開心,笑道: “就算我沒有吃到,我也很開心。謝謝哥哥。”

江行心虛道: “你是我妹妹,這是我應該做的。”-

待到除夕夜, 幾個孩子湊在一塊守歲。燈籠已經掛上,院中燈燭通宵不滅,黑夜也不似尋常那般黑。

江舟搖興奮得不行, 看著外麵煙花四起,不免也起了幾分心思。她晃著江行的袖子,道: “哥哥,我想去放煙花。”

江行很猶豫。

過年哪有不放煙花的。隻是聲音太響,江行怕吵到時鳴的耳朵,這才沒有主動提起。

江舟搖眼巴巴望著他,江行再看看時鳴, 進退兩難了起來。

時鳴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道: “沒事的, 哥哥,不用管我。你們去放煙花吧,我在這裡等著就好啦。”

江行心裡不是滋味。

哪有大家一起放煙花,竟然落下一個人的道理?但是就算帶時鳴去了,她也看不到,反而要被吵得耳朵不舒服。

時先生看江行糾結,便道: “這樣吧,我帶著阿搖去放煙花。小行,你可以留下照看阿鳴嗎?”

江行對放煙花沒什麼興趣,自然可去可不去。再說了,有先生看著阿搖,應該不會發生什麼意外。江行點點頭,道: “可以的。”

時先生拿了一些煙花,帶著歡天喜地的江舟搖,往彆處放了。

就算走遠了一些,放煙花的聲音依舊不算小,震得人耳膜有點難受。江行問: “還好嗎?會不會太吵?”

時鳴咬了咬下唇,麵色有些蒼白。她擠出一個笑容,違心道: “還好。”

江行早就練就了看臉色判斷時鳴心情的絕技,知道小姑娘又在逞強,心疼尤甚。

他乾脆伸手捂住時鳴的耳朵,道: “好啦,不要硬撐。要不要吃點乾果?花生瓜子核桃酥什麼的,我記得先生買了很多。”

時鳴懨懨的,道: “沒有胃口。哥哥,放煙花真的很好玩嗎?阿搖看起來很高興。”

江行沒覺得煙花有什麼好玩的,隻是煙花炸開的一瞬間會很感慨。他道: “煙花易逝,漂亮歸漂亮,但不長久。我不喜歡。阿搖嘛,她那個性子,當然什麼都想玩。”

時鳴道: “煙花轉瞬即逝,人又何嘗不是。年輕時再怎麼美貌的人,老了色衰愛弛,不也令人惋惜?哥哥,你因為煙花短暫而不愛煙花,那人呢?”

江行一時語塞。

他被繞進去了,隻乾巴巴道: “……這是兩碼事。”

時鳴堅持: “這是一碼事。”

江行對她的這番歪理邪說有點無奈,但貌似還挺有道理。他想了想,道: “漂亮的事物,沒有人會不愛。我不喜歡的不是煙花本身,而是煙花的短暫,因為煙花持續的時間對我而言,真的太短了。”

隻有一瞬間,還沒咂摸過味兒來就沒有了,江行確實不喜歡。

他繼續道: “人不一樣。一個美人,確實會有遲暮的一天。但等到美人遲暮,我不也一把年紀,變成了路都走不利索的老者?”

“等待美人色衰的時間對我來說,不算短暫。我認為的短暫與否,是與我自己的時間對比,而非彆的什麼。”

真是的,要是跟整個寰宇比起來,所有人都不過是一粒塵埃;就算是大海,是石頭,也總有海枯石爛的那天。

耳邊傳來炮竹的聲音,摻雜著江舟搖的笑聲。

時鳴被他辯倒,也不惱,揶揄道: “好吧,哥哥真厲害,我說不過你啦。”

江行: “……”

感覺被捧得很高了呢。

江行搖搖頭,笑: “你啊。”

同時鳴聊了一會兒天,小姑娘總算沒那麼緊張了,就是困,眼睛要閉不閉的,有一搭沒一搭應和著。

江行放輕了手腳,讓時鳴的頭靠在自己肩上,方便她有個支撐,醒了不至於太難受。

他裹了裹衣服,心想晚上確實有點涼。外麵熱熱鬨鬨的,一直也沒停歇。

江行也昏昏欲睡起來。

穿越來的這些日子裡,他很少熬夜。古代的燈並不明亮,又貴,江行能省則省,基本上到點就去睡覺了。

除夕夜要燃蠟燭守歲。過年喜氣洋洋,連蠟燭都是紅色的。江行心想,要是再加點金色裝飾,說這是洞房花燭夜點的,也不為過。

忽然一聲驚叫劃破夜空,在一派喜氣中格格不入: “走水啦!走水啦!快來人啊!”

江行一下子驚醒。

城中房子雖然多用磚石,但燒起來後果仍然很嚴重。外麵,本來在放煙花爆竹的,在守歲的,聽見了這聲呼喊,一個個傾巢而動,趕著去救火。

江行心中著急,手上卻輕柔。他推了推時鳴,道: “阿鳴,醒一醒。”

時鳴本來睡得就不是很沉,這麼一推,醒得很快: “怎麼了,哥哥?”

“外麵有人家失火了。你在這裡乖乖的,哥哥去救火,好不好?”

時鳴平日裡善解人意,江行覺得她沒道理留自己,因而這句話更像是通知。

他聲音已經放得很溫柔了,不料時鳴聽了,竟然臉色煞白,一反常態,緊緊握住江行的手,道: “不要走。哥哥,不要走。”

這語氣是江行從未見過的驚慌失措,聽著甚至有些哀求的意味。江行心想,怎麼回事?

阿鳴從來不會這樣。加上之前遊船的那件事,江行算是看明白了,阿鳴有的時候隻是刻意示弱,而非真正害怕。

這次……

救火事大,人命關天,阿鳴應該不會挑這種時候故意偽裝,因為這沒有意義。

若真的假意為之,被江行看出來了,江行又該怎麼想?

江行腦子很亂,隻得拍著時鳴的背,問: “怎麼了,阿鳴?我去救火,很快就會回來的。”

時鳴無助地落下淚來,搖頭道: “哥哥,求你,不要走。好不好?”

江行一驚。

何至於用上“求”這個字?

他心裡已經有了打算,透過院門,江行能看見外麵熙熙攘攘圍了一大群人,都是去救火的。看樣子,應該要不了多久,火勢就會被控製住。

救火有那麼多人,可阿鳴隻有他一個。江行遍體生寒,心想:我怎麼可以又留她一個人?

上次留她一個人,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心裡難道不清楚嗎?難道不能給他一點警示嗎?

就算這次阿鳴是刻意的,又能怎麼樣呢?阿鳴是他妹妹,他怎麼可以不管?

再看時鳴時,她臉上淨是淚水,無措、慌張、驚懼,再狼狽也沒有了。

就算在遊船上那次,江行也從未見過她這麼狼狽的模樣。

他重新坐回去,安撫道: “好了好了,哥哥不走。哥哥就在這裡。怎麼了,怎麼這麼害怕?”

時鳴不答,隻是哭,一個勁往他懷裡縮。

江行心裡越發疑惑:阿鳴不是這麼軟弱的性子,這也太反常了?

他摟著時鳴,無聲地拍著她的背,安慰她。時鳴這回像是真的害怕,淚一個勁兒地流。沾濕了江行的衣服不說,整個人哭得不住發抖,止也止不住。

好半晌,外麵的火都被撲滅了,時鳴的情緒才緩和一點,不哭了,在江行懷裡輕輕抽泣。

江行給她擦眼淚,問: “不哭了,不哭啊。怎麼了,告訴哥哥,怎麼這麼害怕?”

方才那場火不是很大,就是看著駭人,燒一陣子就偃旗息鼓了。

況且,這個火又沒有燒到家裡。阿鳴沒道理這麼害怕。

時鳴哭完了,才訥訥道: “哥哥,對不起。但是我真的很害怕。”

江行給她理正了頭發: “沒事的。那麼多人都去救火,也不差我一個。再說,火已經被撲滅了,不用自責。現在能告訴哥哥,你為什麼這麼害怕嗎?”

時鳴表情有點糾結,最終還是開口: “哥哥,眼睛。”

這幾個字說完,時鳴又忍不住落下淚來。

江行不明所以: “眼睛怎麼了?”

時鳴平複了一下心緒,艱難道: “哥哥……我的眼睛,就是在大火裡,被濃煙熏瞎的。”

江行:“!”

我靠。

這話有點突然,江行腦子空白了好幾秒,方不可置信道: “熏……熏瞎的?!”

既然這樣,那就不難說通了。阿鳴在大火裡瞎了眼,往後害怕一些也正常。

但那種程度的火,那種能把人熏瞎的濃煙,彆說瞎了,估計眼睛熏瞎之前,就要被嗆死了吧?

時鳴垂眸,半乾的淚痕顯得愈發可憐: “哥哥,我七歲的時候,家裡起了大火。我娘用濕布捂住我的嘴巴和鼻子,我才撿回一條命。但是我娘她……為了保護我,被活生生燒死了。”

江行心裡鈍刀割一樣痛。

天啊,七歲,已經能記得很多事情了。這個年紀的孩童,基本上已經看過很多東西,正是探索世界的時候。

在這種時候驟然瞎掉,彆說一個孩子,就算是成年人,估計也很難經受得住這樣大的打擊吧?

若說再小一點,沒了爹娘瞎了眼,倒也還好。因為孩子長著長著就忘記了,不會那麼痛苦。

但在七歲的時候發生這種事情,彆說忘記了,成為一輩子的傷疤都有可能。

第033章 似夢非夢惹人夢

所以, 時鳴不惜拉下臉央求他,也不願意他走嗎?

那得是多大的傷害啊。江行鼻子一酸,差點也要跟著落淚。他心疼地摟著時鳴, 道: “不怕不怕, 都已經過去了。”

對於眼睛,阿鳴平日裡從來沒有表露出一絲的怨氣, 反而豁達得不行, 時不時還會開自己眼睛的玩笑,讓江行想笑又不敢笑。

頂多嘛, 就是惋惜一下。

但,時鳴本人也很少提到從前的事情, 這還是江行頭一次聽她講起。

結果一講就是這種大事,江行實在有些招架不住。

時鳴道: “還好哥哥沒有走。謝謝你。哥哥,我很喜歡你。”

說完,時鳴表情似有猶豫, 最終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在江行臉上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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