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命?”柳閒無語地扶著額:“你對你的皇帝舅舅忠心耿耿,你知道他要怎麼對你嗎?想聽我告訴你嗎?”
謝玉折淡淡地搖了搖頭,依舊固執地說著那句相同的話:“效忠天子,是——”
“少擔你的責了。小騙子,你要是真想殺我,早動手了。”柳閒施施然打斷了他的話,半點沒因謝玉折刻意的挑釁動怒。
祈平鎮地處邊關,無戰事之時,和雍國的將士們常常來這裡歇腳,淳樸之人總是很容易拿到入鎮令。他們幫鄰裡百姓做做工,百姓也會拿出好酒好菜,熱情招待這些無計歸家之人。
杜雲娥也一樣,她把他們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更彆說這位驍勇又沒人疼的小將軍了。
她剛才救女心切,被淚水蒙了眼,突然撞見上仙又太過激動,竟沒注意到眼前人是謝玉折。
“柳仙君,小將軍,你們怎麼了?”她驚疑不定地問。
謝玉折兩歲沒了娘,常年見不到爹,從小寄人籬下,稍大一點就去打仗,吃了太多苦,還半點沒架子。下地幫忙耕地除草,爬樹上幫小孩摘風箏,下河替人撈碗盆,都是他常做之事。
上仙的恩情更是綿延百載,幾日幾夜都講不完。唉,兩人於她都有恩有情,剛才真是太衝動沒想出個好措辭,衝動了,衝動了。
“誤會而已,你說呢?”
柳閒側低下頭盯著謝玉折,盯著直到謝玉折艱難地點了點頭。
他滿意地撥開宿敵橫在中間的手:“大娘,事不宜遲,我們先走吧。”
還沒到見故人的時候,在那之前,順手幫這好心大娘一個忙也未嘗不可。
杜雲娥鼻頭一酸,抖聲說:“好,我這就帶仙君去。”
柳閒跟著她往前,斜睨著跟在一旁的黑色額帶,質疑道:“小將軍事務繁忙,跟著我們做什麼?”
“京、中、無、事。”謝玉折把這四個字咬得很緊,複述一通。
柳閒隔著綢緞給了他一記眼刀。
殺了我或被我殺是你家活命的唯一門路,跟著我的確是最優解。使勁作吧,作得隻留一條殘命,死在我手上就好。
他無所謂道:“那就辛苦小玉了。”
聽到這個稱呼,謝玉折的腳步微微一頓,轉瞬又恢複了平常。
空氣靜默良久,柳閒終於閒不住,他好奇地湊近謝玉折,小聲問:“誰給你的入鎮令?”
胸口的令牌在躁動,謝玉折偏過頭看著柳閒微翹的唇角,灼灼目光中夾雜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篤定道:“是你給的。你的呢?”
“怎麼可能是我!?”柳閒大驚失色地往旁邊挪了半步,扯著嗓子道:“我可沒有這種東西,我想去哪兒,才不需要彆人批準。”
二人耳語之間,大娘終於一瘸一拐領著他們進了一處氣派的府邸。進內向東走有一間偏房,開門前她提醒道:“阿蘭生了怪病,放在彆處都會淌一地水,隻有在柴房才好些,可能屋裡的味道有些嗆鼻。”
“無妨。”
杜雲娥輕輕推開門,一股濃鬱的陰潮味和刺鼻的腐臭腥味便交雜著撲麵而來,刺得謝玉折直想咳嗽,他往身旁一看,卻見柳閒麵不改色,一片輕鬆。
他隻好咬緊牙關,小口呼吸著,免得成了他的笑話。
角落豎著大大小小許多根木頭,靠窗的地方鋪著一張草席,其上躺著一具屍體。
“他”全身浮腫,四肢全都腐爛腫起,像變成了個巨人似的,撐得比柳閒還長了一個頭,應該是在水裡泡了許久。長發胡亂纏在一起,皮膚卻沒有潰爛,隻是青黑發紫,味道刺鼻,慘不忍睹,上麵好像還有鱗片的微痕。
謝玉折終究也隻是個在下修界活了十七年的凡人,他離這古怪屍體最近,心中陡然升起不適感,他緊握著劍柄,眉心蹙起,卻並沒有後退。
柳閒被他擋住了視線,他繞過謝玉折探頭一看,隻見躺在這裡的沒有半分人氣,它根本不是個人,幻術而已。